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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是嗎,”沈既欲緊接著說,“我覺得不關品種的事。”

    他點到為止地說這么一句,然后沒再多說一個字,可宋再旖也聽出來了,聽出他話里“甜不甜的和買的品種無關,而是和誰買的有關”這番兒意思,落地窗外月光皎潔,客廳里燈光明亮,他看向她的目光就更亮,像要往人心里看去,連呼吸都無意識一緊,這種感覺對宋再旖來說很陌生,因而不自在地別開臉,捋一下耳側濕發(fā),回:“哦,我先去吹頭發(fā)�!�

    沈既欲不置可否,只是笑。

    一直到進房間,吹風機通上電,轟隆隆的噪音蓋過所有,手指撥過濕滑的發(fā)絲,才有東西可以抓住的實感,沒那么虛了,一門之隔外的人和聲也聽不見管不著了,等頭發(fā)吹到差不多干的時候,她又變回那副泰然自若的樣子了,抱著一沓習題冊回到沙發(fā)邊,抬腿踢了下沈既欲的小腿,示意他挪點位子。

    坐下后發(fā)現(xiàn)茶幾上還多出來一杯熱牛奶。

    宋再旖就斜額看沈既欲一眼,但他沒看她,正跟一道數(shù)學題較著勁,這人努力起來也是真努力,不然再好的成績都不會憑空從天上掉下來,這道理宋再旖懂,所以很快收回視線,沒有開口影響他什么,加上自個兒還有一堆作業(yè)沒寫,喝兩口牛奶又吃了兩個,就點兵點將先點到物理卷子開始寫。

    接下來互不干擾的時間里,兩人各寫各的,一室寧靜,偶爾幾句交流是宋再旖有道題怎么算都不對,她不得已碰了碰沈既欲的手臂,沈既欲扭頭,她說:“你幫我看看這題�!�

    那時兩人擠在原本挺寬敞的沙發(fā)上,全因沈既欲左手邊放著書包,宋再旖右手邊搭著她的衣服,還堆了幾個快遞,能坐人的位置一下變小,就這么一遞一接的動作,兩人手肘碰到一塊兒,宋再旖本能地要湊過去聽指導,于是膝蓋又挨著了。

    沈既欲看一眼卷子,再看一眼身旁的人。

    宋再旖不明所以,問他怎么了,沈既欲就低頭,回說沒事,但題目看了半天,宋再旖撐著臉等半天,見他沒反應,伸手拿第四個,吃完,沈既欲才圈出其中一步,告訴她合力加速度錯了。

    還真是。

    重新算了一遍,沒什么其他問題后宋再旖翻頁繼續(xù)寫,而沈既欲到家比她早,作業(yè)也寫得比她早,到這會兒完成差不多了,筆往桌上一擱,不輕不重的一聲響,整個人往沙發(fā)背上靠,翹著二郎腿,失寵半天的手機在掌心轉了轉,上一秒優(yōu)等生的苦學作風一瞬間消散,徹底恢復那個玩世不恭的大少爺模樣了,惹得宋再旖別頭,警告他玩可以,別影響她做作業(yè),沈既欲就勾唇笑說哪兒能啊,手機仍保持靜音狀態(tài),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趕緊做,好好做,別分心,宋再旖轉過臉。

    可是寫了沒幾題,她緩緩停住筆。

    剛才那么大一個人坐旁邊渾然不覺,現(xiàn)在沈既欲抽離了,兩人一個前傾,一個后靠,楚河漢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的存在感卻莫名強烈起來,明明他說到做到的沒發(fā)出一點聲音打擾她,宋再旖卻好像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似有若無地拍打著她頸后那一小片皮膚,癢,偏偏能聽見他打字時那丁點微乎其微的動靜。

    ……

    “沈既欲�!�

    于是五秒后,她出聲,指腹磨著塑料筆蓋。

    沈既欲回消息的右手沒停,聽到她叫他也沒抬頭,“嗯?”

