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穿過人頭攢動的學(xué)術(shù)報告廳,走到盡頭的樓梯處,正在下樓,身后有人喊:“林檎!”
林檎停住腳步,回頭看去。
個子高高的男生,理著一個清爽的發(fā)型,穿著一件寬松的灰色衛(wèi)衣,脖子上掛著一張論壇的參會證。
林檎幾分驚訝:“裴煦陽。”
裴煦陽笑著走近兩步,“正準備給你發(fā)微信約飯�!�
“你來參加論壇?留幾天?”
“明天下午走�!迸犰汴柨粗�,“晚上有空嗎?一起吃個飯�!�
林檎思索了一下,“應(yīng)該有空的。你想去哪里吃?”
“我等會兒微信上跟你定?”
林檎點點頭。
裴煦陽還有事,打完招呼就回教室了。
往下走,夏新月問林檎:“這個人是我們院的嗎?怎么好像有點眼熟�!�
“
哦……以前是大四的學(xué)長�!�
“追過你的是不是?”夏新月認真回想,“有回你感冒,他送藥到樓下�!�
“嗯……”林檎多少有點尷尬,笑一笑說,“很久以前的事了。”
回宿舍的時候,裴煦陽也把微信消息發(fā)了過來。
裴煦陽老家在一個中部城市,但大學(xué)四年都在南城,對這里熟,知道哪些餐館好吃。
只是很不巧,他連選了兩家都倒閉了,最后定了一家素食餐館。
林檎把餐廳的定位轉(zhuǎn)發(fā)給了孟鏡年。
badapple:裴煦陽來南城參加學(xué)術(shù)論壇。我晚上請他吃頓飯。
等了一會兒,孟鏡年的消息回復(fù)過來。
mjn:吃完還回家嗎?
林檎笑了一聲。
badapple:看他表現(xiàn)?
孟鏡年回給她一個錘子敲頭的表情包。
下午五點半,林檎出發(fā)去了那家餐廳。
裴煦陽原是想跟她一起坐車去,她找了個室友要一起進城的理由婉拒了——假如跟裴煦陽單獨過去,車程半小時,她都想象不到那會有多尷尬。
那店臨地鐵站不遠,出站步行三分鐘就到。
店很清幽,裝修極有格調(diào),招牌菜是素牛肉,能用豆干把肉的味道還原成個八-九成。林檎一直覺得擬肉這種行為很多此一舉,和謝衡不追正主找個替身一樣。
當然素肉沒感情,不會受傷。
裴煦陽已經(jīng)到了,占了個靠窗的位置,上午那件衛(wèi)衣?lián)Q了,身上穿著件白色T恤和運動式的薄外套。
晚市有個雙人套餐,比單點劃算,幾樣招牌菜都包含在內(nèi)。
他們點了套餐,等著上菜。
裴煦陽提起茶壺,把兩人都才淺淺喝了幾口的玻璃杯又斟滿了,笑了一聲,說道:“還怕約不到這頓飯�!�
“上回你請我喝酒,這回你來我做東是應(yīng)該的�!�
裴煦陽看了她一眼,“不知不覺你都大三下了�!�
“嗯�!�
“計劃好了準備出國,還是保研?”
“保研吧�!�
“本校外校?”
“本校。”
“你的成績推免外校也綽綽有余的�!�
好像是國人的普遍心理,只要看到旁人有更好選擇而不去選的時候,都會有幾分感同身受般的惋惜。
“只是一張文憑,哪里都一樣的�!绷珠招σ恍�,平淡地說。
裴煦陽喝了一口水,暫時沒再說話。
身邊好多朋友,幾年過去總會有這樣那樣的變化,倒是林檎,這回見跟上回見,絲毫沒變。
她好像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單獨的坐標,跟大多數(shù)的事情都格格不入,只有特定的人和事,才能改變她的x軸y軸。
而他……兩年過去了,好像還是很喜歡她。
只是因為知道她永遠也無法做出回應(yīng),所以那種喜歡變成了一種淡淡的癮,淡得像一縷無法捕捉的霧氣,平常接觸不到成癮物,也不會有太大的反應(yīng),直到見了面才知道依然存在。
她坐在燈下喝茶,微微垂下眼簾的樣子,像那種極致美麗而易碎的琉璃。
他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收回了,笑一笑說:“你還跟以前一樣�!�
“……也不是。”林檎把眼睛抬起來,“突然提起來好像有點奇怪……我跟喜歡的人在一起了�!�
裴煦陽微訝,而后露出微笑,“是嗎?那恭喜你�!�
“你脫單了嗎?”
