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些探子和親兵都是要用真金白銀養(yǎng)著的,這一年里秦晏雖沒怎么在蘇府中住但也看得出來,府中原本就不多的仆役又少了許多,屋中的不少古物也都沒了,蘇卿辰支持多年,走到今天說一句油盡燈枯也不為過。
蘇卿辰一頓,打開荷包一看,之間里面厚厚一沓子銀票,一千兩一張的銀票足有百張,不等蘇卿辰推辭秦晏先道:“若是以前我是萬萬拿不出這些的,但現(xiàn)在羿府的生意先生也知道,拿得出來的�!�
蘇卿辰心中大為動容,半晌嘆息笑道:“原本以為你是最心硬的一個人……”
秦晏一笑:“先生沒看錯,我本就心硬,只是……看了這么多年,不免感念先生大義,學(xué)生無能,可效力的也只有這些黃白之物罷了”
秦晏抬手掏出袖中一張紙條,低聲道:“來日若事成那自然是好,這是我在京中一處莊子的位置,僻靜的很,若事敗……先生可帶著蘇嘉衡兄躲去這里,我在那給先生還準(zhǔn)備了些銀子,到時候……你們可化作商人混出城,逃出京來再混入我舅舅的商隊中,一路往西邊去,先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蘇卿辰心中感念,起身一揖:“我替世子謝過了�!�
秦晏忙將蘇卿辰扶起,低聲道:“此去兇險,先生萬事小心�!�
蘇卿辰點(diǎn)了點(diǎn)頭:“路上小心,去吧。”
秦晏端端正正的給蘇卿辰行禮拜別,起身出了正廳。
剛出了前院蘇嘉追了出來,連聲道:“秦晏!秦晏!慢些,我送送你�!�
秦晏轉(zhuǎn)頭愣了下,停下腳等蘇嘉趕了過來,蘇嘉三步并作兩步上前,眼中有些潮濕,啞聲道:“先生跟我說了……秦晏,謝了�!�
“不敢�!鼻仃桃恍�,“你,衡兄和我,也算是同病相憐。”
蘇嘉嘆了口氣,低聲道:“我送你出去�!�
雖說相處了快三年,秦晏其實(shí)并沒跟蘇嘉說過幾句話,生疏的很,兩人慢慢的往外走著,一時也不知該談些什么,出了大門時蘇嘉在秦晏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半晌只說了一句話:“茍富貴,無相忘�!�
秦晏一笑:“我盼著受世子提攜的那一日快點(diǎn)來�!�
蘇嘉笑了下,惋惜道:“太可惜,這幾年并不曾與你多結(jié)交……罷了,后會有期�!�
秦晏點(diǎn)頭上了馬車。
馬車?yán)锴G謠坐起身來將秦晏的大氅脫了下來,輕聲道:“銀票給先生了?”
秦晏點(diǎn)頭:“這一二年光景大不如從前了,先生正缺銀子呢,這些大概也夠撐一段日子了�!�
荊謠靜了半晌輕聲嘆道:“先生還有世子他們……明明知道不可能,為什么一定要去送死呢?”
秦晏一笑:“若我含冤而死,對手厲害的很,你明知敵不過他,會不會去為我報仇?”
“自然�!鼻G謠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隨即惱怒道,“百無禁忌!哥哥說什么呢?!”
