第34章
這無疑,是剖開傷口,剜去腐肉的療法。
直接,也殘忍。
封硯恐懼什么?
他看起來,似乎正在經(jīng)歷巨大的痛苦。
雨夜,爆裂,又是墮水。
光是聽聲音,桑鹿就心底發(fā)寒。
真實的畫面是什么?
桑鹿不敢想象。
忽地,壓抑水流聲驟停。
數(shù)道尖銳的救護車鳴笛聲響起。
封硯猛地垂下頭。
漆黑瞳孔失了焦,額頭滲出細密汗珠。
緊握著沙發(fā)的手掌寸寸收緊,指骨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閉上眼,仍感覺血色與濃煙在向他涌來。
想呼救,破碎的字節(jié)卻卡在喉嚨里。
耳邊什么聲音都聽不見了。
仿佛被困在無邊無際的寂靜中。
現(xiàn)實和幻覺的畫面不斷交織,撕扯他的神經(jīng)。
忽地。
感覺手背被人碰了一下。
像是臨界于現(xiàn)實和幻境的邊緣,被人拉了回來。
他驀地掀眸,轉頭,看向自己的手。
微微一怔。
他見到桑鹿正垂著眼睫,將他攢緊的指縫一根一根,小心翼翼地分開。
倏爾,一杯熱茶放到他手里。
暖意隔著杯壁傳至掌心。
眼前濃郁的紅與黑暈開。
一點點的,被沖淡。
見他神情略有舒緩,桑鹿彎著眉眼沖他笑了一下。
聲線輕軟,透著清甜:
“好一點沒有?”
這是封硯第一次,目不轉睛看桑鹿的臉。
膚色白皙,小巧挺拔的鼻尖,彎眉下一雙眼眸澄澈晶亮,微微自然卷的長發(fā)隨意別在耳后。
她身上的清新甜香就這么猝不及防的,闖入鼻腔。
男人緊蹙的眉心仿佛被無形的東西撫平,他頷首。
嘴唇動了動。
一旁。
紀醫(yī)生見到這幕,精神一振。
給封總治療這么久。
還是第一次見到封總嘴唇動了。
那是想要開口說話的沖動!
封總的語言器官沒有任何器質性病變,之所以不能言語,最大原因是心理因素,封總從內心抗拒開口說話這件事。
他嘗試過許多方法,卻始終攻克不了封總內心那面隱形的墻。
而今天…
堅硬厚重的墻,似乎有松動的痕跡。
紀醫(yī)生眼底帶著欣喜與疑惑,視線挪動到桑鹿身上。
第一次見到傳聞中的封太太。
與他想象中豪門太太滿身貴氣、光鮮亮麗有所不同。
封太太看上去,明朗,鮮活,給人一種朝氣蓬勃的感覺。
紀醫(yī)生握著治療筆記的手緩緩收緊。
隱約覺得。
也許…找到了可以治療封總病癥的秘藥良方。
治療結束后,桑鹿被紀醫(yī)生叫到一邊。
“封太太,較之之前,封總的治療效果有進展,封總有了明顯想要開口說話的意愿。”
桑鹿瞳眸雀躍地一亮,“真的嗎?”
她看不出其中門道,但醫(yī)生說有,就一定有。
要相信科學!
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要是封硯能開口說話,以后溝通起來就順暢多了。
“嗯,是的呢,”紀醫(yī)生微笑,“但還是要持續(xù)關注,特別是治療結束后的三四天,封總大概率會出現(xiàn)失眠,心悸等反應,需要家人多加照顧。”
桑鹿直點頭,“紀醫(yī)生你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
桑鹿把紀醫(yī)生送到了電梯口。
臨走時,紀醫(yī)生隔著電梯門說道:
“對了,再啰嗦一句,緘默癥患者忽然間的情緒波動,或許就是他想要開口說話的契機,費心太太您多觀察一下封總的情況了�!�
直到電梯門關閉,桑鹿還在反復琢磨著紀醫(yī)生的話。
情緒波動……
對別人而言或許簡單,對于封硯,談何容易。
他看上去冷冰冰的,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的樣子。
怎樣才能引起他情緒波動呢?
桑鹿手指點著下巴,瞎捉摸。
邀請他一起看恐怖片?看到驚嚇畫面沒人能保持淡定吧?
