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好!小仙這就去!”旬波被唬住了,立馬帶上那些天將和水族,馬不停蹄地便趕往天宮。
等盈闕回到大營,去往阿元軍帳短短一路上,聽到許多私語之聲。
見她過來,都不約而同地閉口不言,遠(yuǎn)遠(yuǎn)地行了個禮便扭頭做起自己的事。
還有些眼熟的,似乎跟人吵紅了臉,一見到她,便匆匆跑上前來,三番兩次欲言又止。
盈闕見他實(shí)在糾結(jié),便輕輕頷首,快步離去。
那些疑慮的目光她過去早已習(xí)慣,只是近日因?yàn)樗攘瞬簧偕褡澹切┻h(yuǎn)遠(yuǎn)打量的目光已變作熱切非常的關(guān)懷問候,叫她好不別扭。
走在路上,還總有不認(rèn)得的神仙來給她磕頭道謝。她為了躲開那些不知道什么時候什么地方,會出其不意竄出來的跪拜大禮,身法都快上不少。
而她的營帳外,更常常堆滿各色各樣的禮物。
在現(xiàn)在這種時候,還能尋來那么些寶貝,著實(shí)不易,但盈闕挨個送回去更是不容易。
后來她實(shí)在嫌麻煩不過,索性便不回自己地方,要么跟著花皇到處幫忙,要么便隨便找個山頭湊活休息。
此時這般,他們能想開了不再來叩拜送禮,遠(yuǎn)遠(yuǎn)躲開她,她倒舒了口氣。
阿元此時正與玖兒歸已他們共看西荒輿圖,盈闕便在帳外等了會兒。
稚瀠留意到出了神,一副呆呆模樣的盈闕,忍不住掩嘴笑了一聲。
他們便都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帳外。
相弦心知阿元與盈闕有話要說,便領(lǐng)著師姐妹們告辭。
經(jīng)過盈闕,玖兒欲言又止,不放心地在盈闕耳邊說道:“他要是委屈你,你就大喊,我一定來幫你!”
“阿盈和八妹夫可比你有數(shù)得多,你少亂教。”稚瀠一把將她攬走,笑話了兩句,又端詳著盈闕的臉色,溫聲細(xì)語道,“瞧你累的,過會兒來找我,我和二師姐幫你調(diào)息一番�!�
走出老遠(yuǎn)的歸已聽到,也回首點(diǎn)了一頭:“嗯�!�
盈闕答應(yīng)道:“好�!�
落座在阿元帳中,盈闕問道:“何事?昆侖通魔?”
那些將士的竊竊私語她都聽見了。
第139章
盼你熬成天上地下輩份最老的老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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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元一邊收拾被玖兒攪得亂糟糟的沙盤,
一邊抬頭朝盈闕溫和一笑:“那些不必在意,我會平息謠言,只是陸吾神官那里恐怕要你去勸勸�!�
陸吾?聽到那些話,他大約是會生氣的。
不過陸吾心中自然有數(shù),
何用她去勸。
“洛水被魔軍攻占�!卑⒃霭缸�,
揉著眉心,
讓人看不見他的神情,“蠻獸來報,
洛水神女下落不明,
瀝陽鈺箐已趕了過去,
不過陸吾神官似有憂慮,亦欲赴戰(zhàn),
但這月余來,神官連番惡戰(zhàn),已是傷重,
也只有你能去勸勸他�!�
這些時日,西荒戰(zhàn)火四起,魔族也不管傷亡幾多,瘋了似得四處點(diǎn)火,
盈闕帶著花皇族各處滅火救人,
疲于奔命,著實(shí)未顧得上陸吾。
盈闕沒有立時去尋陸吾,而是問阿元道:“當(dāng)日陸吾究竟如何將我從天宮帶走的,
天帝為何肯放我們?”
阿元聽她如此問,
也察覺出不對,
不過……
“那時我一得了消息,便往幽冥查問忘川魔族之事,
并不在天宮,雖則二叔當(dāng)時在場,但我事后向他打聽,他只是打岔含混過去。如此看來,果然有蹊蹺�!�
“二叔?”
“我二叔是白奕君�!卑⒃痔硪痪�,“也是京沂她爹爹�!�
這么一說,盈闕便將這名字,同廣山寺中那個要捉拿她的神君對上了,當(dāng)即決定:“他在哪,我去問他�!�
阿元勸道:“不可,你來回之間,陸吾神官怕便已至洛水。這樣……你且先去攔住陸吾神官,他不能再戰(zhàn)了。我便以你之名給我二嬸去信一封,信中附上京沂的隨身之物,二嬸護(hù)女心切,定會想方設(shè)法向二叔套出真相�!�
盈闕覺得可行,便不再耽擱,瞬行離開阿元帳中。
她見到陸吾時,喝光的藥碗,不知盛過什么的空盤,和剜去腐肉的匕首正擺在榻前,浸血沾藥的紗布在地上纏了一大摞。
陸吾都已換好戰(zhàn)甲,佩劍在側(cè),提著兜鍪被她擋在門口。
“洛水我去收回來�!庇I盯著陸吾錯愕的雙眼,不容拒絕地說道。
“不是我得……”
“你踏出這里,我便讓師父打暈?zāi)恪!?br />
陸吾目瞪口呆地愣了一會兒,才三分得意地說道:“你師父可打不過我�!�
盈闕無甚波瀾道:“他沒受傷�!�
陸吾頓時被堵住了嘴,蒼白的嘴唇氣得抖了抖:“哼,你個逆女!”
