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可是，對他的感情還要怎樣升溫呢。它已經(jīng)到達一個稍不留意，就要噴涌而出將她本人也灼傷的極值。
林檎又喝了一口可樂，垂下目光，看見孟鏡年換了坐姿，微微往前傾身，小臂撐在膝蓋上，手掌自然地垂落。手指修長，灰藍暗沉的光線里，皮膚有種褪色的蒼白。
是她握過的手。
“馬上妹妹會附身媽媽……”孟鏡年提醒一句。
“嗯……”
她注意力已無法集中于電影本身了，只在驚悚的配樂里，去捕捉他的呼吸，即便沒有靠在一起，也能感覺到來自他身體微熱的體溫。
林檎突然出聲：“……為什么喜歡看恐怖片？”
“我覺得導演編排各種橋段只為了嚇人一跳，很努力�！�
“……就因為這個嗎？”
“嗯。如果編排得很蹩腳，我會想，那畢竟也是努力過了。”
“感覺這個觀影視角，有點傲慢�！�
“你有沒有想過，我原本就是個有些傲慢的人�！�
“偶爾隱約會有這樣的感覺�！�
孟鏡年轉(zhuǎn)頭看她，“比如？”
林檎抬眼，與他對視，“……比如，你叫我不用再道歉了。明明你其實還在生氣，卻做出寬容的姿態(tài)，好像那樣才符合你長輩的身份。我覺得這樣其實有點傲慢�！�
孟鏡年怔了一下，“……我生氣不是因為你，一一�！�
“那為什么？”
“……因為我自己�！�
“我沒聽懂�！�
孟鏡年搖了搖頭。
“你不說我是不會懂的�！�
沉默了一會兒，孟鏡年才說：“你有過這樣的時候嗎？明明你知道事情往某個方向發(fā)展才更正確，更符合絕大多數(shù)人的利益，可當事情真的這樣發(fā)展了，你又會覺得很不高興。”
“當然有過�？墒恰@和今天的事情有什么關(guān)系？”
孟鏡年笑了笑，不再說什么了，站起身，說要去倒點水喝。
“……你別去！我一個人不敢！”林檎忙說。
孟鏡年只好坐下來，好笑地說：“人菜癮大，說的是不是你？”
“我也沒有很菜吧，目前為止我覺得……”林檎往屏幕上瞥了一眼，陡然一聲尖叫，猛地把臉埋到孟鏡年肩膀上，緊緊抱住他的手臂。
女主角身體倒立，不斷拿頭撞擊閣樓門，這部片子最恐怖的場景之一。
“……你怎么不提醒我啊？”林檎聲音顫抖。
“故意的，還有為什么？不是說不菜嗎？”孟鏡年笑說，“
你倒是把我嚇了一跳。”
林檎待心跳稍稍平復，才意識到自己是怎樣姿勢，正要坐直身體，孟鏡年伸手，把她腦袋一按，“等會女主會拿線鋸鋸自己脖子，你等這個畫面過去�！�
“……嗯。”
她于是心安理得地將臉埋在他肩膀上，輕嗅他身上的氣息。
睜開一只眼睛，稍稍往上看去，就能看見他頸側(cè)白皙的皮膚，只要一抬頭，她就可以把一個吻印在上面。
僅僅只是想象，心臟就如同擂鼓一樣狂跳。
假如，以這樣一個結(jié)局與他斷交，好像也不算虧。
“好了……”孟鏡年提醒，聲音有些啞。
“嗯……”林檎悶悶地應了一聲，頓了一會兒，松開他的手臂，坐直身體。
后續(xù)基本沒什么高能片段，電影結(jié)束邪神成功回歸，從這個角度而言，居然稱得上是完美結(jié)局。
孟鏡年拿過手機看一看時間，已經(jīng)快到凌晨兩點了。
“休息去吧，一一�！�
林檎打了個呵欠，“我再去刷個牙。”
孟鏡年笑說：“不會害怕吧？”
“……”
林檎走去浴室，沿路把所有燈都打開，門也開著，倉促刷過牙之后，再回到客廳。
