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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元日在即,

    她便沒再折騰,回宮后好好歇了兩三日。

    及至除夕行走無礙,

    夜宴前又無事可做,

    便在午后來?了祈年殿。

    這時候,

    只要不?是什么?十萬火急的大事,

    重光帝自不?會召見朝臣,

    由?著他們在家中與親友相聚。

    殿外當(dāng)值的內(nèi)侍躬身道:“圣上在同?晏小?郎君說話�!�

    若是旁的什么?人,

    蕭窈合該在偏殿稍待片刻,

    得知里邊是晏游后卻無顧忌,

    沒等通傳便邁過門檻進(jìn)了殿內(nèi)。

    重光帝見她來?,笑道:“也是巧了,

    方才還?在同?阿游提起你少時的事。”

    蕭窈好奇:“什么?事?”

    “你少時不?肯背書,躲著傅母她們藏在園子?的假山里,誰都找不?著,叫也不?應(yīng)聲,急得你阿姐幾乎落淚�!敝毓獾厶峒芭f事,

    笑意愈濃,

    “最后還?是阿游找到你,一看才知道,

    竟是就那么?睡過去?了。”

    蕭窈聽到一半就知道是哪件事,

    面露窘色:“都過去?這么?些年了,阿父還?記得這樣清楚。”

    重光帝笑而不?語,

    晏游問她:“窈窈的傷可好全了?”

    蕭窈點點頭:“不?過扭了腳踝而已,哪算得上是傷?歇上兩日就全好了。”

    重光帝原要再問些閑話,卻只見蕭窈自顧自坐了,笑得狡黠。

    “阿父這時候?qū)3虒㈥逃谓衼?,若只是說一些家常話,何?不?晚宴時再聊呢?”蕭窈眨了眨眼?,“還?是有?何?事,不?好叫我旁聽?”

    重光帝無奈笑道:“何?曾有?什么?事情瞞你?不?過是些朝政軍務(wù)上的麻煩罷了。”

    蕭窈素來?不?愛這些,重光帝與晏游也都沒想過要她知曉,便是有?什么?麻煩,他們想方設(shè)法擔(dān)著就是。

    她只需要無憂無慮,吃喝玩樂就足夠了。

    前幾日問及,晏游也是拿這樣的由?頭一句帶過。

    蕭窈那時初見晏游,心中高興,便沒顧得上許多,如今卻不?再滿足于?此。

    “送幾碟果脯點心來?�!彼騼�(nèi)侍吩咐了句,又向重光帝道,“阿父只當(dāng)我不?在,該如何?議事便如何?。若是我當(dāng)真聽不?明白,又或是聽得不?耐煩,自然就不?聽了�!�

    重光帝只當(dāng)蕭窈是好奇,一時心血來?潮,便沒潑冷水,由?著她在側(cè)旁聽。

    此番叫晏游來?,問得是荊州練兵事宜。

    晏游因身手了得、勤勉聰穎,得桓大將軍青眼?,提拔到自己帳下。

    他對荊州事務(wù),比建鄴這些官員了解百倍。

    晏游將自己所?知如實講后,遲疑片刻,又道:“自您登基后,有?些事情大將軍不?再交由?我來?經(jīng)手……”

    桓嶼于?他有?知遇之恩,晏游起初并不?曾過多揣測,只是時日愈久,總能看出端倪,由?不?得不?多想。

    “朕明白。”重光帝嘆道,“既如此,你再留在桓氏處,也是平白蹉跎歲月,還?是該另尋去?處。”

    晏游跽坐,身形筆直如松,坦然道:“臣聽?wèi){圣上安排。”

    蕭窈咬著杏干聽了好一會兒,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晏游此番來?建鄴,真正的緣由?在這里。

    她先?前從未想過這些,只顧著高興。

    想著他奉桓大將軍的命令,將送給各家賀禮運來?,還?能順道在建鄴過個年節(jié),正正好。

    如今才明白,晏游并非一時心血來?潮,而是思量許久做出的抉擇。

    她咽下杏干,遲疑道:“我雖不?識得這位桓大將軍,但聽起來?,著實不?像什么?氣量寬宏之人。他會允準(zhǔn)阿游離開嗎?”

