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在夜風(fēng)里飄搖。
“你為何不阻止她?”在木魚聲響起時,盈闕還是忍不住睜開了眼。
“千年大戰(zhàn)的最后,
魔軍首領(lǐng)佛戾亦曾擺下此陣,
獻祭數(shù)萬生靈,
將氣命天力化作魔力,為魔軍所用,
妄圖扭轉(zhuǎn)戰(zhàn)局,卻招致大敗,今日結(jié)局也絕無二致�!彪x戈早已認(rèn)出了這個萬生之陣,
當(dāng)年魔族統(tǒng)帥佛戾急于求成,反而將魔族送上窮途,那位鼎峙八荒的第一魔將最后也死于自己的魔君之手,縱橫千年卻慘烈收場。
離戈無意追思這個昔日宿敵,
收斂思緒,
對盈闕冷肅道:“在雪女眼里,未來渺茫,自然不及眼前生靈要緊,
但今日此時眼下,
西陵蒼生與叛仙魔子,
孰輕孰重,雪女有決斷否?”
盈闕不肯答言,
離戈便又逼問道:“魔子終歸會禍亂天地,到時眾生覆滅,雪女便不會悔愧嗎?”
“非我殺生,非我不救,非我心蓄不良,何以悔,何以愧?”盈闕垂眸漠然,而素手翻飛,額間白光隱現(xiàn)。
阿盈驚呼道:“盈……盈闕!你腳踝上的東西忽然燙得厲害,你快停下!”盈闕卻不理會,一意想要打破離戈的天羅禁制。
下面的木魚聲還在繼續(xù)。
“吵死了,敲得我頭痛欸!”阿玄被擾得眉頭緊蹙,不滿地埋怨起來,她起手輕輕點了三下額頭。
剎那間,爛槐寺中乍起一股旋風(fēng),風(fēng)里藏著灼膚蝕骨的邪毒,席卷全寺,大雄寶殿坍倒,木魚聲亂糟糟地散了,風(fēng)里很快便沾上了血腥味。
南絮得到離戈授意,只得僵在原地不能動手。
好幾萬年前,他也曾經(jīng)是個凡人,做凡人時的很多事情都忘光了,只記得做過好幾世的武將俠匪,殺過好多人,手里從不清白,即使做了神仙,成了戰(zhàn)神弟子,手里的血也只是越來越多。
做凡人的時候,每世都要經(jīng)歷一回初次殺人的痛苦,倒是做了神仙,一雙手不會再因為投胎轉(zhuǎn)世變得軟弱干凈,竟早已被鮮血燙得麻木了。
成了天兵之后,第一回受令對人間一個玄門大派降下天譴時,他險些便要逃跑。那時還不是師父的離戈戰(zhàn)神問了他兩個問題,一問是,做凡人時有沒有見過會化蝶的毛蟲?一問是,會為化蝶后消失的毛蟲而心懷悲憫不忍嗎?
當(dāng)時他立即反駁道,毛蟲化蝶,蟲非喪生,只不過換了身皮囊繼續(xù)活著而已。
離戈戰(zhàn)神沒有再說話,也沒有逼他殺人,轉(zhuǎn)身就走了。只是后來天宮添了條規(guī)矩,凡新任天兵天將,須得往幽冥界輪值一月。他也依從新規(guī)去了一個月,回來時終于知道了離戈戰(zhàn)神當(dāng)時的未盡之意。
在執(zhí)掌輪回的神族眼中,蒼生投胎輪回,與毛蟲化蝶何異��?
從此往后,再殺人時,他心里想的再也不是什么慈悲又痛苦的念頭,只剩下天規(guī)天道了,執(zhí)法之人,該當(dāng)如此。
“混賬!造此殺孽,極惡不赦!”
遽然之間,后院肆虐的旋風(fēng)驟止,一道無光無風(fēng)的劍氣破空而至,直殺向阿玄面門,阿玄飛躍而起,可無論她退到哪里,流深劍總是緊追其后。
阿玄本欲調(diào)動陣法困住突出出現(xiàn)的花玦,卻聽到大門外響起一聲驚叫:“不要!”
王后拖著一身凌亂的衣衫,踏過損毀的大門,往這邊奔來。
阿玄原已抬起的手立時放下,滿臉驚慌地朝王后跑去,口中大喊:“阿娘別過來!”
