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梅夫人又想起白日間見了的那個叫荊謠的男孩兒,他脖子上戴著的分明就是秦晏幼時戴著的金鎖,那把金鎖太顯眼,且那上面鑲的玉石寶石哪里再尋的來,想要仿造也不能的。
長命金鎖最是個要緊的東西,幼時整日佩戴,過了大劫后往廟中供了還了愿,之后需妥善保存起來,京中這邊還不算太重視,梅夫人記得聽人說過,黎州那邊的長命鎖取下來后碰都不許別人碰的,藏在無人處,生怕讓人傳了晦氣給自己,就是再給別人戴那也定是自己最寵愛的兒女,為了給他擋災(zāi)擋禍的,秦晏怎么就肯將那么要緊的東西給別人了?
梅夫人細(xì)想荊謠的樣貌,清秀又討喜,且言語見回護(hù)秦晏的緊……梅夫人再回想荊謠的穿戴,一身錦衣華飾,哪里還像個小要飯的?秦晏說荊謠是十里紅妝的掌柜東家,梅夫人卻根本不信,荊謠臉上還帶著稚氣,哪里就能做那些事了……
梅夫人心中一動,又想起三房老爺那點兒不可為外人道的“愛好”,心中一陣厭惡,定是那么回事了!
“太太……太太?”秦珍喊了幾聲都不見梅夫人應(yīng)答,低聲疑道,“太太這是怎么了?”
梅夫人冷冷一笑:“無事,你說的很對,外面行走,名聲最重要,女兒家名聲重要,官場中人的更重要�!�
秦珍不解,猶豫道:“太太……你到底在說什么�。俊�
“沒什么,今日你大哥來擺了我們一道,他不想讓我們插手秦思的婚事,所以來鬧一場,好對外說是我們不樂意,所以不去張羅,呵呵……什么事都推給別人,他自己去做好人,這是你大哥一貫的手法了�!泵贩蛉溯p撫鬢角淡淡一笑,“這次是我不防頭,吃了一虧,等著……我總會還回來的。”
將麻煩甩給秦斂后秦晏轉(zhuǎn)過天來給秦思好好的辦了小定,衡棋如是知情知趣的,對外說國孝中不好張揚,轉(zhuǎn)臉命人一車一車的往池園運東西,將皇帝賜給他的那些細(xì)軟東西搬了個大半還不算,又命人去京中頭號珠翠樓珍寶齋直接買了十二套時興頭面來,秦晏命人將這些東西全送進(jìn)內(nèi)院,他分毫不要,來日全充做秦思的嫁妝。
春闈在即,天氣愈發(fā)好了,羿府的管事提前好幾天進(jìn)京給秦晏帶信:羿府眾人不日就要上京了。
聽說外祖一家要來秦晏心中越發(fā)安心,親事上他有心回避秦府,但成親時人若是太少了卻是不好看,秦思小定時只請了尤府一眾人,雖也熱鬧但到底不是正經(jīng)親戚,衡棋如那邊根本就沒親戚,自己這邊再沒什么人就太單薄了。
羿老太太要來,秦晏本想請她們一起住到池園來,這邊地方大,一同住著也熱鬧些,只可惜羿老太太規(guī)矩大,不肯住外孫的宅子,只命人讓羿家在京中的府邸收拾出來了,幸得離著池園不算遠(yuǎn),往來走動也是極方便的。
“哥哥……那些東西已經(jīng)讓人送到羿府了,兩架梨花拔步鏤空雕花榻,四張雕花燙金小炕桌,還有兩架琉璃六折的小炕屏,還有一些小繡墩之類的小物件,幸得正給小姐打家具呢,一應(yīng)東西都是齊全的�!濒喔险沁叾嗄隂]人住好些老木家具都不大好了,荊謠正管著給秦思打家具的事,就著也往那邊送了不不少去,荊謠見左右沒人輕聲道,“請的這班工匠手藝很好,我吩咐他們了,給咱們也做一張大床,要十二連柜的�!�
秦晏放下書卷將荊謠拉到身邊來輕聲笑道:“要這么大的做什么?多大的空地也總是來擠我,沒出息……”秦晏低頭去親荊謠的唇,低聲呢喃道,“再過幾日就要春闈了,怕是沒法接外族家了,替我操勞幾日,嗯?”
