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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阿玄給身后的后容比了個(gè)手勢,示意他將阿盈帶走。

    面對前面那十幾個(gè)疊起來快比天高的大魔,阿盈認(rèn)命地束手就擒。

    她學(xué)著盈闕的目光,扭頭對花玦說道:”相信我,保重自己,莫要沖動�!�

    阿玄體貼地等阿盈說完,才讓后容把她拎走。

    阿玄對仍要往獄牢里走的花玦說道:”你可以繼續(xù)找,但別忘了好好栽花,不然我便拿這個(gè)雪女的血來澆花�!�

    當(dāng)帶著倒刺的長鞭剮下自己一寸寸皮肉,一條條惡心的血蛆往里爬時(shí),阿盈的后悔之情已經(jīng)深似海。

    阿玄叫停了執(zhí)鞭的魔,盈盈笑道:“你來得真巧,倒是幫了我一個(gè)大忙,我正愁不曉得該怎么敲開昆侖的大門呢。若辦不成,等我爹回來,指不定還要罵我!”

    她的語氣閑散得好似話家常一般。

    阿盈渾身痛得厲害,卻仍警惕道:”我不會幫你的!”

    后悔歸后悔,反正這個(gè)魔頭看起來挺喜歡花玦,花玦頂多受苦頭而已,但她絕不會傷害盈闕的!

    打死花玦也不行!

    “你在這里就是幫了我最大的忙�!卑⑿䦶牡厣想S手撿了塊臟石頭,在阿盈身上比了比,”你若是盈闕,那自不必說,可你若是影子,那便更有趣啦。且待我割碎你的皮肉,剪斷你的靈脈,毀掉你的靈源,最后再殺了你,等傷勢全部落在盈闕身上,到時(shí),我還愁打不開昆侖山門么?”

    阿盈頓覺氣血涌上頭頂,渾身卻冰冷得厲害:”你怎么會曉得大喚影術(shù)的秘密!”

    她忽然想起,那日在無念九哭境里龍女的話,據(jù)她所說,萬魔窟應(yīng)該也有大喚影術(shù)……

    阿玄把挑出來的臟石頭往阿盈傷口里按,一邊按,一邊說:”原來你還不知道真相,不過不要緊,你們很快都會知道的。”

    后容皺著眉看阿玄蹲在地上,一雙手也不嫌臟地在那里扒土,挖出一堆便往阿盈身上砸。

    直到土把阿盈的腳都埋了起來,阿玄才支著下巴問:”這從人間挖來的土,是不是種不出個(gè)白白凈凈的小神女出來?”

    阿盈氣得大喊:”你就是拿神仙土,都種不出本座這樣舉世無雙的神仙來!”

    “喔。”阿玄又朝阿盈的臉丟了把土團(tuán),被阿盈偏頭避過,她嘖道,”那就整個(gè)埋了,再讓花玦在上面種幾株花,神仙靈氣滋養(yǎng)的土定然肥沃�!�

    后容拱手:”是。”

    阿玄想罵,卻又想到被埋總比被剪斷靈脈要好,遂閉了嘴,忍了這口氣。

    她甫一閉眼,便被一堆土從頭灌下。

    不過瞬間,渾身便不能動彈,眼睛也擠壓得睜不開。

    阿盈:”……”

    遙想當(dāng)年,她也是這么躲在瑯上的寢殿外頭的,然而……

    那次的蚯蚓沒有爬到她的臉上!�。�

    后容沉默地跟隨阿玄來到獄牢,跟在她后面將他們自己關(guān)進(jìn)了一個(gè)漆黑的牢籠里。

    后容在四角變幻出蠟燭,阿玄也沒有制止,她隨意找了塊地坐下,后容又畫了個(gè)圈,將滿地爬的血蛆擋在了外邊。

    阿玄見后容站在旁邊也沒有說話的意思,正要問他有無找花玦去種花。

    外面突然響起鎖鏈亂撞的聲音,一個(gè)青年跑了進(jìn)來。

    他一踏入這狹小的牢籠,便將四角燭火比了下去,即使一身黑袍,卻也與這片黑暗格格不入,滿身人間大日頭的味道。

    阿玄一眼便看出,他定然在人間待過很久很久,久到曬化了滲透血肉的腐爛味。

    阿玄問道:”你是誰?”