秦晏心中一暖,一笑道:“那你疑惑什么呢?昔年梁王待蘇先生不薄,梁王枉死,先生自然不會甘心�!�
荊謠心頭一動,忽而想起昔年偷聽到的梁王和蘇卿辰的舊事,臉上微微紅了。
荊謠這兩年長大了不少,個子已經(jīng)到秦晏肩膀了,正是抽條的時候,身上瘦的很,不過眉眼卻愈發(fā)清秀了,討人的很,秦晏看著他害臊的樣子心里喜歡,抬手在他耳垂上捏了捏,道:“這種東西說不清,記得以前給你講過的趙氏孤兒的故事么?只盼著先生也能似程嬰一般,求仁得仁。”
荊謠輕嘆,跪起身來將暖爐中的茶壺拿了出來給秦晏倒了一杯茶,馬車中地方狹小,荊謠動作有些別扭,俯身將茶壺放回暖爐中的時候頸間那塊長命鎖隨著滑了出來,秦晏垂眸看見了忍不住笑了:“都多大了還戴這個?讓人家看見了笑話�!�
荊謠連忙將長命鎖塞回衣裳里,小聲道:“我……我怕摘下來放丟了,還是戴著吧�!�
“穗頭還在外面呢。”秦晏往前靠了靠,將荊謠外袍領(lǐng)子解開了一些,把他里面的中衣?lián)崞�,�?fù)又把外袍的扣子挨個扣上了,“大冬天的戴在里面不涼么?”
荊謠屏住呼吸一動不動,馬車中本就逼仄,秦晏這下離他更近了,秦晏已足弱冠,劍眉鷹目,面容英俊又凌厲,離得近了很有壓迫感,更別說荊謠本就愛慕秦晏了,荊謠不自在的咳了一聲,低聲道:“不……不涼�!�
秦晏給他系好扣子又坐了回去,荊謠心猿意馬,不住的回想秦晏剛才解他衣裳的情景,臉上微微發(fā)紅,抱著另一個軟枕倚在一旁了。
不多時兩人到了羿府,明日就要啟程,還有不少東西要打點(diǎn),且鋪?zhàn)永镞有些事沒交代清楚,荊謠忙的腳不沾地,剛進(jìn)府就被羿文嘉請走了,秦晏則獨(dú)自去見羿老太太。
一年前眾人就搬到老宅來了,羿老太太的壽曦堂在正房最里面,秦晏從甬道穿過去,走了一會兒才到,門外一群小丫頭們見秦晏來了連忙福身問好將人請進(jìn)去了,羿老太太正跟秦思抹骨牌,見秦晏來了笑道:“見過蘇先生了?”
秦晏點(diǎn)頭一笑:“見過了,外祖母今日手氣好?”
小酸枝炕桌上鋪著盤花繡毯,幾張象牙骨牌散落著,羿老太太這邊放著一把小金裸子,秦思那邊只稀稀的幾個,羿老太太一笑:“思丫頭為了討我喜歡故意輸?shù)�。�?br />
“哪呢,實(shí)是打不過外祖母。”秦思笑笑起身讓丫鬟們將炕桌收拾了,親自扶著羿老太太下炕一同坐到軟榻上,“我剛跟外祖母說呢,等過了年,咱們將京中的府邸收拾好了就接外祖母和舅母她們過去住,外祖母也有年份沒去京中了吧?”
這兩年羿府蒸蒸日上,如今住回了祖宅,家中花用不缺,殷實(shí)的很,羿老太太氣色反而比之前好了許多,點(diǎn)頭笑道:“是呢,放心,自要去京中煩你們的,眼瞅著你哥哥就要高中了,你們倆的婚事還不得我去掌眼么?”