那柄挾沖天怒氣的流深劍還追在后面,阿玄往王后身前飛撲過去,就在索命的劍將至?xí)r,王后抱著阿玄急轉(zhuǎn)一圈,以自己的血肉之軀擋在了她的面前。
神劍沒入凡軀,王后連一聲痛呼也沒有,便被奪盡生機,沒了氣息。就在流深劍入體的瞬間,阿玄一掌推開王后,刺穿王后身軀的劍,因此沒能傷到她分毫。她祭出傀儡錐,在花玦眼前親手扎入了王后腹中。
阿玄一邊起手調(diào)動陣法,一邊嘻笑道:“小神君,你殺錯人了呢,你的骨頭不疼了嗎,這劍使得可真好呀!”
“是你!”望著眼前這一幕,花玦氣得渾身顫抖,他召回流深劍,橫劍身前,抵住了源源不絕侵襲而來的魔刃。
花玦問道:“他們皆視你為友,視你為血親,無一與你為敵,你為何要殺他們!王后出去是為尋你,死前都還是記掛著你!”
“然我沒有戳破她從無兒女親緣之事,贈她天倫一夢,她了無遺恨,心甘情愿為我赴死,我也不算辜負(fù)了她。”阿玄一副天經(jīng)地義的樣子,毫不以為自己說的是什么荒謬絕倫之言。
“你以假意騙取他人真情,從頭到尾不過是一場算計,你這樣的人,也敢貪圖世間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你真是死性不改!”
“原來你還記恨我當(dāng)年騙你畫下仙境繁花,再剜你肉,削你骨之事呢?真是小器�!卑⑿䲟崦鹾鬂u漸涼卻的臉頰,說道,“所謂真假,不過在乎當(dāng)局者自己以為然,旁人之以為然,算什么東西?阿娘以為我是親女,我也當(dāng)她是我親娘,至于你們所認(rèn)定之真假,當(dāng)真重要嗎?大夢百年,人世一載,人世百年,人我兩忘,皆化煙云,所以何為真?何為妄?小神君,你著相了呢。再說什么貪圖呢,我是一定會得到,況且我已經(jīng)得到了。”
花玦身上已被魔刃劃出道道血痕,傷口里透出魔氣,他吃力地支撐著不被魔刃逼退,一邊高聲喝問:“你既然已經(jīng)得到,那為何不能放過他們?你得到的所有,都是他們給你的,殺死了他們,你只會回到那個腐惡的九幽詭域里!”
阿玄聞言咋舌,分明是在譏諷花玦此話的天真,她沒有回答,只是說道:“此陣汲取凡人氣命,哥哥你多抵擋一會兒,西陵凡人便死得越快,這里唯一能救你們的戰(zhàn)神都作壁上觀,想要借我之手,殺光這里的凡人,逼出魔子,你還在掙扎什呢?你若肯放下劍,誰也不會責(zé)怪你,甚至那些神明還會重新接納你,褒獎你。”
看著依舊擋在正殿廢墟前苦苦支持著,沒有絲毫退卻的花玦,阿玄搖了搖頭。
“你顧得住這一隅,顧得了一個西陵嗎?”她向一直隱沒在廢墟陰影中的人喚道,“小歸弟弟,過來,輪到你了�!�
花簌從陰影中走了出來,不理會花玦的阻攔,無神的雙眼望向阿玄,語氣毫無波瀾地說道:“梯子被砸斷了�!�
“沒有關(guān)系,你過來�!卑⑿蚧斐隽耸�,花簌徑直向她走去。
“不要!”花玦最后喊了一聲,可是花簌聽不見,也看不見他,花玦閉上了眼,掩起滿目凄愴,再睜眼時,向南絮吼道,“她是簌簌,是花簌,是你們要找的孩子!”
阿玄訝然輕捂住嘴:“呀!小神君你舍棄了你的山河宮呢!”
就在南絮揮劍想要隔開阿玄與花簌的時候,阿玄已經(jīng)拉住了花簌,南絮斬來的劍竟被花簌身上爆發(fā)出的黑霧金光震碎。
阿玄拿出了曾因花簌戴上頭而萌芽的那支木簪,打入了花簌的額心。
花簌毫無反抗之意,只是當(dāng)木簪入體,圍繞在她周身的黑霧驟然濃郁,甚至散發(fā)出一股聞之令人心魂不安的氣味,然而那道蘊含禪念的金光亦與黑霧同漲,兩相交纏,而金光始終壓過黑霧毫厘。
南絮自見到那支木簪便不由起粟,再聞黑霧氣味,竟覺得有一分熟悉:“那是什么木頭?”
