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有多少天沒聽到這個名字，細(xì)算其實也沒幾天，卻恍如隔世。
心臟驟縮著刺痛一下。
而后茶幾上因為來電亮起的手機屏幕更是讓她瞳孔驟縮。
明晃晃的周肆北三個字浮在上面。
賀庭周當(dāng)然也看到了，一清二楚，所以剎那想也沒想地要伸手掛斷，可不成想宋再旖的動作來得那么快，比他還快，在鈴聲響了不到五秒的時候，她倏地劃過接通。
那頭先聲傳來一句再再。
低沉的少年音響在死寂的客廳里，無形撕開一道裂口，宋再旖聽著，當(dāng)下滿腹的委屈漫過嗓子，因此卡殼哽住一瞬，而就是那近乎零點幾秒的遲疑，賀庭周的后知后覺回來了，他猛地站起來，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啪的掛斷電話。
風(fēng)馳電掣的兩個動作。
宋再旖眼睜睜看著通話結(jié)束，怨恨的眼神還沒瞪過去，急促的呼吸還沒緩過一點，就看到緊接著的下一秒，另一通電話取而代之地沖進來，屏幕還沒來得及熄滅就再次亮起。
這回是長著刺的“沈既欲”三個字。
宋再旖當(dāng)即瞪大眼睛，掙扎起來，但嗚聲和咒罵全悶在賀庭周的掌心，發(fā)不出，她用力推他，打他也都無濟于事，到那個時候才發(fā)覺男女力量有多懸殊，更何況還是一個生著病的她，相反賀庭周幾乎是順手一推，她就重心不穩(wěn)地向后跌到沙發(fā)上，隨后任由手機在茶幾上響個不停，賀庭周松了捂她嘴的手，轉(zhuǎn)而按住她的肩膀，整個人欺身壓上來，膝蓋抵住她的腿，她動彈不得，更踹不得。
鈴聲在分秒間流逝。
一通電話就這樣耗盡，接著是第二通，第三通，打到最后被賀庭周直接關(guān)機，宋再旖聽著，看著，心跟著一點點涼，眼眶的紅卻越發(fā)強烈，就快要燃出火，而賀庭周對此照單全收，還偏要火上澆油地低頸，俯到她面前說：“他這通電話來得比我預(yù)計得要早一點�！�
宋再旖怒視著賀庭周：“你今天撂他電話，他明天就能找到這兒來你信不信！”
賀庭周聞言卻像是聽到了笑話似的，扯唇，按她肩膀的手上移，想撫宋再旖的臉，被她迅速別開，但再怎么別，還是被賀庭周輕易箍著下巴轉(zhuǎn)回正面，臉頰感受到他掌心的涼意，聽到他不再溫和的嗓音，而是涼薄地笑：“你說，就算他有辦法入得了境，但這個地方槍擊案頻發(fā)，天災(zāi)也多到說不清，他有本事帶得走你嗎？”
幾乎是話落的那一秒，宋再旖再次嘗到血液倒流的滋味，不敢置信地問賀庭周什么意思。
“你這么聰明，你肯定能懂。”
“……瘋子�！�
片刻的沉默后已經(jīng)是哽著音吼出這兩個字了，宋再旖死死地盯著此刻撐在她身上的賀庭周，透過他，仿佛看到了那個愚蠢至極的自己。
是她的偏聽偏信造成了如今的這一切，沈既欲其實早就提醒過她賀庭周不是什么好人，是她被自以為是的聰明蒙蔽了眼睛，以至于看不穿賀庭周一次又一次的偽裝，悔悟的那瞬間眼淚無聲地流，滔天恨意里摻雜著一種痛苦的悲憤，她知道賀庭周之前左腿二次骨折有落下一點病根，尤其是處在倫敦這種陰雨天里疼得就更明顯，所以那一秒沒有猶豫地抬膝，朝他左腿踢，幾乎用盡全身力氣。
伴隨一聲很重的骨頭碰撞聲，賀庭周果然吃痛地悶哼，禁錮她的力道全部一松，宋再旖雖然也痛，但硬生生忍住了，順勢把賀庭周從她身上推下去，她得以脫身，在賀庭周還沒緩過來之前跑進廚房。
里面只有一把水果刀，可也足夠了。
賀庭周隨后走進來看到她緊攥那把刀的時候愣了下，反應(yīng)過來后淡笑：“你想殺我？”
“放我走，我們兩清。”
“你這雙手應(yīng)該是用來救人的。”
“賀庭周，你要是敢傷害沈既欲，我會殺了你。”
