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思及此處,陳衍讓忽然想起一件,封塵在記憶深處的往事兒了。
當年也有人這樣跑過,不過不如今日的這般輕快,連發(fā)絲都帶著一道華光。
不同的地方大約是因為當年跑向的是火�!�
褚月見裝作惱怒跑出去,等看不見陳衍讓后,臉上的表情才漸漸冷靜了下來。
陳衍讓果然是有目的接近自己的,所以對她分明是失蹤了,如今卻無緣無故出現(xiàn)在這里,一點疑惑都沒有。
不過她并不在意陳衍讓想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畢竟她最開始的目的也不純粹,權當是互相利用。
雖是如此,她還是有半分也不能接受當年的那件事兒。
可能正是因為做的那個夢太過于真實了,她至今都還有那種感同身受的感覺。
絕望縈繞在心間,結成一股郁氣遲遲無法散去。
她曾視他為絕望中的一束光,但那束光卻是冷漠地掛著虛偽的笑,然后在心中對她估價。
若能出到心中所想的價錢后,便會毫不猶豫賣出去,半分真心都未曾有過。
等褚月見回去后靠在門框上仰著頭,身子還在不受控制地顫抖,怎么都停止不了。
脖頸有冰涼的東西劃過,隱入了衣袍中,這才發(fā)覺自己臉上也是一片冰涼,抬手一抹,笑了。
瞧,她被陳衍讓的作為氣哭了。
屋里的光有些強,褚月見緩緩蹲下去,舌尖發(fā)苦,手抓著門框上染著丹蔻的指尖隱約透白。
心間駐留了一把生銹的鋼珠,又冷又難以忽視上面的銅銹蔓延。
明知道……明知道她多想要活下去,他怎么就能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騙小孩去送死呢?
一次不夠,所以……又想欺她第二次嗎?
亭中水榭。
戲子咿呀地甩袖,轉(zhuǎn)步,回眸一笑百媚生。
廣陵王仰躺在上面閉著雙眸,雖是形如枯槁依稀可見當年的眉眼,戲子演唱至精彩部分他還能跟著哼唱幾句,顯然是心情尚且還不錯的模樣。
下人手中拿著一封信,沿著柳綠花紅的九曲連環(huán)橋,疾步走了過來。
他跪在廣陵王的腳下,雙手呈上手中之物:“王爺,南海府君遞過來一物,請過目�!�
陳衍讓?
廣陵王的眉心微跳,虛虛地抬了手,風亭中咿呀的戲子停了下來。
隨意拿過那封下人遞過來的信,拆開看了看,上面沒有任何的字眼,只是一副隨手描畫的風景圖。
本是應該不用過多猜想的,但里面還有一只素白的玉簪。
廣陵王拿起玉簪對著上空瞧了瞧,玉質(zhì)通透,上面刻了宮紋。
“嗬,原來是月見呀�!睆V陵王瞧了半響才扯出一抹笑,語氣親昵,隨手將玉簪擱置在果盤中,無意插進了紅心的果子中。
“回來了也不知和我打聲招呼,果然褚氏的教養(yǎng)堪憂呀�!睅е[藏的喜樂。
如血一般的果液滴落下來,顯得雪白通透的玉簪猶如一把利刃,將人殺與無形。
“這小丫頭一貫愛玩兒,當年便是喜歡同小畜生一起玩兒,現(xiàn)在依舊一樣�!睆V陵王雖然言語辱人似恨鐵不成鋼,但語氣中卻滿是不在意。
一旁跪著的下人聽聞后也不敢搭話。
緊接著便又聽見廣陵王‘嗬嗬’一笑,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不過這一點倒是和她那放.浪的娘相似,你覺得呢?”