    “幫我把數(shù)學講義寫了吧�!彼卧凫秸f。

    沈既欲聽到這話,打字的動作才倏地一滯,懶洋洋抬頭,手機沒鎖,屏幕亮著,映出他似笑非笑的眉眼。

    他沒立刻答應,而是問:“條件呢�!�

    這種交易他們不是第一回干,初中是慣犯,有時候是沈既欲打球組局結束晚了,作業(yè)來不及寫,宋再旖就會順手幫他寫一部分,方便他第二天交差,當然她也沒少讓沈既欲幫她寫英語卷子,她是純懶,每次做完型都特別容易犯困,不想寫。

    反正就是禮尚往來,誰也不吃虧。

    宋再旖歪著頭想了想,然后看向他,“寒假一起去俄羅斯唄�!�

    沈既欲就笑了,也盯著她,那笑帶著一股很濃烈的“你可真有意思”的調(diào)調(diào)在,宋再旖也扯唇笑笑,搶在他開口前又問:“你幫不幫嘛?”

    就這五個字,用的是提問語氣,聽著卻不是那么回事,對視三秒,沈既欲咔噠一聲摁掉手機,問她:“哪張?”

    宋再旖早有準備地把講義遞過去,用筆指了下勾出來的題號,“不多不多,就這些�!�

    “行。”

    然后客廳又只剩筆尖落在紙面的沙沙聲,兩人的肩膀又近在咫尺地抵著,宋再旖這回效率挺高,幾門選科卷子寫完,她端起牛奶喝了半杯,作業(yè)還沒結束的人是她,這會兒悠閑捋發(fā)的人也是她,發(fā)梢水分早被吹干,柔順蓬松,輕輕一撥,就從指縫出溜,有股清香隨之散開來,沈既欲聞到了,偏頭問一句:“換洗發(fā)水了?”

    又捻一顆,宋再旖揚手遞到沈既欲嘴邊,意思是問他吃不吃,沈既欲搖頭,她就點頭:“我的那瓶用完了,等過兩天休息了去買,今天暫時用的你的,沒問題吧?”

    “沒�!�

    沈既欲說完,繼續(xù)低頭幫她寫,宋再旖也撇額看一眼他做到哪兒了,她的字不是很娟秀的那種,小時候在少年宮練過一段時間行書,所以哪怕沈既欲在那張寫著她名字的講義上洋洋灑灑落筆,也一點都不顯違和。

    就這么看了一會他做題,思緒跟著飄了一會,宋再旖問:“哦對了,沈既欲,問你個問題。”

    “你問�!�

    “怎么想到去俄羅斯滑雪了?”

    不怪黎嫣對此有疑惑,她其實也挺好奇的,以往沈既欲去的都是加拿大瑞士這些滑雪勝地,用他的話說就是夠燒錢的玩起來才夠爽,現(xiàn)在卻選擇了滑雪不算出名的俄羅斯。

    沈既欲的注意力還在題上,仿佛到了重要步驟,聽她這么問,筆沒停,頭沒側,先是不答反問一句“在哪滑不是滑”,然后頓了幾秒,氣定神閑地寫完最后一步,他撂筆抬眼,緩緩接道:“主要想去摩爾曼斯克看看�!�

    ……

    宋再旖?jīng)]聲兒了。

    花了幾秒鐘想起他這句話的來龍去脈,是今年年初的事,那時她在北江,沈既欲在南城,兩人還處于斷聯(lián)狀態(tài),唯一交集是朋友圈,有時候她點完一個贊,沒過多久就會接收到那個來自他同樣點贊的通知,社交軌跡在那一秒微妙重疊,然后又各自銷聲匿跡。

    兩人鬧掰的事沒有擺過明面,她偶爾發(fā)的一兩條朋友圈沈既欲也還是會點贊,表面安然無恙,風平浪靜,可是到了過年,兩人難得沒有同時出現(xiàn)在某些聚會上,立馬有人問她沈既欲呢。

    這種感覺宋再旖說不上來是好還是壞,這么多年,十幾年了,仿佛有她在的地方就一定有沈既欲,他們兩個明明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卻如雙生地緊緊綁在一起,聽許挽喬說,她出生時,裴枝還抱著兩個月大的沈既欲等在產(chǎn)房外面。

