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正當褚月見想著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時,陳衍讓已經(jīng)松開了手,甚至還對她躬身行了君子禮。
“等褚褚以后有了我的孩子,到時候這江山依舊是褚氏的,分毫不會差�!彼淖旖青咧Γh不如語氣來得溫潤,隱約透著偏執(zhí)二字。
偏執(zhí)著江山美人皆可得。
褚月見含笑著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輕聲默念,哪有什么兩可得的事啊。
立在原地看了背影半響,心情好像變得更好了。
褚月見彎著眼轉(zhuǎn)身便撞進了熟悉的懷抱,心情又落了下來,然后泛起了潮意。
不用猜便知道是奉時雪,他正拿著自己方才被陳衍讓握過的手不放。
“褚褚想和他生孩子?”奉時雪低頭看不見眼中的神情,只聽語氣也只能感受到那如冷泉水般的清泠。
她是傻了才會想和陳衍讓生孩子,奉時雪這樣的話還這真的問得出口。
褚月見見狀忍不住在心里搖頭,然后眼中滿是遺憾。
一瘋,瘋了三個。
“你最近難道不忙嗎?”褚月見好奇地看著他。
明明這個時候正是最忙之際,但奉時雪卻能每日都來,完全當宮中是他家。
奉時雪凝望她眼眸中的好奇,心意動,忍不住低頭吻了吻她動人的眼眸,氣息不穩(wěn)道:“不忙�!�
其他的事并不是很重要,但褚月見得需要時刻看著,覬覦的人太多了,一直放在陳衍讓這里他本是不愿意的。
可是又想要觀她解氣的模樣,不忍心讓她憋著這口氣,所以便自己忍著妒意和惶惶將人留在這里。
奉時雪彎腰將頭擱在她的頸上,用鼻尖小弧度地蹭了蹭。
見奉時雪日漸像黏人的模樣,褚月見覺得他越發(fā)像極了松獅犬,所以就忍不住抬手憐愛地拍了拍他的頭。
“雪雪越來越乖了�!彼滩蛔⊙哉Z逗弄。
奉時雪不喜歡她這樣帶有侮辱的語氣,但卻隱蔽的因為她的親昵和誘哄,而升起歡愉。
剛升起來的情緒和嘴角都強制壓了下去,露在外面的依舊是一副懨懨的漠然,似對這樣的夸贊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褚月見現(xiàn)在好像能透過他冷漠的外表,看見一條無形的尾巴搖晃出了殘影。
*
玉印被竊,迫于無奈只好將欽天監(jiān),早已經(jīng)定好的日子往后延遲了。
為此廣陵王大發(fā)了好一通火氣,借此著陳衍讓辦事不當,更加是纂奪了其部分權(quán)力。
這樣的行為是每一位帝王都愛干的事,但那都是在皇權(quán)穩(wěn)定之后,才這般行事。
廣陵王這樣急不可待的做出此番行徑,頓時讓不少觀望的人,都暗生了樹倒猢猻散的意味。
為此作為這件事件里重要人物,陳衍讓卻不像眾人所料到的那般氣急。
還聽聞這段時間沉寂在家中,面對任何應(yīng)邀他都未曾去。
最初時,廣陵王洋洋自得陳衍讓的爽快放權(quán),但正當權(quán)力掌握在他的手上時,卻已經(jīng)手生了。
他已經(jīng)恍恍惚惚地享受成了習慣,任何事情也已經(jīng)習慣交給了旁人來做。
少了一個陳衍讓,他無法自主來做這些事,所以便抬拔了幾位尚且還不錯的官員上來,謹慎地將手中的權(quán)力分散出去。
陳衍讓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院子里澆花。