秦思羞的臉紅了,低頭喝茶不說話,秦晏一笑:“既這樣等過了年我可遣人來接外祖母了。”
羿老太太高興,滿口答應(yīng)著。
翌日一早眾人早早的就起了,三人一同跟羿府眾人吃了早膳,羿老太太舍不得外孫外孫女,又難受起來,哽咽著囑咐秦思:“好好聽你哥哥的話,莫要再讓人欺負(fù)了去……”
當(dāng)初不堪受辱,無奈下投奔到黎州來的情形歷歷在目,幸得外祖一家寬厚相待才有今日,秦思撐不住哭了出來:“外祖母放心,我自會好好的……”
柳氏跟秦思甚為相得,乍一要分開心里也難受,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柔聲勸道:“老太太別哭傷了身子,不說好了么,等過了年咱們就去京中看外甥外甥女去,這幾個月老太太就當(dāng)他們走親戚去了,莫要再哭了�!�
羿老太太點(diǎn)點(diǎn)頭,又抱著秦思叫著“心肝肉”的哭了一會兒才好些,秦晏耐心勸著,又說了一會兒話,再三的道別后才上了車。
三人的東西自福管家定下宅院來就開始往京中運(yùn)了,饒是這樣這次一行人還裝了十二架車,年下人雜,羿文嘉不大放心,請了常年跟自己商隊押鏢的一支鏢隊隨行。
馬車上荊謠小心的將銀票匣子放到了箱籠中,秦晏揉了揉眉心道:“讓一個丫鬟過來就行,你昨晚就沒睡好,上自己馬車上瞇一會兒去�!�
“我不困。”荊謠笑笑,“就是真困了我靠在這也能打盹�!�
秦晏垂眸掃了眼荊謠坐著的小杌子嘆口氣:“上來�!�
兩人坐的是羿文嘉前月才命人趕做的辒辌車,比平常的馬車寬敞些,設(shè)有軟榻,但到底是在車?yán)�,榻有些窄,秦晏往里靠了靠讓出點(diǎn)地方來,荊謠抿了下嘴唇,脫下靴子躺了上去。
馬車微微晃動,荊謠倚在軟榻外側(cè),,秦晏修長的手指輕輕攏在荊謠的腰上奉晏怕他摔著,索性坐起身來一手?jǐn)堉G,荊謠的身子一瞬間僵了,好一會兒才緩過。謠來“冷么?”秦晏低頭問荊謠,呼吸掃在荊謠耳畔,荊謠搖了搖頭,耳朵微微紅了。
第二十五章
一行人臘月初三出發(fā),一路上走走停停,遇上景色好的地方還要游玩一二,買些當(dāng)?shù)氐钠媲赏嫖�,這么慢慢悠悠的直到臘月二十才趕到皇城。
福管家等人在府邸大門前等候已久,遠(yuǎn)遠(yuǎn)的見秦晏眾人的馬車來了連忙迎了上來,荊謠先下了馬車,掀起車簾來扶著秦晏下了車,福管家和眾下人連忙行禮,秦晏一笑:“大伙兒辛苦了,都起來吧。”
福管家吩咐眾人去幫忙卸車,又連聲叮囑好生將秦思的馬車讓進(jìn)去,轉(zhuǎn)過身來對秦晏笑道:“少爺這一路累著了吧?這邊就讓我那小子看著,少爺先進(jìn)屋歇歇,這是……哦!荊少爺好。”
福管家?guī)啄隂]見荊謠已經(jīng)認(rèn)不出來了,他也知道了秦晏認(rèn)荊謠為義弟的事,連忙行禮,荊謠上前一步將福管家扶起來了,笑道:“不敢,還跟以前就好�!�
福管家連稱“不可”,細(xì)細(xì)的看了看兩人笑道:“黎州果然是好地方,少爺這身子骨硬朗了不少呢,快進(jìn)院快進(jìn)院……”
秦晏抬頭看了看府邸的牌匾……池園,秦晏想了想道:“可是以前許尚書住的園子?”