“你睡一覺,我便能打贏回來。”
“你就吹吧!”陸吾翻了個白眼,“也不看看你這副尊容,你那七師兄來了都得把你當(dāng)鬼抓回去,他如今正到處抓捕從幽冥逃出的鬼,你可快躲躲吧!”
“我去叫師父。”盈闕不為所動,扭頭要走。
陸吾氣急,白澤那廝正看不慣自己妨礙年輕一輩的磨礪,一定會幸災(zāi)樂禍,落井下石的。
“等等!”陸吾妥協(xié)道,“不去就不去唄,好像我喜歡操心似的�!�
盈闕無聲地望著他,陸吾心虛地轉(zhuǎn)身回帳,卸下戰(zhàn)甲。
全身上下不知道多少傷口,果然都被壓得滲血了。
盈闕見不得他這么慘的樣子,便施法替他療傷。
陸吾揮手拒絕,盈闕道:“這枚冰晶與我們靈力同源,很快就好。”
“喲,那可就珍貴了,”陸吾仍是按下她的手,笑道,“更要好好省著用。”
為了不讓盈闕總盯著他這點(diǎn)傷,陸吾故意拿話岔開她的注意:“天帝與乾坤通,魔族能夠來去無阻,天帝那里定然出了問題,才致使各界各境無規(guī)失矩,魔族趁虛而入�!�
“可即使如此,神族為何會一無所覺,任由魔族深入五荒?”這也是盈闕一直以來的疑惑。
忘川的魔哪來的,歸來樹枝又是如何被魔盜走的?
陸吾苦笑道:“魔軍如今行兵莫測,得以深入五荒,肆意搦戰(zhàn),勢必與當(dāng)年掠囚各族小君脫不開干系�!�
也怪不得白澤如此在意年輕一輩的磨練,甚至有揠苗助長之嫌。
“但天帝對通魔之罪的處置一直慘烈非常,還有神仙敢犯嗎?”
上一任大司命當(dāng)年的下場,盈闕亦有所耳聞。
“能有第一個大司命,怎會沒有第二個�!�
陸吾眉心緊擰,“這場神魔大戰(zhàn)牽涉太廣,眼下看來,還是上一場千年大戰(zhàn)沒有澆滅的戰(zhàn)火燒起的,他日天帝問罪,大抵不會究查到底,只要揀出幾個樹大根深的殺雞儆猴,也足以威懾各界�!�
陸吾冷哼一聲,但很快又收斂眼底寒意,對盈闕擺擺手:“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那些心術(shù)詭算不必多想�!�
盈闕默默聽著,并不說話,目光空茫茫地晃。
但哪里都臟得礙眼,她便徑自變走了地上的臟紗布,收起了空藥碗和匕首,又給沾著土和肉,招來蟲子的鞋施了個凈水訣,甚至還想把充斥著濁血?dú)馕兜膸ぷ酉匆槐椤?br />
陸吾脫下鞋子,拿枕頭墊在身后,歪在榻上,愜意地嘆了口氣,斜睨盈闕一眼,突然說道:“你出去前,最好遮一遮眼睛�!�
盈闕不明所以,但這里沒有鏡子。
陸吾將定風(fēng)波拋來,被盈闕接住,她方拔出三寸,皓白锃亮的劍身將人影映得不甚清楚,但眼中黑氣已無所遁形。
盈闕用力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劍身上映出的眼,又恢復(fù)澄澈。
她緩緩地收回劍,放回架上。
盈闕沒有解釋,陸吾也不問是怎么回事。
他只是咧嘴笑了笑:“疼嗎?”
盈闕實(shí)誠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陸吾嘴咧得更大了些:“該!”
盈闕等了會兒,陸吾果然又嘖道:“你個缺心眼兒,傻大膽!世間殺劫,生滅無常,向來不是以殺止劫,便是以慈恕渡劫,哪有你這種辦法�!�
盈闕坦然答道:“眾生無不死,然我不樂見他們這樣死�!�
聽到盈闕的話,一樁很久遠(yuǎn)的傷心事被陸吾想起。
那位像種菜似的,將他養(yǎng)大的神,有一日和龍女斗草輸了,沒能救下被龍女覬覦已久的靈兔。
那是只本快修煉成精的兔子,與他相識頗久,最終卻被龍女烤熟,打了牙祭。
他哭慘了,西王母陛下卻不傷心。
她說:“哪怕修成了神,神也是會死的,有靈都會死的,不是死在這場戰(zhàn)爭中,也會死在下一場戰(zhàn)爭里,以生為喜樂,卻何必以死為悲哀。”
他生長在昆侖,擎天撼地的昆侖,所以他不信:“怎么可能,哪有那么多戰(zhàn)爭?”