    她回答說他留在南城了。

    裴枝是南城人,他們一家選擇今年在南城團聚過年本來無可非議。

    關鍵是問這句話的是個女生,還是一個想泡沈既欲很久的女生,心思明顯到連宋再旖都看出來了,套到話的隔天她定位就變成了離南城十幾公里的一座湖畔小鎮(zhèn),吃喝玩樂的照片發(fā)了九宮格,沈既欲沒點贊,黎嫣點了,完事還評論一句好玩嗎。

    那女生過了兩天才回復:還行,但我感覺不如皇后鎮(zhèn)。

    然后在發(fā)完這條評論的半小時后更新了一條朋友圈,配文是美景美食,最愛的人在身旁,定位就是皇后鎮(zhèn)。

    本來沒什么特別,結果好巧不巧的,沒過幾天沈既欲就發(fā)了一張在新西蘭南島的照片,穿著沖鋒衣,只身徒步在Hooker步道上,背后是一片綿延的冰川,反光墨鏡里映出皚皚雪山,蒼茫天地之間好像只剩下他一個人,孤寂而挺拔,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但架不住有好事的人扯著點蛛絲就開始結網(wǎng),開始杜撰故事,傳來傳去,還傳到宋再旖這兒求證來了,問她沈既欲和那女生是不是同游的,是不是在一起了。

    宋再旖當時就回了一句:看你信不信摩爾曼斯克會結冰咯。

    乍看文不對題的回答,不懂點地理的人還真轉不過彎,百度搜索之后才恍然,這他媽分明是來自學霸的降維式嘲諷,因為信或不信,摩爾斯曼克這個北極圈唯一的不凍港永遠都不會結冰,信或不信,這就是一道謬論,是假的,永遠都沒可能成立,宋再旖就是這么個意思。

    ……

    不過,這話她當時是在一個女生群里回的,沈既欲怎么會知道。

    她懶得費腦細胞,直接問沈既欲,沈既欲也沒瞞,說是周肆北轉給他的。

    “哦。”宋再旖悠悠點一記頭,這樣就說得通了。

    沈既欲狐朋狗友一大堆,每次組局一呼百應,買單怨種卻始終只有一個,那就是周肆北,也是位爺,美高在讀,家里有支電競戰(zhàn)隊,剛拿下LPL的夏季總決賽冠軍。

    而周肆北女朋友就在那個群里。

    當初周肆北追她追得全世界都快知道,整個兒非她不可的架勢,那女孩宋再旖見過幾次,臉幼,實際卻比他們都大四歲,一襲白裙,一雙厭世的眼睛,很迷人,也很神秘。

    因為提起這號人物了,宋再旖順嘴問道:“周肆北現(xiàn)在怎么樣?”

    沈既欲聞言扭頭看她,沒兩秒嘴角又斜起來了,下巴稍揚一點角度,宋再旖秒懂他那副“想知道那你求求我”有樣學樣的的臭德行,沒說話,抓起桌角的橡皮往他身上扔,沈既欲側了下身,那橡皮就擦著他的下巴過,不痛不癢地砸在肩膀上,掉在地上,他笑著輕嘖一聲,然后彎腰撿起,反問:“你不是前兩天才點贊過他的ins嗎?”

    “那你不是才跟他鬼混了一個暑假?”

    宋再旖回得也快,本意是想說他們哥倆好,關系近,知道的總比社交平臺展示出來的要多點,可沒想到話脫口而出感覺卻變了,倒像她對沈既欲的事兒多了解,多在意他似的,后悔想要找補,沈既欲已經(jīng)接上話了:

    “挺關心我啊,再再。”

    太久沒聽他喊過的小名,如今就這么猝不及防入耳,宋再旖指尖瞬間有點麻,但臉色撐住了沒崩,朝他笑一笑:“還行,彼此彼此。”

