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緣何與你無干�!�
繆邪氣笑,
直道,
滾滾滾。
“昆侖之主自有其責(zé),你不得下山,
不堪承責(zé),那便我去。你如有本事,便當(dāng)盡力助我。”十分義正辭嚴(yán)。
桓容著急忙慌,一意勸阻:“師傅,你之前為蒼生所做犧牲,已盡你職責(zé),如今這屬天帝之責(zé),該天族自己承當(dāng)!”
“天帝出面會令投降的魔族心生不安,和談之盟立時土崩瓦解,那天帝豈非白費(fèi)工夫。”盈闕明明白白地重復(fù)他與空桑所言。
桓容語塞,空桑立即接上:“神女吶,聽小仙一言,你過去做的夠多了,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位神尊嘛!”
盈闕反問:“過去所為,與今日欲為有何干?其他神,與我有何干?”
“世間多的是忘恩負(fù)義,魔族昔年救下界于危亡,換來背叛放逐,師傅救神魔復(fù)生,換來神魔共誅。”說及此,桓容話中早已帶上冷意,“你做再多,都只會被生靈遺忘。”
盈闕難得顯示親近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你不是我的徒兒么?好好學(xué)本事,誰忘了我,揍他�!�
想了想,盈闕又補(bǔ)充道:“不過別學(xué)魔族,冤有頭債有主,莫傷無辜�!�
“……”桓容不屈不撓,一針見血地點(diǎn)明困境,“可你如今也是無能為力,你出了昆侖,連天宮也上不去,能奈魔君如何呢?”
嗯……盈闕不禁看向龍女與繆邪,她們一個還打不過自己,一個自己都被困在神殿,似乎確實(shí)指望不上。
“求本座�!笨娦鞍寥晃⑿Γ路鹫嬗修k法。
盈闕默了默,而后并指為劍,指向遠(yuǎn)方神殿:“砸爛你家�!�
繆邪瞇起眼,也學(xué)她的樣子指向歸來城:“本座轟了它�!�
盈闕扭頭看空桑:“下界已無恙,送他們回人間。”
她們打嘴架,空桑只敢嗯嗯啊啊地亂應(yīng)一通,但腳下是一步未動。
看到繆邪吃癟,龍女忍俊不禁,被瞪了一眼,她才撐起眼皮看著盈闕:“神魔待你忘恩負(fù)義,先前仇怨你盡數(shù)忘卻,若你想起來,未必會愿意�!�
“魔族之劫何解,是天命定數(shù),我下山與否,也自有因果,枉費(fèi)半日口舌。”
平淡無波地落下這一句,盈闕無聲一嘆,再不理會他們,欲轉(zhuǎn)身離去。
“你不記得了,你為昆侖獻(xiàn)祭,長困此間,乃我所致�!笨娦耙婚_口,便教她停住腳步。
繆邪繼續(xù)道:“陸吾死前叫你莫聽我的話,雖則你約莫連陸吾也不認(rèn)得了,但我的確能救你,不過,是救也是殺�!�
“什么意思?”空�;溉莶挥僧惪谕暤貑柕�。
“本座會化解你的獻(xiàn)祭,但若你決意救蒼生于戰(zhàn)禍,那便是殺自己,若你反悔不顧此事,那本座會殺了你�!�
空桑桓容大驚,不解她何出此言,繆邪睨了他們一眼,仍看向盈闕,“有一言你說的不錯,昆侖之主自有其責(zé),天命定數(shù),你不去,這天命便要落在本座身上�!�
化解濁氣的大劫躲了過去,又來了魔族之劫……
哼,繆邪仰頭望天,輕嗤一聲。
桓容想來想去,這世上哪有這樣的事,他相信繆邪言出必踐,只能絞盡腦汁百般勸說盈闕放棄。
“戰(zhàn)亂不止,為禍生靈,無能者無為,有能者不為,那何必做神仙?”盈闕反問他道。
桓容苦笑:“可你生來便是神�!�
盈闕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溃骸八陨鷣肀阌胸?zé)。”
莫名地她又怔怔地說了一句,“做神仙若不盡職守,不如做……一頭豬罷�!�
腦子里忽然冒出這么一句話,仿佛有誰這么對她說過似的。
桓容愣住了,他做凡人時,不就希望世上有這般的神,來解救災(zāi)荒中苦不堪言的生民嗎?可是如今,他卻在此勸甘愿救苦救難的神,不要作為。
昆侖十七萬年間,毓養(yǎng)出三枚冰晶,蘊(yùn)藏?zé)o窮靈力,便是尋常死物得其一,白日飛升,與天同壽都不在話下,平白便能漲萬年神力。
冰晶與盈闕同根同源,其中之二已耗費(fèi)在她身上,一枚助其開智化形,一枚救其起死回生,更救無數(shù)神魔性命。
而今惟余最后一枚,可以算作是盈闕的最后一條命。
盈闕曾獻(xiàn)祭于昆侖,寄昆侖而生,無法修煉,無法汲取靈力,無法自生生機(jī)。如今她要離開,唯有冰晶能給予生機(jī)與靈力,若冰晶耗盡,回天乏術(shù),再無可救也。
不過盈闕因此想到,她是否能在耗盡前,棄自身這副已被獻(xiàn)祭的身軀,而借冰晶重新修煉,脫胎換骨?
