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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旁邊一個商販打扮的男子促狹一笑:“莫不是又要賞他個美人?”

    “這可說不準。這般人物,多少人家擠破頭想把女兒嫁過去。他若想要,莫說一個,就是十個八個也不在話下�!�

    最先開口的那人咂了咂嘴:“這事兒誰說得準?男人的心最是善變。別看這兩年他只守著這一個,往后如何,誰又知道?再說那晚家早已敗落,對他仕途毫無助益。若是在王府再不能生個一兒半女,遲早要被取而代之�!�

    這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煞有介事。跟在晚青妤身后的玉兒聽得真切,氣得跺腳:“這些人好生嘴碎,我家姑爺與小姐恩愛非常,豈會再娶?再說了,夫妻之間情意最是要緊,家世門第又算得了什么?”

    玉兒這話原是不錯,可世間之事瞬息萬變,人心更是復(fù)雜難測。誰能說得準往后如何?就如她與蕭秋折前一刻還情意綿綿,轉(zhuǎn)頭因皇上一道旨意,連句喜歡都不敢說出口了。

    ——

    蕭秋折入宮覲見,整整一個上午都在向皇上稟報邊關(guān)戰(zhàn)事。滿朝文武無不為之側(cè)目,就連皇上也不得不心生幾分欽佩。雖覺此人能力已對皇權(quán)構(gòu)成威脅,但當著眾臣的面,皇上仍強作鎮(zhèn)定,對他大加褒獎,又賜下金銀財帛以示恩寵。

    然則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些賞賜不過表面文章,并無實質(zhì)。以蕭秋折這般能率軍收復(fù)邊關(guān)、一舉奪回五座城池的功績,其戰(zhàn)功與才干,實乃國之棟梁。當下便有數(shù)位重臣出列為他說項,尤以兵部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將軍最為懇切,直言要將兵部部分權(quán)柄交予蕭秋折執(zhí)掌。

    此事非同小可。若蕭秋折當真在兵部掌權(quán),不僅意味著他將手握重兵,更因那些隨他征戰(zhàn)邊關(guān)、收復(fù)五城的將士們,如今皆唯他馬首是瞻。

    自古以來,為防皇族親信坐大,兵權(quán)素來分散制衡,鮮少交由同皇族子嗣全權(quán)掌管。若破例讓蕭秋折執(zhí)掌兵部,實乃開國以來未有之變局,于社稷安危干系重大。

    皇上聽罷眾臣奏請,面色雖平靜如常,袖中雙手卻已緊握成拳。他目光深沉地掃過殿中諸臣,最后落在蕭秋折身上,只見他神色淡然,不卑不亢,倒叫人生出幾分莫測之感。

    皇上龍顏微沉,半晌未語。朝堂之上眾臣屏息凝神,殿內(nèi)落針可聞。加之近日蕭親王整頓付家思想有功,父子二人皆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群臣紛紛進言,望圣上莫要寒了忠臣良將之心。

    在眾臣力諫之下,皇上終是將兵部部分權(quán)柄賜予蕭秋折。此舉一出,朝野震動。蕭秋折自此權(quán)傾朝野,身份地位今非昔比。

    無論是市井小民,還是朝中重臣,無不對他推崇備至。一時間,蕭秋折之名響徹朝野,便是皇后、太后想要動他,也需三思而行。

    蕭秋折在宮中忙碌整日,直至暮色四合方才出宮。剛出宮門,便被張攸年喚住。

    此時的張攸年已貴為吏部二品大員,在朝中亦是舉足輕重。當日客棧之中,張攸年執(zhí)意不撤兵,險些害得晚青妤喪命,此事蕭秋折尚未與他清算,不想他竟主動尋來。

    蕭秋折駐足回首,冷眼相視,未發(fā)一言。

    張攸年卻在他面前深深一揖,道:“恭喜蕭大人凱旋而歸,功成名就。”

    張攸年語氣恭謹,卻透著幾分虛與委蛇。

    蕭秋折不欲多言,轉(zhuǎn)身欲走。張攸年卻又道:“不知蕭大人可否賞臉,與下官小酌一杯?”

    蕭秋折猜不透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當下只淡淡道:“沒空�!�

    張攸年見他如此冷淡,也不惱,依舊含笑道:“那改日再邀蕭大人。對了,不知青妤近來可好?還望蕭大人代我問一句,我先前所求之事,她可應(yīng)允了?”

