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桓容喜不自勝,應了一聲便又急急跑下山去。
不一會兒,桓容拎著大筐小筐又回來了。
盈闕走在前頭,阿盈騎在老虎上,慢悠悠跟在后面。
龍女大手一揮道:“坐�!�
三人一一落座,老虎便盤臥在盈闕腳邊,看著桌上燒得殷紅的鍋子,口水如瀑。
它好久好久沒吃肉了,歸來城里的人它不能吃,外面的靈獸們它又打不過,強行茹素的日子可真不是虎過的。
它看著桓容手法利落地涮著肉片,急不可耐地嗚嗚著。
桓容擔心惹得龍女與神尊不悅,連連向它使眼色。
虎子愚鈍,此時想吃肉的欲望充滿腦子,如何看得到桓容的暗示。
盈闕割下一塊生肉片,叉給它,老虎嗷嗚一聲直接便吞了,盈闕便又給了它一塊。
桓容忙提醒它:“你還是肉體凡胎,還敢吃這么急,當心虛不受補!”
聞言,盈闕才停了手,虎子難過地嗚嗚蹭著盈闕的裙子。
盈闕默默地往一旁讓了讓,阿盈兇悍地瞪了還欲湊過去的老虎一眼。
龍女笑而不言,點燃生生造化燈,探首瞅了瞅門里,才發(fā)現(xiàn)繆邪早不在門口。
她誒道:“阿繆,快來,肉好啦,你也來支張桌子!”
這時,桓容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原來前輩問白澤帝君要來這生生造化燈,就是為了……”和神尊一塊兒吃暖鍋啊。
龍女興致勃勃道:“還能一塊兒玩博戲。”
繆邪姍姍而來,竟當真如龍女的意,也支起了個小幾,坐等桓容備好碟箸,再由龍女給她送進去。
桓容無比拘束地接受并謝過龍女對他手藝的再三褒揚。
他留意到盈闕并未動筷,便多燙了不少菜蔬下鍋,替她夾入碟中,擺放精致,正要送到她面前,但被阿盈一把搶過。
阿盈分走一半,才笑盈盈地給盈闕。
阿盈道:“她還要吃酒�!�
桓容還未起身,酒便已出現(xiàn)在桌上。
門里繆邪眼也未抬,慢條斯理地挑撿著肉。
龍女挑剔問道:“阿繆,你挑的是好酒嗎?”
阿盈則已認出:“都是盈闕和陸吾以前釀的�!�
龍女眉一挑:“那還尚可�!�
如此,在山中滾燙的煙火氣里,一日工夫便消磨了過去,藏酒的洞府已空了一半。
面朝神殿,龍女醉醺醺的眼,對上了那雙回憶里的眼睛,她持著箸,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起碗。
“分明……生就水云身,偏不全那……煙霞志……”
宿醉醒來,雪亮得灼眼。
白花花一片中,有一只碩大無朋的貓頭鷹飛在天上,黃黑的條紋……
黃黑條紋?
龍女喲嗬一聲,阿盈揉了揉眼——
哪是什么貓頭鷹,那是老虎飛上了天。
誰也沒想到,歸來城那么多凡間生靈,竟是這頭憨虎逢上機緣,第一個做了神仙。
“锽——”
山鐘響起。
地上的竹筐嘩啦飛起,暈暈乎乎的桓容抹了把臉,半條身子從桌底下挪了出來,踉踉蹌蹌地踩上云,另一只腳還沒踏上去。
云忽地散了,他結(jié)結(jié)實實摔了個狗吃屎。
“本座門前,不許飛�!鄙褡饹鐾傅穆曇粼诒澈箜懫�。
桓容昏沉之中,心頭一凜,左腳絆倒右腳,直接從階上滾了下去。
中氣十足的驚叫,一路滾入雪谷。
老虎眼疾腳快地降落,直追下去,直到底,才馱起驚魂甫定的桓容,遠遠向山門飛去。
那邊山門一開,一道月白光箭閃現(xiàn)在神殿前。
盈闕揮袖卸掉箭勢,霧袖落下,月白箭矢已躺在掌心,化作一卷流光信。
恰在此時,東面天際降落天光,金色的上古文字環(huán)繞其外,天命諭令現(xiàn)——
月魄之精離離兒姒,自入塵寰,補竅疏脈,鎮(zhèn)海平山。今凡界九洲地脈復通,穢氣盡散,昭其功德,特敕封坤德地母帝君,永留人間。
上古文字化作金輝星辰,沒入天光。
盈闕捏了捏手里的信,末尾便寫著“姒順頌康吉”。
“離離兒姒是誰,她認得我?”盈闕抬頭問阿盈。
阿盈則拿過信紙一邊,湊過去讀起:“世間年余,鳶鋪興旺,惜炎火無情,皆赴熔爐,竟不余一只以贈君玩賞,惟遙供神官金身,以謝君凈火相助之義……”
念到此處,阿盈不忿大喊:“盈闕你怎么拿凈火幫她?”