    這青年瞪著她,似乎甚是氣惱,卻又不得不回答:”屬下鳳守!”

    唔,阿玄想起來了,那天闞羅回戰(zhàn)場前,自己向他要了這個(gè)脾氣不好的莽撞小魔將。

    那時(shí)候他還是胡子拉碴,長發(fā)糟亂,此時(shí)收拾清爽了,全然變了副樣子,也無怪乎認(rèn)不出來。

    鳳守敷衍地行了個(gè)禮,便氣沖沖地質(zhì)問:”為何要放任花玦去找那個(gè)神族俘虜!”

    先前阿玄讓花玦在萬魔窟自由行走,他便已十分不滿。

    阿玄饒有興味地打量他的怒容,隨口安撫道:”我是讓他去種花。”

    鳳守冷笑道:”少君殿下難道不是有意想放走他們嗎?”

    “也算是吧�!卑⑿抗馕⑸�,不知是想到什么,”你們猜一猜,花玦會與她一起走么?”

    鳳守被她好如此吊兒郎當(dāng)?shù)膽B(tài)度氣得不輕,她把自己扣在萬魔窟不說,還總是這般任意妄為,毫無魔族少君的擔(dān)當(dāng),只知作威作福!

    鳳守心里正罵得兇,自然不會理睬,后容便答:”屬下不知�!�

    “世間夫妻成婚,總愛相約同生共死,可那日雪女要死了,花玦卻拋下她追來這里,今日大約也不會肯走吧�!卑⑿袂榈�,看不出滿意還是失落。

    “走是全他深情,不走是成他大義,他進(jìn)退倒是皆圓滿,可憐我魔族,沒個(gè)有分寸的少君。”鳳守陰陽怪氣地說道,最后一句低得只剩含糊的嘟囔。

    阿玄沒有責(zé)罰他,環(huán)顧四壁說道:”他們在這里初識�!�

    她就是被這間牢籠里日日響起的笑聲和喋喋不休的嘮叨引來的。

    她在外面聽了大半個(gè)月的人間話本、八荒異聞,偶爾能聽到姑娘清清冷冷的應(yīng)聲。后來那少年又說起世間的風(fēng)花雪月、魚蟲鳥獸,她便再忍耐不住,喬裝打扮混了進(jìn)來。

    可惜少年死活不肯在他們魔域的土地上畫下他口中說過的至美的草木,自己便也只能剝下他的皮,留存那永不褪色的花。

    那是她出生以來,第一回見到鮮妍而燦爛的生靈,即使只是畫兒。

    “情濃時(shí)所約,豈能約終身,果然只有寒盟背誓。”

    后容看著阿玄說出與這張臉如此違和的話,才恍然意識到她已在這具稚嫩如幼童的皮囊里困了幾千年。

    后容問道:”在西陵時(shí),少君殿下要云幺挑撥花玦與盈闕,就是為了應(yīng)證這個(gè)?”

    阿玄繼續(xù)盯著鳳守的臉,笑道:”夫妻之情,終身之約啊,一挑便該散了,哪會如他們新婚那一日,口口聲聲所說的那般牢不可破。”

    后容道:”那便殺了他們,如是便是終身了�!�

    “啊,對對,殺了他們!”神游天外的鳳守乍一聽這一句,也不理前言,便忙附和。

    阿玄伸了個(gè)懶腰,拽住鳳守的衣裳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去瞧瞧我的花兒種出來沒有�!�

    鳳守跟在最后,嫌惡地?cái)財(cái)嗔四前虢匾陆恰?br />
    不過才半個(gè)時(shí)辰,哪種得出花來,可是……

    “哥哥你連我為你準(zhǔn)備的花壇都挖空了,卻不好吧�!卑⑿莻(gè)空蕩蕩的土坑里張望了幾眼。

    花玦若無其事地扯謊:”我適才被打暈過去,什么也不知道�!�

    鳳守氣急,已抽出劍來,卻被后容攔住,他恨恨地提劍追出虞淵。

    阿玄也不阻止,只對花玦哦道:”既然你并未瞧見出逃之人,那大約也不曉得我拿沾染魔血的小石頭污了她的靈源吧,我想等她靈力枯竭,被路過的兇獸吃掉之前,鳳守興許能先找著她�!�

    花玦的棺材臉色在聽完阿玄的話之后,已然大變。

    阿玄看著他這樣的神情,高興了些:“如今萬魔窟已有花種,而你既不能為我種出新花來,還一心一意惦記我族魔子,我要怎么殺你呢?”