    蕭秋折聽聞他直呼晚青妤閨名,又提及什么“所求之事”,眉頭一蹙,冷聲道:“不必問了,我代她回絕。無論何事,她都不會應(yīng)你�!�

    這話說得霸道,張攸年卻渾不在意,輕笑一聲道:“既如此,下官告退。”

    蕭秋折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心中莫名煩躁。這張攸年城府極深,絕非易與之輩。

    蕭秋折出了皇宮,并未即刻回親王府,而是轉(zhuǎn)道去了外祖父家。此番大捷,多虧外祖父與舅舅暗中相助。到了陸府,他鄭重向二位長輩道謝。外祖父與舅舅執(zhí)意留他用膳,他也就順勢應(yīng)下。

    席間,舅舅喚來全府上下為他慶賀。眾人言笑晏晏,對他敬重有加。這些年來,蕭秋折所能感受到的親情溫暖,大抵都來自外祖家這一脈。

    宴罷,陸臨將他喚至內(nèi)室,想聽他細說斬殺邊關(guān)霸主獒利之事。蕭秋折今日飲了幾杯,此刻頭腦昏沉,隨他進了房間,將當日與獒利搏命之事娓娓道來。

    可說著說著,眼眶卻漸漸紅了。雖已手刃仇敵,雖已大獲全勝,但當年所受的屈辱與痛苦,早已刻骨銘心。時至今日回想起來,仍覺渾身刺痛難忍。

    陸臨察覺他神色有異。雖今日看似歡喜,可那雙眼睛里分明藏著心事。陸臨為他斟了盞茶,好奇問道:“可是與晚青妤鬧了別扭?前幾日她被付鈺書擄去一事,她也是受害之人,你莫要與她置氣。她還險些丟了性命,此事并非她的過錯,要怪只怪那付鈺書喪心病狂。”

    陸臨向來明事理,辨是非。他深知蕭秋折與晚青妤能走到今日殊為不易,也明白晚青妤在與付鈺書那段情緣中承受了多少苦楚,才會逼得付鈺書瘋魔至此,竟以性命相脅。于晚青妤而言,這又何嘗不是一場無妄之災(zāi)?

    酒意上頭,蕭秋折只覺太陽穴突突作痛。他閉目揉了揉眉心,苦笑道:“我怎會與她置氣?又怎舍得。”

    陸臨挪了椅子坐到他身旁,試探道:“那是為何?莫不是為了張攸年?若是因為他,你大可不必。雖說那張攸年放話說要做晚青妤的情人,連名分都不要,可晚青妤那般清醒的性子,斷不會應(yīng)他。既然不應(yīng),你何必放在心上?他如今雖今非昔比,可感情之事,豈是說有就有的?他們自幼相識,若青妤對他有意,早該……”

    陸臨話音未落,蕭秋折驟然抬眼,周身寒意瞬時驟起:“你方才說什么?張攸年要做青妤的情人?還不要名分?”

    他聲音冷得像淬了冰:“他已向青妤表白了?”

    陸臨這才驚覺失言,支吾道:“是……是有這么回事。不過晚青妤當場就回絕了�!�

    他見蕭秋折臉色愈發(fā)陰沉,忙不迭補充:“青妤親口對我說,她心里只有你一人。連付鈺書那樣的她都看不上,又怎會看上張攸年�!�

    “連付鈺書都看不上……”蕭秋折低低重復(fù)著,忽而冷笑出聲。

    那笑聲聽得陸臨脊背發(fā)涼:“你別這樣笑,怪瘆人的,雖說張攸年長得不錯,身板又好,寧愿做小,晚青妤既已回絕,你就別發(fā)瘋�!�

    “長得不錯,身板又好,寧愿做小,你真會安慰人�!笔捛镎垩鄣缀飧�。

    陸臨急得直搓手:“我這不是……哎!你倒是說說,究竟為何這般不快?”