福管家點(diǎn)頭,一邊引著兩人往里走一邊慢慢道:“許尚書致仕了,帶著一大家子人回南京老家,大約先回不來,許家手頭不大富裕,空留著這園子不合算,就留下了個老管事在這幫著照看,吩咐他找個合適人家就賣了,正巧這老管事和我有些舊交,聽說我正幫少爺尋摸園子就找來了,人就在府里呢,已經(jīng)說好了,十八萬兩銀子,少爺往這邊走……”
轉(zhuǎn)過二門福管家引著秦晏進(jìn)了內(nèi)儀門,接著說:“我給了他兩萬兩定錢,告訴他今日少爺來,已經(jīng)將地契送來了,一會兒請位官爺來,少爺簽了就行,這就是正房了,以前叫昭瑰堂,少爺可再改個名兒。”
進(jìn)了正院迎面是一面漢白玉百獸鏤空雕花影壁,精致又大氣,轉(zhuǎn)過影壁后豁然開朗,左右各五間廂房,正房一共七間,兩邊各有耳房,后面三層抱廈,重檐碧瓦,氣勢非凡,秦晏一笑:“不必再改了,這名字很應(yīng)景�!�
屋中已經(jīng)收拾好了,只是少了些古玩裝飾,福管家笑道:“府中都是下人,也沒個會打理屋子的,擺尋常物件怕少爺嫌俗氣,就一直空著,庫房里還有些東西,少爺?shù)每樟诉x些來擺上就好�!�
秦晏點(diǎn)頭:“這趟從黎州也帶了不少東西來,回頭再說吧。”
幾人看好后出了昭瑰堂,穿過月亮門進(jìn)抄手游廊,廊外栽著不少桃樹,福管家笑道:“原本收拾院子時是想全拔了再種別的花草的,只是這片桃樹長的實(shí)在好,就沒忍心毀了,等開春讓少爺小姐們賞了景再說罷,這邊……”
園中亭臺石橋精致,眾人邊賞景邊慢慢走著,行了一射之地又到了一處院落,福管家笑道:“這處院子精巧,且離著少爺?shù)恼媒�,是給荊少爺準(zhǔn)備的,荊少爺看看,若是不喜歡后面還有幾處空著的院落,少爺隨意選一處就好。”
荊謠猶豫了下抬頭看了看秦晏的臉色,低聲道:“我向來是跟哥哥一起住的……”
福管家一愣,隨即笑道:“荊少爺也不小了,跟少爺一起住,這……哈哈,難不成等少爺娶了夫人荊少爺還擠在一處嗎?”
荊謠最怕聽人說秦晏要娶親的事,勉強(qiáng)笑了下沒說話,秦晏看了他一眼心軟了,道:“就讓他跟著我吧,到底還是小,剛住到這邊來別睡不安穩(wěn)�!�
福管家看了荊謠一眼,心道尋常家里這年紀(jì)的少爺都娶親了,這還��?
福管家點(diǎn)頭:“少爺說的是。”
眾人又往里走,拐過游廊,過了穿堂福管家指著前面笑道:“這里就是小姐的住處了,府中院子數(shù)這處最精致,也夠靠里的,后面還有兩個院子,一排倒座房,穿堂外兩層門看著,別說男子,就是尋常婆子丫頭都進(jìn)不來,很能放心�!�
秦晏點(diǎn)頭,對福管家一笑道:“難為你想的周到�!�
福管家笑笑:“應(yīng)該的�!�
眾人走了這一趟已經(jīng)用了一炷香的時間,荊謠笑笑:“這園子倒是寬敞,快占了半條街吧?”不單寬敞,府邸位置也極好,出入方便不說,且離著京中繁華地段不近不遠(yuǎn),平日里往來很是便宜,十八萬兩銀子確實(shí)是賺了。
福管家得意一笑:“不止,這條街大半都占了,對了,我那小子前幾日去鏡花胡同看了,那邊正有一處鋪?zhàn)右D(zhuǎn)手,地方不錯,且那鋪面我也看了,門廳敞亮,還有內(nèi)堂,做胭脂生意最適宜了,只是沒商議價錢,等荊少爺看了再說吧�!�
秦晏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頭對荊謠道:“回頭去看看,鏡花胡同的鋪?zhàn)颖厝槐阋瞬涣�,不必怕貴,喜歡就盤下來。”
身后跟著的這幾個下人聞言不禁抬頭看向荊謠,荊謠的身世他們也是知道一些的,現(xiàn)在雖說也是少爺了,但幾年前那還是個小叫花子呢,如今竟這么得秦晏寵愛了,偌大的鋪面,說給他就給他。
當(dāng)著這許多人的面荊謠也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垂首答應(yīng)道:“是,謝……謝謝哥哥�!�
秦晏在他頭上揉了下,轉(zhuǎn)身帶著眾人回昭瑰堂,慢慢道:“如今府中有多少人了?”