“哪里算上操勞了?”荊謠笑了下,小聲道,“只可惜舅爺不過來,我還有好些事想請教他呢。”
秦晏“嘖”了一聲,輕聲斥道:“說了多少次了,同我一起叫舅舅就行,說到這我想起來……昨日我問思兒嫁妝準(zhǔn)備的合不合心,你猜她說什么?”
荊謠被秦晏摸的身上有些癢,不住的躲避笑道:“小姐說什么?”
秦晏輕笑:“她說……謠兒都給我準(zhǔn)備好了�!�
荊謠有點不好意思,一笑道:“小姐一直還將我當(dāng)小孩子呢�!�
秦晏一笑低聲道:“思兒從未將你當(dāng)過外人,倒是你,老學(xué)究一般,口頭上從不肯叫的親近些……不過也罷了,平時里沒留神,昨日聽她叫了你一句謠兒我心里倒是不大高興�!�
荊謠細(xì)一想臉上有些發(fā)熱,秦晏叫他謠兒一般都是……那種時候。
秦晏握著荊謠的手捏了捏低聲道:“等會試后,外祖家也安定下來了,我?guī)愠鋈ネ嬉惶��!?br />
荊謠聞言眼睛亮了,一笑道:“去哪?不行……總不能讓小姐一個人在家啊�!�
“等外祖母來了你以為思兒還能在這邊住著?到時候不用說肯定是讓外祖母接走了。”秦思無母,好多事秦晏和荊謠想不到或是也說不出口,還需一位年長有德的女眷好好提醒教導(dǎo),這最佳人選自然是羿老夫人了,秦晏想了想道,“去哪我也沒想好,你定吧,等會試出來我就帶你去,遠(yuǎn)些的地方也無妨,反正殿試得一個月以后了。”
荊謠點點頭,這些年兩人雖也南邊北邊的跑過幾趟,但都是有事在身,從沒能好好出去逛逛,秦晏想了想低聲道:“等殿試后有了差事后就不方便再出去了,趁著這個空去個你喜歡的地方。”
“去……”荊謠一時間也想不出來哪里好,猶豫了下道,“我再想想吧�!�
秦晏寵溺的低頭親了親他,輕聲調(diào)笑道:“思兒的大事已經(jīng)可以放心了,就剩下咱們兩個了,他們蜜里調(diào)油,咱們也該……”
正說著話外面小丫頭進(jìn)來了,荊謠連忙起身整了整衣衫往里間去了,小丫頭一福身道:“少爺,外面有位姓蘇的大人來了,說是同少爺認(rèn)識�!�
秦晏心中一動,莫不是蘇先生來了?秦晏連忙起身命丫頭去請,迎出來一看果然是蘇卿辰帶著幾名護(hù)衛(wèi)來了,秦晏連忙上前行禮:“學(xué)生惶恐,一直沒能給先生請安,如今倒勞動先生過來了�!�
“無事�!碧K卿辰一笑將秦晏扶起來,“今日無事出來逛逛,去棋如那看了看,就著也過來看看你。”
秦晏一面讓人去叫荊謠一面命人給蘇卿辰上茶,一笑道:“聽棋如說先生如今忙的很,今日倒是有空了?”
蘇卿辰淡淡一笑:“等春闈后,這些擔(dān)子都是要卸給你們的,到時候我就清閑了,近日可好?”
秦晏點頭:“一切都好。”
“嘉兒一直沒見你,你心中可疑惑?”蘇卿辰嘗了嘗茶點點頭,“黎州帶來的茶吧?宮中都沒有這個。”
秦晏一笑:“黎州的花茶并不是貢品,先生既喜歡我讓荊謠準(zhǔn)備些好的給先生帶去�!鼻仃填D了下又道:“皇上未召見我,自然有不能召見的理由,我雖不敢揣測圣意,但心中也明白一點。”
蘇卿辰聞言一笑,放下茶盞笑道:“是為了什么呢?”