    蕭秋折低垂著頭,伸手揉著太陽穴,聲音低沉:“我原本還沒這般惱火,現(xiàn)下倒是更氣了�!�

    陸臨聽得一頭霧水:“那你先前究竟為何不高興?如此說來,倒是你在與晚青妤置氣了?你還有什么可氣的?如今你凱旋而歸,功成名就,便是皇上、皇后、太后都要讓你三分。晚青妤又回到你身邊,你是既成功又抱得美人歸,往后的日子不知有多少人羨慕,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陸臨這番話倒是不假。以蕭秋折如今的權(quán)勢地位,皇家確實暫時不敢動他�?勺钭屗阈牡�,偏偏是那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情。

    他長嘆一聲,心口隱隱作痛,半晌才低聲道:“我想聽她說一句愛我的話,可她就是不肯說。”

    這句話的分量,他比誰都清楚。只有真心相愛之人,才能說得出口。他已經(jīng)將滿腔愛意傾吐,可晚青妤卻始終說不出。他自然知道她是愛他的,可他不愿見她又在感情里退縮,畏首畏尾。

    陸臨聽完,一口茶險些噴出來:“我還當是什么天大的事,原來就為這個?姑娘家臉皮薄,羞于啟齒也是常理。你何必非要逼著她說?她不說,難道就不愛你了?”

    蕭秋折無奈搖頭:“你不懂。”

    陸臨嘿嘿一笑:“我不懂?我還能比你不懂?你想聽她說句情話,多哄哄便是。何必擺著張冷臉?你這副模樣,任誰見了都高興不起來,還怎么讓人開口?”

    蕭秋折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我何曾擺冷臉了?不過是表露心跡后,想聽她一句回應(yīng),這要求很過分么?”

    陸臨挑了挑眉:“這要求自然不過分,可你也得看情形。說來也怪,她當初那些書信里,字字句句看得人面紅耳熱,如今怎就突然不敢說了?”

    蕭秋折垂首不語,陸臨瞧他神色不對,湊近了些:“莫不是你們之間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若是真心喜歡,斷不會說不出口。還是說你做了什么對不住她的事?”

    “你怎的總是把錯處往我身上推?”蕭秋折揉著眉心,聲音里透著疲憊,“我待她極好,從未做過半分對不住她的事。只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罷了,不說也罷,我走了�!�

    說著就要起身,陸臨哪肯放人,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你們之間定還有我不知道的事。如今都這般光景了,你還有什么不能說的?我連張攸年要做情人的事都告訴你了,你倒還瞞著我?”

    蕭秋折白了他一眼,心中愈發(fā)煩悶。他寧愿陸臨不曾提起張攸年那檔子事。今日在宮門外,張攸年攔住他,竟讓他問問晚青妤考慮得如何,想來就是考慮讓他做情人之事。

    這晚青妤當真是……招惹的都是些什么人?一個兩個的,都不正常。

    陸臨見他仍不肯說,不依不饒地追問。蕭秋折不愿吐露實情,只道:“今日我在你這里歇下,不回去了�!�

    “哎!你又不回去?把晚青妤一個人丟在府里算怎么回事?”

    “我需要冷靜。”

    此刻回去,他怕控制不住想要親近她,若再惹得她滿心抗拒,兩人又要生出嫌隙。不如各自冷靜一番也好。

    陸臨再三趕他,他卻執(zhí)意不走,問及緣由又緘口不言,最后還賴在榻上不動。

    夜色漸深,晚青妤在親王府等得心焦。她命人備好晚膳,卻遲遲不見蕭秋折歸來。派方于去打聽,才知他出宮后去了外祖家用膳,此刻正與陸臨敘話。

    晚青妤聞言,忙去廚房吩咐廚子熬了醒酒湯,在燈下守候�?傻鹊礁钜龟@,仍不見人影。

    玉兒勸道:“小姐先歇息吧,姑爺今日凱旋,許是與陸公子多飲了幾杯,聊得盡興�!�

    晚青妤心中惴惴,是先去梳洗。洗漱完畢,她又在院門前駐足良久,還是不見人回來,最終獨自回房就寢。躺在錦被中輾轉(zhuǎn)反側(cè),一夜難眠。

    翌日清晨,她早早醒來,枕畔依舊空無一人。用過早膳,又在府中等了半晌,仍不見蕭秋折歸來。恰在此時,有人來報外祖母病情加重,她便隨母親匆匆趕往喬府探望。

    到了喬家大院,張攸年竟也在府中。見晚青妤母女進來,他立即起身,先向晚母行了一禮,而后目光落在晚青妤身上。

    不過兩三日不見,她竟消瘦了許多,神色憔悴,一雙杏眼又紅又腫,顯是哭過。

    張攸年看在眼里,心中隱隱作痛,不由想起那日客棧中她被付鈺書挾持的情景,至今想來仍心有余悸。

    他多想上前關(guān)切幾句,卻又無能為力。如今蕭秋折凱旋歸來,權(quán)勢如日中天,日后想要接近晚青妤,怕是更難了。

    外祖母病情愈發(fā)沉重,臥在榻上神志不清,連話都說不利索,連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女都認不得了。