賀庭周聽到這一句終是僵住笑，揉腿的動作也緩緩?fù)Ｏ聛�，從隔著半個島臺，一步一步朝她走，宋再旖也不退，雙眼通紅地瞪著他，到兩人之間距離縮短至半米，四目相對擦著火，他沉聲問：“你就這么愛他？”
“我只會比你以為的更愛他�！�
賀庭周嗤笑，“你真這么愛他現(xiàn)在就沒我什么事了�！�
“所以這個錯我認(rèn)�！彼卧凫胶芸旖�，直視他回：“也會亡羊補牢。”
……
說話間離廚房五米之外的玄關(guān)處響起一記敲門聲。
賀庭周知道這個點不是賀逍，就是賀逍助理，后者來傳話的可能更大一點，所以沒理，只問：“你打算怎么補？”
宋再旖反問：“你是不是不肯放我走？”
賀庭周不置可否地看著她。
宋再旖就點頭，“行，那我就要用自己的辦法�！�
賀庭周隱約覺得她這話有一點不對勁，但還沒來得及想通，就眼見宋再旖抬起那把刀往自己手臂劃一記，他腦子轟的一聲，眉心瞬間打死結(jié)，前所未有的慌亂，啞聲質(zhì)問：“你瘋了？”
敲門聲響起干脆利落的第二記。
宋再旖這一刀沒含糊，沒收著力，鮮血很快掛著手臂流下來，她低頭看一眼，反而笑出來，然后在賀庭周伸手來奪她手里的刀時，直接順勢調(diào)轉(zhuǎn)刀尖捅進他腹部。
看準(zhǔn)了只會傷、不會死的部位，這還是她從小在宋硯辭那里學(xué)到的。
頃刻間，廚房里的所有聲息連同敲門聲全部靜止。
墻上的鐘好像都停了走動。
直到三秒后門鎖傳來咔嗒的解鎖聲，濃重的血腥味隨之彌漫，宋再旖手部沒挪分毫，抬腳朝賀庭周更近一步，挨著他說：“賀庭周，我寧可坐牢，也不要被你關(guān)在這里，坐以待斃�！�
說完，她緩緩回頭，對上廚房門口賀逍助理的目光，平靜地勾起笑：“你來得正好�！�
……
震驚過后賀逍助理幾步上前，從宋再旖手里搶過刀扔到地上，那時候賀庭周腹部的血正緩慢而汩汩地流出，眨眼的功夫已經(jīng)浸透他的白T。
宋再旖也沒好到哪兒去，手臂的血持續(xù)地滴落地面，在潔白瓷磚上暈開，痛覺開始擴散，臉上的血色開始消退，加上長達(dá)十幾個小時的空腹，身體耗到了極致，可她還是撐著最后一絲力氣，趁賀逍助理忙著幫賀庭周止血的間隙，走進客廳，拿起茶幾上的手機，開機，只來得及地?fù)艹鲆煌?99，報完警，就徹底失去意識。
……
再醒來是在醫(yī)院病房。
墻上的電子鐘顯示已經(jīng)是次日下午了。
手臂包著厚厚的紗布，手背輸著液，而被她踹了腿骨又捅了一刀的賀庭周在別處接受治療，立在她床邊的是兩個聯(lián)邦警察，全程英語交流，她故意傷害的罪名認(rèn)得很快，筆錄做完，其中一個男警先離開，留下女警看守她。
十分鐘后病房門被人推開，賀逍走進來，身后跟一個保鏢，壯得跟堵墻似的，女警看到他們態(tài)度明顯有一絲轉(zhuǎn)變，而后賀逍對她耳語幾句，她就點頭帶上審訊設(shè)備離開了。
宋再旖安靜地看著這一幕。
曾在百度百科里見過的，來倫敦這么些天卻從始至終沒見的人，就這么對上視線，一身燕尾西裝，英倫紳士感算是腌入味了，片刻的相互打量后賀逍抽椅子坐，不吝贊嘆道：“你比照片里看起來還要漂亮�！�
“是嗎，早知道我應(yīng)該在臉上劃一刀的�！�
賀逍被她逗笑，“那也太可惜了�！�
“我樂意。”
“說起來我還得謝謝你。”
賀逍的話鋒轉(zhuǎn)得很快，宋再旖的反應(yīng)也不慢，緊接著問他有什么好謝她的，語氣滿是嘲諷。
“不是你，賀庭周認(rèn)不回我這個父親�！�
宋再旖知道從最開始給她下藥，連夜用私人飛機帶她來倫敦，到現(xiàn)在國內(nèi)的大部分朋友還毫無察覺，這一切都是賀庭周借著賀逍的勢才能辦到的，而他們父子倆具體交易了什么，她懶得去問，只呵笑一聲：“謝我就拿出點誠意�！�
“你想要什么？”
“放我走。”
“除了這個�！辟R逍似笑非笑地說，“你弄傷了我兒子，你覺得我會放過你嗎？”
