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Q弄好一切時,已經(jīng)快十點了,陳思蕓早已入睡,又是母女倆沒能說話的一個晚上。
她拿著演講稿打算練習(xí),不知是哪個步驟不對,不知不覺就躺到床上,想要瞇著眼休息五分鐘,卻差點真正睡過去。好在最后還能掙扎著起來,把稿子一遍又一遍地背熟,等對每一個字都了若指掌,再生澀嘗試加入更多感情。
“理想……理想……”
她羞于展現(xiàn)自己的感情,太過隨意只會顯得愚蠢,太過認(rèn)真卻一樣會被嘲笑。
這樣的念讀甚至比背誦更累。
她終于努力到連自己都覺得疲倦的程度。
周?Q這才允許自己結(jié)束這一天,安安靜靜地躺入被窩里。世界變成全黑之前,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過她的腦海。
被她拒絕的競賽小組是什么樣的呢?如果要多花時間在這上面,她能堅持嗎?
揚湯止沸
第5節(jié)
周?Q在得出答案之前睡著了。
她太累了。
第1章
特別
老師們突發(fā)奇想,印了一份期中考的優(yōu)秀作文錦集,陸靖文的作文也在其中。作文錦集名字看著好聽,其實就是直接復(fù)印了考試時的作文紙,再把幾篇裝訂在一起,連張封面都懶得做。
陸靖文一篇篇認(rèn)真翻看,直到停在最后一篇。那是周?Q的滿分作文。
有時候他覺得挺神奇的,在開學(xué)的頭兩個月里,他對周?Q沒有一點印象,自從見了一面,和她有關(guān)的東西就接二連三地出現(xiàn)在他生活里,頻繁到讓人感到有些異樣。
周?Q的字很工整,帶著一點行楷的秀氣,但又沒有完全練出筋骨,看著像是半途而廢后自成一派的寫法。這種字單拎出來并不如真正練過字的人寫得美觀,但放在作文紙上,卻因為不會太過“龍騰虎躍”而讓人看著舒服。
這應(yīng)當(dāng)是一個巧合,又偏偏是應(yīng)試下足夠功利的巧合。
陸靖文看完了周?Q的作文,環(huán)環(huán)相扣,層層遞進(jìn),作為一篇議論文,條理清晰,足夠精彩,確實值得滿分。
但他從來不信人如其文。
除非浪漫得不可思議,天真到一塌糊涂,否則若只是表現(xiàn)出常人都能想到的溫暖與積極,大概只是聰明人的一副假面,只有偶爾流露出的一點陰暗像是某個瞬間的真實投影。
陸靖文的思維太過發(fā)散,看在陳曙天的眼里,便是這個向來不動聲色的家伙對著一個女生的文章出了神。
“有那么好看嗎?”陳曙天一邊好奇,一邊念出作者的名字:“周?Q,好少見的名字�!�
?Q,玉一樣的石頭。
陸靖文回過神來,將作文集一下合起,放回桌邊,宛若無事發(fā)生。
哦吼。陳曙天朝他擠眉弄眼。
陸靖文別開臉,哪怕沒聽到聲音都覺得吵死了。
陳曙天還不放過他:“怎么回事?我怎么覺得你對這個女生不一般?”
陸靖文隨手掏出一份英語報紙開始做,就像平常對付陳曙天時一樣,只要沉浸到題海里,就會忘記耳邊那些嘰嘰喳喳的聲音。時間久了,陳曙天感到無趣,自然會閉嘴。
但這個法子今天莫名失效,他在兩個簡單的時態(tài)選項上徘徊不定,好像根本沒有把這些往日能夠輕易擺弄的英文字母讀進(jìn)去。
陳曙天的聲音跟魔咒一樣,不停鉆進(jìn)他腦海里,用他不感興趣的冗雜信息將那些有用的知識取而代之。再這么替換下去,也許他會變成白癡也不一定。
陸靖文終于看向陳曙天:“請不要再把我和她聯(lián)系到一起了�!�
陳曙天擠眉弄眼,帶著點調(diào)侃:“她是誰?”