他回頭看了一眼花玦,而花玦臉上慘肅的神情令他愈發(fā)不安。
阿玄聽見了他們的話,笑道:“山河宮的小神君,看你這神情,你猜著多少了?取歸來樹之木,浸養(yǎng)于混沌濁氣之中,長成濁木,以濁木為媒,催生魔子,濁木枝便是用來催醒她的魔心,引動魔性。”
花玦抵擋魔刃,進前一步問道:“在歸來樹上種下魔咒,在忘川布陣數(shù)百年,是誰在幫你們?是誰在與魔族共謀?魔族在戰(zhàn)敗前便已謀定此計,所以才千方百計擄掠少神,以此脅迫各族,是不是?”
“是誰在幫我們?小神君你當(dāng)真猜不出來嗎?還是說情迷心竅,故作不知——”阿玄望向天際,不知是看那個金甲凜然的戰(zhàn)神,還是看那個困于天羅的神女,“能出入山河宮圣地的有誰?忘川解藥又有誰知道?除卻昆侖雪女,更有誰人敢犯這等大罪?”
花玦不由驚疑,陸吾會煉制忘川解藥之事魔族少君怎么會知道的?可是他此時不能追問,否則便是不打自招。
他怒斥道:“魔族幾次三番地挑撥昆侖與天族,究竟在懼怕什么?”
“怕什么?怕背信之徒、有罪之輩,逃掉了呀�!卑⑿偷偷啬剜�。
離戈側(cè)首問盈闕道:“你知道忘川解藥嗎?”
如阿盈所說,盈闕此時已全身如燒,非但沒有沖開天羅,反而有燒散精元之險。然而她也一直留心著下面的動靜,便搖頭道:“不知道�!�
“可敢起誓?”
盈闕遂立指發(fā)下靈監(jiān)大誓:“我向昆侖之丘起誓,我不知道�!�
離戈以劍背輕點羅網(wǎng),而后便飛下云頭,只留下一句:“你如此情形,約莫是體內(nèi)被人烙下了禁制,休要再強行沖破,十二個時辰后,天羅自解。”
阿玄著迷地望著那天光金甲降臨人間,微微瞇起了眼,這道天光若能永遠(yuǎn)留在月夜里,留在黑暗中,該有多好。
可惜,能被天光照亮的就不再是黑暗,黑暗里注定留不住天光。
離戈就站在她的面前,阿玄拉著花簌,言笑晏晏:“戰(zhàn)神前輩,我等你很久了,有五百多年呢。佛戾叔叔將萬生之陣教給我時,提起你了,我還想多問問,可是沒多久,他便被我父君殺了。五百年來我一直都很敬仰你,一直都想見一見你,看看打敗我族第一魔將的戰(zhàn)神,是什么樣子的。”
離戈的目光落到正處于佛魔相爭中的花簌身上,斂眉肅語:“交出魔子,隨本座回天�!�
“唉,我也想去九天之上看一看,不過誰讓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父君,不能貪玩廢事呢�!卑⑿ゎ^摸了摸花簌覆蓋黑氣的臉,“真有些舍不得,今日以后這世上就再也沒有小歸弟弟啦——”
隨著她話音落下,籠罩著整個西陵的萬生大陣內(nèi),魔氣席卷四方,兇煞疾風(fēng)愈盛,整個西陵頓時彌漫在一片血霧當(dāng)中。
第126章
我要天地之間死生萬靈,遂我所求。
風(fēng)箏鋪外,
一雙夫妻正倒在地上,口溢黑氣,生死不知。
鋪子里,離離兒姒正在扎最后一個風(fēng)箏,
桌上的油燈快燒完了,
煙味大得嗆人,
燈火小得似豆粒,她索性便掐滅了燈捻子。
這家的風(fēng)箏做的是真好,
這家的老板娘卻也是真小器。
離離兒姒把紙糊在做好的竹骨架上,
綁上線,
便將這最后一只風(fēng)箏掛到桿子上,向屋外喊道:“老板娘,
今日的二十只風(fēng)箏我做好了�!�
可是喊了兩聲也無人應(yīng)她,離離兒姒推門出去:“我的工錢……”
當(dāng)她走到院中便愣住了,小院子框出的一方夜空中,
紫芒法印遮住了所有星辰月輝。
她向夜空伸手一招,卻沒有半分反應(yīng),這里好像被關(guān)進了一個紫色的巨繭之中,與世隔絕,
這不是盈闕的結(jié)界。
離離兒姒回過神來,
她急忙敲開老板娘兩口子的屋子,里面卻沒有人。
她直接躍上屋頂,竟發(fā)現(xiàn)老板娘同她丈夫都昏倒在了大門外,
施法竟也不能催醒他們,
不僅是他們,
整條街都仿佛沒有了活人一般。她試著打破紫芒法印,卻被反震得摔落下來,
這個巨繭堅不可摧,不是她能對付得了的。
離離兒姒隨手撿起院子里的四只風(fēng)箏,扯斷長線,在其上施法,并命令道:“去找盈闕和花玦。”
風(fēng)箏逆著夜風(fēng),分飛四方,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離離兒姒飛上半空,只見一片死寂的鎮(zhèn)上,只有衙門里燈火起伏,明明滅滅。她立即向府城衙門趕去,但愿還有清醒的人。
等她趕到,卻見衙門外不遠(yuǎn)處躺著十來個衙役,情狀正與風(fēng)箏鋪夫婦相同。離離兒姒穿門而入,險些被門后一排嚴(yán)陣以待的刀斧砍中。
知府老爺推開護在他身前的衙役,顫巍巍大喝一聲:“大……大膽!不管你是鬼是妖,都休得放……放肆!”