“還沒有……”
“那祝你也早日找到�!�
“……借你吉言�!�
裴煦陽低頭喝茶。大麥茶,咽下去有些微苦意。
“能冒昧地問一下……你喜歡的人,還是當時那個嗎?”他還是問出來。
“嗯。一直是他。以后也不會變�!�
裴煦陽悵然地笑了笑。
后來他們聊了聊本專業(yè)的事,氣氛還算不錯。當然基本是裴煦陽講,林檎間或地遞上一句話,讓話題繼續(xù)下去。
八點多,兩人吃完飯,在裴煦陽的堅持下,林檎沒能買單成功。
兩人走出素食餐館所在的建筑,才發(fā)現(xiàn)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下雨了。
雨勢不算大,但一時半會兒應(yīng)當也不會停。
裴煦陽問:“你回學(xué)校嗎,林檎?”
“嗯�!�
“我?guī)湍憬袀車吧——跟幾個朋友約了九點鐘去酒吧,暫時不回去�!�
“不用,我自己……”
話音未落,手機響起來。
林檎把電話接起的同時,斜對面樹影里,一輛黑色SUV打起了雙閃。
她一怔,聽見電話里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等我把車掉頭,一一�!�
林檎看向裴煦陽:“我男朋友過來接我了�!�
“哦。”裴煦陽愣了下,“……那等他到�!�
黑色SUV駛出停車位,匯入前方一片模糊的燈河中,約莫過了一分鐘,左手方向兩束車燈由遠及近,照亮濕漉漉的地面。
車在兩人面前停下。
林檎正欲邁步跑過去,看見駕駛座車門被打開,孟鏡年下了車,一柄黑傘在他頭頂撐開。白色黑褲,這樣走來的時候,林檎無由心動。
他從車頭走了過來,到兩人跟前停住腳步,向著裴煦陽微微頷首,微笑說:“你好�!�
裴煦陽又是一愣。
上回在北城,他送林檎回酒店,在大廳碰見時,他聽見林檎稱呼這人為“小舅”。是他聽錯了嗎,還是……
“裴同學(xué)去哪里?我送一程?”他在怔愣的時候,又聽見對方問。
裴煦陽回神,笑說:“不用,我打車過去很近�!�
孟鏡年點點頭,并不過分客氣,舉著傘,往前走一步,把傘面斜向林檎的同時,伸手握住她的手,把她往自己這里牽了半步。
仍舊禮貌地說:“那我們先走了�!�
裴煦陽點點頭。原該收回目光,可還是不由自主地一直凝視。
黑傘半遮住兩道背影,燈光暗黃,雨絲紛飛,隱隱發(fā)亮,像電影場景。
站在裴煦陽的角度,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幕實在和諧。
孟鏡年撐著傘,把林檎送上副駕駛,自己繞去駕駛座,收起雨傘。
車開出去,他留心左右車輛變道時,聽見林檎問:“你怎么來接我了?”
“怕你前男友表現(xiàn)太好。”
林檎笑起來。
“是因為看見下雨了,所以過來接你。我想你一個人打車,或許有點孤單�!�
林檎看著駕駛座上的人,雨夜燈光渾濁,他還是那樣風(fēng)煙俱凈的清雋。
她一個人也走過很漫長的孤單,是在他之后,一切才變得不可忍受。
路不是往大學(xué)城方向的。
林檎提出疑問,孟鏡年說:“你家里已經(jīng)完全收拾出來了,順便過去看看�!�
是過年之前,孟鏡年提出要找人去幫忙收拾,備用鑰匙交到他手里很長時間了,她這陣子拍照安排比較少,兩三周沒有回過梧桐小區(qū),都把這件事給忘了。
開過去十五分鐘左右就到。
停好車,孟鏡年撐傘,兩人并肩往小區(qū)里走去。
春雨總是溫柔,撲面而來只有微薄涼意,打濕衣服也不覺得討厭。
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上了雨天。
到樓下,孟鏡年拿鑰匙開門,等林檎進去以后收起雨傘。
下雨天樓道里有股返潮的氣息,可能因為和童年里某些記憶相關(guān)聯(lián),她不討厭這個味道,反而很喜歡。
下雨就意味著可以窩在家里看動畫片,媽媽遞來一個蘋果,切成兔子形狀;爸爸在她將要上床前回來,花十分鐘時間陪她玩點兒幼稚游戲。
現(xiàn)在和雨天有關(guān)的記憶,多了一個孟鏡年。
爬上四樓,孟鏡年打開兩道門。
綠漆門似乎開起來順滑一些,問過才知,孟鏡年叫人給鎖孔里上了一點機油。
他沒建議直接換鎖,因為知道她有執(zhí)念,怕?lián)Q了鎖已逝之人進不了家門。
林檎對收拾成什么樣不報太大期待,但等推門一看,還是不由驚嘆。
客廳里那些高矮參差的置物架和掛衣架全都不見了,恢復(fù)了客廳本來的功能。
似乎做過深度保潔,屋里格外顯得寬敞整潔。
“我的衣服呢?”