烏木紅瓢里盛著清澈的水,淋在已經(jīng)牽藤的凌霄花根莖上,汩汩流水浸了下去,化作了養(yǎng)分使花開得越漸嬌艷。
他靜靜聽完底下的人報來,挽起手袖像是平凡人,踮起腳伸手折了上方的花枝。
“她呢?”語氣淡淡的忽然插了出來,將那些煩不勝煩的話打斷了。
他是將權(quán)力給了廣陵王任由其去造作,反正如今朝堂上多的是他的人,自以為警惕分權(quán),實際分散出去的權(quán)力都在悄悄聚攏。
他不用四處奔波,便能耳聽八方掌握昭陽命脈。
所以他如今享受的是,藏匿在背后撥動權(quán)勢的快意,可又覺得不夠快活。
他如今不像之前那般自由進入宮廷了,所以有些日子沒有見她了。
底下的人被陳衍讓只用了兩個字打斷,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古怪。
自古英雄死于美人之手的數(shù)不勝數(shù),在他看來頭上的主子,自幼籌謀便是至高權(quán)力,維持著南海的地位穩(wěn)固,但近日卻頻發(fā)出這樣的疑問。
他已經(jīng)快從探子變成了宮中那位的影衛(wèi)了,盡管如此還是垂頭低聲如實報來。
“午時起,食一盅湯食,申時眠,戌時復(fù)起,眺窗而望,亥時睡�!�
醒了復(fù)又睡,整日不知做何事,所以沒有胃口,實在無聊了便坐在窗下望著外面。
凌霄花被揉碎了,滿手都是黏糊的花汁,陳衍讓靠在滿墻爬滿的綠葉上,半垂眼眸看著自己的手。
現(xiàn)在徹底入秋了。
凌霄花本該盡速凋謝的,是他用了特殊的法子,強行讓它還生得猶如盛季般嬌艷。
“見見她吧�!甭曇糨p得似被風吹過便散了。
昨夜終于將奉時雪忽悠走了,褚月見才得空研究,怎么讓廣陵王和陳衍讓徹底鬧掰。
眼下廣陵王因為玉印的事對他失去了信任,而他又當真爽快的將權(quán)力交還回去,怎么看都不像是狐貍該乖乖做到事。
所以她吃飽后無聊,趴在窗柩上想著接下來的事。
其實她也并不是非要至陳衍讓于死地,而是想讓他為當年所作的事要個結(jié)果,一個道歉而已。
他太矜傲了,半分不覺得自己有錯,甚至還想著將她關(guān)在宮中,企圖馴養(yǎng)她。
向來只有她馴養(yǎng)旁人的份,斷沒有旁人能這般待她。
正當褚月見想著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些犯困,以為是吃飽后的怠倦,所以頭一歪便躺在了窗柩上睡了起來。
秋雨來得及時,將屋檐拍打得直作響,陳衍讓難得做了夢。
夢的是神殿的事。
他費勁心思地將人哄得對他深信不疑,那雙水汪汪的眼差點沒有直接寫上,‘奉若神明’這幾個字。
當時他每觀這樣的神情,都會不甚在意地嗤之以鼻,做任何事都帶著三份散漫。
他自幼被教導(dǎo)君子行正端,但他不樂意做君子,所以不掩飾自己尚且年幼的野心,想要做出一番大事出來。
第一件便是騙這個弱小得走幾步路,都會被人驚嚇到的小殿下去送死。
“你會一直保護我嗎?”小姑娘眼神明亮地攥著他的手。
“會�!彼麖澭坌χ貞�(yīng),然后笑著將人拽進了火坑。
夢魘猙獰著將那張雖然稚氣,但溫潤虛偽的面具已經(jīng)脫不掉了,所以面容被扯破了滿是鮮血淋漓的往下淌。
陳衍讓從黑暗中睜了眼,起身揉著自己的頭,神情渙散了好半響才后知后覺
褚月見還沒有來。
他蹙眉起身一身,正青色的寢袍如綢垂下,坐在床邊開口喚了一聲,有下人將屋內(nèi)的燈點亮了。
“她呢?”