    不?重用是一回事,改換門庭是另一回事。

    重光帝意外于?她竟能想到這點,并未責(zé)怪,緩緩道:“阿游此番留在建鄴,不?必再回荊州。朕下旨告知桓嶼,他縱不?悅,想也不?會為這等事大眾干只不?過如此一來?,晏游與桓氏的關(guān)系無可修補。今后無論在何?處任職,興許都會遭受為難。

    但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迫不?得已,也只能如此為之。

    “臣那日到太常寺為崔少卿送信,曾得他提點。大將軍最重同?袍情澤,而今建鄴桓氏舊部?,在他那里依舊說得上話�!标逃蔚�,“這幾日,臣輪番登門造訪,應(yīng)當(dāng)能請得一位在其中說和,請大將軍允我離荊州�!�

    蕭窈怔了怔,想起那日太常寺

    外,崔循曾留晏游說了好一會兒話。她那時等得不耐煩,不?料竟是在說此事。

    沒等重光帝開口,蕭窈已忍不?住問:“崔循那時便看出你的打算?”

    她若不?是今日硬要留在此處旁聽,只怕過個一年半載,也想不?到背后有?這樣的思量算計。

    晏游那時也曾驚訝過,依他所?言試過后,真心實意道:“崔少卿是個聰明人。”

    “若能如此,自然好。”重光帝思忖許久,“經(jīng)年動亂,軍戶零落。朕雖已下令善待軍戶,撫恤遺孤,卻收效甚微。如今新增的軍戶,大半皆是犯罪罰沒,以致良莠不?齊�!�

    “禁軍之中,謊報人頭吃空餉更是常事�!�

    “待荊州事畢,你入禁軍,代朕重調(diào)編制,整肅軍紀(jì)。”

    蕭窈在祈年殿留了許久,至日暮,這才回朝暉殿更衣,以備夜宴。

    昔年宣帝在時,每逢年節(jié),各地封王皆要來?建鄴朝拜,太平時也會多帶些家眷,叫他老人家看看滿堂子?孫。

    及至宣帝薨逝,御座上的新帝位置從沒坐穩(wěn)過,韭菜似的,七年間換了三個。

    生在皇家,叔伯兄弟之間本就談不?上有?多少情分,其中興許還?有?看彼此不?那么?順眼?的。

    漸漸的,便都開始找各種由?頭不?來?。

    叫人遞一封請安的奏疏,送些東西過來?便算了事。

    及至如今,除卻陽羨長?公主,便只有?與重光帝素來?關(guān)系不?錯的東陽王帶著兒女前來?。

    這場家宴實在算不?得熱鬧,但也沒什么?拘束。

    蕭窈早年來?建鄴時,見過東陽王家的小?女兒蕭棠,在一處玩了半日,還?曾將自己帶的小?山雀送了只給她。

    而今再見,蕭棠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渾然不?似當(dāng)年那個追在她身后,一口一個“阿姐”的玉團(tuán)子?。

    一開口,卻還?是軟糯的音調(diào)。

    “阿姐送我那只小?雀,還?好好地養(yǎng)著,只是它如今年紀(jì)大了,不?好帶著來?回折騰,便留在家中。”

    蕭窈眉眼?一彎:“我正想問你還?可還?記得它�!�

    蕭棠連忙道:“自然忘不?了。這些年,一直養(yǎng)在我院中,按阿姐那時教的,給它準(zhǔn)備谷粒和干凈的水……”

    她二人聚在一處,竊竊私語,一說起來?便沒完。

    蕭斐聽了一耳朵,側(cè)身笑問:“聊什么?呢?這么?高興。”

