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自討苦吃。
“我說,還有兩天我就成年了�!�
其實他們比正常高二年級的學生都要大上一歲,那是因為幼升小那年,宋再旖在家看動物大遷徙的紀錄片,一個興起,特別想去非洲親眼感受,于是宋硯辭就調了班,空出假期帶她去了,玩到一半沈聽擇也帶著沈既欲來了,說是路過,宋硯辭不信,也就傻乎乎的宋再旖信了。
后來兩家人想著既然“這么巧”碰一塊兒,就沿邊多玩了幾天,回國已經是九月初,錯過了一年級的入學報道,雙方父母商量后決定干脆都明年再上。
“所以呢?”宋再旖問。
“離法定還剩四年�!�
那時仍是黃昏落盡的一個尋常夜晚,兩人放學回到匯景灣,落地窗外萬家燈火已經亮起,交織縱橫連成一張網,兜住整座城市的紙醉金迷,而客廳很靜,所以顯得他這句話特別清晰,宋再旖聽著,低頭看他:“哦,到法定了要怎樣?”
“娶你�!�
就兩個字,擲地有聲地落下,沒有主語,嚴格意義來說連完整句子都算不上,卻好像比任何情話來得順耳,比“喜歡你”這樣的告白來得更真。
宋再旖注視著他,良久后才說:“原來你真的,比我以為的要更喜歡我一點啊�!�
在她認知里,沈既欲是她花了不少心思追上的,是這場感情里的后來者。
兩人做了這么多年朋友,他其實沒有漏出過一點喜歡她的馬腳,所以宋再旖理所當然地認為他之前對她的那些好都是出于友情,也默認了兩人之間“狼狽為奸”的關系,以至于從沒思考過有一天他們倆會談戀愛的可能性。
可一旦當她意識到自己喜歡沈既欲之后,那在不犯法的前提下,她就算拿麻袋套,也得把人套到手。
她以為自己成功了,殊不知拿麻袋的人根本不是她。
沈既欲聞言不置可否地和她四目相對:“那你開心嗎?”
宋再旖歪頭狀作思考后說:“還行,一點點開心�!�
沈既欲就看著她笑出來。
……
但法不法定的確實還太早,他得先過了十八歲生日。
6月17號那天剛巧是周六,一如既往的天晴,蟬鳴不止,午后陽光從樹縫間灑下,形成斑駁陰影。
周肆北特意飛了回來,同時帶回丁梵和柏時屹不說,還自作主張地叫來了他那幾個打電競的哥們,說是要給沈既欲熱場子,說十八歲生日得熱熱鬧鬧的才好。
浩浩蕩蕩一撥人,得虧了沈既欲當時買的大平層戶型,不然都未必待得下。
而柏時屹到場,那柏時琪會出現(xiàn)在門口也沒多意外,她還特別有禮貌地問了句我方便進嗎,沈既欲倚著門框打量她,沒回答,只無聲側身。
柏時琪朝他道了句謝后進門。
宋再旖早在她露面就注意到了,但手里調著的飲料沒停,等人走近,抬眼和她打一記招呼,然后挪了視線,越過半個客廳,叫沈既欲。
沈既欲聞聲把門關上走過來,問她怎么了。
她就把自己面前那個馬克杯端起來,遞給他,“我按網上教程沖兌的生椰拿鐵,你嘗嘗�!�
柏時琪站在旁邊,看著那杯顏色有些怪異的生椰拿鐵,眉心微皺。
沈既欲卻沒有猶豫地接過,低頭喝了幾口,到這時眉頭才跟著皺一下,“很甜。”
“是嗎?”宋再旖心想自己明明是嚴格按照比例調的,沈既欲邊點頭,邊把杯子還給她,兩人一遞一接,馬克杯回到宋再旖手上,她自顧自抿了口,更百思不得其解了:“不甜啊�!�
拿鐵濃郁,就是外面咖啡店賣的那種味道啊。
沈既欲見狀同樣反問她是嗎,說著,也不等宋再旖回答,兀自伸手,杯子又輪轉回他那兒,他一言不發(fā)地把剩下半杯喝完,末了才緩緩笑道:“嗯,好喝�!�
宋再旖就知道這個混蛋剛又在逗她了,眼帶警告地瞪他,沈既欲對此照單全收,笑得反而更渾,抬手撫了下她的肩膀意在幫她順毛,然后拎著那只空杯子去找周肆北了。
留她轉身看到還杵在原地的柏時琪,兩人對視一眼,宋再旖也笑出來,招呼她隨便坐,“想喝什么可以去冰箱里拿,別客氣�!�
柏時琪應聲說好,但腳步卻沒動,看著宋再旖走開,熟門熟路地穿梭在這間房子里,拿皮筋扎頭發(fā),拉抽屜翻打火機,找空調遙控調溫度……那時候她只當是宋再旖來的次數(shù)多,卻壓根沒想過更深一層的可能。
而后看著宋再旖往人堆里去,她手里勾著串鑰匙,在男生打游戲的間隙,走到沈既欲身旁停下,俯身跟他說話時耳側碎發(fā)滑落,擦過沈既欲的側臉。
沈既欲因而也停住,旁邊周肆北還在催他趕緊去拿藍buff發(fā)育,他置若罔聞,全部注意偏向宋再旖,頭同時偏一點,以一種很近的距離挨著她,聽她講話。
宋再旖沒說很久,不到一分鐘就站起身,往外走去。
她出門了。
柏時琪目睹她背影消失,才動身去廚房,從冰箱拿一罐雪碧,回到客廳,有在場女生過來和她搭話,問她叫什么,說以前沒見過她。
“Kiko.”