    第26章

    喜歡宋再旖

    沈既欲對她這一句和上一句都不置可否。

    那確實是他和周肆北在國外鬼混的一個暑假。

    南城高一下學期的課業(yè)在六月末正式結束,

    盛夏將近四十度的高溫,烈陽當空,蟬鳴不止,

    沈既欲領完成績報告單,站在校門口,

    時不時有幾個同學從身旁經(jīng)過,熱絡地喊他去打球去開黑,可他全都搖頭婉拒,手機在掌心握到微微發(fā)燙的時候,他解鎖滑開,

    打開訂票軟件,

    先看了看回北江的票,挺充裕,挺便宜,但是沒買,轉而在到達城市那欄重新輸入三個字:洛杉磯。

    買下當晚最后一班飛機這個決定只用了五分鐘不到的時間,回公寓收拾行李用了一個小時,然后他給沈聽擇打了個電話,說今年暑假就不回來了,

    他去找周肆北。沈聽擇聽到這個消息也沒說什么旁的,只問他卡里錢夠不夠,他說夠,

    沈聽擇說那就行,

    末了叮囑他玩歸玩,

    不該碰的別碰,

    少抽煙喝酒,多給裴枝打視頻,

    別讓她擔心。

    沈既欲一一應下。

    臨飛前坐在候機室,他點進和宋再旖的微信聊天框,兩人對話還停留在蒲以晟畢業(yè)宴前一晚,她回復他的那句,此后便是長達一年的空白,又點進朋友圈,發(fā)現(xiàn)她半小時前剛更新了一條,是她家那只波斯貓,一張照片,沒有配文,露出她半截細白的胳膊,手腕上纏著VCA這季新出的銀鏈。

    還是那副地球照轉日子照過沒心沒肺的樣子。

    他無聲地笑,給她點了個贊,然后起身登了機。

    落地洛杉磯已經(jīng)是第二天傍晚,周肆北得到消息的時候挺驚喜的,嚷著昨兒夜里還夢見他特別想他,沈既欲讓他閉嘴別惡心,車疾馳在公路上,周肆北笑笑,話鋒一轉地問他怎么來了,怎么一個人來了。

    前一句仿佛是為后一句鋪墊,說著偏頭看沈既欲一眼,沈既欲靠著椅背,目不斜視地叫他好好看路。

    周肆北不死心地問:“我那么漂亮那么大一個再旖妹妹呢?”

    其實嚴格說起來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是他們?nèi)齻,偏偏宋再旖沈既欲關系莫名更近,久而久之顯得周肆北多余,不過他向來對這些無所謂,也不是很在意,拿桿秤都會一高一低,誰的心里還沒點親疏遠近了。

    “你可以現(xiàn)在停車打電話問她�!�

    “是嗎?”

    “嗯�!�

    話音落下,周肆北還真一腳踩了猛剎,聲音刺耳,輪胎硬生生在地面拖出一道長痕,得虧后車反應夠快才沒撞上來,繞道超車時朝他罵了句fuck,周肆北置若罔聞,拿出手機,當著沈既欲的面翻到宋再旖號碼,作勢就要撥過去。

    下一秒不出意料地被沈既欲摁掉。

    “國內(nèi)現(xiàn)在是凌晨�!彼麎褐曊f。

    周肆北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手搭在方向盤上,望著道路盡頭,加州那輪常年高懸的太陽即將西落,笑問:“吵架了?”

    沈既欲沒說話。

    “來我這兒找情感安慰了?”

    還是沉默,周肆北重新發(fā)動車子,嘆口氣都隨風消散,“那不好意思,你找錯人了�!�

    沈既欲終于有了點反應,“丁梵又拉黑你了?”

