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羿老太太忙擦了擦淚,撫了撫鬢角坐正了身子道:“讓她們進來吧�!�
嬤嬤出去,不多時引著兩個管事婆子進來了,兩人進了堂屋按禮跪下問好,羿老太太讓人扶起來,笑了下:“你們太太可還好?我也有好多年沒見過秦雅了�!�
一婆子連忙答好,笑道:“總念叨老太太,只是路太遠不得過來看看。”
“雖多年沒見,你姑母卻每年都遣人來問好。”羿老太太對秦晏笑笑,轉(zhuǎn)頭問那婆子道,“聽聞你們府上要有喜事了,定下來那一日了么?我人過不去,禮是要到的�!�
那婆子福身一笑:“難為老太太想著二少爺,只是這日子遠了,因著親家姑娘小,且太太讓月華寺的大師算了,二少爺命里不該早娶,所以只下了小定,先不辦親事,太太說了,等后年秋闈后二少爺中了舉再辦婚事,也更體面些�!�
異老夫人心中嗤笑,轉(zhuǎn)頭跟秦晏四目交接兩人全明白了,秦雅這是厭惡秦珍,故意拖著呢,也是,章家老太爺想跟梅府交好,兩家只消定了親事就可,兩府在京中都是有體面的人家,做不出毀親之事,定了親事就算是結(jié)親了,并不著急大婚,而且……這其中大概還有秦雅的功勞,她不喜兒媳,拖一年算一年。不過最重要的不是這個,秦晏這幾日心中積的濁氣一掃而空,他含笑看了翼老太太一眼,兩人心中舒暢不少,秦雅這一招還促成了另一件事……這樣一來,秦思可不一牛全左未倫今曰中館7
第二十一章
章家的兩個婆子又說了幾句話就下去了,外面婆子將章府的年禮抬了進來,執(zhí)事丫鬟上前將禮單遞給羿老太太,羿老太太看了看笑道:“這些珍寶齋的珠翠肯定是你姑母給思兒打的,咱們這邊的珠寶樣子不如京中的時興,難為她想著了�!�
執(zhí)事丫鬟一聽忙將那一匣子珠翠打開奉了上來,羿老太太抬頭看了一眼點點頭:“嗯,顏色鮮亮,正合適思丫頭戴,不必入庫了,直接給她送過去讓她年下戴吧�!�
丫鬟點頭記下了,轉(zhuǎn)身又將兩個小如意漆盒拿了上來笑道:“這兩個長命鎖是給少爺小姐的,也別入庫了,直接給太太送過去吧?”
“是�!濒嗬咸戳丝袋c點頭,“讓太太收著吧,哥兒和大姐兒不缺這個,先放著吧。”
秦晏抬眼看了那金燦燦的長命鎖一眼,羿老太太一笑:“怎么?”
秦晏搖頭一笑:“沒事,看這金鎖精致�!�
“這還精致?哪有你小時候戴的好……”秦晏當年的金鎖是羿江倩挑了成色極好的金子,尋了最好的玉石,托京中有名的金匠老師傅打出來的,頗為考究,秦晏小時候一直帶著,羿老夫人還有些印象,笑了下,“你還記得么?那金鎖本應(yīng)該戴到十二歲的,那會兒你才幾歲啊,剛懂事吧?就不樂意戴了,哈哈……后來你娘又是哄又是騙的你才板著個小臉答應(yīng)了……小孩兒家家的就得讓這金鎖鎖著才行,鬼祟不侵身,病邪不入體,你娘花了那么大心思,果然你小時候就一直不得病�!�
秦晏若有所思,點了點頭笑了下。
在前面陪了羿老太太一會兒秦晏就回自己院了,進了堂屋正看見羿文嘉在手把手的教荊謠記賬冊,羿文嘉見秦晏來了笑道:“章府來送年禮了?”
秦晏點點頭,忽而想起之前羿文嘉跟自己說的年后要去南邊的事來,秦晏笑了下道:“那事兒舅舅可說動外祖母了?”