孟鏡年向著次臥揚揚下巴。
她飛快跑過去把門打開。
那里面直接被改成了一個步入式的衣帽間,金屬支架上墻,按照長度劃分出了大面積的晾衣區(qū),最頂上一層擺著收納箱,存放不常用的物件。
此外還有一片區(qū)域,專門用來收納假發(fā)和飾品。
靠窗位置,多出一張梳妝臺。
“床不見了?”
“挪去陽臺了,我準備找人把它收走。我覺得這是必要的犧牲。假如你有朋友來留宿,我建議他們睡客廳。下單了幾個充氣床墊,過幾天就到�!泵乡R年看著她,“當然,你如果不滿意也可以恢復(fù),把梳妝臺挪去客廳,換成床就可以,只是空間會擠一些�!�
“我不要。讓他們睡客廳吧�!绷珠兆咴诶锩妫粗约核衅寥棺佣急粧炝似饋�,空間還有很多富余——孟鏡年什么樣的強迫癥,竟然把衣架都換成了統(tǒng)一的白色。
“這里一共可以掛五百多件衣服,我想,暫時夠你使用了�!�
“不夠了呢?”
“不夠就只好我買一套大一點的房子,你連人帶衣服一起搬進去�!泵乡R年微笑說道。
“……我會當真的。”
“盡可以當真。我又不是你老板,不會給你畫餅。”
林檎笑起來。
房間里有股香氣,林檎細看才發(fā)現(xiàn)梳妝臺上擺著一瓶無火香薰,隱約是葡萄柚的氣息。
“……你有點太會討女生歡心了�!�
孟鏡年笑:“陷阱題。我只討你歡心�!�
林檎真是無話可說。
她太喜歡這個空間,摸摸掛起來的裙子,擺一擺假發(fā),照一照全身鏡,不舍得離開。
孟鏡年把梳妝臺的那張椅子抽了出來,手臂撐著椅背,就坐在椅子上看著她,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我今天想就睡在這里�!绷珠漳昧艘桓遍L長的耳飾,在耳垂上比了比,看向鏡子里照出來的孟鏡年的身影。
“好�!�
孟鏡年頭回在這里留宿,什么東西也沒有,便準備出門去一趟小區(qū)門口的便利店。
“幫我?guī)э嬃稀!绷珠赵诩茏由咸羧棺樱澳阒牢蚁矚g喝什么�!�
孟鏡年出去一趟回來,林檎還待在衣帽間里,換上了一條他從沒見過的lo裙,正在對著鏡子戴假發(fā)。
“你不洗澡嗎,一一?”
“你先去!”林檎說道,“我好幾條裙子收到快遞還沒試過,我先試一下�!�
沒有換洗衣服,孟鏡年只好仍舊穿原來的,好在他今天整天待在家里,是出門時剛換的衣服,還很干凈。
洗漱完畢,再去衣帽間。
門是虛掩的,他推開往里一看,林檎正在脫衣服,裙子堆在腰間,僅著白色胸衣。
孟鏡年下意識要把門帶上,又意識到這行為欲蓋彌彰,“我洗好了,一一�!�
“嗯……我馬上來�!�
他回到客廳里,走到窗邊聽了會兒雨聲,身后傳來林檎踩著瓷磚走去浴室的腳步聲。
書柜從次臥挪到了客廳,孟鏡年走過去,隨意拿了一本,到沙發(fā)上坐下翻看。
半小時過去,林檎總算從浴室出來。
穿著一條寬松的長袖棉質(zhì)睡裙,和那件木耳邊袖口的不大一樣,樣式更簡單一些。
她用干毛巾托住頭發(fā),手里拿著吹風(fēng)機,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