秦晏頓了下失笑:“這話自己說出來就有些大言不慚了,我猜……皇上已經(jīng)想好了來日我在朝中的位置,但這會兒不好宣之于口�!�
蘇卿辰含笑點點頭:“接著說。”
秦晏反問道:“是刑部還是都察院?還是……大理蘇卿辰心中越發(fā)滿意,笑道:“怎么想到這里的?”
秦晏自嘲一笑:“我自知為人毒辣,這幾處要也不容我的話那只能是去御史臺了。”
蘇卿辰笑出聲來,點頭笑道:“到底是你,如今……大理寺那邊如今缺職不少�!�
秦晏明白過來,晁嘉登基多日一直只將三皇子七皇子薛家人及一眾黨隨關(guān)押著,并不曾過審,不單是為了牽制封地上已經(jīng)反了的晁澤,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晁嘉不想自己動手。
讓蘇卿辰這些人審自然一樣不行,晁嘉初登大寶,想要個公道的名聲,又想將這些人連根拔起,所以急需一個能放心,又“看似”同這宗案子沒什么關(guān)系的人。
羿老將軍是秦晏的外祖父,這關(guān)系已經(jīng)遠(yuǎn)了,讓秦晏出手堪堪能服眾,且秦晏心中確實是恨薛家一派的,晁嘉不擔(dān)心秦晏會手軟,而且不單是這一次,晁嘉在朝中沒有根基,他有許多人要拔除,這些人都需要一個人來出面,晁嘉也許是思慮良久,最終還是選定了秦晏。
秦晏助晁嘉良多不算,秦晏的家世很能讓晁嘉放心,一個已經(jīng)決裂了的親族,一個入了商賈的外家,秦晏要在朝中立足靠的只能是皇帝。
蘇卿辰明白這些事秦晏都能想到,沉默了片刻輕聲道:“嘉兒并不是恩將仇報的人,看他對棋如如何你就知道了,日后你能替他擔(dān)下一些事,他自然不會虧待了你�!�
荊謠在里面聽小丫頭說是蘇卿辰來了忙換了衣裳往前面來了,荊謠作揖笑道:“蘇先生好�!�
蘇卿辰一笑:“你一向好?又長高了�!�
荊謠點點頭笑笑:“嗯,哥哥總催我多吃,一年下長高了不少。”
“氣色也越來越好了�!碧K卿辰轉(zhuǎn)頭看了秦晏一眼,意味深長,“你哥哥將來是要封侯拜相的,定然委屈不了你�!�
秦晏心中明白,帝王的回報絕對是豐厚的,又是在晁嘉無人可信,無人可用的時候,這個機(jī)遇太好……秦晏看了毫無察覺的荊謠一眼心中一狠,有什么可顧慮的,自己若不出人頭地,拿什么讓荊謠無憂無慮的過一輩子。
秦晏淡淡一笑:“借先生吉言了�!�
兩人都是聰明人,有些話無需再多說,蘇卿辰又坐了一會兒就走了,將人送出去后荊謠疑道:“我怎么覺得……怪怪的,蘇先生就是來看看咱們?”
“嗯�!睙o論如何,這些事就沒必要跟荊謠說了,秦晏在他頭上揉了下笑道,“回屋,這兩日你不是有些燥熱么?先生剛送了幾盒上用的金絲燕盞來,我讓他們給你燉些冰糖燕窩吃�!�
第40章
因今年朝中出了大事,春闈延后至三月二十,羿府眾人一心想在會試前見秦晏一面,緊趕慢趕的總算在三月十九入京了。
因家里的買賣離不得人,羿文嘉和兩個兒子就留在黎州打點生意,羿老太太帶著柳氏和小女兒羿月哲還有一眾丫頭婆子管事的來了,秦晏同荊謠及府內(nèi)管事出城相迎,一路送到羿府去,秦思不便出城,早早的來羿府中等著了,眾人見了不免唏噓一番,羿老太太握著秦思的手“心肝肉”的叫了半日,憐惜道:“可算是趕上來了,前日聽說京中打起來了嚇的我多日沒睡著,實在不該讓你們年前就回來的,悔的我了不得,那幾日可嚇著了?”
秦思一笑:“無事,家中門戶森嚴(yán),很安心的。”
羿老太太點點頭,嘆息道:“都是外祖母的不是,外面太亂了,實在出不得門,不然早就來了,倒是誤了你的小定,一切安排的可好?”