所幸孟鏡年沒有丟下她一個人，客廳的大燈也打開了。
“你先回房間，我來關(guān)燈�！泵乡R年說。
林檎聽話地穿過走廊，走到書房門口，“……�！�
“。”
孟鏡年將林檎喝剩下的可樂倒掉，可樂罐丟進垃圾桶，垃圾袋束起來，放去大門口，再給垃圾桶換上一個新的。
洗過手，把所有燈都滅了，回到臥室躺下。
剛關(guān)上燈，手機一振。
拿起來一看，是林檎發(fā)來的消息。
林一一：小舅，我害怕。
第19章
“那我只好不娶老婆了”
chapter19
現(xiàn)代人聊天典型場景之一，
輸入框里打了一長串的“哈哈哈哈哈”，實際本人面無表情。
此刻，為了增強“我害怕”這句話的分量，
林檎又發(fā)了一串哭泣的表情包。
怕歸怕，不至于睡不著，
塞藍牙耳機聽會兒音樂就能轉(zhuǎn)移注意力。
孟鏡年說她“人菜癮大”，
好像就是這樣，忍不住繼續(xù)試探，
想看一看，
做到哪種程度，他才會意識到她的越界。
意識到的時候，
大約就是他們目前的關(guān)系走向崩毀的時候。
林檎反應過來，她潛意識已經(jīng)在求一個“一了百了”的結(jié)局，
只是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拖泥帶水的，
仍有多余妄想，
好像上天會開恩多出一個美滿結(jié)局。
mjn：我陪你聊聊天？
孟鏡年的意思，顯然是陪她在微信上聊。
她繼續(xù)打字：可不可以麻煩小舅你過來一下？窗戶好像沒有關(guān)好，窗簾的聲音搞得我有點害怕，
但是我不敢起來了。
等了好久沒見孟鏡年回復，
大約這事兒沒下文了——有時候別人提的要求她感覺冒犯或者麻煩，
又不好意思回絕，就把消息晾在那兒，
過了那個時效，
自然就不了了之，
對面如果是體面人，基本懂得是什么意思。
她放下手機，
從枕頭下摸出藍牙耳機，正要戴上，聽見敲門聲。
她呼吸歇了一拍，“……請進�！�
門被打開，孟鏡年逆著走廊燈光站在門口，帶笑的語氣：“這么害怕？”
“……嗯。這個電影后勁好足�！彼龀鲢挥谋砬�。
孟鏡年抬手撳下門邊開關(guān)，燈光亮起，他將門帶上，虛掩，朝書桌前的窗戶走去。伸臂關(guān)攏窗戶，拉滿遮光窗簾。
靠著書架有一張灰色的懶人沙發(fā)椅，他一只手拎了起來，擱到床邊放下，身體往沙發(fā)椅的邊緣上一坐，微微躬身朝向她，“睡吧�！�
林檎被逗得笑了一下，“……你這個樣子像在看管犯人�！�
孟鏡年微微挑了一下眉。
林檎指一指床邊開關(guān)，“燈可以關(guān)上�！�
“不怕？”
“你不是在這里嗎�！�
孟鏡年微微一怔，斂下目光，起身，伸臂撳下頂燈開關(guān)。
四下黑暗，唯一光源來自門縫里漏出的走廊的光。
片刻，適應黑暗以后，這一點光足夠眼睛分辨大致輪廓。
“能給我講故事嗎？”林檎開玩笑道。
“燈都關(guān)了我怎么講？”孟鏡年笑說，“倒是會講課，你聽不聽？”
“拜托我我剛考完試，腦子暫時鎖起來不打算動了。”
孟鏡年笑了一聲。
林檎翻了個身，側(cè)躺著朝向他這邊，臉頰壓在手掌上，聲音低低的，帶了三分的�。骸啊【��！�
她聲音一直不是清脆那一類型的，拿蘋果來類比，也是沙蘋果的口感。
“嗯？”