福管家垂首道:“回少爺,不算上少爺從黎州帶來的,少爺屋里準(zhǔn)備了大丫頭兩人,小丫頭四人,婆子四人,小廝四人,荊少爺屋里減半,小姐那邊有大丫頭四人,小丫頭十六人,婆子八人,府里有兩個廚房,外面一個大廚房,小姐院里還有個小廚房,一共有十二人,馬夫等各處雜役共十人�!�
秦晏點(diǎn)點(diǎn)頭:“夠用了�!鼻仃滩灰艌�,身邊有伺候的就行,秦思那邊卻少不了,怕她委屈不說,且秦思如今待嫁,身邊少了規(guī)整丫鬟會讓人小看,有了這些再加上秦思奶娘貼身丫鬟等也盡夠了。
福管家答應(yīng)著:“這些人是我跟管事姑娘挑過幾遍的,尚且能用,少爺跟小姐看看吧,有不順心的攆出去再買�!�
秦晏點(diǎn)頭:“今日剛來,每人賞一月的月錢,都去忙吧。”
眾人連忙謝恩不絕,秦晏帶著荊謠回了正院。
正廳里小丫鬟們正收拾屋子,見秦晏荊謠來了連忙行禮,秦晏擺擺手:“先收拾外面去。”
小丫頭們魚貫而出,秦晏坐下來,荊謠連忙上前沏茶,秦晏看著他笑了下:“不愿意自己住,還要住我屋里?”
荊謠聞言忍不住側(cè)過頭往暖閣里看了眼,偏生被一架十二折的繡金屏風(fēng)擋著了,他記得秦晏內(nèi)室里的雕花拔步床挺大的,應(yīng)該……有自己的地兒吧?
荊謠猶豫了下,輕聲道:“哥哥從來不讓丫鬟守夜,我要是也不在這邊,哥哥晚上起夜喝水都沒人伺候了……”
“是我不讓丫鬟守夜么?”秦晏失笑,“是你說光子身子讓丫頭們看見了害臊,一直央告著不讓丫頭們進(jìn)來�!�
荊謠一陣心虛,秦晏無法,放下茶盞道:“不知道你整日想些什么,就是長不大,罷了,還是跟我睡吧�!�
荊謠欣喜不已,連忙點(diǎn)頭:“謝謝哥,我……我去取銀票,福管家去請官吏了,等會兒好交接地契的,我先去了�!�
府中的銀錢一向是荊謠收著,秦晏對他自然是一百個放心的,秦晏看著荊謠的背影默默出神,有時候秦晏也疑惑,荊謠已經(jīng)不小了吧?無論是府里的事還是生意上的事,沒有他料理不清的,但一到自己身邊就一下子變成小孩了,黏人的很,秦晏其實(shí)并不喜歡孩子,連著對那些孩子氣的人也厭惡,但獨(dú)獨(dú)對著荊謠,秦晏一向硬不下心來。
更奇怪的是……秦晏心中好笑,若別人跟自己撒嬌賣乖,自己連看一眼都欠奉,但要是荊謠的話心里卻受用無比,秦晏輕輕捻弄腰間羊脂玉佩,回想著荊謠不經(jīng)意間討他喜歡的樣子心中很是熨帖,大約是從小將他養(yǎng)大的緣故吧,莊家看著別人的好,孩子看著自己的好。
不多時官吏來了,銀貨兩訖,秦晏另給了那管事一封銀子賞錢,老管事千恩萬謝的收下走了,秦晏將地契遞給荊謠:“收好了,以后這就是咱們家了�!�
荊謠心中一暖,忙接過收起來了,剛搬過來,一大堆事等著做,兩人各忙各的,直到亥時才歇下。
秦晏沐浴后倚在雕花床欄上看話本消遣,有一頁沒一頁的翻著,荊謠沐浴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抱著自己的鋪蓋蹭了進(jìn)來,秦晏抬眼看了他一眼:“過來給我擦擦頭發(fā)。”
荊謠忙去取了布帛來,爬上床跪起身來輕輕的給秦晏擦頭發(fā),暖閣里熏籠燒的旺,秦晏上身只披了件中衣,領(lǐng)口大敞著,露出堅實(shí)的胸膛來,荊謠忍不住低頭看,心猿意馬,秦晏有所察覺,放下書抬頭掃了他一眼,淡淡道:“看什么呢?自己沒有?”