秦思臉上微微紅了,點點頭道:“里外都有哥哥和謠兒打點著,又有尤老太太幫襯著,一切都好�!�
羿老太太轉(zhuǎn)頭看向荊謠笑道:“你如今是愈發(fā)得用了,你可知道,因你來了京中,你舅舅把鋪子里弄的一團(tuán)亂麻,一直嚷嚷著還叫你回去呢�!�
秦思一笑:“那可不行,如今府中上下都靠謠兒打點著,不說我舍不得,哥哥也舍不得讓謠兒回去呢�!�
秦晏一笑點點頭:“是呢,我舍不得�!�
眾人聽了一笑,秦晏鳳眸一轉(zhuǎn)看了荊謠一眼,荊謠臉微微紅了,
羿老太太見秦晏如今頂門立戶是個男兒樣子了心中更高興,招手讓他近前笑道:“看看……這是你舅舅從黎州千佛寺給你求來的簽,你舅母放在家廟中供了多日的,好孩子,快戴上……保佑你高中的。”
秦晏將那簽?zāi)脕矸旁谫N身荷包里了,轉(zhuǎn)頭對柳氏笑道:“麻煩舅母費心了�!�
“這孩子!跟我還有什么可見外的……”柳氏轉(zhuǎn)頭對秦思一笑道,“好孩子,沒想著耽誤了你的小定了,你舅舅來不了,讓我給你捎了些東西來添妝,肯定沒你哥哥給你準(zhǔn)備的好,別嫌棄�!�
秦思連忙謙讓笑道:“舅母這話是怎么說的……”隨即又跟羿月哲說起話來,眾人熱鬧了一陣子,中午一同用過飯后羿老太太果然留秦思了,笑道:“整日家在府中做什么?你哥哥過兩日就要會試去了,一去多日,你在府中也是無聊,干脆住在我這,你舅母早給你留下屋子了�!�
秦思轉(zhuǎn)頭看向秦晏,秦晏點了點頭:“外祖母愛惜,你就留下吧,同住自己家是一樣的�!�
秦思這才點頭笑著應(yīng)下了,秦晏和荊謠又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回池園的馬車上秦晏握著荊謠的手慢慢道:“會試這九日你好好的在家里,先別想著開鋪子的事,反正也耽誤了這些日子了,索性等思兒出了門子再說吧,省的你里里外外的抽不開身。”
荊謠也怕自己兩邊牽扯著照管不周全秦思的婚事,聞言點點頭笑道:“嗯,我聽哥哥的�!�
秦晏在荊謠額上親了下笑道:“還有就是好好想想去哪兒玩,等考完了咱們就走。”
荊謠心中還在猶豫著,苦笑了下道:“我……還是拿不定主意,我再想想。”
“嗯,等我出來時你能想好就行�!鼻仃桃膊恢趺吹�,只是要幾日不見,心中卻總是不安穩(wěn),又囑咐道,“無事不要出去,若是有什么事也等我回來。”
秦晏很少這樣反復(fù)叮囑,荊謠也覺得好笑,點頭笑道:“嗯,哥哥要是不放心那我這幾日都不出去了,就在家里等哥哥回來�!�
秦晏滿意一笑:“聽話……”
秦府中,梅夫人屏退左右只留下了一個婆子,壓低聲音道:“可都查明白了?”
那婆子點點頭道:“查明白了,那荊謠在黎州時確實是十里紅妝的掌柜,聽那邊的人說他也很得親家羿舅爺?shù)囊兄�,羿舅爺自己往南邊跑商常年不回來,都是這荊謠料理黎州的買賣,家中的賬目沒有避他的,到了這邊來后池園那邊里外的事也都是他在照管,說是大小姐料理家務(wù),但也只是內(nèi)院,進(jìn)出賬目還是這荊謠掌管著�!�
梅夫人冷笑一聲:“不過還是個孩子,就敢將家業(yè)交付于他,看來這關(guān)系真是不一般呢。”
那婆子點點頭道:“池園里的人嘴嚴(yán)的很,再私密一些的事就打聽不出來了,只聽往池園里送炭的活計提過一句,他們家……”婆子俯下身湊近了壓低聲音道:“他有次聽那府里人說了一句,荊少爺?shù)你y霜炭份例算在昭瑰堂的賬面上,不必往他自己院子里送。”
梅夫人微微蹙眉,婆子解釋道:“那都是上等的銀霜炭,也就只有主子用,荊謠少爺自己的份例,不往那他自己院子里送,倒是要送到大少爺住的昭瑰堂里,看來……這荊少爺每日就住在昭瑰堂中!”