陸靖文頓了頓:“周?Q�!�
陳曙天有點油鹽不進(jìn):“你對她真特別�!�
“特別嗎?”陸靖文道:“也許吧,但也不是什么好的特別�!�
他無法對陳曙天說,他有些討厭這個女生。哪怕是周?Q,這樣說好像也是不對的。
能從他嘴里挖出這句話,陳曙天已經(jīng)很滿足,聳聳肩,不再說話。
陸靖文以為他接受了這個答案,很快卻發(fā)現(xiàn)自己想得太美。
陳曙天好像只記住了“特別”這兩個字,無聊到跑去隔壁教室門口觀察周?Q長相,然后每一次在人群中發(fā)現(xiàn)周?Q時,都刻意指給他看。
從最開始的抗拒,到后來的無視,再到最后的習(xí)慣,也不過幾天而已。
陸靖文這輩子沒有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觀察同一個人這么多次。
周?Q是一個沉默到有些陰沉的人,很少看見她出現(xiàn)在教室以外的地方。在教室里也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除了偶爾和同桌說兩句話,大多數(shù)時候都趴著寫作業(yè),讓人思考她長年累月在這種昏暗燈光里過度用眼都沒有近視是不是也算一種天賦異稟。
她也會運動,在體育課上,像只慢吞吞的鴨子,一點都看不出打人時帶著兇殘的果斷。
陸靖文幾乎沒看見她有娛樂,比起天天在桌肚偷刷手機(jī)的陳曙天和用語文封皮包恐怖上課偷看的容舒,周?Q簡直活得像個寫作業(yè)的機(jī)器人。
這樣的人本該沒有存在感,可周?Q不是。在陸靖文看來,她就像是一把古樸帶銹,卻又開過刃的刀。哪怕只是安靜放在一角,也因為太過鋒利而無法被人忽略。
陸靖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收回思緒,看著課本。
陳曙天推推他:“你看外面是誰?”
陸靖文知道答案,卻還是轉(zhuǎn)過頭,有人抱著一大摞物理作業(yè)路過走廊。
他和她對上了眼神。
本來不應(yīng)該將注意力從課本上挪開的人看向了窗外,本來永遠(yuǎn)快步直行從不浪費時間的人放緩了腳步。
陸靖文輕飄飄地移開目光,無視了她,好像她不存在,亦或者從來不重要。
――
數(shù)競小組里的人比剛開學(xué)時少了三分之一,教室也從空蕩蕩的多媒體教室換到了樓下的小間活動室。
教室里沒有太多空位的結(jié)果就是陳曙天又一次成為他的同桌。如果是原來,陸靖文不會太在意這件事,但現(xiàn)在不行。陳曙天的話實在太多,而他已經(jīng)沒有辦法想忽略就忽略了。
陳曙天環(huán)顧四周,道:“我怎么覺得小組人又少一個?”
陸靖文無所謂,趁老師還沒到的功夫?qū)懼裉斓淖鳂I(yè),道:“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學(xué)競賽,早發(fā)現(xiàn)早退出也是一件好事,不會分散太多精力。如果認(rèn)不清自己,硬要留在這里,說不定反而影響高考成績�!�
陳曙天頓了頓,翻出自己的書,才看更多精品來企鵝裙幺五爾二七五二爸以安靜一會兒,又突然想起什么,得瑟道:“我這有個小道消息,咱們這競賽小組,不只有人去,還有人來。你猜是誰?”