柏時琪報了自己的英文名,那女生也是個人精,立馬反應過來,視線掃過沙發(fā)旁那群湊在一塊的男生,定在其中唯一看起來有外國血統(tǒng)的柏時屹身上,問:“你們倆……”
“是兄妹。”
“哦哦�!迸B應兩聲,對自己一半一半的聰明不以為意,又自我介紹地報了家門,說她叫都秋菡。
柏時琪應,手里提著那罐雪碧,悠悠晃著,聽都秋菡挑了個話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目光卻始終注視不遠處的沈既欲。
他躬身坐在沙發(fā)邊,手肘撐膝地向前俯身,單薄短袖貼著背脊,勾出少年的骨骼感,仍在和周肆北打著游戲,屏幕橫過來,快速而利落地操作著,骨節(jié)修長,畫面極具觀賞性,偶爾等復活的間隙,他會松右手轉一下手腕,連帶著手背青筋和小臂線條一起繃緊。
柏時琪盯著,喉嚨有點干,抬手喝一口冰涼的雪碧。
放下時沈既欲也等完了復活,重新加入,他打游戲不像有些男生大喊大叫,一言不合地就開麥罵人,他安靜又從容的,只有時不時和隊友交流兩句。
“你先別急,我去草叢做個視野�!�
“等會團戰(zhàn)打一波大龍�!�
“對面韓信殘血,周肆北你去收人頭,下路給我�!�
……
低磁而冷淡的嗓音,夾雜在游戲呯里啪啦的音效里,柏時琪想不通怎么可以有人連講話都帥成這樣。
直到注意力被都秋菡拉回,她才稍側腦袋,看見都秋菡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一盒煙的,指間已經夾上一根,打火機在左手把玩著,詢問她介不介意。
柏時琪沉默兩秒,說不介意。
都秋菡就笑著點燃,煙霧在下一秒散開,她打趣地說:“沈既欲的局向來都不讓我們抽的,也就宋再旖走了,他才懶得管�!�
柏時琪的手部動作緩緩滯停。
都秋菡也瞇眼看向那堆格外吵鬧的男生,“沈既欲這人呢,其實沒什么底線和原則。”
他自己就是自己的理,信奉的是我明牌你隨意,認的就是那些陰暗逼的執(zhí)行力和眼見力不行,對人對事永遠坦坦蕩蕩,永遠隨心所欲。
但前提是,別碰宋再旖。
不然他有一萬種手段把人弄死而不自知。
……
陳遲頌和梁京淮是四點半到的。
兩人剛從學校的一場模擬考里脫身,匆匆到場,周身都還帶著一股外面的熱浪,一前一后進門,感受到滿屋子的涼氣混著一絲煙氣,有些意外,環(huán)視一圈后發(fā)現(xiàn)宋再旖不在才了然,問沈既欲你老婆呢,沈既欲從廚房走出,“她出去有點事�!�
說完作勢把剛拿的兩罐冰啤遞給兩人,陳遲頌接了,梁京淮卻擺手,說他等會要去接司嘉。
陳遲頌偏頭看他一眼,“你開車去接��?”
“我哪來駕照?”
“那廢什么話,沈大少爺親自給你拿的不賞臉?”