梅夫人心中一動,隨即搖搖頭道:“不會吧……秦晏做事一向小心,就算是將荊謠收做孌童了,那……那完事兒了也自然是讓他回自己院里啊,怎么會和他同吃同睡呢?!”
那婆子搖搖頭道:“倚奴婢看不然,太太也說了,大少爺連那金鎖都給荊謠了,這其中的意思……太太還不明白么?大少爺還年輕,一時動了情也是有的�!�
梅夫人還是不放心,她被秦晏坑怕了,反復(fù)思量后害怕這是秦晏故意做出來的假象,好引自己上鉤的,梅夫人想了想問道:“就沒有更作準(zhǔn)的消息了?單是這些……不好說啊�!�
婆子搖搖頭:“能想的法子都想了,但實在無法,池園那邊鐵桶一般,咱們的人插不進(jìn)手去,大少爺屋里還沒有大丫頭伺候,我一開始還想,大少爺屋里若是有幾個大姑娘,她們年紀(jì)大了,看著大少爺?shù)倪@樣的人物,難免不動心思,若起了這心思時定然視荊謠為眼中釘,咱們聯(lián)起手來也可,只是我打聽了才知道……大少爺屋里竟不用大丫頭的,都是些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子,聽說過了十四歲就分到別的院里去,其余就都是婆子了。”
梅夫人吃了一驚:“這……難不成是怕那荊謠吃醋?”
那婆子搖搖頭:“這奴婢倒是不知道,只是這前前后后的事串起來看……沒準(zhǔn)的事呢�!�
梅夫人靜了一會兒冷笑道:“也不用再費力查了,只這幾樣,差不多就是這么回事了,我原先只以為秦晏只是喜好孌童,如今看……倒是動了情了,如此更好了!”
婆子心中一動抬頭問道:“太太……預(yù)備如何?將這事告訴老爺么?”
梅夫人搖搖頭:“不必,老爺知道了又能如何?不過是生一頓氣,最多了就是將秦晏叫來嚷一頓,又怎么樣呢?不傷筋不動骨的,能怎樣?我倒是想好了一個主意……”梅夫人眼眸一轉(zhuǎn),壓低聲音同那婆子細(xì)細(xì)的說了一回……
翌日一早荊謠打點秦晏要用的東西命人好生放到車上去,秦晏一笑道:“你就別跟著了,到那邊單是一個個的搜身就不知要多長時間,今日天氣又不好,你就在家里呆著吧�!�
荊謠想要去,奈何做不了秦晏的主,只得對秦晏低聲道:“那哥哥自己在意些,里面沒人伺候,萬事自己想著些�!�
秦晏含笑應(yīng)了,屏退眾人又跟荊謠說了會兒親熱的話才出門去了。
秦晏出門后荊謠一人在府中無聊,翻了會兒書就又鉆到花房里去了,隨意掐了幾朵花研了做汁子,消磨了快一個時辰的光陰,正無聊時外面來傳,說是羿府那邊有事要讓自己過去一趟。
荊謠不疑有他,雖答應(yīng)了秦晏不出門,但荊謠根本就沒將羿府當(dāng)外面,只以為那邊真有什么事,換了衣裳就去了。
荊謠下了馬車進(jìn)了儀門,管事將他一路迎到羿老太太上房中,荊謠一進(jìn)了屋就決出不對來了,屋中一個丫鬟也無,只有兩個羿老太太的心腹婆子在一旁服侍著,羿老太太臉上也沒了往日的慈和,只是看著荊謠發(fā)愣,荊謠心中疑惑,笑著請安:“老太太好,這么急叫我過來是這么了?”