盈闕不明就里,只搖頭。
“唔,正是前日這女娃兒來信說人間艱難,盈小賊才再次引動青蓮火,隨信寄往下界,因此元氣大傷,什么都忘了個干凈�!�
龍女倒不是好心解釋,只是見她倆這模樣甚有趣,一味想要拱火。
果然,阿盈愈發(fā)不悅,想到在天宮的凌霄殿上,望舒提起過她也曾得離離兒姒求助之信,看來是望舒無能,她們才又來煩擾盈闕,廢物!
她與盈闕搶信,想要撕掉,卻忽然住了手,抬頭望向連綿雪山之外。
山門之內(nèi),歸來城下。
“她還活著?”
阿盈緊皺著眉,盯著不遠處那道墨綠秀頎的背影,背上的琴囊如舊。
空桑今日接引來的凡靈不多,幾個灰頭土臉的有緣人里,這背著琴的綠衣姑娘只靜靜站在那里,已是卓爾不群,引人注意。
身上雖蒙塵土,但難掩氣韻,怎么看都不似尋常,可又確確實實是個肉體凡胎。
那姑娘正出神地看著城郭下,阿盈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里潦草地支著一塊半人高的木牌子,上書——
入此城中,往日成空,若想不通,此路難通,偏要硬沖,將有大兇,心有掛礙,到此為終。
阿盈未忍住笑了聲。
昨日回來時倒沒留意這個,不像空桑的字跡,也不知誰寫的,是什么時候?qū)懙摹?br />
綠衣姑娘聞得笑聲,轉(zhuǎn)身看來:“姑娘,別來無恙�!�
阿盈記得她,卻想不起來名字。
“香素涼�!本G衣姑娘莞爾,聲音柔潤,“至今還不知姑娘名姓?”
阿盈冷覷著她:“你已來此,還不知我是誰?”
香素涼垂眸微笑,不答,轉(zhuǎn)而問起:“敢問仙子,當年那只小狐可也在昆侖么?素涼有一舊物,當年因緣際會,落在小狐處……”
阿盈打斷她:“什么東西?”
香素涼:“赤繩青絲。”
阿盈不由一怔,那段青絲結(jié)竟是她的?但怎么會到空桑身上的?
阿盈看向一旁迷迷瞪瞪的空桑,空桑茫然地回望過來。
阿盈拿出青絲結(jié)拋給她,并未再與她追究什么,只對空桑吩咐道:“下界之亂已經(jīng)平定,今后莫要再帶人回來�!�
空桑點頭:“是是�!备⒂x去。
香素涼站在原地,目送阿盈背影消失在茫茫天地間,面上的笑也隨之消失。
轉(zhuǎn)身踏入城中。
第186章
阿姒的凡間故事
盈闕下山來,
桓容寸步不離地緊緊跟在身后。
她推開歸來城的城門籬笆,桓容才松了口氣,只要不出山門就好。
入城兩道黃花綿延,像極凡間村野的田陌,
是以龍女才總管這兒叫山下村子。
人來人往,
漸漸都湊了過來。
盈闕拉過桓容擋在身前,
低聲問道:“唱戲的?”