繆邪沒能給出回答,只是好好地嗤笑了她一番:“從未有蠢貨把自己獻(xiàn)祭給昆侖,也從未有蠢成這樣還能得天獨(dú)厚,獨(dú)占昆侖十七年精華靈氣的,誰知道呢?”
盈闕淡淡哦了一聲,忽然想起來,吩咐空桑:“對了,城中若有凡靈想回人間,便送他們回去�!�
踏出昆侖山門,在她身后,冰銷雪霽,萬山青回。
連綿青山的昆侖,以前只在陸吾的回憶里,不可得見。
她偶爾會想,山河宮花開花落,迎來送往是那般快,住時自怡然,去也終須去,催不得,留不住。天生萬物恒常,自有其時,雪落下,便該消融,可昆侖的雪卻下了那么久,那么久……她總等著盼著,雪霽那一日,能瞧一瞧,讓陸吾一直記掛著的,昆侖的天光暖日、生機(jī)盈野,是什么樣子啊?
如今,終于也出現(xiàn)在盈闕眼中。
天宮天門處,玄女領(lǐng)著天將與魔族叛軍還正在打著,熱火朝天。
盈闕沒管,化作雪一片,飄進(jìn)了天宮里。
不由想起,曾幾何時迷厄渡之戰(zhàn)后,她與天族決裂,說過,天帝不死,不見天族。
如今他是死了,陸吾也死了,死了好多生靈。
她也沒有去見阿元,直接尋這天宮中魔氣最盛之地而去。
魔君阿玄見到她也不訝異,跑上前來,手腳和頸上的鎖魔金環(huán)很是顯眼:“姐姐是來救我的嗎?后容若是打贏了,定不放過我,要?dú)⑽壹栏妇�!�?br />
“不。”
盈闕趕時間,也不與她多話,指尖凝起冰刃,徑直向她刺去。
魔君阿玄眼眸中微芒閃過,眼疾手快地舉臂去擋,冰刃正刺中金環(huán)。
“鐺——”
清脆一聲,金環(huán)未碎,卻損了個小缺口。
魔君阿玄大喊救命,將觸手能及之物砸了個遍,鬧出巨大的動靜,招來不少神仙和魔族的關(guān)注,看守她的盛瓊公主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都不行,只得進(jìn)來攔住。
在眾多魔族虎視眈眈之下,盛瓊公主甚是無奈:“盈闕神女這是何意?聽聞神女近來居昆侖修養(yǎng),閉關(guān)不出,所以不知神魔修好之盟?”
“我知道�!庇I點(diǎn)頭。
這話還怎么圓?盛瓊公主從齒間擠出字來:“那……”
盈闕漠然道:“我為西陵無辜喪生者而來,你讓開�!�
“西陵啊?”魔君阿玄喃喃,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惘然。
盛瓊公主心中暗暗稱贊,面上卻仍佯作為難,眾魔族見她態(tài)度有變,紛紛急得跳腳,有些已去向天帝稟告盈闕狂妄放肆之舉。
看著將魔君阿玄護(hù)成一圈的魔族們,盈闕問道:“你們也愿為西陵償命?”