滿院的火把把府衙照得亮亮堂堂,所有人都一眼不錯地盯著自己,離離兒姒有些不適,不由自主地往袖子上抓,想兜住頭臉,卻只摸到一片涼意的袖子……她忘了自己的輕云紗還沒有拿回來。
她肅著臉說:“離離兒姒,非鬼非妖�!�
知府老爺恍然想起,那不就是祭司大人那位差點自己把自己給賣了的朋友么!他如獲大赦地松了口氣,將城中突發(fā)異象之事告知給離離兒姒。
“你們這里為何無恙?”
“下官與師爺合計過,想來是月前圣女奉祭司大人送來的一塊神石發(fā)了神通,我等尊圣女之命將神石埋在了堂前的大樹底下�!�
“這里還關(guān)著人嗎?”
“已將他們都放出來了,看守在后堂,也不知今日發(fā)生這等異象,我們明朝是生還是死,他們都不是什么重罪,好歹該給一個自求生路的機會,況且,衙門人手也是不足。下官還欲將城中百姓都接來,可是衙役們一出這道門便昏死過去,我等……”
知府老爺正交代著,離離兒姒忽感一股魔氣涌來:“噤聲!”
她側(cè)耳細(xì)聽,只聞不知什么巨物從地下頂裂土地,磋磨之聲清晰得仿佛是貼著頭皮爬過,教人毛骨悚然。
瀕死之人急促的喘息,卻喘不過氣的聲音倒懸在死寂的夜里。
嗬——嗬——
狂風(fēng)乍起,府衙單薄的門墻搖如海上帆,下一刻便要被風(fēng)浪傾覆。
離離兒姒又望了一眼天,明月依舊被阻擋在顏色越發(fā)深重的紫芒法印之后,透不進一絲月光,她心頭凝起一層厚厚的濁霧。
她走到門前,被狂風(fēng)搖撼的大門在她手中安定下來:“我出去把人都送來,你們留在這里。”
離離兒姒穿門而出之時,身后忽有一串匆忙的腳步聲和眾人焦急的喊叫,而后便有人拽住了她的衣角,被她一起帶了出去。
她回頭一瞧,愣了一下,遲疑道:“狄廣?”
“離離姑娘……你還記得我?”狄廣雖一直想著離離兒姒說過會記住自己,可也沒真想過自己能被她記住,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是險些騙她賣身的惡人,她豈能記不住呢。
看著這個和上回見面時,打扮已大不相同的凡人,他的神情從驚喜又忽然苦了起來,離離兒姒雖不解,卻只說道:“我送你回去�!�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救人,說、說不定……”狄廣絞盡腦汁想出個理由,“還能減短刑期,你不要耽誤我,快走快走!”
離離兒姒無奈地解釋:“我感應(yīng)不到太陰之力,沒有法力保護你,今夜邪魔作亂,你會死�!�
狄廣揮舞起手里從差役那里搶來的水火棍,中氣十足道:“大丈夫頂天立地,不用你保護,就算……就算你是神仙也不用,我們是朋友!”