他偏頭問著一旁不言的下人,雙眸空曠像是被攝魂的空殼,渾身散發(fā)著將死之人的陰郁。
“奴,覺得王爺所言甚是�!毕氯艘粫r之間猜不透廣陵王是什么心思,便根據(jù)他方才的語氣,還有行為來判斷應答。
果然上方形如枯槁的人,像是一張老樹皮般的臉上,扯出了一抹滿意的笑意。
下人見狀,高高懸起的一顆心緩緩落了下來。
廣陵王抬手將插在果子上的玉簪拔了下來,再親自將紅果賜給了方才開口的下人。
染了紅色果液的手拍了拍他的頭,語氣說不出的憐惜:“難得有人和我一般想法,賞你的,下去吧�!�
下人也沒有想到自己一句話,竟然得了主子的憐愛,當下興奮得漲紅了臉,捧著紅果神情莊重,拜謝后興致勃勃地離去。
廣陵王嘴角扯著笑意,目送著下人歡天喜地地路過九曲連環(huán)橋。
下人未曾發(fā)覺身后跟了人,如鬼魅索命。
然后……
“嘭——”廣陵王張口模擬落水的聲音,轉(zhuǎn)著手中的玉簪,進行了方才所見那一幕的述說。
猶如說書人,又似方才水榭上的戲子咿呀,調(diào)子怪異。
“西子湖依舊,斷橋似斷腸,可憐那二郎他呀,為了個蕩.婦落了水噥�!�
“捧著的紅果浸泡湖中,似血,艷麗,艷麗,行人呀,他不敢過……”
暮色昏沉沉的,天開云破似有鎏金傾瀉。
涼周形式繁復,雖一直都有主事,但相隔甚遠,所以奉時雪傍晚方才歸來,披了一身的落日余暉。
抬手推開房門,腳步輕緩地行至內(nèi)屋,他很快便察覺屋里的氛圍不對。
床上的人安靜的躺著一動不動,呼吸纏綿輕柔卻并非是睡息,隱約還帶著沉沉的鼻息。
奉時雪目光掃過床上的人,然后沉默著走到一旁,手指輕輕探了探桌子的碗,碗已經(jīng)涼透了。
所以桌子上的飯菜也沒有吃?
思此,奉時雪神情染怠倦,無聲抿唇,正欲要轉(zhuǎn)身去查看她是否是因昨日的事而還在氣惱。
方才剛轉(zhuǎn)身他便被人用力地撲倒在了桌子上,柔軟無骨的藕臂從他的胸口往上劃過,碰了碰他滾動的喉結,動作輕佻地帶著作弄。
“雪雪好想你呀,你終于回來了�!避浐偷恼Z氣像是蜜糖一般往四周暈開,散發(fā)著一股誘人的清香,頃刻將他無形地纏裹住了。
窗外的余暉伴隨著這一聲親昵的‘想’字,緩緩落下了帷幕,將天邊籠了一層透凈的薄霧,然后凝成了一冰涼的水,落于湖心水榭,泛起一圈圈漣漪。
這是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思念,似傳入了骨髓,將他方才的情緒占據(jù)了。
為了防止褚月見動作過大而摔倒,奉時雪伸手攔著她的腰躲過身后的飯菜,但衣袍還是不小心沾染了些許油漬。
雪白衣袍上暈開的油漬,如他此刻的心情一般,擴張,蔓延。
但他依舊還是不喜身上染上這些東西,所以低頭看懷中的人時,垂著眼眸神情有些懨懨的,是明顯的不開心。
因為她又是故意的,執(zhí)著將那雪白的衣袍染得再臟一點,然后又因為臟了而厭棄。
壞家伙。
褚月見歪頭觀他冷眼冷眉的模樣,像是初雪,又似幽靜的古泉水般清泠泠。
好一尊慈悲面,無情目的阿難神。
若是之前瞧見奉時雪露出這樣的神情,她可能還要擔憂這尊阿難神,是不是在心里盤算著將如何犯殺戒。
但現(xiàn)在她竟覺得半分也不害怕了,甚至還敢嬉笑著雙手攀上他的肩膀,將他想要犯殺戒的思緒逆轉(zhuǎn),嗔欲一樣也是犯戒。
披散的烏發(fā)如瀑如綢將她白皙的脖頸遮住了,仰頭展露著淺淺的梨渦,未施粉黛的臉純白得像是盛開的花,明媚又純真。
四月盛開的桃粉都未必又這般嬌艷的模樣,帶著微醺的香氣將人纏綿地裹在里面。
心如瀝瀝的雨水落水榭,蕩起了漣漪。
褚月見踮起腳尖,探頭用唇碰了碰他的眼,然后含住鴉羽般濃密的眼睫,感受著它的細微顫栗。
連同一起顫抖的還有被嬌柔花枝壓住的樹干,分明能反擊卻還是讓自己處于弱勢。
“你矮一點好不好,好累呀�!彼V垌�,語氣軟和得像是裹了蜜。
分明才踮一會兒腳,整個人還趴著將力道全部都壓在他這里,卻嬌滴滴地出言喊累。
即便是被驟雨澆打的嬌花,也不該這般柔弱。
奉時雪沒有如她所愿將自己的身軀矮下去,而是直接抬起了她的雙腿,讓她整個人都掛在自己的身上。
他偏頭看她眼中情緒,藏于暗處的墨眸暗幽幽的:“這樣還累嗎?”