荊謠被嚇了一跳,支支吾吾:“我……我有�!�
秦晏撐不住笑了:“你有什么?”
荊謠剛沐浴過,只穿著一身薄薄的小寢衣,身上還帶著淡淡的水氣,乖巧的跪在自己身邊服侍著,比平日里還討人喜歡,秦晏心里疼他,笑著在他身上摸了摸,嘲道:“有什么?一塊硬肉也沒有,還跟個孩子似得。”
荊謠不敢躲,推拒求饒:“哥哥別鬧了,我……我癢癢�!�
秦晏見他拘謹(jǐn)也就不逗他了,搖頭笑笑依舊拿起話本來看,荊謠心中卻如擂鼓一般,生怕秦晏發(fā)現(xiàn),深深吸了一口氣,拿起布帛來接著擦拭,半晌終于給秦晏擦好了頭發(fā),自己也出了一身的汗。
時間不早了,秦晏起身吹滅了蠟燭躺下了,荊謠縮到了大床最里面,努力平復(fù)心跳,許久都睡不著。
平日里兩人吃睡一處,身體接觸是少不了的,秦晏心情好了也會逗逗他,但荊謠從未像今天一樣,身上仿佛都要燒起來,秦晏剛才摸過的地方觸覺似乎還停留著,黑暗中荊謠臉紅紅的,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藏在心底深處的一顆種子似乎正在破土發(fā)芽,攪的荊謠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秦晏呼吸勻停,顯然早就睡熟了,荊謠卻難受的很,身上燥得慌,腦中亂七八糟的,輾轉(zhuǎn)反側(cè)許久才睡了過去……夢里似乎又回到了小時候,馬棚里下著雨,他窩在稻草堆里守夜,難受的很,不知什么時候秦晏來了,將他抱了起來……
秦晏睡覺輕,半夜里聽見荊謠囈語醒過來了,秦晏睜開眼微微蹙眉,做噩夢了?秦晏怕他是身子不舒服,起身將荊謠攬過來低聲道:“荊謠,荊謠?怎么了?”
瞪的拱進(jìn)了秦晏懷里,小聲嘟嚷:”哥哥……抱抱我……”荊謠猶在夢里,迷迷瞪荊謠尋求著身體的本能,細(xì)瘦的雙腿輕輕往秦晏身上蹭,兩人都只穿著中衣,什么也檔不住,秦晏眼中閃過一抹異色,明顯察覺出了荊謠身上的變化……
第26章
月上中天,秦晏依稀能看清荊謠臉上的神色,他一張小臉還帶著稚氣,緊緊閉著眼,討人憐的很,嘴微微張開輕輕喘著,不知怎么的,秦晏古井不波的心里突然蕩起了一圈漣漪,秦晏閉了閉眼壓下心頭悸動,低聲喚道:“荊謠……”
荊謠無意識的睜開眼,夢里秦晏正寵溺的抱著他,正同這會兒一樣,迷亂中荊謠還以為自己在夢中,哽咽著伏進(jìn)秦晏懷里低聲道:“哥哥我難受……”
秦晏心中憐意更甚,在他后背上輕輕拍了拍低聲道:“沒事……你這是長大了�!�
荊謠初經(jīng)人事惶恐的很,心里積壓了多少年的情誼沖了出來,此刻看著秦晏的臉心里難受萬分,啞聲哭道:“哥哥……我喜歡你,喜歡的快不行了……”
秦晏已足弱冠,春闈將至,馬上就要高中的,如今更是連自己的宅院都有了,下面的事也就是娶親了,這兩年總有人提起秦晏的親事,特別是最近,荊謠每每聽見了心里都如刀割一般,等秦晏娶了夫人,自己就一點(diǎn)指望都沒有了。
荊謠平日里怕人看出來裝的好,現(xiàn)在怎么也繃不住了,抱著秦晏的腰大聲慟哭……
秦晏心中大動,連起前事來心中漸漸明白了,為什么荊謠這么黏自己,為什么侍奉自己那么盡心盡意,但……秦晏失笑,荊謠才多大?竟這么早就懂人事了么?