又或是…邀請他一起去玩驚悚主題的密室?被張牙舞爪的npc追一追,有沒有可能放聲大叫出來?
不著邊際的念頭忽然之間冒了出來。
客廳里。
封硯坐在沙發(fā)上,偏頭看向玄關方向。
休息了一陣,他緩了許多,呼吸變得平靜。
看見桑鹿手指點著下巴,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走進來。
封硯目光凝聚。
瞬間升起一抹好奇。
她在想些什么,為什么露出這種表情。
親眼目睹他治療過程之后的她,是覺得他狼狽,還是可憐?
男人眸光沉了沉。
一縷幾不可見的黯淡隱于其中。
……
晚上。
當封硯從浴室出來,桑鹿突然笑盈盈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
擋住去路。
眉宇剛升起疑惑,一碗冒著熱氣的碗碟被人捧起來,遞到眼前。
桑鹿明亮的眼睛里盈滿輕柔笑意:“安神湯~喝了睡個好覺�!�
封硯用毛巾擦頭的動作頓了頓,“?”
靜默幾秒。
骨節(jié)分明的手接過碗碟。
剛拿走,見到桑鹿腳步輕快地一轉,光速爬上了床。
抬手將她那側的臺燈一關。
清清亮亮的嗓音飄過來,宣言似的:
“今天我不影響你休息,早早上床睡覺,安安靜靜,不玩手機,不刷視頻,不發(fā)出聲音,不制造亮光,希望你能一覺睡到大天亮喲,噢~”
說完,桑鹿被子一裹,躺平。
看著床上鼓起來的一團,封硯黑眸凝滯了一瞬:“?”
第40章
橫在腰間的手臂
以往,每次治療之后數(shù)日,封硯總會被噩夢環(huán)繞。
這一晚,很難得的。
他沒有夢到那些猩紅的,令人窒息的畫面。
晨光微亮之際。
做了一個很短暫的夢。
醒來時已經(jīng)記不清夢境內容。
只記得在夢里,始終有一抹清甜舒緩的氣息縈繞周圍。
他從身體到精神,都倍感放松輕盈。
身材高大的男人立于床尾,垂眸看了眼床上還在熟睡的女人。
或許是她的那碗安神湯起了作用。
他這么想著。
輕聲扣好腕表,袖扣。
邁開長腿,出了門。
門一關。
黑暗中。
一雙眼睛倏地睜開。
桑鹿茫然地眨了眨眼。
懵懵出神。
其實她早就醒了。
半小時前。
當封硯迷迷糊糊靠過來,手臂隔著被子橫在她腰上的時候……
……
桑鹿謹遵醫(yī)囑。
連續(xù)好幾天,提前準備好安神湯。
在睡前,親眼看著封硯冷著臉仰頭喝下。
但直到第四天,桑鹿覺得,不應該再繼續(xù)給他送安神湯了。
一來,是藥三分毒,多喝無益。
紀醫(yī)生也說過,需要格外照顧的日子只有治療之后的幾天。
二來……
封硯的身體對于安神湯的反應,和旁人好像不一樣。
最近幾天,她都是被橫在腰間的手臂壓醒的。
封硯睡眠治療有沒有變好,她無從知曉。
她的睡眠質量,倒是直線下降。
而且一日一日的,變本加厲!
今天早上,迷迷糊糊之間,她感覺到身后男人手臂無意識地收緊,把她往懷里一拉,溫熱鼻息噴在后脖頸。
桑鹿的身高在女生中不算矮的,但和接近一米九的男人比起來,還是差距甚大。
高大體型即使是躺著,壓迫感也并不會減弱。
他肩膀寬闊,橫在腰間的手臂結實有力,桑鹿動彈不得。
桑鹿當時就傻眼了。
沒錯,她確實希望能和封硯相處得更加融洽,關系拉近一點。
可也…不是這種物理意義的拉近啊…
才清晨五點半,她就徹底睡不著了。
最要命的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似乎對此毫不知曉。
頂著一張冷硬的臉,每天早上無事發(fā)生一般,淡定自若洗漱穿衣,再神清氣爽地離開家,去上班。
仿佛快把她腰攬斷的人不是他。
“小桑,又吃盒飯��?”
突然聽到有人喊她。
桑鹿思緒收回來,應了聲:“啊,是啊�!�
她仰起臉,頂著微烏的黑眼圈,苦笑著點了點頭。
叫她的人是場地方的對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