    蕭棠與陽羨長?公主不?大熟悉,聞言立時坐直了,稍顯拘謹(jǐn)?shù)貑柡蛄司洹肮媚浮薄?br />
    蕭窈自若地解釋道:“我曾送給阿棠只小?雀,正聊起此事呢�!�

    蕭斐饒有?興趣:“說來?聽聽�!�

    “那會兒尊祖尚在,諸王朝賀,宮中熱鬧極了。記不?得是哪家的小?郎君欺負(fù)阿棠,我路見不?平,替她趕跑了那人。”蕭窈咳了聲,沒提自己險些把人推湖里這件事,只道,“又見阿棠哭的實在可憐,就送了小?雀哄她。”

    蕭棠兩眼?亮晶晶地看著她,連連點頭。

    蕭斐失笑,調(diào)侃道:“你那時才多大,就路見不?平,英雄救美了?”

    見蕭窈捧了酒杯,又提醒:“你二人既如此投緣,等元日祭禮過后,可慢慢敘舊,也可一同?游玩。今夜還?是少飲酒,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可是要起的�!�

    蕭窈聞言應(yīng)了聲,便沒再沾酒。

    重光帝而今身體不?佳,這場家宴并未持續(xù)太久,便各自散去?。

    第二日天還?未亮,隔窗望去?仍是漆黑一片,蕭窈就已經(jīng)被喚醒,梳洗更衣。

    她很?少這時辰睡醒,眼?都不?大睜得開,無精打采的。

    直至溫?zé)岬呐两砀苍谀樕希派陨跃徑�,困意�?了幾分。

    及至穿上一層又一層繁復(fù)而厚重的禮服,再戴上發(fā)冠時,終于?徹底清醒。

    借燭火看清銅鏡中的形容,幾乎有?些不?大能認(rèn)得出來?自己。

    這件玄色的禮服是為祭祀所?準(zhǔn)備,其上以金線繡有?日月、山川紋樣;發(fā)冠上有?金飾、珍珠、寶石等物,精致華美至極。

    蕭窈怔了片刻,扶著翠微的手起身:“這時辰,王公卿校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在端門外等候了,大樂署的樂工們當(dāng)在祈年殿外�!�

    她并非疑問,翠微只道:“公主也應(yīng)當(dāng)過去?了。”

    祈年殿位于?皇城最中央,其左為宗廟,其右為社稷。而今三殿火燭齊燃,燈火通明,恍若白日。

    群臣自中華門依此入宮,于?宗廟外等候,列于?蕭氏宗親之后。

    鼓樂漸起,著袞服、戴十二琉冠冕的重光帝自祈年殿出,宗親、百官伏拜。

    先?祭宗廟,再祭社稷。

    蕭窈這些時日已經(jīng)將所?有?章程記得爛熟于?心,行禮、敬香、奉酒,一步不?錯。

    與陽羨長?公主不?同?的是,重光帝因無嗣子?,也未曾從旁支過繼,奉酒一項便暫且落在了蕭窈身上。

    她緩步上前,將手中的椒柏酒呈與重光帝,不?疾不?徐道:“初歲元祚,吉日惟良。愿保茲善,千載為常�!�

    萬籟俱靜,女郎清脆而悅耳的聲音傳入在場每個人耳中。

    崔循亦聽得清清楚楚。

    太常寺曾為誰來?奉酒起過爭執(zhí),不?少人皆不?認(rèn)可公主來?行此事。

    一來?顧忌她到底不?是男子?,再者,也恐這樣年輕的小?娘子?擔(dān)不?起此等局面。

    萬一生了懼意,磕絆下,豈非壞了祭禮?