秦晏低頭看著荊謠心中不禁疑惑,聽了這事自己竟沒有半分厭惡,卻有些……心疼。
起初的時候,確實(shí)是想將他當(dāng)做弟弟的,為他安排前程,許他一份家業(yè),教養(yǎng)他讓他長大成人,但后來……秦晏自己也明白,對荊謠的好已經(jīng)過了界。
若是尋常人,怎么會將母親留給自己的長命金鎖就輕易給了去。
秦晏看看懷里的人,這小狗崽子私下里不知難受了多長時間呢,秦晏心軟下來,低聲道:“別哭了,我都知道了�!�
荊謠頓了下,抬頭看向秦晏,臉上淚痕還在,愣了半晌突然清醒過來,猛地往后退去,險些撞到床欄上,荊謠這會兒才明白過來,現(xiàn)在……現(xiàn)在不是夢!
荊謠只覺得腿間一片冰涼,剛才的種種情景回放,自己抱著秦晏親昵,而后還說了那些話……荊謠眼中盡是驚恐,自己竟然說出來了!
荊謠恨不得一下子咬死自己算了,原本還能昧著心在秦晏身邊賴到秦晏成親的,現(xiàn)在自己夢里昏了頭,竟一股腦的全說出來了……
秦晏見荊謠嚇著了柔聲道:“別凍著,過來……”
荊謠心中難受的受不住,在床上跪了下來啞聲道:“少爺都……知道了?是我癡心妄想,少爺放心……我,我……”
荊謠抄起床邊的衣裳,急急忙忙的披上衣裳躋上鞋沖了出去,秦晏啞然,這孩子瘋了不成?
秦晏以為他是不好意思了要出去穿衣裳,還沒回過神兒來時只聽見前廳百寶格被撞的一聲悶響,秦晏心中一驚,臘月天里這狗崽子竟跑出去了!
秦晏心中激起火來,忙下床披了件大氅尋了出去,前面睡在地上的兩個值夜的小丫鬟也醒了,迷迷糊糊道:“荊少爺……往西邊院子里去了�!�
秦晏不欲攪的人盡皆知,不許小丫鬟們驚動人,自己出了門往西邊院里找過去了。
這邊本是福管家給荊謠準(zhǔn)備的院落,荊謠不想去,但他的東西都放在這邊,估計是他躲過來了,秦晏心中好笑,剛才還沒羞沒臊的往自己懷里蹭,這會兒竟害臊了,不想見人了不成?
這邊院里沒人值夜,里面空蕩蕩的,只見最里面的耳房里亮著燭光,秦晏走了進(jìn)去,只見荊謠衣裳已經(jīng)穿好了,正在收拾東西。
秦晏揉了揉眉心低聲道:“大晚上的鬧什么?!跟我回去!”
荊謠眼里噙著淚,將一個小包袱系起,轉(zhuǎn)身垂首低聲道:“少爺……等天亮了我就回黎州,以后……不會再來煩少爺了。”
秦晏低頭掃了眼他的包袱,淡淡道:“拿的什么?”