羿文嘉苦笑:“說動三分了吧,挨了老太太好幾頓教訓(xùn),等年后我再求求大概就成了�!�
秦晏點點頭,進了里間開了箱籠將銀票匣子取了出來,點了八千兩銀票遞給羿文嘉道:“生意上的事我不好插手,不然也愿意陪舅舅南下一趟,別的地方我出不上力,這些銀子給舅舅辦貨吧�!�
銀票是二百兩一張的,羿文嘉捏了捏這一沓子估摸出了個大概,猶豫道:“老太太說了,你那一萬兩銀子……”
“后年我才進京呢�!鼻仃虒︳辔募蔚恍�,“中間整整兩年的功夫,別說一萬兩,舅舅賺不回十萬給我么?”
羿文嘉心中士氣大振,收下銀票一笑道:“好外甥,就憑你這句話舅舅也得賺幾個翻給你!”羿文嘉本就喜愛經(jīng)商,幼年被羿老將軍拘在房里讀書,之后家道沒落又沒有多少銀子可供他調(diào)度,如今秦晏來了倒是漸漸的讓羿文嘉放開了手腳。
秦晏笑笑:“我信舅舅,只是這事就別讓外祖母知道了,沒得讓她上火�!�
羿文嘉連連點頭:“那是那是,哎?你怎么突然……你著急錢用?”
秦晏自嘲一笑:“如今這情形,我怎么會不缺?”
羿文嘉嘆口氣:“不說了,還是那句話,等日后你在朝為官,舅舅我經(jīng)商,咱們官商勾結(jié)……”
羿文嘉越說越不像話,荊謠在一旁聽著忍不住笑了,羿文嘉轉(zhuǎn)頭拍了怕荊謠的后背跟秦晏笑道:“荊謠真是天生就該經(jīng)商的,我剛教他龍門賬,這才說了一遍,這小子直接將我這本賬后面的幾張缺頁都補上了,這就是我也得算上半個時辰,他不用算盤,直接能寫賬,嘖嘖……”
秦晏看向荊謠,當著秦晏的面被人這么夸荊謠有些害臊,嘴角微微挑起,努力繃著不笑,羿文嘉得了秦晏這幾千兩銀子心里高興,又說了一會兒的話才去了。
荊謠起身將桌子上賬冊筆墨等收拾起來,秦晏看了眼荊謠空蕩蕩的脖子又想起了羿老太太剛才的話,想了想進了里間取了鑰匙將床頭暗格打開了,荊謠見秦晏似是在找東西連忙放下賬本走近問:“少爺找什么?”
秦晏沒說話,將放在暗格最里面的一個匣子拿了出來,荊謠見秦晏東西放的隱蔽不敢多看,轉(zhuǎn)身要出去,秦晏道:“等著�!�
秦晏的話就同圣旨一般,荊謠聞言立刻停住腳,原地轉(zhuǎn)過身低頭看著自己的腳不抬頭,秦晏心中好笑,一把將荊謠拉過來將手中的匣子遞給了他,道:“打開看看。”
荊謠抿了下唇,打開匣子,揭開層層紅綢,只見里面放著一個金光奪目的長命鎖,金鎖邊上雕著一圈圓頭圓腦的小鯉魚,每條鯉魚眼睛上都點著一枚紅寶石,工藝巧奪天工,里面是福壽祥云紋樣,祥云中間托著塊溫潤的和田白玉,渾然一體,荊謠輕聲驚嘆,小心的將金鎖翻了過來,背面也是刻的祥云紋,只是多了篆體寫的“福壽綿長”、“平安如意”等字樣,小小的一個金鎖上竟刻了百十來字,精致非常。
秦晏拿起金鎖來輕輕摩挲,幼時的不少回憶躍然眼前,他笑了下,將金鎖給荊謠戴上了,荊謠嚇了一跳,秦晏低聲道:“沒聽老人說過么?小孩子都得戴長命鎖,一直鎖到十二歲度大關(guān)后才能摘下來,你還差兩歲,現(xiàn)在……給你補上�!�
荊謠眼中微微紅了,低聲道:“我……我也見過大娘那兩個孩子的,他們戴的都是黃銅包金的,少爺這個……太貴重了,這是別人給少爺?shù)�?�?br />
“這是我……”秦晏頓了下笑道,“這是件舊物了,空放著也沒用,給你吧,好好戴著�!�
荊謠不疑有他,低頭摸了摸那長命鎖,金鎖下面墜著的三個虎頭鈴鐺叮鈴作響,襯得荊謠可愛了幾分,秦晏在荊謠頭上揉了一把轉(zhuǎn)身去書房看書了,荊謠美滋滋的,獨自站在里屋里捧著那金鎖樂了會兒,隨后回過神兒來捧著本賬冊子也跑到書房去了,蹭到秦晏身邊找個一小塊地方跟著“苦讀”。
年下過的很快,秦晏每日除了看書就是看書,荊謠殷勤的很,每日就跟在秦晏身邊,不知道是不是荊謠過的太愜意的緣故,秦晏漸漸發(fā)現(xiàn)荊謠光是這一年下就長了不少,以前那么個瘦瘦小小的,現(xiàn)在站直了已經(jīng)能到自己胸口了,秦晏記不大清自己小時候的情形了,那會兒……也沒長這么快吧?