“……”
魔族氣惱不已,破口大罵。
盈闕催促:“我急著了結(jié)她,不愿償命便讓開。”
魔君阿玄在眾魔后面默默不言,平靜得仿佛性命快要不保的不是她。
就在盈闕忍無可忍,將要一視同仁時,京沂與花玦先后腳趕來。
盈闕忽而木在當(dāng)場,阿盈、花玦都來了。
花玦垂首安靜地展開一段素綃蒙在眼上,他不睜眼看她,阿盈卻泫然而望,緘默無聲。
終還是少虞開口解釋:“桓容送信到山河宮,以舊日之約要花玦來趟天宮,不知竟是見你。”
唔,不難明白,桓容大抵是怕花玦見不上她最后一面。
但這話不好說破,盈闕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向京沂:“我可以動手了么?”
京沂頭皮發(fā)麻,不由自主與盛瓊對視一眼,忍著想喊“小師叔”的沖動,待要回答,外面又沖進(jìn)來一個浴血報信的天將:“帝姬!南絮將軍重傷,玄女將軍快抵擋不住了!”
盛瓊與京沂聞言大驚:“區(qū)區(qū)一個后容,怎如此難打?”
“后容已死,但叛軍之中不斷冒出實(shí)力可怖的魔,我們天兵之中,更有奸細(xì)!正因奸細(xì)突然跳出,南絮將軍才遭了暗算!”
阿盈猛地想到:“他打不死的!隨時可以奪舍侵占他人肉身�!�
魔君阿玄道:“本尊沒與你們說過嗎,確實(shí)如此�!鄙袂樯肥菬o辜。
第190章
她早已信馬由韁地走遍了四海八荒,認(rèn)識了天地物類、世間百態(tài)。
“似乎只有身死,
他方能脫出當(dāng)前軀殼,另寄肉身�!币罁�(jù)之前數(shù)次交手的經(jīng)驗(yàn),阿盈如此猜測,順便出了個主意,
“不如活捉,
關(guān)到天荒地老�!�
不過這個辦法……委實(shí)有些丟臉,
堂堂天族,連一個魔族將軍都奈何不得,
之后還如何震懾魔族?
阿元讓京沂出面處理,
本是打算讓三界帝姬借魔族叛軍立威,
也借盈闕之勢收服魔族桀驁之心。
若因無力降伏而只活捉處置,難免后患無窮,
是以京沂一時拿不準(zhǔn)主意。
嗖一聲——
冰刃如電飛擲而出,扎在魔君阿玄腳下,盈闕落下一句“你等等”,
便要離開,卻被一只手拉住。
掌心的溫?zé)崧拥剿氖滞笊�,是從九幽到人間,從冰天雪地到紅塵紫陌都沒有變過的溫度。
“我有辦法,
我去�!�
“……嗯�!�
“魔君狡詐,
不好對付,你要當(dāng)心。”
“嗯�!�
她曉得花玦不會對她撒謊,沒有攔。
戰(zhàn)況緊急,
京沂沒有時間在這里多耽誤,
開門見山:“小師叔,
魔族已然歸降,受我天族庇護(hù),
你不得大開殺戒�!�
盈闕頷首,無意為難于她:“神魔之爭,我已在迷厄渡了斷,今日只為私仇。西陵奉我以香火,救我性命。而你,化名百花,屠盡西陵,是也不是?”
魔君阿玄含笑著直視盈闕,輕輕吐出一字:“是�!�
.