沈既欲聽笑,然后也不管這兩人是不是又要爭上幾句,把啤酒罐放在他們面前,算著宋再旖出門的時間,轉身往陽臺走,給她撥去一個電話。
嘟聲響了整一分鐘,電話是通的,但沒人接。
第54章
我下次會輕
沈既欲皺眉,
等到自動掛斷,他耐著性子又重新?lián)芰艘煌ā?br />
可仍是沒人接。
所以當即轉身,往客廳走,
剛好碰上朝他而來的柏時琪,兩人迎面相對,
柏時琪見他臉色有點差,問他怎么了。
沈既欲只淡聲回一句沒事,腳步沒帶一絲停頓的要和她擦肩,卻在那瞬間被她從身側握住手臂,不得已停住,
他偏頭,
連眼神都變沉,帶著警告。
柏時琪視若無睹,她在沈既欲掙開之前拽著他的手,讓他感受自己不小心弄濕的衣角,沈既欲順勢看過去,兩秒,收回視線的同時驟然收回手,插進褲袋,
額頭朝柏時屹的方向一斜,說:“你哥就在那兒,你可以去找他。”
“但這房子是你的,
你應該更有解決辦法�!�
言下之意,
是要他這個主人負這個責。
沈既欲直接聽笑了,
像剛才偷塔成功時的笑一樣,
懶洋洋帶點蔫壞,“誰跟你說這房子是我的?”
“柏時屹�!�
“那他情報只對了一半。”
柏時琪不懂,
抬眼看向他,呼吸著。
而沈既欲仿佛為了要讓她聽更清接下來的話,朝她微俯一點角度,柏時琪因此能聞到他身上特別清爽的沐浴液味道,似曾相識。
他低聲告訴她:“房子是我買的,但不是我的�!�
“……那是誰的?”
“宋再旖。”
頓了頓,沈既欲又補一句:“我算她半個房客,懂嗎?”
“那剩下半個呢,你還算是她的什么?”
“你確定要聽我的答案?”
兩廂對視,柏時琪眼里仍燃著斗志,沈既欲卻懶得陪她廢話,徑直穿過鬧哄哄的客廳,走到沙發(fā)區(qū)域,叫一聲周肆北,“你車停在樓下?”
周肆北又跟人開了把和平精英,正玩得不亦樂乎,頭沒抬,“不是,停車場。”
“哪層?”
“B1.”
“車鑰匙給我�!�
沈既欲說完這句,周肆北才稍稍仰一點角度,不解地問他要干嘛,緊接著的下一秒好像反應過來點什么,想到宋再旖長時間的去而未返,又問:“再再找你?”
“她不接電話�!鄙蚣扔�。
與此同時,周肆北就在這一問一答分神的間隙被對面偷襲爆頭,他干脆退了游戲,思索著“不接電話”這四個字意味著什么,和沈既欲交換一個眼神后站起身,周圍三三兩兩的人都看向他們,客廳得以有短暫的安靜,陳遲頌見狀慢悠悠從廚房踱出來,“出什么事兒了?”
沈既欲沒吭聲,周肆北接話說:“但愿沒事�!�
不然今天好好一個生日又得完蛋。
話音落下,沈既欲抬腳往外走,周肆北緊隨其后,路過梁京淮旁邊時他問要幫忙嗎,沈既欲還沒出聲,陳遲頌就走上前,搭著他的肩膀說:“你等會不是要接人?”
梁京淮只得作罷,留在客廳,陳遲頌倒是挺熱心地跟著去了,也給宋再旖打去一個電話,兩家涉及的都是醫(yī)學領域,有利益聯(lián)系,所以交情還不錯,一塊兒吃過幾頓飯,但不出意外的還是沒人接,他遺憾地示意沈既欲。
沈既欲靠著轎壁看著,眉心染上一絲煩躁。
電梯平穩(wěn)運行到B1層時,沈既欲問周肆北他車停在哪個區(qū),周肆北想了想回答說F區(qū),停車場里很靜,也因為沒有陽光照射而陰涼,他們下到的地方屬于C區(qū),到F區(qū)還要走一段路,而就在沈既欲邊走邊低頭發(fā)消息時,聽見地庫入口傳來一陣類似跑車的厚重引擎聲,低嘯著由遠及近,起初沒當回事,可是當車燈掃過墻柱,掃過他們背后,周肆北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然后他頓一下腳步,語氣沒壓住的上揚:“嚯,布加迪Chiron啊。”
停車場的光線不算太亮,所以顯得那輛全黑的布加迪更低調了,但架不住他識貨,一眼認出來,跑車也分三六九等,很明顯眼前這輛算是頂配的超跑,有錢都未必買得到。
說實話他一直挺想買一輛的。
沈既欲沒空理他,陳遲頌開了個玩笑,周肆北剛想接話,但緊接著闖進視野的,是車前那塊有別于北江市內所有藍牌的白底車牌,黑字,也沒以北A開頭。
而是簡單粗暴的六個英文字母——SJYYZS。
話就這么懸在喉嚨口,周肆北看怔,兩秒的反應,用力拍了拍旁邊沈既欲的手臂,叫他快看,“這車牌你覺不覺得眼熟?”