荊謠被秦晏錦衣玉食的養(yǎng)了這半年早已脫胎換骨,身上骨肉勻亭,面皮白凈透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嬌養(yǎng)的小公子呢,只是對著秦晏的時候還是跟剛撿回來那會兒似得,黏人的很。
羿文嘉幾次跟秦晏說這次往南去想帶著荊謠去讓他長長見識,秦晏沒意見,過后跟荊謠提起,剛問了一句“想不想去南邊一趟?”荊謠就白了臉,秦晏再說一句:“不想去外面看看么?”荊謠直接眼睛紅了,好像要被賣了小狗崽子似得,秦晏心中嘆息,下面的話也不必問了。
之后得了秦晏不會趕他的保證后荊謠才稍稍放下心來,過了好幾天后還小心翼翼的問了秦晏:“少爺是不是嫌我煩了?”
秦晏心中好笑,荊謠雖然總呆在自己身邊但他有分寸的很,自己看書時荊謠就安安靜靜的在一旁看他的,只要自己不說話荊謠能一點聲音都不出,一點也不討嫌。反而是秦晏無聊時喜歡逗逗荊謠,看他憨憨的有趣。
時光飛逝,很快就過了十五,秦晏帶著荊謠同衡棋如一同回了蘇府。
雪路難走,一行人到蘇府后已經(jīng)是未時了,蘇卿辰也沒有見他們,只有管事的出來說先生今日身子不適,明日再授課,隨即將眾人引到各自院里去了,燕歸樓里快一個月沒住人,各處都要打掃,秦晏和荊謠忙了半日,直到晚間才收拾停當了,正值十六月圓,外面月色正好,戌時天上靜靜的飄起雪來,景色動人,秦晏跟荊謠索性穿上厚衣裳撐了一把雪傘出院賞景。
“少爺累么?”荊謠提著個小宮燈,抬頭看看秦晏撐著的水墨山青的雪傘小聲道,“我撐會兒?”
秦晏輕笑:“你撐著?我在地上爬?”
荊謠有些難為情:“我可以伸直了胳膊的……”
兩人說笑間沒留意走遠了,秦晏雖在蘇府住過多日但從未好好逛過,不多時竟有些找不著路了,幸得月色好,不覺昏暗,兩人又走了一會兒再細看才發(fā)現(xiàn)竟已經(jīng)走到前院來了,荊謠看了看前面輕聲道:“蘇先生還沒睡呢,廂房的燈都亮著�!�
秦晏點點頭,動,荊謠也看見了這回找著路了,正要折回去時忽而見前院垂花門后面似有火光跳,驚呼道:”這是走水了么?!"兩人剛要上前忽見衡棋如也提著個宮燈來了,衡棋如見這情形連忙上前壓低聲音道:“別出聲……回你院里,我跟你說。"
第二十二章
秦晏往垂花門那又看了一眼,點點頭牽著荊謠的手帶著衡棋如回燕歸樓了。
荊謠燒了一吊子水上沏了茶端上來,衡棋如剛在雪地里走了一會兒有些冷了,喝了幾口熱茶緩過勁來了,想了想道:“其實也沒什么大事,蘇先生……每逢初一十五的都會去二門外面燒些紙錢,有時若是有了什么大事他也會去,我在府里住的時間長,撞見過幾次所以知道,我怕你們冒冒失失的撞過去了兩廂尷尬,沒什么事,以后晚上別過去了,荊謠還小,看見了不好�!�
秦晏微微蹙眉:“給……給梁王燒的?”