這語氣都沒有半分的起伏,冷淡得像是雪霜。
褚月見不滿意他總是這般冷眉冷眼,總覺得好似什么情緒都沒有辦法影響他,雖然知道現(xiàn)在他才給自己零分的好感。
阿難小菩薩都是知曉情愛與歡愉,才得道頓悟的,奉時雪雖然也嘗過,還沒有頓悟怎么就成了這副模樣。
無悲,無喜,無嗔癡。
褚月見心中升起一股,強烈且不可忽視的感覺,想要欺負他,狠狠地欺負,最好是哭出來。
猶如窗外下起的瀝瀝細雨。
滴滴嗒。
褚月見覺得惡從膽邊生了,環(huán)住那脖頸的手漸隱入雪白的衣袍中胡亂摸索著,找到了之后用力捏了一下。
她瞇著眼眸嘴角帶著惡意,將那如指甲上染的朱紅丹蔻一樣紅莓揉在掌中。
果然那張八風不動的臉微微變了,一向穩(wěn)重自持的男菩薩舍得騰出一只手,將她作亂的手抓住,眼中帶了些情緒。
“別亂碰�!睔庀㈦m然不穩(wěn)卻暗藏了訓導。
生氣了。
雖然是得逞了,但她最不喜的便是這樣的語氣。
沒有誰能訓誡她。
他越是不讓,她便就越是要去碰。
所以她看向奉時雪的視線,隱約帶上了挑釁的笑,然后當著他的面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張口便咬上他的脖頸。
她含住了滾動的喉結,用牙齒擋著不讓它亂動,然后樂此不疲地欺負著。
她像是攀附在墻面的凌霄花想要扎根。
奉時雪因為察覺她的行為,不知覺中雙眸微微有些濕潤,腰身靠在桌子邊沿,然后緩緩地倒了下去。
為了防止她胡亂動而掉下去,所以雙手將她緊緊桎梏著,任由她像是月下妖般吸血的動作。
那扎了根的凌霄花不斷得寸進尺,往上攀爬,吻咬住赤紅的莓果,花香如絲絲裊煙無孔不入地鉆進去霸占著。
雖然奉時雪現(xiàn)在又些許神情迷離,但理智卻還在,并且直覺告訴他,褚月見的行為不對勁。
前不久還搖晃著眼中的淚珠罵他,咬他,抓他,現(xiàn)在卻這樣輕柔地呵護著。
他并沒有動用任何的外力,她第一次這般主動纏過來,且一點后果也不計較。
“你衣裳臟了�!瘪以乱姾鋈惶ь^彎著嘴角,指尖依舊還在輕柔地轉(zhuǎn)著圈。
她看著眼前神情泛紅的人,好看得像一副畫,分明格外淫.蕩,卻顯得分外的清泠。
“嗯�!狈顣r雪喉結滾動了一瞬,輕聲地回應她的話。
他不知道褚月見說的是衣袍沾油漬臟了,還是因為旁的臟的,現(xiàn)在他的理智被她攥在手中。
“我就抱抱你,咬了咬你的喉結,你怎么就能這般興奮?”褚月見小聲地低下頭,額頭親昵地抵祗著他的額頭。
她湊近他的耳畔,語氣柔得猶如情人呢喃:“可真敏感呀,你天生就適合被人壓在身下�!�
這句話帶上了惡意的侮辱,奉時雪醒神了,抱著她的手一頓,眼眸中的潮意褪去,清冷如月色。
褚月見才不在意他現(xiàn)在生氣沒生氣,直接將他的衣袍胡亂扯開,嘴里還不怕死的嘟嚷著:“臟了衣裳不要穿了,不然你也會被弄臟的,我最厭惡臟東西了,必須身心都得是干凈,不然……”
“惡心。”
“最討厭你們這樣的人了,看著干凈,風光霽月,實際連心都爛透了。”
“你真的太惡心了,我真的好討厭你。”
令人感到不適的話,不斷從她的嘴里碎碎念念的冒出來,像是情緒即將崩潰的宣泄。
奉時雪的如皎月般的臉色隨著變得透白,冷眼觀她稱得上粗暴的動作,任由著她將上衣扒掉。
當她低頭專心解他的腰帶時,奉時雪才動了,單手將她的手抓住,墨眸中似帶著柔和的漩渦在流轉(zhuǎn)。
“褚月見,你……想要做什么?”