    崔循心中那時便不?以為然,在他看來?,蕭窈這樣膽大包天的女郎怕是壓根不?知何?為“膽怯”。

    最后還?是問到重光帝那里,他拍板決定,由?蕭窈來?奉這杯酒。

    而今她確實做得很?好。

    祭祀過后,入朝會正殿。

    內(nèi)侍宣召,群臣按品級高低依次賀拜,食祿千石的公卿們則需敬獻(xiàn)歲酒,�!笆ド锨f歲壽”。

    及至所?有?禮儀行罷,賜宴酒時,已近晌午。

    女眷不?必列席,蕭窈終于?得以松了口氣。

    她不?知那些個頭發(fā)花白、一看就上了年紀(jì)的老頭子?們受不?受得住,但自己已經(jīng)快被厚重的禮服與發(fā)冠壓得喘不?過氣,著意克制,才沒顯露在臉上。

    重光帝入內(nèi)更衣,宮人們往來?擺宴,緊繃許久的朝臣得了喘息的機會。

    蕭窈如蒙大赦,已迫不?及待想要離去?,可她與陽羨長?公主同?行,一路走過不?少人同?蕭斐問候。

    她便只好慢慢等候。

    蕭斐顯然是與謝氏更為親厚,見著謝翁,著意問候了他身體近況,說的話也更多些。

    蕭窈百無聊賴,余光瞥見不?遠(yuǎn)處的崔循,怔了下。

    這會兒功夫是特?地空出來?,給群臣修整的,相熟之人大都三五成群閑談,便襯得獨自一人的崔循格外顯眼?。

    他神色如常,安安靜靜站在那里,若空谷幽蘭。

    似是覺察到她的目光,崔循抬眼?看過來?。也不?知為何?,神色微變,隨即又錯開視線。

    蕭窈琢磨著,他興許是記起上回琴樓之事,耿耿于?懷。

    見姑母尚未有?離開之意,她略一猶豫,往崔循處挪了兩步:“承蒙少卿指點,我今日如何??可還?入得了眼??”

    自蕭窈入建鄴,兩人之間的往來?實不?算少,但大都是私下。

    而今在大殿中,在場之人不?計其數(shù),崔循規(guī)行矩步,從不?會在這種場合出半分差錯。

    可他卻極度不?合時宜地,想起那場荒唐的夢。

    此時再要避開未免過于?刻意,他只得垂了眼?,盡可能平靜道:“臣并未教授多少,公主應(yīng)當(dāng)問長?公主才是。”

    “姑母方才說,我很?好。”蕭窈又走近一步,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笑問,“少卿怎么?這般吝嗇,夸我兩句都不?肯?”

    崔循喉頭微動,舌尖抵著齒列,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僵持之際,身后傳來?謝昭的聲音:“見過公主�!�

    以謝昭協(xié)律郎的官職,按例說,是不?該出現(xiàn)在此處的。可謝昭出身謝氏,又因一手琴聞名江左,這樣緊要的場合,總少不?了他。

    蕭窈的視線越過他,落在謝昭懷中那張琴上,眼?前一亮,快步上前。

    她下意識地抬手想要觸碰,反應(yīng)過來?后,又連忙小?心翼翼地收回手:“這就是‘觀山海’

    嗎?”

    謝昭頷首:“正是。”

    蕭窈被這張琴釣足了胃口,而今一見,也顧不?得揶揄崔循,目不?轉(zhuǎn)睛地打量著。

    謝昭道:“今日宴罷,公主可來?樂署細(xì)觀此琴�!�

    蕭窈有?些驚訝,對上謝昭溫溫柔柔的目光,鬼使神差地問了句:“協(xié)律郎以為,我今日如何??”

    謝昭一笑:“儀態(tài)萬方,天家氣象�!�

    第025章

    謝昭就是這樣一個人。

    溫文爾雅,

    能言善道,與他相處過的人就沒有說他不是的,也很討女?郎們喜歡。

    崔循清楚這一點,

    但從沒放在心上?過。

    畢竟謝昭與誰往來,

    又同哪個女?郎交好,

    于他并沒任何干系。

    可眼下,見蕭窈因他這短短一句話?喜笑顏開,

    卻泛起些難以言喻的心情。

    崔循能確準(zhǔ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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