    晚青妤見狀心如刀絞,這些日子她已請遍京城名醫(yī),連張攸年也幫忙請了太醫(yī),卻都束手無策。老人家年事已高,一旦病倒,便如風中殘燭,難以回春。

    晚青妤與母親照料外祖母一會,便出了房門。張攸年也跟了出來,兩人在院中靜立。

    晚青妤見他一直跟著自己,終是開口道:“張大人,我外祖母病情日重,照料起來愈發(fā)不易。這些日子,多虧你與張伯伯盡心。前日我說讓你們搬出喬府一事,不知可已安排妥當?如今母親既已回府,照顧外祖母綽綽有余。老人家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親人在側(cè)陪伴�!�

    這番話疏離冷淡,聽得張攸年心頭一緊。

    張攸年并未動怒,他深知晚青妤對自己心存芥蒂。不知是因那日表白之事,還是旁的緣故,她如今看他的眼神總帶著幾分閃躲,言語間也比從前疏離許多。

    他溫聲回道:“此事我一直在思量。只是家父實在放心不下老夫人,這些日子憂心如焚,日夜守在榻前不離寸步,連頭發(fā)都熬白了幾根。許是你不知,家父自幼失恃,老夫人待他視如己出,這些年又一直照料在身旁。對家父而言,老夫人便如同生身母親一般。這般情分,教他如何忍心在此時離去?想來老夫人與家父相處十余載,也未必愿意看他離開�!�

    這番話情真意切,倒顯得是晚青妤不近人情了。若論情誼,張家父子在喬家這些年,確實盡心盡力。如今說趕便趕,反倒顯得薄情。

    不過張攸年所言不假,晚青妤細想之下,發(fā)覺自己似乎一直對他存有偏見。那日在客棧,張攸年執(zhí)意不撤兵,她起初確實惱怒,可后來轉(zhuǎn)念一想,他身為朝廷命官,在其位謀其政,既要保全她的性命,又需捉拿付鈺書歸案。若讓付鈺書逃脫,誰知日后還會做出什么瘋狂之舉?人各有立場,她不能苛求人人都如蕭秋折那般為她奮不顧身。

    思及此,她也不愿再多言,正欲轉(zhuǎn)身離去,卻聽張攸年忽然喚道:“青妤。”他頓了頓,“先前我與你說的那件事,你考慮得如何了?如今蕭秋折既已歸來,你若心有顧慮,不妨與他好好商議。昨日我在朝堂遇見他,本想邀他小酌詳談,卻被他回絕了�!�

    他竟然還惦記著這事。晚青妤不由蹙眉,抬眸望向他,苦笑一聲:“以蕭秋折的性子,你覺得他會應(yīng)允嗎?若你當真向他開口,他怕是要提刀捅你了�!�

    她語氣漸冷:“張攸年,你如今已今非昔比,身份地位都有了,曾經(jīng)奢望不敢想的東西也都得到了,還有什么不滿足的?我與蕭秋折夫妻情深,日子過得很好,不需要外人插手,更不容誰來破壞我們的姻緣。你提起這事,已然影響到我們。望你日后莫要再提,更別去找蕭秋折。”

    晚青妤的拒絕斬釘截鐵,可張攸年卻仍不惱火。他目光沉沉地望著她,語氣依舊溫和:“無妨,愛情哪有輕易到手的道理?你如今看不上我,但只要我繼續(xù)努力,說不定哪日就能入了你的眼�!�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幾分:“又或者……我們私下往來,不叫任何人知曉,連蕭秋折也瞞著。我什么都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晚青妤冷笑一聲,“這等荒唐話,你以后莫要再說了。堂堂七尺男兒,豈能說出這般話來?”