清泠如雪的話音剛落下,眼前的人眼中便猝不及防的,不斷往下面掉淚珠子。
她抬起頭霧蒙蒙的眼滿是委屈看著他,似想要努力看清眼前的人,但任她怎么看都揮散不去那些畫面,所以語氣帶了哽咽。
漫天的大火熊熊燃燒,她被一雙無情的手推著,拽著往里面扔,一條生路都不肯給她。
“你、你是不……也想殺我?”
她哽咽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講不出來,鼻息越重,手上的力道便越重。
染著丹蔻的指甲直接在他雪白的胸膛,抓出了一道血痕,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想要將所有欺負過她的人都欺負回來。
所有堆積在陰暗潮濕的情緒,忽然被全部拉了出來,被強行暴露在燭光下,顯得是那般的丑陋,惡心。
褚月見有好多話想要說,還有好多想要罵奉時雪的話,都已經(jīng)如鯁在喉般堵在喉嚨。
就在她即將脫口而出,卻因為他突然帶著輕柔的動作打斷,由他吻住她的淚,讓那些令人不適的情緒而止住了。
她神情難得呆呆的,感受鴉羽似的眼睫上還掛著的淚珠,被他盡數(shù)咽了下去。
分明眼前的人渾身都是不染塵埃的清冷,動作卻帶著令人產(chǎn)生錯覺的輕柔。
就好似……好似,她是珍寶,所以要小心翼翼對待,不然她便會破碎。
褚月見嗡動了唇,那些情緒消失了,因為這樣的柔情升起一種奇怪的羞赧。
雖然如此,她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心里話:“奉時雪怎么連眼淚都不放過,臟不臟呀�!毖哉Z中的嫌棄依舊沒有改過來。
奉時雪聞言半睜開瀲滟泛著潮意的眼眸,懨懨的幽光閃過,低眸看著她臉上帶著的神情,然后用力堵住了這張出口成章的嘴。
這個吻和之前的都不同,吮吸的力道很大,帶著要將她吞噬的錯覺。
似成年的雪狼渾身都是用之不竭的力氣,叼咬著獵物脆弱的脖頸,然后張開白森森的獠牙準備進食。
所以動作沒有任何的輕柔,全都是兇殘的狠意。
褚月見終于感到了一絲懼意,想要從他身上下去,卻被按著頭含著唇吞咽著。
他甚至還能抽空回答她方才的話,沉沉的呼吸撲灑在面上,讓她如外面下著的瀝瀝細雨一樣潮濕。
“不臟,比他們都干凈。”
褚息和一身的血洗不干凈了,陳衍讓連心都是黑的,只有他從頭到尾都只有褚月見一人,沒有任何人沾染過,所以他比他們都干凈。
他不僅比任何人都干凈,他最清楚明白她喜歡什么,或則她想要什么。
強行壓抑的情緒被撕扯出了一個口子,然后它們便一涌蜂的全部往外面鉆,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她證明。
這世界上最了解褚月見的只有他。
“我,比他們,都干凈�!闭Z氣帶著嚴重的不平,伏在她的耳畔噴灑熱浪般的逐字吐出,暗藏了要她刻入腦海的低啞。
褚月見終于露出了苦不堪言的表情,誠然她如今已經(jīng)不管這個話題了,現(xiàn)在擔心的是奉時雪好像又失控了。
她察覺到隱藏的危險,所以產(chǎn)生了懼意,著急想要離開卻被他一把抱著站了起來,不帶一絲猶豫地闊步走向了一旁的羅木床。
褚月見的腳剛碰到床便跟燙了般,搖晃著眼中的淚珠,擺出一副可憐的神情,死活不愿意下去。
她如今極度后悔方才自己的囂張,滿心找著有沒有可以逃避的方法。
是先認錯,還是先掙扎?
“我、我不該罵你的,我錯了�!瘪以乱娀诘醚酆瑹釡I,掙扎不開便可憐地抬頭看著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