“蒼生廝殺是戰(zhàn)爭,斗草是戰(zhàn)爭,你我爭論是戰(zhàn)爭,再比方……這風(fēng)吹倒了草木、你撲散了風(fēng),亦是戰(zhàn)爭�!�
陸吾很快便回過神來。
想著那只終未逃過殺劫的兔子,他說道:“盈闕,你未發(fā)覺么,你也陷入這場殺劫了,你抽不出身,怎么救得了?”
他將那只死在戰(zhàn)爭里的兔子說給盈闕聽,他不知道當(dāng)年勸住了自己的話,還能不能勸住走下昆侖山的盈闕。
“陸吾,”盈闕茫然迷惑地問道,“我若能從殺劫抽身,站在生死輪回之外時,我還會回頭,看一眼里面的人嗎?”
陸吾緘默,他解不了這惑。
若盈闕不曾下昆侖,不曾拜師東望山,她甚至無可能踏入這泥淖,雙眼空空,不見生死。
陸吾眼中現(xiàn)出糾結(jié)之色,當(dāng)初還是他縱容花玦那小子把自家這傻蘿卜一次次地拐下山,更是他讓盈闕拜了白澤為師。
對這等解不出的迷思,盈闕不愛多想,總有一日會有答案的。
她反開釋陸吾道:“你不必為我煩惱,花玦教花簌時說,我們做神仙的,自當(dāng)做到靈臺清凈,心無塵垢,可是這腳怎能不踏黃土?這手焉能不沾塵埃?我覺得與陛下的話一樣有理,抽不抽身,各有道理。昆侖山下的每一日,我都過得和昆侖山上一樣好�!�
陸吾笑著搖了搖頭,也罷,過得好便好。
盈闕揉了揉眼,起身作別。
陸吾納罕:“你還要去洛水?我又不會偷偷溜走!”
盈闕卻好似看穿了一切,說道:“不管你答應(yīng)了天帝什么,只要我把仗打完,你就不用再打了�!�
一提到這話,陸吾便像是針縫了嘴。
他立馬便不再勸,只是叮囑道:“若遇艱險,你便找你師父,他雖不戰(zhàn),卻也不忍見死不顧�!�
盈闕看他這副孱弱傷體,若有艱險,確實(shí)也不能找他,便點(diǎn)頭應(yīng)下。
陸吾又喊了她一聲,大概洛水之勢真的令他極不放心。
“雖說你打小便會惹禍,最近更是不弄得半死不活,都不肯回家,但好歹也是我養(yǎng)了那么多年的大白蘿卜頭,也盼你活久一些,最好是熬成天上地下輩份最老的老神仙!”
“老不過你�!�
盈闕掀帳離去。
洛水曾也是八荒至美之地,蔚然清靈,可惜被戰(zhàn)火毀去了一切。
先時那一戰(zhàn)神魔兩族都付出了無比慘痛的代價,打得山崩地陷。
各族各類,無數(shù)生靈的血流入洛水,血浪滔天,千里決堤,泊抒太子強(qiáng)撐最后一口氣,以身筑堤,救下萬千生靈。
整整七日后,引洪歸于丹水、玄扈,洛水之危方解,泊抒太子殘毀遺身方歸九天。
自那以后,洛水衰暮,清氣不生。洛水神女送走方圓百里的遺民,惟與蠻獸相伴。
洛水至此成為八荒之痛,神族諱言之地。
魔軍今攻占洛水,于戰(zhàn)局毫無用處,想來只為報那一戰(zhàn)奢比尸滅族之仇。
盈闕追到洛水,一路上也未遇見瀝陽鈺箐,但發(fā)現(xiàn)駐守洛水的魔軍并不多,約有百來個,不是打不過的樣子,他們也不像挨過打的樣子。
那瀝陽鈺箐去了哪里?
在打上去和等一等之間猶豫時,盈闕卻被為首的魔將闞羅察覺蹤跡。
孤身站在魔軍陣前,盈闕看到對面有兩張分明陌生,卻莫名眼熟的臉,正不斷對她擺出與眾不同的古怪臉色。
盈闕沉默地站了會兒。
她這般樣子落在闞羅眼里,便是一個臉色慘白似鬼的柔弱神女,被他從樹叢喊出來之后,嚇懵了神,只傻站著不敢逃。
闞羅一眼便認(rèn)出她是昆侖雪女,她倒是命大,當(dāng)日傷成那般,竟還活了下來。
不過他也真想不到,昆侖神姬居然是個倒霉的軟蛋,他尚未出手,就自個兒嚇得暈倒在地。
第140章
——千年軟紅,磨鈍了我的刀——放屁,就是打不過!
洛水深處,
荒廢已久的囚牢里,不見天光。
魔將罵罵咧咧地離去,盈闕在一片幽暗里,睜開雙眼。
這時她才想起,
臨走前忘了與歸已稚瀠說一聲,
這下失約了。
她看向角落里,
一群蠻蠻抱成一團(tuán),瑟瑟發(fā)抖,
十幾雙黑豆眼驚恐地瞪著她。
盈闕輕聲問道:“你們可知,
洛神何在?”
蠻蠻們紛紛搖頭,
更往角落里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