就跟他那ins網名一模一樣。
沈既欲因此轉身。
同一秒,車內的人好像也注意到他們了,踩著的油門收了,車速漸漸放緩,最后停在離他們三米之外的通道上。
前照燈啪的一聲關掉。
轟鳴聲止了,車胎與地面摩擦的巨大動靜沒了,四周萬籟俱寂,隔著一道擋風玻璃,幾雙眼睛對視著,氣氛莫名微僵,而后被副駕開門下車的人打破。
宋再旖看向此時此刻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的三個人面露疑惑,問他們怎么在這。
周肆北聞言挺想原封不動地反問她的,但被沈既欲先一步截過話頭,他問宋再旖為什么不接電話,聲音繃著,壓著情緒問這話,宋再旖被他質問得更疑惑了,手機拿出來一看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成靜音模式了,看到分別來自沈既欲和陳遲頌的未接來電,氣勢一下子弱掉,剛表完自己不是故意的態(tài)后,駕駛座又是一記開門的聲響。
一個年輕男人走下來,二十多歲的年紀,和沈既欲同樣的黑色短袖,氣質卻截然相反,他淡然地掃視面前一排站的三個男生,沒有以年長者的姿態(tài)打招呼,也似乎并不打算自我介紹,徑直走到宋再旖身旁,對她低眉耳語幾句,宋再旖回應他一聲謝謝,他笑著擺手,拍她肩,然后功成身退似的離開。
兩人看起來相熟,可沈既欲壓根對這個人全無印象,這種完全的陌生感讓他不禁皺眉,周肆北那道關于“這TM是誰”的眼神也無聲投過來,陳遲頌覺得自己又撿著一出戲了,不動聲色地往后退,直到退成局外人。
宋再旖同樣被這場意料之外的碰面打亂了節(jié)奏,幾秒緘默,但腦子還在轉著,意識到什么后問:“你們……是要去找我嗎?”
沈既欲沒有吭聲,情緒似乎挺沉,所以周肆北替他回答說是,“你不接電話,我們擔心……”
那年綁架案他們都挺后怕的。
宋再旖自知理虧,認了錯又道了歉,而事到如今也不想準備什么驚喜了,深吸一口氣,回到布加迪車旁,俯身進主駕,取下鑰匙,攥在掌心,然后轉身朝沈既欲走,到他面前停步,攤開。
“給,你的生日禮物�!�
她平靜地講,每個字在空蕩安靜的停車場里都無比清晰,組在一起卻讓人有點難消化,周肆北看一眼那把鑰匙上的車標,又指一指她身后那輛布加迪,求證般問:“這車是你的?”
“現(xiàn)在應該算沈既欲的。”畢竟五秒鐘前她剛送給他。
“那是不是你買的?”
“是�!�
“你這么有錢?”
“你看不起誰?”
“不是,你們現(xiàn)在都直接按聘禮的規(guī)格送禮了嗎?”
宋再旖淡笑,“哪有這么夸張�!�
但周肆北給的反應明明白白告訴她,有,非常有。
幾千萬的跑車說送就送,而且還是這種白底的定制車牌,據說只有港城才可以申請到,這么一番兒下來的殺傷力大概是個男生都抵抗不了。
周肆北突然有點羨慕。
而后沈既欲長久沒接的鑰匙被他接了,幾步走到布加迪旁邊,前后打量一圈,笑嘻嘻地說要幫沈既欲試試駕。
沈既欲不置可否,沒看他,視線緊緊放在宋再旖身上,從始至終。
與此同時陳遲頌也借口說梁京淮找他。
所以這兩人相繼在跑車發(fā)動的轟鳴聲里離開,消失,留宋再旖和沈既欲站在原地,無聲對視,情緒在一呼一吸間摩擦著,宋再旖準備這份禮物的時候沒有試想過沈既欲的反應,她向來不喜歡做無意義的預判,但她想至少不應該是他現(xiàn)在這樣的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