桓容正沖著來叩拜的人們連連擺手道噓,聽到她問,
忙指了個方向,
撥開人群,
帶她過去找城里那個小戲班子。
說是戲班子,卻只有一個半真會唱戲的。
原是一個武生學徒被空桑接來了這兒住著,
沒兩日又來了個真會唱的大師傅,那大師傅不光會唱,十八般武藝竟樣樣不差,
小學徒便纏上了人家,拜了師,他們倆一個教,一個學,
倒是吸引來不少無所事事的。
他們每日里捏著嗓子亂嚎,
把大師傅氣得夠嗆,但那幫子人會的東西都稀奇古怪,大師傅也鎮(zhèn)不住他們。
后來不知怎的,
竟把龍女前輩招了過來,
龍女將搗亂的好好揍了幾頓之后,
居然還挑出了幾個有天分的交給大師傅調(diào)教,說以后來聽戲。
于是,
這么個東拼西湊的戲班子就辦起來了。
龍女前輩就寫過幾折零散的戲,叫他們補全了去唱。
昨日醉中,龍女前輩便哼了三兩段,教盈闕記住了,今日接到離離兒姒洋洋灑灑好幾大張的信,便想叫戲班子演出來看。
凡界之亂,觸目驚心。
戰(zhàn)亂無窮,民不聊生,初下凡那時所見過的山河氣象已是面目全非。
下凡第一日,離離兒姒便為自己種下無緣咒。
因果無緣之人,看不見她,聽不見她,也觸碰不到她,即使她從身邊走過,也只如清風一陣。
也是第一日,她便重逢了狄廣。
狄廣已不識得她,錯身而過。
離離兒姒本當去追,奈何她是為平洪水之患,觀測山勢河道,才從天上飛過這城鎮(zhèn),見狄廣才落下,災患緊急,她轉(zhuǎn)身而去。
等再回來尋到人,是在一家朱門大戶外。
一大群持棍的家丁,邊追邊罵,俊朗的少年一個翻身,從高高的門檻里飛躍出來,不理周圍冷嘲熱諷的人群,撿起地上被扔出來的一柄古劍,隨手撩起黑撲撲的衣角,擦凈劍身,什么也沒說,昂首離去。
笑話他一柄破劍竟想求娶太守千金的嘻笑聲,被遠遠地落在身后。
離離兒姒看到高墻里,高高蕩起的秋千上,站著個翹首而望的姑娘。
那姑娘等到秋千蕩到最高時,伸著長長的脖子,追望墻外走遠的少年。
狄廣在這一世里,名叫焉識,自幼落拓江湖,無親也無故。
而今已有了心上人,正是那個高墻里,膽子極大的姑娘。
離離兒姒幫關(guān)在高墻里的姑娘打開了鎖,渾然不知有人相助的姑娘,裹緊一身偷縫的夜行衣,邁過高高的門檻,一頭闖進再無文窗繡戶的黑夜里。
樹下有馬,姑娘左右都沒瞧見人,便放下一錠銀子,覆上落葉,心虛地解開繩子,打馬而去。
月光如洪,推著馬蹄來到焉識面前。
他們避進山谷,蓋了間茅草屋,在茅草屋里成了親。
離離兒姒松了口氣,所欠情緣,已以情緣償還,欲要功成身退時……
“咦,這山中竟還有人,姑娘也來喝杯喜酒嗎?”
新娘子端著喜酒,推開籬笆,走到她藏身的樹后。
焉識驚了一跳,直說沒人吶。
離離兒姒也驚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直接飛身離去。
等到安撫好自己,已是三日后,離離兒姒再次來到小茅屋外。
那天焉識出門干活,只有那姑娘在院子里曬太陽。
離離兒姒裹著長長的披風,只露了雙眼睛在外面,徘徊在籬笆外。
“我叫明晴,明智的明,晴朗的晴,你呢?”
隔著籬笆,那姑娘笑瞇瞇地問道。
“離離兒姒。”
明晴默念了一遍:“離離而俟,離別之人長久等待,這名字怎么這樣苦?”
她的臉都皺了起來。
離離兒姒不知該說什么,便在空中比劃了下這四個字。
“你是神仙嗎?”明晴又問道。
離離兒姒搖了搖頭,她想說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但顯然明晴已有了自己的想法。
“你是我的保護神嗎?我這么容易便逃出了家,是你幫的我嗎?”
離離兒姒沉默片刻,說道:“我為還報前緣而來,我會保護你們今生善終�!�
院中靜了又靜,離離兒姒垂下的眼不由抬起。
明晴尚處震驚之中:“難道我上輩子竟救了神仙?”
離離兒姒只道:“你是我的恩人�!�
“阿識為何看不見你呢,那日他還疑心我花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