衡棋如頓了下點點頭:“是�!�
秦晏更是疑惑:“又不是在熱孝里,哪里用總是燒紙?這些禮數(shù)我雖知道的不多但也聽老人們說過……時常祭奠故人并非好事啊。”
衡棋如一時語塞,支支吾吾的說不清,自經(jīng)秦思一事后衡棋如心中待秦晏更為親近,不大敢敷衍他,猶豫了會兒道:“罷了,跟你說也無妨,荊謠……天不早了,你先去睡吧�!�
衡棋如對秦晏安撫一笑:“我知道你萬事不避開他,但有些事小孩子不好知道的,荊謠,去吧�!�
荊謠心里也好奇的很,聽了這話有些失望,轉(zhuǎn)頭看向秦晏,誰知從不避他的秦晏點了點頭:“你先去睡,我一會兒就去�!�
不管怎么樣秦晏的話是必須聽的,荊謠的抿了抿嘴唇,給兩人滿上茶轉(zhuǎn)過屏風去里間了。
秦晏看向衡棋如,衡棋如嘆了口氣,又喝了一口茶,半晌道:“自我跟著先生后,這情形看過多少次了,現(xiàn)在還算好些了,以前……蘇先生都是整晚整晚的守在梁王牌位前,有時也不燒紙錢,只愣愣的待著,有時若是朝中有什么事了,或是先生在京中的暗莊又有什么動作了,先生就會邊燒紙邊一五一十的說一遍,后來……許是怕讓人聽見?先生也不說話了,都寫下來,盡數(shù)燒給梁王。”
秦晏越聽越疑惑,這……若說蘇卿辰是忠心梁王,為了報答昔年的舊情,那好好的教養(yǎng)蘇嘉,盡心為蘇嘉在朝中謀算就罷了,現(xiàn)在……弄得這么曖昧纏綿算什么?
衡棋如苦笑:“你想不透吧?我也想不透,那會兒我還小,不懂事,有次趁著先生走的急,我偷著跑過去看了一眼,那信紙被燒了大半了,但末了署名未燒盡,上面寫著……未亡人蘇卿辰�!�
秦晏心中一動,啞然道:“先生跟梁王……”
“就是你想的那樣�!焙馄迦鐕@了口氣,“你也不是那深宅大院的小姐,這樣的事大概也聽說過吧?就是沒聽過,你也該知道……知道分桃斷袖的事吧?我曾聽聞……先生初為太子太傅時因不善周旋得罪了三皇子和四皇子,是梁王一直護著先生,還因為先生……跟三皇子動過手�!�
秦晏心中了然,這么一來前事突然明了了很多,為什么梁王到最后一刻,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時也要保住蘇卿辰的性命,為什么蘇卿辰會費盡心思將蘇嘉養(yǎng)大成人……
蘇卿辰與梁王認識的早,怕是在幼時就已經(jīng)有情了,而后種種……秦晏想起蘇嘉來輕嘆:“難為先生了。”
衡棋如搖搖頭:“還有一事你不知道,知道先生為什么從不讓蘇嘉出門么?蘇嘉身子根本沒事,但先生一直謊稱他體弱,就是你我也不能常見他,按理說,蘇嘉從小就被先生抱來了,這么多年過去了,哪里有人會認出他?后來我才明白……去年先生的一個探子從京中來,看見蘇嘉當即跪下了,八尺的漢子,抱著蘇嘉的腳泣不成聲,大哭梁王,那可是那探子頭一回見蘇嘉啊�!�
秦晏閉了閉眼,這下全明白了,蘇嘉長相酷似梁王,所以才讓蘇卿辰小心到如此地步,但……蘇卿辰既對梁王情深至此,日日夜夜面對著蘇嘉,不亞于終日受刑。
衡棋如不由得想起了秦思,心中狠狠抽疼了下,低聲道:“以前我還想不通,傾慕一個人,是喜歡到什么地步才能如此,現(xiàn)在我倒是能體諒先生了,真動心了,為她受千刀萬剮都值得。”
秦晏嘆了口氣:“幸虧你今天攔著我了,不然撞見了先生怕是要難堪,你放心,我不是多話之人,今天的事再不會跟第三人提起�!�
“我自然放心你,不然也不會將這些事盡數(shù)告訴你了�!焙馄迦缈戳丝磿r漏起身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睡。”
秦晏點點頭送衡棋如出門,里間閣子里,荊謠睜大了眼,愣愣的倚在屏風上不知已經(jīng)聽了多長時間……