宋再旖就了然地跟著笑一記，“故意傷害議員之子，影響確實惡劣，所以你打算讓我判幾年？”
“我暫時沒打算讓你坐牢。”
“那你就不怕下次我捅的是賀庭周的心臟了？”
“你不敢。”
“看來你還是不太了解我，賀先生�！彼卧凫蕉⒅R逍笑：“我沒什么不敢的。”
賀逍同樣盯著她。
將近三輪的年齡差，他不怒自威的氣場壓著，她卻還能笑得出來，想要說話的時候，門口候著的保鏢突然走過來，躬身對他低語幾句，賀逍因此有了幾秒的蹙眉，然后不得已站起。
宋再旖目送他走后，女警又進來，到晚上的時候換了一波警力來看守她，宋再旖一概沒管，吃完藥就悶頭睡了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有護士進來給她手臂換藥，有菲傭來給她送飯。
賀庭周據(jù)說被賀逍帶回家里了，好像真怕她半夜溜進他病房，把刀插進他心臟似的。
下午的時候宋再旖也被警察帶離醫(yī)院，賀逍說著沒打算讓她坐牢，但警方已經(jīng)介入，所有證據(jù)顯示她是可以被指控犯罪的，所以該走的流程還得走。
外面終于停了那場雨，天陰著。
警車停在醫(yī)院門口，不長不短的一段路，她低頭走著。
直到身后有人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熟悉的嗓音，夾在細(xì)風(fēng)里，震蕩在泰晤士河畔響起的那一記鐘聲里。
她隨之回頭。
然后就看到那時站在離她五米之外的周肆北，太久沒見她都快認(rèn)不出他，只覺得陌生又恍惚，雖然心里有預(yù)期他會來，但沒想到來得這樣快，而下一秒從他側(cè)后方走出來的另一個人直接讓她酸了眼眶，像是這些天的反復(fù)折磨和獨自堅強在看到沈既欲的那一秒里轟然崩塌。
他向她一步走，她卻被警察拉著往后退。
有風(fēng)吹過彼此之間，宋再旖的腦子更清醒了，知道他們既然能找到這兒，那就意味著前因后果應(yīng)該都摸透了，該辦的也辦了，想說的話很多，但到頭來也只來得及問一句：“沈既欲�！�
……
“如果我真的殺了賀庭周，你還愿意幫我做無罪辯護嗎？”
沈既欲注視著她，回：“我會幫你頂罪�！�
第70章
瘦了
宋再旖在警局待到第三天的時候，
見到了很多人。
許挽喬風(fēng)塵仆仆地站在走廊上，手續(xù)暫時還沒周全，所以想抱不能抱，
只能眼睜睜看著，看著宋再旖受傷的手臂，
那么刺眼，是從沈聽擇通知她這件事至今就沒合過眼，是怎么都沒想到宋再旖這些天告訴她在和沈既欲旅游原來是一場人為的巨大謊言，而她被蒙在鼓里竟然沒有察覺分毫，一瞬間所有后怕和自責(zé)全部化為憤怒，
揚言要去找姓賀的算賬，
被宋硯辭拉住，讓她稍安勿躁。
裴枝也在旁邊撫她肩說著勸慰的話，沈聽擇在跟薛興利打著電話，確認(rèn)引渡請求已經(jīng)被英國政府審查通過，至此賀逍再厲害也插不進手了，柏時琪懶洋洋地嚼著糖在聽周肆北講話。
但宋再旖已經(jīng)沒心情去思考柏時琪為什么會在這兒了。
她只問周肆北：“沈既欲呢�！�
周肆北撓了撓頭說他先回國了，宋再旖剛要愣，周肆北立馬指一指沈聽擇解釋：“被遣送回去的，
本來就是他自個兒先斬后奏來的，前天還差點沒攔住人�！�
“沒攔住誰？”
“沈既欲�！�
“他干嘛？”
“還能干嘛，去把賀庭周按在地上揍唄。”
話落柏時琪吃完糖了，
聽笑，
晃著步子往前，
宋再旖到這時才把視線往她身上放，
有幾秒的細(xì)微皺眉，開始思考起她的來意，
而柏時琪不以為意地開口：“我說妹妹，你以后能不能別這么虎啊？一刀就把事情捅完了，我原本還給賀逍準(zhǔn)備了點禮物，現(xiàn)在都沒機會送出去了�！�
宋再旖?jīng)]懂，柏時琪就擺擺手，說算了，你不用懂，人沒事就好。