    晚青妤著實無奈,不明白他的執(zhí)著在哪里,他又不是不了解蕭秋折,蕭秋折惱起來不得把他打個半死。

    張攸年沉默片刻,忽而話鋒一轉(zhuǎn):“那日在客棧,付鈺書同我說了一樁事,聽著甚是駭人。他說,你可能是皇貴妃的女兒,若真如此,你便是皇上的血脈。那你與蕭秋折之間……”

    “所以是你在皇上面前告的密?”晚青妤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

    張攸年坦然點頭:“不錯。此事關(guān)系重大,我不得不稟明圣上。你與蕭秋折如今情分尚淺,若真有血親之嫌,及早查明對你們都好。若沒有,你們自可安心相守。這事終究要查,唯有皇上親自主持滴血驗親,方能真相大白�!�

    “你憑什么插手我的事?”晚青妤滿是氣氛,“張攸年,我與蕭秋折之間如何,與你何干?那日付鈺書如何待我,你親眼所見,我險些命喪當場,如今你也要學(xué)他那般逼迫于我嗎?你向皇上告密,就是在害我。這事若傳揚開來,我豈能不受傷害?我真不明白,你們這些人腦子里裝的都是什么?覺得我好欺負是嗎?付鈺書欺我,如今你也來欺我?”

    她眼中怒火灼灼,一字一頓道:“我告訴你張攸年,我們之間絕無可能,就像我與付鈺書,即便到了那般境地,他逼我喝毒、拿刀相脅、甚至要燒房子,我也絕不會應(yīng)允。感情強求不來,這個道理你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嗎?”

    “我知道你為何賴在喬家不走,不就是因外祖母病重,我來探望時你能多看我兩眼?可多那兩眼有何用?只會給我添麻煩,只會讓我更厭煩你,于你又有何益?”

    晚青妤本就因與蕭秋折的矛盾郁結(jié)于心,此刻被張攸年這般相逼,更是怒火中燒,幾乎將滿腹怨氣盡數(shù)傾瀉而出,言辭也愈發(fā)尖銳。

    張攸年見她情緒激動,連忙安撫道:“你先別急,我知道此舉不妥,但你放心,此事除了皇上知曉,絕不會傳揚出去。我并非要逼迫于你,只是望你能冷靜思量自己的將來。這事拖不得,即便你們在外查得再多證據(jù),若無滴血驗親,終究不能作數(shù)。唯有真正驗明有無血親,方能徹底了結(jié)。否則,你與蕭秋折如何能安心相守?那日付鈺書提及此事時,蕭秋折也是勃然大怒,顯見為此事憂心。我這般做,實則是為你們著想。”

    “為我們著想?”晚青妤只覺荒謬至極,冷笑道:“張攸年,你若不想我現(xiàn)在就撕破臉,將你父子二人即刻趕出喬家大院,就給我管好你的嘴。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我們絕無可能,即便我與蕭秋折真有血親,即便我此生不能與他相守,也絕不會與你在一起。因為我不喜歡你,不喜歡的人,我寧死也不會委身�!�

    她這番話可謂絕情至極。若在往日,張攸年或許還能隱忍,任她如何冷言冷語也不動怒。可此刻見她這般決絕,他眸光漸漸黯淡,低聲道:“你或許不明白,一個連顆糖都買不起給心愛姑娘的窮小子,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日的。我這般拼命,其中一部分緣由,就是為了那個姑娘。我想買盡天下甜點給她,想送她最好的首飾、最美的衣裳,帶她游遍名山大川,享盡世間繁華……”

    他聲音愈發(fā)低沉:“可當我終于走到今日,卻發(fā)現(xiàn)連給你買顆糖的機會都沒有,你甚至不愿多看我一眼。你可知我這一路走得有多艱難?我滿心期盼著將最好的一切捧到你面前,可你連看都不愿看�!�

    “好,我放下身段,什么都不要,連名分也可以舍棄,只求你能回頭看我一眼,我軟話說盡,可你呢?連一絲機會都不肯給……”

    說到此處,張攸年情緒明顯激動起來。他見她滿眼復(fù)雜地往后退,忽然意識到失態(tài),慌忙收斂神色,深吸一口氣道:“是我失態(tài)了。我……我本不該生氣,也沒有資格生氣�!�

    他勉強扯出一絲笑意,語氣驟然輕松起來:“罷了,此事就此揭過。你今日可要在府中用膳?我這就讓父親去準備�!�

    他這般情緒轉(zhuǎn)變之快,令晚青妤愈發(fā)不適。此刻她哪還有心思留下用飯,當即冷聲道:“不必,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皬堌昙泵Φ�,“是回親王府嗎?”