“……你在德國念書的時候，每天都會做些什么？”林檎睜著眼睛，在晦暗里去找尋孟鏡年的輪廓，這樣的情景里，連對他的注視都好像無須過多遮掩。
“看書、做實驗、參加學術(shù)會議、寫論文……沒有太特別的。有時候會去聽音樂會，或者跟朋友去郊區(qū)露營。”
“聽起來有點孤獨……”
“也很枯燥。好像人生拉長，每一天無非就是同一天的重復……”孟鏡年抬眼，視線與她相對，語氣懇切，“一一，其實我是一個很無聊的人，也沒什么冒險精神�！�
深海一樣平靜的目光，也讓她像是被燙了一下，不得不移開了視線，總覺得他語氣平淡，卻意有所指，不敢細想，也無從確認。
“那你在德國的時候，有沒有偶爾……”
想到過我？
“偶爾什么？”
林檎搖搖頭，“可以和我講講你露營的事嗎？”
“嗯�！泵乡R年思索片刻，開口道，“也沒有去過太多次。有一次是在呂訥堡石南草原，出發(fā)的時候天氣不錯，騎行到一半，開始下雨……”
他聲音好聽極了，清潤質(zhì)感，稍帶一點恰到好處的低沉。
嫉妒未來會被他講情話的人。
“……好不容易搭完帳篷，又發(fā)現(xiàn)卡式爐打不著火……”
林檎打了一個呵欠。
“困了嗎？”
“……有點。”
“你把眼睛閉上，我繼續(xù)講，等你睡著了我再出去�！�
“嗯。”
林檎闔上雙眼。
室內(nèi)沉寂如在湖底，孟鏡年的聲音如沉緩流水淌過。
她貪戀這種感覺，以為自己絕對不會睡著，可他坐在這里陪著她，有求必應地為她講“睡前故事”，卻好像能喚醒她內(nèi)心深處的安全感，以至于沒有什么掙扎地就墜入了睡眠。
以往，睡眠總是她同各種焦慮、痛苦搏斗勝利以后，才能獲得的恩賜。
孟鏡年坐在一室的暗寂中，不知不覺間住了聲，卻許久沒有動彈。
直到林檎靜音過后放在小推車上的手機屏幕驟然亮起，似乎是短信或者app的通知。
他這才回神，往床上看去，林檎已經(jīng)睡著了，手臂自然搭在身側(cè)。
起身走到床邊低頭查看，把薄毯往上拉了拉，握住她的手腕，準備塞進薄毯里，動作又頓了下來。
她手腕很細，伶仃得一只手就能圈攏。
片刻，他低下頭，額頭輕輕地挨了一下她的手掌，沉聲說：“抱歉�！�
蓋好薄毯，把她的手機倒扣，免得屏幕再次亮起打擾到她。
而后離開房間，關(guān)上門。
上午十點半，林檎睡到自然醒。
睡前手機靜音，一晚過去，攢了數(shù)條留言。
置頂?shù)拿乡R年，給她留了兩條消息。
第一條是：今日幫忙閱卷，我先去學校了。早餐在餐桌，醒了記得吃。
第二條是：晚上請你吃飯？
林檎看完，先回復了一句“好的”，一邊走出房間，一邊看宿舍群的消息。
大家約了中午進城吃飯，下午逛街看電影。其他人都已表態(tài)，就等林檎。
林檎趕緊回復：我也OK，不過晚飯有約了，到時候要先走一步。
而后再給孟鏡年發(fā)了一條：下午和舍友逛街，我逛完了就直接去吃飯的地方可以嗎？
林檎洗漱過后，去餐桌上吃三明治時，收到了孟鏡年的回復：好。
這時，昨晚充上電以后，給遲懌發(fā)的那條“你能不能解釋一下，我為什么會靠著你睡著了”的消息，有了回復。
遲懌：你主動靠過來的。
badapple：……
遲懌：開個玩笑。是車子拐彎，慣性把你甩過來的。我看你睡得挺沉，沒把你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