羿老太太看著荊謠心中越發(fā)難受,昨日天擦黑的時候外面不知誰沒頭沒腦的送了一封信來,門上的人看了后險些嚇破了膽子,當(dāng)即將信送來了,羿老太太看后一夜沒睡。
信中好些事說的有理有據(jù),羿老太太前后想起來心中越發(fā)信了,再回想秦晏對著荊謠時的情形,確實……像是那種事。
昨日已經(jīng)晚了,且羿老太太怕耽誤了秦晏今日的會試所以壓下來了,今天秦晏已經(jīng)進(jìn)場了,羿老太太再也按捺不住,遣人將荊謠叫來了,她總得自己問問才能安心。
荊謠見羿老太太只是出神不說話心中就有些惶惶的,也不好再多言,羿老太太半晌低聲道:“謠兒,昨日有人給府里送了封信來,你看看吧�!�
羿老太太的一個心腹婆子將信遞給荊謠,荊謠看了幾行臉?biāo)⒌陌琢�,手禁不住抖了起來,羿老太太見狀心中頹然長嘆一聲,冤孽啊……
荊謠自知失態(tài),努力壓下心中悸動,勉強(qiáng)笑了下道:“老太太……總不會相信了吧?”
羿老太太垂下眼,低聲嘆息道:“你還想瞞我么……謠兒,這些年,秦晏待你不薄吧?”
荊謠心中一凜,低聲道:“哥哥待我恩重如山�!�
羿老太太抬眸沉聲道:“所以你就這樣報答他了?”
荊謠抿了下發(fā)白的嘴唇定了定心道:“老太太別信這些小人胡言亂語,我……”
羿老太太活了這么大年紀(jì)何事不知,擺擺手道:“不必同我說這些了……呵呵,真當(dāng)我老了,你知道你頸間戴的是什么嗎?”
荊謠輕撫衣服里帶著的金鎖白著臉搖了搖頭,羿老太太伸手將那金鎖拿了出來,放在手里摩挲了幾下苦笑道:“那個孽障同我說,這是仿著他那一把讓人造的,呵呵……我眼花了,竟也信了,這金鎖上的玉以前還是我的呢,呵呵……”
荊謠心中驚疑不定,啞然道:“老太太……”
羿老太太放下手慢慢道:“你竟不知么?這鎖……是晏兒幼時戴過的鎖,他娘早死,留下的東西多給了思兒,只有這把金鎖……是他唯一的一個念想,他將這鎖給你了,是什么意思?”
荊謠心中大動,眼眶瞬間紅了,磕磕巴巴道:“我……不是……”
羿老太太長嘆了口氣,慢慢道:“也是我以前一直不察覺,謠兒,我只問你一句,可是晏兒強(qiáng)迫的你?若是,我自然給你一個公道,晏兒雖對你有恩,但也沒有搶占人家好好男孩兒的道理,你以后還要成家立業(yè)的,難不成一直這么跟著他?”
荊謠心中自知是辯駁不了了,強(qiáng)自鎮(zhèn)定道:“不是……哥哥從始至終沒強(qiáng)迫過我�!�
羿老太太眼中閃過一絲不忍,斥道:“你……你這孩子是瘋了不成?你們這樣能有什么好處?等思兒的婚事完了就得張羅晏兒的親事了,等晏兒成親后你還跟著他?你自己以后不成親了?”
荊謠最怕聽人說秦晏的婚事,這個時候被羿老太太擺到明面上來更是如萬箭穿心一般,羿老太太見狀又問道:“還是你覺得,你能跟以后的太太住在一個屋檐下?”
荊謠搖頭啞聲道:“老太太放心,荊謠無德無才,當(dāng)年只不過是哥哥撿回來的一個要飯的,別的沒有,血性還有幾分,哥哥來日若成親,我凈身出戶,不拿他一兩銀子,永不再見他,絕不糾纏�!�
羿老太太心中越發(fā)不忍,她也算是看著荊謠長大的,心中是疼惜的,聞言放柔了聲音勸道:“你明知將來有那么一日,何必今日同晏兒牽扯呢?對你又有什么好處?還是你心里有別的想頭……覺得晏兒會為了你一輩子不娶?”