    丁梵就是周肆北情竇初開一直在追的那女孩。

    這回換周肆北沉默,沈既欲見狀也不催他,從他置物臺里翻出一包煙,一盒薄荷糖,擱膝蓋上看兩秒,放下煙撥開糖盒,往嘴里扔兩粒,聞言轉頭時短發(fā)在風中微凌。

    因為周肆北說:“那也好過她心里有人。”

    ……

    這話沈既欲聽明白了,倆意思,丁梵沒拉黑他,甚至某種意義上跟周肆北開誠布公地談過了,說她心有所屬,她不喜歡他之類的屁話,可也正是因為這樣門兒清,他才滿不在乎地嗤笑道:“有人怎么了?那個人現(xiàn)在不是你又怎樣?別告訴我你準備就這么算了?這不像你啊周肆北�!�

    但周肆北很快接:“是個死人�!�

    沈既欲笑容一滯,嚼糖的臉頰也緩緩停住。

    “她說要談也行,但我想要的東西她沒法給,讓我自己決定�!�

    要是活人,他周肆北多的是不管不顧去爭去搶的辦法,可他不知道要拿什么去和一個死人比,據(jù)說那人死在高考前,死在丁梵最“愛”他的那年。

    ……

    周肆北的課要一直上到七月中旬,這期間沈既欲就待在他公寓里哪也沒去,認真把暑假作業(yè)寫了,競賽題研究了幾套,樓上樓下的姑娘認識了幾個,她們都很驚訝于他居然會做飯,味道還那么好,以至于三天兩頭打著學習的名義來敲門,沈既欲忍無可忍,叫周肆北去解決。

    周肆北聽說這事后笑嘻嘻地擺手:“別啊,人家姑娘多可愛,你忍心把人拒之門外嗎?”

    沈既欲面無表情地回:“那你就會被拒之門外。”

    “……”

    周肆北自認從小到大沒沈既欲那么多心眼,沒他賊,所以在他那兒吃的虧不少,但沒道理現(xiàn)在到了自己地盤還要受人威脅,難得硬氣了一回,結果沒想到隔天下課到家卻被提示密碼錯誤,當即反應過來,氣得一掌拍在門上,沒一會兒門就被人從里面拉開,沈既欲環(huán)著手臂,斜倚在門邊,左手食指還勾著一串新鑰匙,叮呤咣啷地響。

    周肆北一句臟話直接脫口而出。

    當晚就去樓上樓下挨個敲了門,然后這事兒果然消停了,當然沈既欲也沒問他怎么說,因為知道不會有好話,估計又是誹謗他其實是個gay之類的。

    而等周肆北放了假,兩人成天同進同出形影不離的畫面更像是坐實了這一謠言,那些姑娘惋惜之余還有送上隱晦祝福的,周肆北笑到腰疼,拍一拍沈既欲的肩膀,“要不咱倆以后湊活湊活過得了�!�

    “滾蛋�!�

    周肆北還真滾了,騎著他那輛杜卡迪V4,油門聲沿路響徹,T恤衣擺被疾風吹起,揚成一道黑線,劃破延伸至公路盡頭的漫天日落。沈既欲搖頭失笑,轉身,腿一跨上了旁邊一輛川崎H2,緊隨其后,兩人的目的地是十五英里外的海灘。

    那時已經(jīng)是八月初,沈既欲已經(jīng)在洛杉磯待了整整一個月。

    LA的夏天不似國內(nèi)那么燥熱,迎面吹來的海風咸濕,夜幕低垂,深藍海面被晚霞整個映紅,天際仍是一片赤橙相接,沙灘上有自彈自唱的流浪歌手,沙啞歌聲浸在不斷翻涌的潮水里忽遠忽近,游客也不少,男女老少,各個穿得清涼,金發(fā)和腳下的細軟沙子同色,支著篝火,架著燒烤,喝著酒,談著天,日子好像就得這么悠著過。

    靠近海岸線有家露天餐廳,視野好風景佳,所以早就座無虛席,但周肆北仍領著沈既欲往里走,穿過熙攘食客,停在一桌前,屈指叩兩下桌面,如愿惹來白色長桌前一眾人的視線,有黑瞳有碧眼,周肆北滿意地勾唇角,左手順勢搭上最外面那個男生的肩膀,“Evan,人給你帶來了�!�

    沈既欲兩手插著兜,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社交場面沒什么反應,也絲毫沒有局外人的尷尬,挺淡然地站著,禮貌地笑,然后斜額看向周肆北,用眼神向他要個解釋。

    “我跟他說你是沖浪的一把好手,他不服,說要跟你找個機會切磋切磋�!边@是周肆北的回答。

    “那你自己是什么?”