當晚秦晏一直睡不著,自來黎州后,當年的隱晦事他聽說的越來越多,直到今日,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秦晏差不多已經(jīng)都知道了。
秦晏并不是個一腔熱血,聽聞冤屈就能拍案而起拔刀相助的人,比起別的十七八的少爺秦晏要冷靜的多,秦晏不是沒血性,但他明白,他不是一個人,秦思還要依靠他,荊謠還指望著他,他不能出事,他不能死。
但是在頭一回聽衡棋如說起當年外祖父和眾英烈在獄中慷慨就義的情形時,秦晏還是忍不住給了衡棋如承諾:若有需要,在所不辭。
秦晏身上流著羿老將軍的血,忠義二字刻在了骨子里,且當年的事也或多或少的牽連到了他,秦晏沒法袖手旁觀,即使他很清楚蘇卿辰衡棋如他們的計劃是非常渺茫的。
先皇后嫡子梁王已薨,如今宮中位分最高的就是三皇子四皇子還有七皇子的生母薛貴妃了,當年的事三皇子雖把自己摘了干凈,但還是被褫奪了親王封號,貶為郡王,遠遠的去了封地,三皇子繼位無望,但四皇子七皇子如今都在朝中,薛家把持朝政多年,輕易難以拔除,蘇卿辰一心要為梁王沉冤,哪里那么容易?
黑暗中秦晏看著層層床幔出神,只要能護得秦思荊謠周全,他不會袖手旁觀,還是要幫一把的。秦晏輾轉(zhuǎn)許久才睡著了,直到他呼吸勻亭后床里面的荊謠才慢慢的睜開了眼。
今天衡棋如的話荊謠一字不差的全聽見了,他看書少,不知什么是“分桃斷袖”,但只聽衡棋如的話也能明白了,蘇先生……愛慕已經(jīng)死去多年的梁王。
荊謠剛才被衡棋如打發(fā)走了本想去睡的,只是秦晏沒來他不大踏實,鬼使神差的忍不住去偷聽他們說什么,沒想到竟知道了這天大的秘密……荊謠并不大在意蘇先生和梁王如何如何,這些事他不大懂,讓他震驚的是,男人和男人也是能相愛的。
震驚之后一股難言的悲哀涌進荊謠心里,他終于給自己心頭那份誠惶誠恐,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感情找到了歸宿,多日來懵懵懂懂的情愫終于明朗,或許在堯廟鎮(zhèn)初次相遇時就注定了,荊謠小小的一顆心里除了秦晏,還是秦晏。
荊謠偏過頭去看秦晏的睡顏,眼淚悄悄的流了下來。
秦晏以前給荊謠講孟子時跟他說一段,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荊謠不知別人慕少艾是何時,而他自己則是在現(xiàn)在就清清楚楚的明白,他是愛慕秦晏的。
那日秦晏還說講了后面的一句,“仕則慕君,不得於君則熱中”,荊謠靜靜的擦去了眼淚,當日不懂的話如今他全懂了,君不回應(yīng)自己心意,所以終日心中水深火熱。
荊謠摸了摸胸前的長命金鎖長吁了口氣,不得放君又怎么了?他傾慕奉晏,為奉晏流血流淚不顧性命,從來就不是為了能有一分回報的。荊謠小心的將長命鎖放進中衣里,轉(zhuǎn)頭看了看秦晏,還是忍不住想……若是有一日秦晏也能喜歡自己,就是死了也值了。
第二十三章
“少爺,這是府里送來的春衣�!鼻G謠將羿府剛送來的包袱打開一一放好,把最下面的幾本羿文嘉給他捎來的書放到自己的小桌上去了,低聲道,“聽來送東西的府中管事說,舅爺十日前就已經(jīng)出門了,這會兒怕是已經(jīng)快到南京了�!�
秦晏點點頭接著看書,等荊謠轉(zhuǎn)身出去了才抬起頭來,眉頭微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的緣故,這幾日只覺得荊謠奇怪的很,總是出神,有時還長吁短嘆的,問他也不說,秦晏有些頭疼,才多大點的東西,居然有心事了?成精了不成?!