陸靖文的筆一頓,眼睛似乎還看著方才那一道題,視線卻已經(jīng)有所轉(zhuǎn)移。陳曙天調(diào)侃時的語氣總是那么一致,他不用思考就能得出問題答案。
他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灰暗的,尖銳的。
陸靖文對陳曙天道:“你太吵了,別坐我旁邊�!�
陳曙天稀奇地看了陸靖文一眼,倒不是驚訝陸靖文嫌他吵,畢竟平常從陸靖文的表情上也可以看出一二。
只是這人從來沒有這么直白地表達(dá)過,今天倒像轉(zhuǎn)了性,讓陳曙天一時不知這話有多認(rèn)真,他是不是真得挪個位置。
陳曙天還在思考,陸靖文已經(jīng)嫌他動作慢,眼睛直直看向他,好像在問他為什么還沒走。
陳曙天:“……”
好無情的同桌。
陳曙天一邊收拾書包,一邊思考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陸靖文,往前追溯也不過透露了一個和周?Q有關(guān)的消息……
陳曙天突然懂了,眉毛一挑,心想陸靖文和周?Q果然有些貓膩,說不定連趕他走都只是為了把位置騰給人家。想到這里,陳曙天整桌子的速度都變快了,東西一把抓到懷里,心甘情愿地滾開,和別人做同桌去了。
陸靖文一邊寫作業(yè)一邊等待,從來沒覺得這節(jié)課開始得那么慢。
寫完第一面選擇題時,時鐘終于轉(zhuǎn)到平常上課的時間點,給他們上課的特級教師帶著新同學(xué)準(zhǔn)時出現(xiàn),簡單介紹兩句便讓她自行入座。
活動室里沒有一張沒人的空桌子,周?Q唯一的選擇余地就是從身邊還有空位的人里挑一個成為自己的同桌。
陸靖文只是五分之一的選擇。
但他抬頭看她,視線一轉(zhuǎn)不轉(zhuǎn),像是知道她會到這里來。
教室里的燈光慘白,頂光打在人臉上,讓人看起來像故事里的反派。周?Q站在那里,目光在他臉上一觸即分,環(huán)顧四周,把所有人都迅速看了一遍,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好像對任何人都沒有偏向,只是隨意選了一個座位。
腳步卻堅定不移地向他靠近。
就是現(xiàn)在。
陸靖文看著周?Q,從桌肚里抽出書包,明目張膽地放到特地讓陳曙天騰出來的空椅子上,示意此處不宜入座。
周?Q看到了,在與這個放了書包的座位一步之遙處,不受控制地停下腳步,從容又冷靜的表情碎裂了一瞬。
哪怕她恢復(fù)得很快,動作流暢得像從未停下腳步,神情平淡地在附近某一處入座。
他和她都知道。
他傷害到她了,哪怕只是心頭微不足道的一刺。
陸靖文知道,有人通過傷害身邊的人或動物來獲得快感,比如殘忍的天真小孩碾碎昆蟲,扭曲的虐待狂毆打貓狗,生活的失敗者向弱者施暴。
他對此嗤之以鼻,以樸素的正義感為之憤怒,也從來不認(rèn)為自己會是其中一員。
但他今天才發(fā)現(xiàn),原來有時候,傷害也可以是兵不血刃的。而當(dāng)他可以站在道德的高處俯視她時,這種傷害甚至帶著點無理的正義,哪怕未必有人需要這份公道,哪怕她不該由他來懲罰。
――他可以在她面前做一個壞人,且依然是他自己心中符合道德標(biāo)準(zhǔn)的好人。
第1章
選拔
學(xué)校把演講比賽的選拔放在了大禮堂,因為這里的設(shè)備最好,也方便幾個候選人模擬在舞臺上表演的感覺。雖然臺下除了幾個老師以外沒有太多觀眾,但一站到舞臺中央看見鎂光燈就開始腿軟的也不是沒有。
周?Q的程度不算嚴(yán)重,但也有點緊張,比起害怕,更像是焦慮。哪怕稿子已經(jīng)倒背如流,就算頭腦空白,流露不出豐沛感情,憑借身體本能也不會有一瞬卡殼,她還是克制不住地感到不適。
這種不舒服也許來源于舞臺太空太大,追光燈太白太亮,人站在里面的時候,沒有一點藏身之處。她在臺上表演,其他人在臺下看,想象中的模糊面目帶著挑剔與輕蔑,將她一切陰暗下作都看穿。
也許因為她原本沒有資格站在這里,所以看上去安全的舞臺對她來說就像是小美人魚生出雙腿后的陸地,平實卻暗藏殺機(jī)。
為了停止這種讓人胃部不適的賽前焦慮,周?Q開始刻意放空,試圖想些與比賽無關(guān)的事來放松自己。
一雙眼睛躍入腦海。
眼角微微向上,笑不笑都顯冷漠。
她最近時�?匆婈懢肝�,還對上幾次眼神,好像在她趁別人不注意看向他時,他也在看她。但那眼神并不溫柔,也非善意,甚至就像她方才舞臺噩夢中那些面目模糊之人投來眼神的最終源頭。
她簡直被他用眼神審判得體無完膚,卻連緣由都不知道。
他們只見過一面,他甚至不該記得她,而在昨日之前,那些眼神也算隱晦,哪怕心里總有隱約察覺,周?Q也將之歸為誤解。她以為自己的雷達(dá)壞掉了,因為微妙在意某個人,于是想出一些莫須有的糾纏。
直到昨天,她走進(jìn)那間小小的活動室,在逼仄的場景中被他刻意地拒絕,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不是錯覺。
雖然不知緣由,甚至莫名其妙,但不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