荊謠死死咬著牙,沒有,他……從來不敢這么想。
羿老太太明白自己說到點子上了,疲憊的揉了揉眉心低聲道:“謠兒……晏兒以后是要封侯拜相,為官做宰的,有家有業(yè),有高門千金相伴,有子孫萬年福澤才對啊……”
荊謠緊緊的攥著拳,沒來由的忽而想起來……就在一個時辰前,秦晏走前告訴他,讓他好好想想,到底是去哪里玩……才一個時辰而已啊……
羿老太太見荊謠還未死心,狠了狠心又道:“晏兒的性子你最是清楚,不為了別的,就是為了爭一口氣也會過的比別人強(qiáng)!他會孤身一輩子陪著你,白白將這家業(yè)拱手外人?”
荊謠幾乎要支持不住,抖著唇正要說什么時外面一人疾步走進(jìn)來沉聲道:“我會�!�
秦晏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線,眼中盡是戾色,荊謠心中大驚,驀然轉(zhuǎn)過頭看向桌上的時漏,已經(jīng)……巳時了!秦晏出了貢院!
荊謠再也撐不住,眼淚蜿蜒而下,頹然跌倒在地上,竭力哽咽,心中五味雜陳,秦晏這一輩子,就毀在自己手里了……
第41章
羿老太太見了秦晏也吃了一驚,愣了下失聲道:“晏兒……你怎么回來了?你瘋了?!”羿老太太忙看向時漏,完了……已經(jīng)封場了。
秦晏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自然不想回來!到貢院等了多時終于輪到自己進(jìn)場時一個小廝闖了來,將這邊的事全說了,秦晏當(dāng)即就明白這是讓人算計了,心中大怒,暗悔自己近日志得意滿疏忽了,竟讓人在這里得了空子!那邊貢院中執(zhí)事官不斷喚著他的名字,這邊小廝一直說羿老太太全知道了,正拿了荊謠對峙呢,秦晏當(dāng)即還想到也許根本就沒這回事,這人只是在誑自己,心中萬千念頭閃過,卻怎么也不能放下心來。
福管家聽了這話先是大驚隨即醒轉(zhuǎn)過來,忙命跟去的人將那小廝拿住了打了一頓,在一旁不住的勸,左一句“這肯定是那邊太太使的毒計!就是故意來毀少爺前程的,少爺真回府誤了會試就順了她的意了!”右一句“少爺如今回去,就是荊少爺也不愿意的,荊少爺向來有本事,老太太也是個慈和的,定然沒事�!�
福管家說的秦晏自然全明白,當(dāng)即狠了狠心吩咐福管家火速去羿府將荊謠帶回池園,等三日后自己出了貢院再做理論,福管家巴不得這么一聲,詛咒發(fā)誓的說一定不會讓荊謠受了委屈,秦晏往里走了幾步,狠狠攥起拳來,福管家怎么說也只是個下人,若是羿老太太立意要發(fā)作荊謠,別說福管家,就是遣個主子回去也不一定能攔住的,秦晏一咬牙,去他娘的會試!
秦晏轉(zhuǎn)身上馬,一路疾馳朝著羿府去了。
秦晏定定的看著羿老夫人,沉聲道:“外祖母要動我心尖子,我自然瘋了�!�
荊謠偏過頭去狠狠哽咽,羿老夫人瞪大眼睛啞聲道:“你……你怎么會知道的?”