    “我沒有走。”

    他們皆扭頭看去,只見一身污泥的阿盈正扶墻站在那兒。

    “我們能給你種出歸來花,你不能殺他�!�

    第136章

    你們能解渴,它也再不用喝什么血水,各得圓滿,多好!

    歸來花?

    掛在不流云小屋里那套大紅嫁衣裳,

    驀地鋪開在阿玄腦海里。

    阿玄似笑非笑地看著花玦:“你當(dāng)真種得出來?”

    阿盈忽然回來,花玦松了口氣,他明白阿盈的意思,不僅是為自己解圍,

    更是欲引阿玄帶他們?nèi)ヒ娀?br />
    “我……”

    花玦剛張了口,

    便被阿玄打斷:“莫著急,

    我且?guī)銈內(nèi)タ纯茨ё樱阍俅��!?br />
    鳳守急忙攔住去路:“你不要中他們的詭計(jì)!他們就是想救走魔子!”

    阿玄斜乜花玦,

    呵呵笑道:“興許他們知道無望救走,

    要?dú)⒘四ё右舱f不定�!�

    花玦迎上她的目光:“怎么,

    你怕我們兩個(gè)階下囚壞了你魔族大計(jì)?”

    “怕你下不了手哇。”阿玄轉(zhuǎn)而安撫鳳守道,“虞淵封印已破,

    魔子如今那樣子,是死是活也無差別,走。”

    不知花簌究竟怎樣了,

    花玦看那魔將聞言便讓出了路,只在旁警惕地防備著自己,花玦心中愈發(fā)擔(dān)憂。

    “走吧�!卑⒂p拍花玦后背,向阿玄的背影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

    示意他快跟上。

    花玦背著阿盈,

    一路跟隨阿玄來到燼池。

    燼池里的火焰逐浪翻滾,仿佛能焚盡一切。

    一靠近,便有一股熱浪迎面撕咬而來。

    阿玄討厭這里的氣味,

    無意在此耽擱,

    手掌朝燼池展開,

    掌中一團(tuán)黑霧凝成數(shù)十只拇指蓋大小的鴉鳥,撲向燼池。

    火焰轉(zhuǎn)眼間便消失不見,

    那灼熱的溫度也隨之涼卻。

    竟是幻術(shù)。

    “最后一次生祭之后,燼池下的火便熄滅了�!卑⑿沉怂麄円谎�,指著深不見底的深淵命令道,“下去�!�

    花玦借種花之名已找過大半個(gè)萬魔窟,他也懷疑過花簌會不會被關(guān)在燼池之下,可他暫無法子下去,便想若找過整個(gè)萬魔窟也無果的話,想法設(shè)法再下去一探。

    眼下,阿玄將這入口直接擺在他面前,他猜不透這魔頭又想怎樣作弄他們,可他不得不下去,花簌極有可能就在下面。

    阿盈見花玦看過來,便知他要說什么,遂搶在他前頭先一步躍入燼池。

    阿玄佯驚:“欸!她的法力消失殆盡,摔得死嗎?”