秦晏沒理會,等著荊謠憋不住了來跟自己“自首”。
秦晏小看了荊謠的耐力,時光飛逝,直到夏至時分,羿文嘉從南邊回來了荊謠才下定決心來跟秦晏說幾句話。
那日秦晏正倚在榻上看羿文嘉送來的信,羿文嘉去南邊一趟,打通了秦淮河那邊的生意不說,單是這一路倒買倒賣的就凈賺了五萬兩銀子來,秦晏記得羿文嘉走的那會兒大約是帶著快兩萬兩銀子的,秦晏輕嘆,跟小舅一起做生意真是對了。
秦晏看過信隨手將信紙遞給了荊謠,一笑:“舅舅剛回來就將府中的莊子都收回來了,照著這個架勢……明年大概就能將老宅贖回來了�!�
荊謠雙手接過信來細細的看了一邊,猶豫了下低聲道:“少爺……我想好了,以后還是讓府中再派一個人來伺候少爺吧,我……我想去跟著舅爺做生意�!�
秦晏眉頭微挑:“怎么了?以前怎么勸你都不去,現(xiàn)在倒是肯了?”
荊謠點點頭:“我……我已經(jīng)不小了,不能總跟在少爺身邊混日子,也要學(xué)著做事了。”
以前秦晏確實是這個打算,荊謠喜歡經(jīng)商就跟著羿文嘉多學(xué)些,但現(xiàn)在……秦晏揉了揉眉心,坐直了身子慢慢道:“你怎么不小了?學(xué)著做事不用這么急,再玩幾年也……”
“少爺,荊謠不小了�!鼻G謠聽出秦晏話中想要留他的意思,心里更難受了,咬牙道,“荊謠總不能做一輩子的奴才�!�
秦晏失笑:“誰將你當奴才了?說起這個來……你來我身邊快一年了,我跟你簽過賣身契么?我問過你籍貫的事么?”
秦晏本意是想安慰荊謠,自己從未低看過他,誰知話一出口荊謠臉色更差了,荊謠抖了抖唇,眼中盡是絕望,完了完了,自己原來連賣身契都沒簽!那以后少爺知道了自己的心事,豈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將自己打發(fā)了!
秦晏看著荊謠慘白的小臉失笑:“你到底是怎么了?早起吃壞了什么不成?”秦晏邊說邊將荊謠拉到身邊來,摸了摸他的額頭,又低頭跟他額頭對著額頭試了試,不熱啊。
荊謠臉瞬間紅了,秦晏皺眉,確實沒發(fā)熱啊,怎么臉又紅了?荊謠偏過頭去,眨了眨眼努力壓下眼中淚意,帶了些哭腔小聲道:“我忘簽賣身契了,少爺怎么沒跟我簽……”
秦晏徹底不明白了,耐下心輕聲道:“我跟你說過的話你忘了?我從來沒將你當小廝�!�
“我想簽……”荊謠眼淚掉了下來,壓抑了半年的惶恐一瞬間全部沖了出來,他害怕的心都揪起來了,這些日子荊謠想了很多,他甚至已經(jīng)計劃好了,就算哪天不小心讓秦晏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厭惡他,他也不會走的,但現(xiàn)在聽秦晏這么一說好像兩人本來就沒有什么牽連,秦晏其實什么時候趕他走都行。
荊謠到底還小,心思又重,那種費盡全力也沒法撼動心中大石的無力感太讓人絕望,荊謠徹底懵了,只想哭死算了。
秦晏更是無語,好好的說著話,荊謠突然就哭了,秦晏試探道:“你想簽?”