一般他下過的命令都會很快去辦,但今日卻遲遲沒有到,心中隱約有些不安。
下人跪在他的腳下恭敬回答:“已經(jīng)前去請了,莫約是外面下著雨,所以路上耽擱了�!�
即便外面下著雨,也絕非不會耽擱這般久。
陳衍讓的頭頂隱約有些生疼,正欲開口無意卻掃到窗外亮起來了,望著那個方向神情怔愣了起來。
赤紅染遍了天。
鹿臺金殿。
褚月見再次醒來時,已經(jīng)沒有在關(guān)押自己的那個小宅院里的。
云頂檀木做梁,四處的壁畫都雕刻著燙金色的古紋,琉璃玉璧四角玉璧為燈,鑿地為蓮。
“嗬嗬,醒了啊�!弊陨戏降母咦享懫鹆舜謿獾哪新�,如茍延殘喘似多說幾個字,就已經(jīng)是廢了極大的力氣。
褚月見聞聲抬頭看過去,她緩緩坐起來,耳邊響起細微的聲音,偏頭看去是一身消瘦的褚息和。
他眼中帶著淚光,仰頭如往常般看著她,嘴被堵著根本開不了口,可憐得如當年一樣。
“小月見,玉印在何處?”廣陵王雖然已經(jīng)這般了,卻還是執(zhí)著權(quán)力。
他想要名正言順地登上那高殿,然后受萬人敬仰朝拜。
褚月見收回了放在褚息和身上的視線,抬起頭看著上方的廣陵王,彎了嘴角,笑得一派純真。
“我不知啊。”唇齒間都是甜意。
廣陵王聞言臉上的表情陰沉,近乎可以滴出水來,那張瘦得皮包骨的臉像惡鬼。
他將一旁擺放在火盆中的火把舉了起來,明火搖曳撕扯著他的臉。
早在很多年前,他也是位模樣尚且不錯的意氣郎,如今只能茍延殘喘地活成了這般模樣。
“小月見啊,你自幼便喜愛護著褚息和,若是我要將他活活燒死在你的面前,你是選擇玉印還是選擇他?”他嘴角掛著笑。
廣陵王原來真的已經(jīng)瘋了啊,真可憐又是一個瘋子。
褚月見冷眼他舉著火走了過來,為何會有這樣的認知,而是因為周圍都是油的味道。
好惡心啊。她漫不經(jīng)心地想著。
“陳衍讓以為我不知曉他的打算,以為我不知權(quán)力分散開,又聚攏在了他的手上,正如你和褚息和以為我不知,那日夜食用的霧靄子是有毒的�!�
廣陵王站起來時,褚月見這才發(fā)現(xiàn),他穿了黑金織線的龍袍,空蕩蕩的衣袍下許是風燭殘年的腐敗身軀。
“你們?nèi)斘沂巧底樱前V子,褚明月?lián)屛移蓿瑠Z我女,將我趕至荒蕪之地�!彼嗉t著眼,然后踉蹌地往下走著。
楚明月,上任褚帝。
“你們都當我是傻子是不是?她也背著我和褚明月茍合,當我不知曉�!彼b獰著面容走下來,魔怔地不斷講著。
“所以我成全她,把她送給褚明月,她卻又表現(xiàn)得那般傷心欲絕�!�
“真的是……太可笑了�!睆V陵王冷笑著說完后,已經(jīng)舉著明火行至了褚月見的面前。
他觀她仰頭雙眼迷茫地看著自己,緩緩蹲在了她的面前,陰翳地用渾濁的目光打量著眼前的人。
火光將他的面容印得忽明忽暗,渾濁的眼,猙獰夸張的嘴角弧度,語氣冰冷。
“月見啊,你不應(yīng)該幫外人的,幫我,我死后將皇位傳你好不好,你知道的,舅舅沒有孩子了,皇權(quán)至高,你若掌握了皇權(quán),誰也殺不了你,你想殺誰都可以�!彼麕еM惑。
雨下得太大了,所以掩蓋了外面兵臨城下的刀劍碰撞聲。
褚月見怔怔地楞在原地,見她遲遲不回應(yīng),氣急敗壞的廣陵王將她推到在地。