荊謠抿了下嘴唇,抖著手將包袱打開了,秦晏看了一眼,兩件衣裳,一雙鞋襪,還有個小小的荷包。
秦晏將那小荷包拿了起來打開看了眼,不過幾塊碎銀。秦晏冷笑:“帶著這幾兩銀子就能回黎州了?”
荊謠抹了下眼淚低聲道:“以前一兩銀子都沒有的時候……也從堯廟鎮(zhèn)跟過來了,這些盡夠了�!�
秦晏環(huán)顧四周,這屋里只有幾個小箱籠,被荊謠翻的亂騰騰的,里面只放著些衣裳,沒一件值錢的東西,荊謠掌管十里紅妝多年,給秦晏掙下了不少銀子,每日手里幾萬兩銀子進(jìn)出,卻沒一兩進(jìn)了自己兜里。
秦晏看看手中的小荷包突然想起來……荊謠其實(shí)連月錢都沒有。
荊謠身份特殊,他沒有主子的月例銀子,也沒人敢給他發(fā)下人的月錢,秦晏平日里顧不上,只想著他掌管著生意,誰缺了銀子他也缺不了,現(xiàn)在看……荊謠多年給自己勞心勞力挖心掏肺,過得竟還不如一個下人。
秦晏將荷包緊緊攥在手里,荊謠忽而想到什么,摸了下胸口啞聲求道:“這金鎖……少爺就讓我?guī)ё甙�,以后……荊謠總得有個念想�!�
秦晏心里狠狠的疼了下,忍無可忍,一把將他那包袱扔了,把荊謠攬進(jìn)懷里厲聲斥道:“誰許你走了?!大晚上的折騰個沒完!跟我回院!”
荊謠嚇了一跳,怔怔的看著秦晏,秦晏拉著荊謠就往外走,忽而看見荊謠一只腳光著,想是剛才匆忙跑掉了的,秦晏微微蹙眉,俯身一把將荊謠抱了起來,轉(zhuǎn)身往自己院里走。
荊謠陷在秦晏的狐皮大氅里,暖和的很,腦中混混沌沌的,少爺這是怎么了?這是……抱著自己?
穿過跨院秦晏幾步走進(jìn)屋里,堂屋里兩個小丫頭面面相覷,不知道兩個少爺這是怎么了,秦晏頓了下道:“荊少爺做噩夢嚇著了,無事,別瞎叫嚷�!�
兩個小丫頭不過剛十歲,膽子小的很,連連點(diǎn)頭,秦晏也沒將荊謠放下來,一路抱到里面暖閣里去了。
秦晏一把將荊謠扔到大床上,轉(zhuǎn)身將熏籠又點(diǎn)上了,荊謠剛跑了這一趟身上冰涼,緩了好一會兒才暖和過來,秦晏披著中衣倚著床欄冷冷道:“跟誰學(xué)的規(guī)矩?一句話也不說,也不管是什么時候,說出去就出去,凍病了怎么辦?!”
荊謠縮在被子里不知道該說什么,心里又害怕又有些希冀,少爺……好像沒那么生氣,也……沒怎么厭惡自己?
荊謠小心的抬頭看秦晏,秦晏依舊是冷著張臉,剛才的情景還在眼前,秦晏又是心疼又是生氣,有什么話不能早點(diǎn)跟自己說么?非要憋著受罪!讓自己……也跟著心疼。
秦晏閉了閉眼,原本以為不會對誰動心的,誰知竟為這小東西破了戒。秦晏深吸一口氣,淡淡道:“什么時候動了心思的?”
荊謠咽了下口水,不敢撒謊,小聲道:“兩……兩年前,那日……衡大哥來跟少爺說先生和梁王的事,我……我其實(shí)聽見了,之后……就明白了�!�
秦晏失笑:“那會兒你才多大?”
荊謠低頭沒說話,秦晏嘆口氣:“那時怎么不跟我說呢?”
荊謠搖了搖頭,秦晏坐到床上來在他頭上不輕不重的揉了下,道:“若沒有今日這事,你是準(zhǔn)備永遠(yuǎn)不告訴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