荊謠可憐巴巴的點點頭,哽咽道:“想�!�
“你瘋了不成!”秦晏的那點耐性被徹底用光,他自認待荊謠不錯,好好的養(yǎng)活著,只想讓他順順當當?shù)某扇�,沒想到荊謠竟這么自輕自賤,想要落奴籍?秦晏一口氣堵在心口,恨不得給他一腳,到底是心疼他,秦晏努力壓下心頭火,低聲斥道,“你這腦袋里都放了些什么?一天四頓的吃,都補到哪去了?”
荊謠惶惶然,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將來被秦晏趕出府的情景,低聲抽噎道:“少爺……別趕我走。”
秦晏被氣的笑了出來,忽而想起了荊謠的身世,心中一疼,荊謠曾被他嫡母趕出府,那么小的年紀,只能以乞討為生,只怕這小東西心里有個節(jié),總怕再被人趕走了,秦晏想起荊謠剛來他身邊那會兒心軟了,嘆了口氣將他攬在懷里,輕聲道:“我趕你做什么?你近日到底是怎么了?小小年紀這么多心事做什么?”
荊謠不敢說,半晌小聲道:“少爺,真的不會趕我對吧?”
秦晏失笑:“真的,你到底怎么了,故意撒嬌么?”
荊謠微微松了一口氣,心道我喜歡你喜歡的快魔怔了,怎么能說出來。
荊謠得到了秦晏的保證暫時心安了,抹了抹臉低聲道:“我……我沒事,少爺別在意。”
秦晏垂眸看著荊謠,在他頭上拍了拍:“人大了,有心事了。”
荊謠偏過頭去沒說話,秦晏慢慢道:“還要走?讓府里再送個人來?”
荊謠抿了唇又猶豫了,心里十分舍不得,半晌輕聲道:“要不……每月回府的時候我去舅爺那,少爺在蘇府的時候我還是在這邊吧�!�
秦晏想了想點頭:“就這樣吧�!�
荊謠終于去鋪子里幫忙,最高興的人就是羿文嘉了,荊謠人聰明勤快,最重要的是他沒有外心,羿文嘉生意上的不少事都不放心外人,但對荊謠就沒事,羿文嘉聽秦晏說過兩人還在京中時候的事,荊謠既連命都能給秦晏,還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羿文嘉去了趟南方賺了個體滿缽豐,一下子嘗到了甜頭,贖回剩下的幾處莊子后還余下了四萬多兩銀子,羿文嘉給秦晏送去了兩萬兩,剩下的全下了本,一心要將南邊的胭脂生意全攬過來,羿文嘉一心撲在南邊,黎州的生意就得有人打理,羿文嘉不放心全交給下人,荊謠正好補上了這個缺。
只是荊謠的身份始終是個事,壓不住人,羿文嘉跟秦晏商議了后選個好日子,在府中擺上幾桌酒,秦晏正式收荊謠為義弟,以后荊謠打理起生意來也算名正言順。
“其實我以前就有這么個打算。”羿文嘉越想越合適,“這鋪子里的事你一直不管,我這心里就不安穩(wěn),這樣一來,荊謠在就跟你在一樣,我還添了個助力。”
秦晏一笑:“有什么不安穩(wěn)的?我還不信舅舅么?”
“唉這是兩碼事�!濒辔募文弥鴤玉石小算盤飛快的打著,心中越來越高興,“咱們這生意總算是扎下根了,剛開始那會兒沒什么進項,我心里就總不踏實,現(xiàn)在行了,等后年你進京時……舅舅能給你湊夠了這個數(shù)。”
羿文嘉將算盤擺在秦晏面前,秦晏垂眸一看……三十萬兩。
秦晏輕笑:“如此……我就是在京中買一套宅院也夠了,辛苦舅舅了。”
羿文嘉一挑眉疑惑道:“你買宅院做什么?”