    話音未落,人影一閃,花玦已追了下去。

    阿玄撇撇嘴,下去前對后容吩咐道:“我娘那里守好,不許她踏出半步,也別讓她尋了死�!�

    后容點(diǎn)頭應(yīng)是。

    阿玄又道:“將你帶回的魔軍整頓一下,過會兒我們?nèi)ビ憘!?br />
    后容鳳守齊齊應(yīng)是告退,毫不擔(dān)心阿玄在下面會吃虧。

    燼池從外面看深不可測,但一旦踏入,不過一息,便已落地,地上見不到半點(diǎn)灰燼,看來這里面也有陣法。

    走過一段禿石路,路面漸坎坷不平起來,一根根焦黑而堅(jiān)硬如鐵的東西從土地的裂縫里蔓生到地面上,像極了樹根。

    無數(shù)細(xì)小如塵的活物在表面緩緩爬行,如同蟻潮流動,仿佛寄生其上。

    看到這些,花玦忽感心臟躍動如擂鼓,極其不適。

    見阿盈卻并無反應(yīng),花玦隱隱有了猜測。

    繼續(xù)往前走,長出地面的樹根越來越多,直到走到一棵比黑夜更黑的樹前。

    在這里,燼池之下的焦苦味已經(jīng)掩蓋不住濁氣的氣味。

    連阿盈也開始難受得神志不清起來,她在身旁胡亂抓起什么堵住口鼻。

    熟悉的木馥清香讓她得以喘息,眼前復(fù)又清明,這才看到自己剛剛抓的是花玦的衣袖。

    “這就是濁木?”花玦強(qiáng)忍不適,拉著阿盈更靠近了自己些。

    阿玄展開雙臂,笑盈盈地轉(zhuǎn)著圈道:“這么一會兒你們便撐不住了?我族可是與這濁氣伴生了萬萬年。”

    花玦不理會她這句嘲諷,環(huán)顧四周,問道:“簌簌在哪里?”

    阿玄沒有回答,只仰頭凝望著樹冠。

    花玦向她目光所及至之處探去,一個(gè)半人高的藤繭正藏在樹心里。

    花玦喊了幾聲名字,可里邊沒有一點(diǎn)動靜。

    “你們對她做了什么?”

    “她自己變成這樣的,我又沒欺負(fù)她�!�

    “那你把她關(guān)在這里算什么?”

    “不關(guān)在這兒,難道還要供起來么!”阿玄嗆聲道,“仔細(xì)想,西陵那日她初初入魔,便不對勁,安靜得跟死了似的�!�

    見花玦瞪來,阿玄譏誚道:“難道不是你沒用?你護(hù)不住她,她抗不過濁氣,便封心鎖神,讓魂魄被侵染后,也無法傷害她的蒼生�!�

    阿盈怕花玦被她的詭辯攪亂心志,欲出手拿下阿玄。

    可是這里的濁氣太重,自己傷口的魔血被勾動得愈發(fā)活躍,難以壓制,稍一遠(yuǎn)離花玦,站都站不住。

    花玦安撫阿盈莫沖動,也不被阿玄三言兩語所左右,凌厲詰問道:“燼池的火為何會熄滅,濁木怎么會生長在這里,你們究竟利用簌簌的神力做了什么?”

    阿玄飛身上樹,將藤繭抱了下來,赤手扒開藤蔓,露出蜷縮在內(nèi)的少女。

    長發(fā)鋪地,渾身被一團(tuán)黑霧籠罩,她的神情平靜,仿佛只是熟睡。

    阿玄想戳一戳她的臉,剛伸出手,卻被斜刺而來的長劍阻住,割破了指尖。

    阿玄吃痛,忙含住滲血的傷口。

    “別碰她�!被ǐi擋在花簌之前。

    阿玄哼了一聲,趁他不注意,撕下他一片干凈衣角,竟專心致志地給自己包扎起來。

    “……”阿盈想起這個(gè)魔頭之前說的話,問道,“最后一次生祭,是你在西陵布下的大陣?”

    阿玄拍下腦袋:“哦,我忘了還有西陵……不過與萬生之陣不一樣,生祭,死的是魔。”

    她的目光越過花玦,落在花簌無知無覺的臉上,說道:“濁氣會侵蝕寄主的一切,魔族終將變成沒有意識的嗜殺怪物,這就是神族舍棄我們的緣故�?墒俏宓鄯胖鹞易逶诰庞淖陨詼�,至今我們?nèi)曰钪!?br />
    每隔千年,魔族便會選出一百個(gè)打不過別人的倒霉蛋,將自己身上的濁氣渡給他們,再把那些倒霉蛋投入燼池,焚化濁氣。

    第一任這樣做的魔君把這個(gè)叫做生祭。

    可是濁氣早與他們?nèi)跒橐惑w,就像殺光血蛆,萬魔窟的土地上還是會生出新的血蛆,除之不盡,源源不絕。

    這個(gè)辦法無異于飲鴆止渴,但別無他法。

    魔族死不盡,濁氣便無盡,而燼池卻會窮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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