她的目光剛好和一旁雙眼失焦的褚息和對視上,忽然她感覺自己像是在腐爛了。
好似是她占了旁人的位子,還想要殺了他,最后取代他。
兵馬亂踏,城門被撞,鐘鼓聲延綿不絕。
外面的動靜太大了,所以發(fā)瘋的廣陵王也聽見了,舉著明火站了起來神情滿是慌張。
“誰,是誰在訓(xùn)兵!”空曠的大殿無人回應(yīng)他。
只有褚月見抬了眼眸,冷淡地看著發(fā)瘋的廣陵王,眼中閃過厲色。
她猛地從地上爬起來,然后將他撞倒在地,像是惡鬼一樣不要命地撲過去掐著他的脖子。
握在手中的火掉落在地上,火勢順著油迅速蔓延,火舌舔祇著紗幔搖曳著狂歡著,雕梁的花柱被赤色火焰裹住了。
褚月見赤紅著眼,眼中帶著淚不斷往下掉,視線被模糊了,依舊執(zhí)著低眸看掌下的人,直到他雙眼往上翻。
她要掐死他。
什么奪妻搶女,不過是他想要心安理得的好話罷了。
獻妻奉女,換南邊豐碩封地換安逸,才是廣陵王真實的一面。
這人講話是多么的虛偽啊,虛偽得她想吐,比滿屋子的桐油味都還要惡心。
分明他癡心帝位已久了,所以任何的侮辱都愿意受,正因為如此,她也得安和公主跟著一起受苦。
作者有話說:
不知道大家注意到?jīng)]有,從一開始廣子出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來了,他對褚月見是不一樣的,對她很親密,并且反復(fù)說她和她娘親一樣,并沒有稱呼褚褚娘是什么娘娘之類的尊稱。
我番外寫了褚明月和安和公主的番外,姐弟的強取豪奪。
第67章
金蟬脫殼
不被愛,
被恨,被追殺,被騙去送死,
其中全都是因為他,
所以她等這一日等了太久了。
只要殺了他,
那些事就被塵封一半了,剩下的她一定能忘記。
火光明滅著將她的臉映照著,隱約有些癡像。
“你不能殺我�!�
廣陵王被掐著脖子,面色漲紅卻絲毫不怕,甚至嘴角還咧著夸張的弧度,一臉篤定她殺不了自己。
“小月見啊,殺我是要招天譴的�!彼恼Z氣上揚,
無一不是得意,
得意和輕蔑一如平時的褚月見。
廣陵王的話音剛落下,黃粱便搖搖欲墜就要往下掉,正對著的是前方的褚息和。
他顯然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不理解方才的對話是什么意思,或許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了,但是雙手被束縛著沒有半分離開那里。
褚月見聽見黃粱燒掉欲要掉落的聲音,抬頭看著房梁,
再順著往下。
她看見了黃粱底下,正紅著眼眶的漂亮少年,
以及掌下就快要死了的廣陵王。
這次就像是那次,
她讓褚息和跳水找死一樣,她明明不該救他的,
卻還是回頭跳了下去。
刺啦——
是火燒肌膚的聲音,
很快皮膚被燒焦的惡心味道傳來了。
褚月見胃里不適,
很想吐,可如今這個場面,她沒有辦法不尊重地吐出來,所以小臉憋著有些扭曲。
褚息和在她的身下護得好好的,而她被旁人護得好好的,像熊一樣的身軀頂著燃起的房梁的力道,卻強撐著不將力道壓到她。
小殿下是世上最尊貴的人,理應(yīng)被好生愛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