秦晏冷笑:“來日我?guī)е純荷暇偛荒苓住在秦府吧?秦斂和梅氏恨不得活扒了我跟思兒的皮呢�!�
“也是……”羿文嘉點點頭,一拍大腿抬手在算盤上又撥了個珠,笑吟吟道,“外甥既然要置辦家業(yè),舅舅哪能干看著?來日我送你這些,買個大些的宅院,好好讓姐夫還有梅氏看看……哎呦一想我就解氣!你放心吧,有荊謠在這,沒準賺的還要多�!�
秦晏點點頭:“那就最好了。”
來黎州快一年了,一切都進入了正軌,秦思有舅母柳氏相伴,平日里也會跟黎州高門家的女子們聚聚,日子過的舒適愜意,外祖家蒸蒸日上,生意一天比一天大,再也不用拮據(jù)度日,荊謠給當著眾人給自己磕了頭敬了酒,成了自己名正言順的弟弟,自己也尋得了一位好先生,來日高中有望。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fā)展。
羿文嘉將小算盤收進懷里,淡淡道:“看吧……當年他們是如何欺凌我們的,以后就要讓他們一點點的還回來�!�
“自然�!鼻仃剔D(zhuǎn)頭在一直站在自己身旁的荊謠頭上揉了下,語氣中不自知的帶了些寵溺,“后年荊謠跟我一同進京,我出本錢,在京中也開起十里紅妝的分號來,到時候就交給荊謠,這兩年可得好好學(xué),懂么?”
荊謠眼中一亮,開不開分號是小事,能跟著少爺一同回京城就行,荊謠點點頭:“哥哥……放心。”
荊謠剛改口,還有些不自在,臉微微紅了。
兩年,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羿文嘉終于贖回了老宅,全心全意的在南京和黎州間往來經(jīng)貿(mào),已有了自己的商隊,不止是販賣胭脂水粉,小到紅妝大到古董,沒有他不攙手的,當初許給秦晏的三十萬趕考銀子水漲船高,直接成了五十萬。
荊謠已經(jīng)成了黎州十里紅妝的掌柜,剛過了十三歲的生辰,荊謠應(yīng)付鋪子里的生意已經(jīng)不費勁了,翼文嘉索性將黎州的生意全交給了他,黎州十來家商鋪每日成干上萬兩銀子的買賣都由荊謠打理,一絲差錯也不曾出過。而秦晏,終于迎來了他等了三年的春閨。
第二十四章
今年的會試定在了二月十五,秦晏因為要帶著秦思上路,路上不好太辛苦,是以決定臘月初就出發(fā),只要年前能趕到皇城就行,福管家在京中給秦晏看好宅院了,五進五出的大宅子,福管家已經(jīng)付了定金,里面早就收拾好,只等著秦晏了。
臨行前秦晏又去了蘇府一趟。
這一年秦晏已經(jīng)很少住在蘇府了,他的功夫多用在破題上,一般都是是蘇先生送來幾個題目,秦晏先將路子寫上,然后再細細的寫出來,做完這幾個題目后帶著文章來跟蘇先生討教,當天來回,很少住下。
蘇卿辰見秦晏來了笑了下:“可準備好何時出發(fā)了?”
秦晏點點頭:“臘月初三,先生還有什么交代的么?”
蘇卿辰搖頭一笑:“該教你的都教了,沒有什么好交代的了,你的學(xué)問我心里有數(shù),會試肯定無礙,不出差錯殿試時一個二甲的進士出身是跑不了的,想好了以后做什么了么?是想入翰林院還是先謀個差事?”
秦晏心中早就有打算了:“入翰林院�!�
蘇卿辰微微挑眉笑了下:“志氣不小,將來也想入內(nèi)閣么?”
秦晏一笑沒答話,忽而想起衡棋如來,道:“近日都沒看見衡兄,他今年也要入場一試的,不如跟我一起走,路上也有個照應(yīng)。”
蘇卿辰搖搖頭:“不必了,棋如自有我?guī)е蝺阂膊恍×�,我正想帶著他一起進京開開眼界�!�
秦晏一窒,忍不住低聲道:“先生,蘇嘉他……”
蘇卿辰淡淡一笑:“皇帝身子不行了,這個時候蘇嘉必須在皇城,我謀劃了這么多年,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王爺?shù)幕饰宦淙胨酥��!?br />
秦晏心中一沉,別說是皇帝身子不行了,就是京中皇族宗室中男子全死了蘇嘉想繼位都難,蘇卿辰此去無異是飛蛾撲火。
秦晏嘆了口氣,從懷里掏出個荷包來遞給蘇卿辰,沉聲道:“若來日天不遂人愿,學(xué)生在京中定會幫扶,學(xué)生現(xiàn)在沒有別的……此去各處花費都小不了,這些給先生貼補一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