那么她這場戲也算看完了，當(dāng)晚就說到做到地從倫敦轉(zhuǎn)機回了莫斯科，留下一句有緣再見。
……
而同個燈火通明的國際航站樓，有另一架飛機在間隔兩小時后往反方向起飛。
宋再旖故意傷害的案子在回到北江后立刻重新走流程審訊了一遍，而她當(dāng)場翻了口供，說刀上也有賀庭周的指紋，她手臂那道傷口就是賀庭周蓄意劃傷的，是他圖謀不軌，她正當(dāng)防衛(wèi)，再加上非法囚禁的事實成立，她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都不用宋硯辭去撈去保，直接無罪釋放了。
比起倫敦的陰雨連綿，北江晴空萬里。
宋再旖走出派出所就看到停在路邊的那輛布加迪，車窗降著，一只手伸出窗外，撣著煙灰的瞬間有銀質(zhì)冷光閃過，她不由瞇眼，然后反應(yīng)過來。
那是沈既欲戴的尾戒，但好像不是之前那枚。
下一秒他意有所感她的目光，偏頭看過來。
隔著幾步的距離，她在車外，盛夏的熱浪襲著，他在車內(nèi)，空調(diào)的冷氣打著，在某個時刻凝結(jié)成玻璃上的一點水霧，然后被他指間的煙氣燎化，沒幾秒他把煙掐滅在中控臺的煙灰缸里，斜額問她：“要我?guī)湍汩_門？”
宋再旖上了車。
沈既欲落鎖發(fā)動車子的時候她問怎么就他一個人，她以為會是宋硯辭和許挽喬來接，或者是好幾個人一起，沈既欲說：“我下午的飛機去莫斯科，有話先跟你聊�！�
前半句聽得宋再旖的心抖一下，后半句又是一秒的咯噔。
“你去莫斯科……為什么？”
“你在警局待的那兩天柏時琪有幫忙找關(guān)系打點，這個人情得還�！�
“怎么還？”
“你不用管。”
“可這算是我欠她的人情。”
說話間，沈既欲已經(jīng)一把方向倒出停車位，駛進主干道后才看她一眼，“那按你意思，是不是要在這兒跟我劃清界限？”
這句話堵得宋再旖啞口無言。
想說不是，可又不想他去莫斯科，去找柏時琪。
所以，原來是這種感受。
她當(dāng)時一心要去找賀庭周的時候，沈既欲是這種感受。
嗓子在那瞬間變啞，連著在派出所說很多話卻沒喝一口水的干澀并發(fā)，很啞，她捋一記頭發(fā)，看向窗外。
但沒過多久有瓶礦泉水放到她腿上，微涼的瓶身貼著她腿側(cè)的肌膚，存在感強烈。
宋再旖轉(zhuǎn)頭。
沈既欲一言不發(fā)地收手，視線偏看的是他那側(cè)的后視鏡，沒看她，她看見的只有他的側(cè)臉，就這么盯了片刻，她低頭問：“你要跟我聊什么？”
沈既欲聞言卻不答反問她想吃什么。
話題轉(zhuǎn)得這樣猝不及防，宋再旖一愣，沈既欲接道：“先帶你去吃飯�！�
說著他終于又看回她一眼，平靜地打量，平靜地撂兩字：“瘦了。”
……
宋再旖說想吃他做的飯。
適時旁邊有人想超車，沈既欲一時不置可否，打著方向在相距三十厘米的地方直接將人逼停，自己的油門倒是一點沒松，超跑的引擎聲在剎那震耳，揚長而去后才傳來他低低的一個行字。
于是二十分鐘后車子先停在一家生鮮超市前，兩人下車買了菜，最后開到匯景灣。
宋再旖隱隱覺得事情可能偏軌了，但她始終沉默地跟在沈既欲身后。
進門，還沒來得及將熟悉的一桌一燈收進視野，一團熟悉的白影就躥到她眼前，爪子扒著她的鞋，朝她細(xì)細(xì)奶奶地喵叫。
宋再旖怔住。
沈既欲睨一眼說：“Snow，過來。”
Snow就立刻松了她，亦步亦趨地跟著沈既欲，沈既欲從儲物柜里拿出貓糧，給它倒上，又摸一把它的腦袋后走回宋再旖面前，說：“知道你沒在北江，叔叔阿姨也不在，我就把Snow接過來了，這兩天我住這兒，養(yǎng)它�！�
“為什么？”
沈既欲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