秦晏深吁了一口氣,低聲道:“我進(jìn)場時……有人來跟我說的�!�
羿老太太頓了下隨即全明白了,當(dāng)即脫力一般跌在榻上,婆子連忙扶著不住勸慰,羿老太太捶榻大怒道:“賤|人!我竟著了她的道了!我的晏兒啊……”
秦晏上前攙扶羿老夫人,一撩衣擺直直跪了下來:“外祖母不必如此……這次的事全是我的過錯,不該留著這后患,讓人鉆了空子,今日趁著這個機(jī)會索性跟外祖母全說了,我同荊謠早已定情,今世是不會再娶他人了,我懂外祖母都是為了孫兒好,外祖母不看別的……只看這次,容了他吧,如此……也就是容了我了。”
羿老夫人狠命的在秦晏身上捶了幾下哭道:“你個小孽障,你明明知道是她的計還回來做什么?這是做了什么孽……”羿老夫人又愧又怒,愧的是自己讓兩人的事唬住了,竟沒想到這一處去,怒的是梅夫人設(shè)此毒計,一箭雙雕,毀了孫兒的前程。
秦晏這會兒心中倒是沒什么了,三年一會試,失了這次的機(jī)會確實是可惜,但事已如此,發(fā)怒撒火都沒意義,緊著將這事清了才是正經(jīng),秦晏正色道:“外祖母教訓(xùn)的是,外祖母心中有氣今日全發(fā)在我身上吧,只求外祖母從此容下荊謠�!�
秦晏誤了會試,比起這個來荊謠的事簡直不值一提,羿老太太哪里還的顧得上,只是掩面大哭:“都是我的不是……白活了這些年,竟沒想到,我該讓人去給你捎信的,我的晏兒啊……”
秦晏見羿老太太這樣后悔心中亦不忍,放緩聲音道:“今年誤了,三年后還會有的,今上正是用人之際,許還會有恩科,等不及三年也未可知,外祖母不必傷懷�!�
這種時候秦晏倒反過來安慰自己,羿老太太心中一酸,眼淚撲簌簌落下,啞聲哭道:“你……你竟為了他不要自己前程了,我又能將他如何了?是會殺他還是會剮他?兩三天的功夫,你就忍不住……”
秦晏側(cè)頭看向荊謠,輕聲嘆息道:“孫兒不敢心存僥幸,外祖母仁慈,自然不會傷了他,但若是趁著這功夫?qū)⑷怂妥吡�,天大地大,我去何處尋他?科舉三年就有,荊謠若是出了事,誰能還我?外祖母既然明白孫兒如此在意他……就允了我吧,以后莫要再難為他了。”
羿老太太只是哭個不住,啞聲道:“我哪里再敢難為他,你……我的倩兒啊,造了什么孽……”
見羿老太太提及亡母秦晏心中一酸,低聲:“我娘在天有靈,想來也是盼著我能稱心如意的�!闭f罷轉(zhuǎn)頭對荊謠道:“來……給外祖母磕頭,以后就是一家人,外祖母不會再難為你的�!�
荊謠雙目赤紅,爬過來磕了一頭啞聲道:“老太太……我,我……”,荊謠心中五味雜陳,眼淚不斷落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秦晏心中大痛,同荊謠跪在一處啞聲道:“荊謠的身世外祖母是知道的,生母早逝,生父枉死,嫡母不容,當(dāng)中苦處非我不能體會,我撿著他的時候……他還不滿十歲,那么小的一個人,從堯廟鎮(zhèn)一路跟我到京中。當(dāng)初出府不易,荊謠為了嫁禍梅氏險些服毒,此情此義,孫兒永生不敢忘,過后到黎州后……他打點生意,操持家務(wù),諸多勞累,卻沒有半分私心,外祖母許是不信,荊謠他……自己其實一兩銀子也沒有,他這些年……”
秦晏說著說著嗓子也啞了,偏過臉哽咽道:“他這些年……滿心滿意全是為了我,他……也只有我,外祖母覺得將我們分開了各自成家立業(yè)是為了我們好,若真是那樣……我們分開了,我還有外祖母,有舅舅有舅母又妹妹……荊謠呢?沒了我,他什么都沒有了……”
秦晏啞聲道:“他原本就什么都沒有……”
羿老太太聽了這些不住流淚,心中大不忍,擺擺手道:“罷罷……起來吧……”,羿老太太又哭了好一會兒,秦晏命一婆子去請柳氏來勸慰,低聲道:“恐我在這外祖母看了更添傷懷,我先帶荊謠回去,明日再來給外祖母請安,荊謠……我們走�!�
秦晏牽著荊謠的手往外走,一路無話,回到池園后秦晏屏退眾人,只留荊謠一個人在屋里,低聲道:“今日外祖母問你信不信我會為了你一輩子不娶,你怎么不說話?你為什么不敢說話?!”
荊謠沒想到秦晏先問他這話,一時答不出啦,秦晏冷聲道:“因為你不信我,你自己也在害怕,怕我那一日就要娶別人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