    晚青妤冷笑:“你覺得你能送我回親王府?怕是連王府大門都走不到,半路就要被人罵死了�!�

    張攸年神色一黯,仍強撐著笑意:“那……你路上當心。方才那些話,你若不愛聽,我往后絕不再提。過幾日是我的生辰。長這么大,我還從未過過生辰。從前是沒這個條件,如今父親說定要好好操辦一番,我便邀了幾位好友……”

    他聲音漸低:“青妤,不知你可愿賞光?”

    他眼中帶著小心翼翼的期盼。或許對他而言,能過一個體面的生辰,已是莫大的奢望。

    晚青妤自然知曉張攸年這一路走來的艱辛。從前那般困頓,如今好不容易熬出頭,想過個像樣的生辰也是人之常情。

    他見她不語,張攸年勉強笑道:“無妨,你先回吧,若愿意來便來�!�

    晚青妤未再多言,轉(zhuǎn)身離去。

    張攸年望著她決然離去的背影,虛握了兩下拳頭。

    誰說愛情是甜的?

    晚青妤回到親王府的一路上,心中焦灼難安,只盼著能見到蕭秋折。可到了府中,依舊不見他人影。這一日本就心緒煩亂,又聽了張攸年那番話,更是郁結(jié)難解。

    待到暮色四合,她親手備好晚膳,卻還是沒能等到蕭秋折。只得又派方于去尋。不多時方于回來稟報:“少夫人,公子今日仍在陸公子府上留宿。”

    晚青妤聞言,連晚膳也未用便回了寢房。這一夜,她輾轉(zhuǎn)難眠,錦衾冷似鐵。

    直至第三日,蕭秋折依舊未歸。晚青妤這才恍然,他這次是真的動了怒,竟是要與她這般冷戰(zhàn)下去。

    傍晚時分,天色漸暗,細雨如絲。晚青妤立在廊下,望著雨幕出神。雨絲打濕了她的裙角,她卻渾然不覺,只是癡癡地望著府門方向,盼著那個熟悉的身影能出現(xiàn)。

    等了許久又沒等到人。

    這一次,晚青妤沒有派方于去尋人,而是親自命人備了馬車,直奔陸府而去。到了陸府,她先向外祖父與舅舅問了安,便徑直往陸臨的院子行去。

    誰知到了院中,蕭秋折竟將自己反鎖在房內(nèi),不肯見她。

    陸臨見她來了,指了指緊閉的房門,無奈道:“他這兩日脾氣倔得很,我勸了許久也無用。自打來了我這兒,飯也不好好吃,整日悶悶不樂,問什么都不肯說。蔫頭耷腦的,倒像是害了場大病�!�

    陸臨嘆了口氣:“我也不知你們究竟鬧了什么別扭,但以我對他的了解,你只要說幾句軟話哄一哄,他定會好轉(zhuǎn)。”

    還能因為什么?不過就是她沒有說出那句愛他的話。就為著這一句話,他竟三天不歸家,如今她親自來尋,他還要閉門不見。

    晚青妤心中又氣又惱,可氣歸氣,人總歸是要帶回去的。

    “你先出去等一會兒,讓我與他單獨說說。”晚青妤對陸臨道。

    陸臨雖想留下聽個究竟,卻也不好意思,只得退出院去。

    此時細雨已停,夜色漸濃,院中的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曳,投下斑駁的光影。

    晚青妤走上前,輕輕叩了叩房門,里面卻毫無動靜。她又喚了一聲:“蕭秋折。”

    房間里依舊寂靜無聲。晚青妤深吸一口氣,繼續(xù)道:“蕭秋折,你聽得見我說話嗎?我知道你在生氣,可我希望你別再慪氣了。是,那日是我不對,不該不顧你的感受,總是瞻前顧后。這兩日我想了許多,近來似乎都是你在向我訴說衷腸,而我卻從未好好表明過自己的心意。今日你且聽著,我要把心里話都說給你聽。若你聽完還是生氣,或是覺得不滿意,那我就搬出親王府,再也不回來了�!�

    “十二歲那年�!彼D了頓,頭一次說起,還是有些緊張的,她聲音低了幾分:“十二歲那年,在城門相遇時,我一眼就看上了你。那時雖不懂什么是情愛,卻知道心跳如鼓是什么滋味,那感覺,與旁人、與付鈺書都不同。我開始茶飯不思,滿腦子都是你,所以才能寫出那樣熾熱的信。那些字字句句都是我親手所寫,雖有幾句是抄的書上的,可也是因那話觸動我,想說與你聽。至于那些最真摯的話語,沒有半分摻假,全是我掏心掏肺寫給你的�!�

    “后來你沒給我回信,我也氣惱過。喜歡一個人,自然是盼著回應(yīng)的。我傷心難過了許久,后來父親不許我再想你,加上年歲漸長,見識了更多新鮮事物,便漸漸將你淡忘了。倒也不是全然忘卻,只是逼著自己不去想。中間有幾年,我偶爾聽聞你的消息,可一想到我們之間的差距,又怎敢奢望你的回應(yīng)?只得告誡自己莫要再癡心妄想�!�

    “再后來,我的心被付鈺書占滿了。我不否認那段過往,可那段情究竟是什么模樣,我自己也說不真切。不過這些都不必再提了,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心里沒了就是沒了。我也望你往后莫要再想,更別為這些陳年舊事吃醋生氣�!�

    “雖說你性子執(zhí)拗,愛吃醋、愛生氣,心眼小,脾氣又差,可我知道你最好哄了,幾句話就能讓你轉(zhuǎn)怒為喜。往后我曉得該怎么做了,若有矛盾,也知道該如何哄你開心�!�

    她……

    房間里傳出一聲嘆息。

    晚青妤又接著道:“再后來,便是你來府上提親那日。當時我?guī)缀跏遣患偎妓骶蛻?yīng)下了�,F(xiàn)在想來,許是看著你那張英俊的臉,恍惚間又回到了十二歲那年。定親之后,我便與付鈺書徹底斷了往來。既決定要嫁你,自然是要一心一意與你過日子的�!�

    她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袖:“可我心里始終忐忑。想著你十二歲時不曾接受我的心意,連封信都不肯回,又怎會真心喜歡我?就這樣懷著不安嫁給了你。新婚之夜,燭光下看著你俊朗的眉眼,我其實是心動的,卻又矛盾得很。我不了解你的性子,也不知你心里究竟作何想,總覺得你定是不喜歡我的。再加上付鈺書那番鬧騰,讓你顏面盡失,說不定,你心里是厭極了我。所以當你拿出和離書時,我立刻就簽了字。我不想再給你添任何麻煩�!�

    “后來搬到山上住的那段日子,我時常想起你�?赊D(zhuǎn)念一想,我們之間不過是利益聯(lián)姻,便不敢去打擾你。以至于每次相見,我都躲著你走,生怕給你惹麻煩。那兩年里,我們竟從未好好坐下來吃過一頓飯,說過幾句體己話。就這樣生生錯過了兩年光陰�!�

    “其實……那日你上山接我時,我心里是歡喜的。雖然說不清為何歡喜,不單單是因為你答應(yīng)幫我尋找父親和兄長的仇人,可具體是什么緣故,我自己也說不明白�!�

    “那時我實在無法拒絕你的請求,也存了些小心思,便隨你下了山�;貋硐嗵幍倪@些日子里,我才發(fā)覺,我的心仍如十二歲那年一般,每每見你便怦然跳動。這份悸動讓我愈發(fā)確信,蕭秋折,我是真的喜歡你,從始至終喜歡的都是你�!�

    “我從未想過,原來愛一個人竟會這般瘋狂。滿心滿眼都是你,你去邊關(guān)的這些時日,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我想與你朝朝暮暮,想與你白頭偕老,想讓你帶我去嘗遍天下美味,游盡四海風光�!�

    “雖說外間種種阻礙橫亙在你我之間,我又總是顧慮重重�?蛇@兩日我想通了,顧慮再多又有何用?無論結(jié)局如何,真心終究騙不了人。我喜歡你,心里裝著的也只有你。蕭秋折,我愛你,是真心實意地愛著你。不管往后……”

    她話到這里,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第65章

    “只是我那張床太小了,你這般高大的身形……”

    夜色已深,

    小雨漸漸變成了細雨。陸臨的院子雖不算大,卻布置得極為雅致。四周花木扶疏,幾叢夜來香被風一吹,

    滿院都是飄香。

    晚青妤立在屋檐下,

    檐角水珠滴答墜落,燈籠在頭頂搖曳,

    光影在她臉上明明滅滅。她說話時神色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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