他正說著,不意身后有異物襲來,他尚未察覺時,離離兒姒已空掌劈出,待他聞風(fēng)聲回頭,只見空中一條黑蟒巨藤被攔腰砍斷,一半滴著綠色黏液被甩落在地,另一半蟒藤的頭就離他的臉不足一拳之距,蟒藤無眼,但那張怒張的大口里滴垂下涎液,尖齒上還有碎骨血肉,一股人血腥氣撲面而來。
狄廣驟然見此一幕,被嚇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情急之中,離離兒姒拿出采情珠擲向狄廣,蟒藤的頭被砸碎成灰,采情珠轉(zhuǎn)了個向,飛入被嚇懵了的狄廣手中�?傻覐V嚇傻了,險些便將采情珠當(dāng)做了蟒藤嘴里的眼睛珠子給丟掉。
離離兒姒急喊:“是月老寶物,辟邪防身�!�
驚魂歸體的狄廣下意識握緊了珠子,耳畔還是嗡嗡的,只聽到什么月老?難道是定情?她心里原來有我?
離離兒姒見那些善絞殺的蟒藤不再靠近狄廣,便稍加安心不再看他,專心致志地對付起這些齊齊向她攻來的蟒藤。
那蟒藤的汁液含毒,遍地皆是,離離兒姒此時沒有趁手的法器,幾乎連落地也不能,甚是苦惱。
她飛身躲避著那些圜圍而來的蟒藤,錯身避過之時,藤身竟豎起利刺,帶著倒勾,剮下了她半片耳骨。
蟒藤吞下神仙骨,發(fā)出大笑,聲聲尖嘯劃破黑夜。
在它們得意忘形之時,離離兒姒一眼望見被裹成藤繭困于地坑里的百姓,廣袖一展,她用來做風(fēng)箏的長線飛出,卷起地坑里十?dāng)?shù)個藤繭扔往狄廣方向。
離離兒姒一使力,藤繭在空中被長線割碎,細(xì)線沾上汁液立時被腐蝕干凈,離離兒姒遙遙托了一把,狄廣見狀飛身而起,一一接住十多個已經(jīng)血肉模糊的百姓,揮舞起水火棍,借助采情珠的靈氣,才堪堪把追來的蟒藤逼退在一丈之外。
離離兒姒又甩出數(shù)根長線,將神力附著其上,絞斷了最近的蟒藤,她搶過斷藤飛向狄廣,以還殘存一絲魔性的斷藤作繩,捆住了因祭品被奪而暴怒狂躁的藤潮,她趁此時,將地上所有人,不論死活,不分人樣還是殘肢地全送進了府衙里,除了狄廣不肯回去。
藤潮不止,地下仍有蟒藤源源不斷地冒出,方圓數(shù)十里的魔物皆往此地聚攏來。
刺耳的尖嘯震塌了西陵每一戶人家的頂梁,慘絕人寰的哭喊從第一聲起便沒有停止過,在今夜里不明不白死去的人越來越多,天上的紫芒法印已顯出陰凄血色。
圍在府衙丈余外的蟒藤已是蠢蠢欲動,只待布滿夜空的紫芒法印再加重一分,便要攻破這最后一道防線。
離離兒姒奮然躍下地坑,直搗地下藤巢,誰知地下竟是另一盤紫芒法印,目之所及,遍布魔氣,避無可避,躲無可躲,她被蟒藤扎穿手足,眼看即將被咬下頭顱的時候,遠(yuǎn)處傳來遙遙之音:“別胡鬧�!�
只這不含威勢,如少女嗔笑的一聲,竟當(dāng)真救得她一命,蟒藤甚是惶恐地卷起她丟回地面上。
離離兒姒來不及想這個聲音為何竟有些熟悉,那邊圍聚府衙外的魔物已群擁而上,她顧不得傷勢,閃身擋在了衙前。
然而眼前一晃,一個溫?zé)岬纳碥|撲在了自己身上。
下一瞬,蟒藤尖嘯著將他們淹沒。
眼前徹底陷入了黑暗,僅有冰冷的鮮血氣和腥穢味道充斥鼻間。
忽然,有一滴滾燙的水落在了她的頸上,溫?zé)岬谋窍⒃诙呌l(fā)急促,離離兒姒恍然明白,這不是水,是血,是眼淚,一滴、兩滴……
“狄廣?”離離兒姒慌亂了起來。
七彩的光在她眼前燃放,所有束縛消失一空,光芒所照耀之處,蟒藤須臾間被燒為了灰燼。
離離兒姒聽到狄廣無力地垂在她耳邊說道:“離離姑娘,還好……還好我又見到了你……”
耳邊溫?zé)岬谋窍]有了,滾燙的血浸透衣裳,濡濕了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