天門外的戰(zhàn)火氣息也蔓延到了天宮內(nèi),離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都能看到大團(tuán)大團(tuán)的靈氣激蕩,流云滾如滔天巨浪,一重又一重,慌不擇路。
阿盈緊緊跟在花玦身后,寸步不離,卻心不在焉,她的心思還徘徊在魔君殿中。
花玦蒙眼的素綃早已摘下,他無可奈何地戳破她:“你不必保護(hù)我,何苦跟著我?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少虞情愿陪著你去到任何地方,但獨(dú)獨(dú)不該跟在我身后�!�
阿盈沒有回頭,她知道誠如花玦所言,少虞一定在后面看著她。
她狠著心,混不吝道:“他愿意跟,我也愿意跟,你走你的就是。”
她如此油鹽不進(jìn),花玦卻不得不顧:“前面很危險,我與少虞也未必能護(hù)你全身而退�!�
“有句話想問你�!比匀缫郧耙粯�,她兀自問話,全不理旁人愿不愿答,“你當(dāng)初真的沒有認(rèn)出我不是她嗎?”
這個“她”自然是指盈闕。
這樣的話放在此時,很不合時宜,可阿盈從來是想問便只管問,哪管洪水滔天,想要答案,便只管固執(zhí)地追討個答案。
這個毛病和盈闕不一樣,但也一樣。
盈闕不是執(zhí)迷的性子,從不執(zhí)著于討要什么答案。但她若有疑惑,若無人解答,便會記上很久很久,在塵世漫無目的的一步步的修行中,逢遇答案,迷惑消解。
不在迷津停留,也不在明鏡臺前停留。
阿盈像是走在盈闕后面,未經(jīng)修行磨礪的頑童,一個已赤足走過很遠(yuǎn),一個才剛剛開始,將沉靜的腳印踩得七零八落,可這兩重分明迥然不同的腳印,卻長得一樣,步調(diào)也一樣。
“對我而言,你從來都是她的一部分。她的身軀,她的影子,她的魂魄,她與我經(jīng)歷過的所有年歲世界,所有一切,在我眼里,本就是她,無論化形化影,成風(fēng)成雪,是生是死。”說起盈闕,他便滿溢出收攏不住的笑意與想念。
像昆侖下了十七萬年綿綿不盡的雪,像山河宮從洪荒照耀至今煌煌不滅的天光。
“可是阿盈,對你而言,你是她的影子,她也只是你的形軀,你們早已不再只是彼此,謹(jǐn)記你已是世上獨(dú)一無二的阿盈,有自己獨(dú)一無二的一生�!彼麑Π⒂恼Z聲一如既往的溫和柔軟。
盈闕也只是她的形軀嗎?
她還不曾以這個角度想過,天地再廣闊,盈闕的世界也被拘于這天地之間,而她的世界,被拘于盈闕眼眶之中。
是她將形軀當(dāng)作了籠子,可這籠子早就不再關(guān)住她。
籠子也可以不是籠子,是她的腳,是她的眼,是她的心。
原來,被拘在那副身軀之中時,她早已信馬由韁地走遍了四海八荒,認(rèn)識了天地物類、世間百態(tài)。
心中沉沉重重的霧豁然開朗,如大夢初醒。
腳下騰云也更快了,她反催促起花玦快一些。
“……”
見她是打定了主意非去不可,花玦思量一番:“也罷,你既要去,待會兒要幫忙�!�
阿盈長眉一挑:“當(dāng)然!”
不過她也好奇,花玦是有什么法子對付后容,他如此說,難道也沒有把握?
正待要問時,花玦又囑咐道:“待會兒不能破口亂罵!你既要去,便得聽我的�!�
阿盈咽下厥詞,憋屈地嗯了聲。
后面不遠(yuǎn)外的少虞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端看神情,驚覺他們今日竟聊得如此投契,忙緊追幾步,擠上阿盈的云頭。
天門已到了面前。
魔獸嘶吼著沖擊天門屏障,魔族叛軍已剩半數(shù)不到,但每個都是善戰(zhàn)的精銳魔族,了解神族弱點(diǎn),不知打哪里搶來法寶無數(shù),下手又十分陰狠毒辣,天兵迎戰(zhàn)得十分吃力。
玄女正與一個身著天兵盔甲的眼生小將纏斗。
那小將忽賣了個破綻,被玄女一劍刺穿喉嚨,死在地上。
然而幾乎是同時,一名已近力竭的神將忽改頹勢,勃然而起,兔起鶻落,直沖玄女背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