    沈既欲反問這么一句,周肆北沒懂,他就直接撂:“賣朋友的一把好手�!�

    周肆北笑。

    就這么一問一答的間隙,Evan已經(jīng)招來服務員添了兩把椅子,他們到得特別是時候,聚餐剛開始,一桌海鮮和BBQ基本還沒動,坐下時周肆北指著桌邊補充介紹道:“這些都是我在棒球俱樂部的老伙計�!�

    有人高舉雙手笑著應和他。

    他就和那人擊一下掌,然后話又落回Evan身上,朝著沈既欲說:“對了,他家有個私人雪場,設施雪質都不錯,你會感興趣的,只不過是在捷里�!�

    沈既欲反應兩秒,“捷里別爾卡?”

    “沒錯�!盓van適時接過話茬:“I

    am

    Russian,但外婆是北江人,十歲之前我都在國內(nèi),所以你也可以叫我的中文名,柏時屹�!�

    “個十百千萬億的那個?”

    “……Nonono,”柏時屹連忙比劃幾下自己名字分別對應哪個字,沈既欲看著,然后才笑一笑點頭,與此同時往他臉上投去打量的一眼,眉骨鼻梁確實高,歐洲血統(tǒng)明顯,面部輪廓卻又帶著亞洲人的柔和,而后一頓飯吃下來聊了一番發(fā)現(xiàn)兩人某些精神蠻契合,沖過浪的海域重合度也蠻高,于是聯(lián)系方式交換了,酒也喝上了,柏時屹說他這個朋友今天算是交上了。

    沈既欲捏著啤酒罐,不置可否地笑笑。

    酒足飯飽后一群人張羅著移步海灘,那兒比來時更熱鬧了,碼頭旁的小型游樂園開始亮起霓虹燈,66號公路終點的牌子仍佇立在藍調(diào)暮色里,迎接每個前來打卡的人,海風回流,徐徐往岸邊吹,吹著他的領口,眼前一群人圍聚的場景對沈既欲來說并不陌生,每年暑假都會上演,身旁朋友或許不是這些,但永遠是鬧哄哄的一撥。

    可人來人往,挨著他坐的從來只有兩個人。

    想著,側頭瞥一眼右手邊的周肆北,那時他正跟人爭論青口貝到底是紅燴好吃還是白灼好吃,放話要大家評評理,整個一圈問完,兩方觀點支持者不相上下,周肆北將希冀的目光轉向他,沈既欲喝一口酒,懶懶地笑:“我比較喜歡用白葡萄酒燉�!�

    引來嘁聲一片。

    沈既欲也不甚在意,將喝空的啤酒罐擱到左手邊。

    那里是空的。

    可能因為他給人的感覺不是很好親近,所以沒人坐過來,也可能是原本應該坐在這個位置的人不在,反正就是空著了,在人擠人的熱鬧中形成一道孤寂的缺口,但再突兀也被沈既欲淡漠不驚的氣場蓋過。

    他又開了一罐酒,置身事外地聽著他們聊天。

    在場這一圈有當?shù)赝辽灵L的老錢子女,也有跟周肆北一樣家境優(yōu)渥的留學生,口味不同,膚色不同,唯一共同點大概就是不差錢。

    物質豐富了,就愛探討一些縹緲虛無的人性問題,所以聊什么的都有,有剖析愛情本質的,說“愛是人生的必需品,但愛情不是”,沈既欲覺得有點道理,有研究祖父悖論的,也有年紀輕輕就思考將來死法的,沈既欲沒參與,因為他不想死,他得長命百歲,這樣才能好好護一個人這輩子周全。

    酒再次快喝到底的時候,有人提出了一個互動,說是老師給布置的一項暑假作業(yè),現(xiàn)在正好趁著人多,大家一起幫忙做一下,然后答案就給她當數(shù)據(jù)樣本帶回去寫Essay。

    柏時屹問她是什么。

    她說很簡單,“就三個單詞,Life、Freedom和Love,大家按照重要性排個序,前提是遵從內(nèi)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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