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謝瑾懷冷冷抬眸，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爺都提醒了你，可千萬得拿穩(wěn)……”
很顯然，謝瑾懷他就是故意的。
他似乎對自己的杰作并不滿意，還故意出言刁難，“候府花月錢養(yǎng)著你們，是讓你們好好為候府當差做事，不是讓你們在這里談情說愛的！”
柳枝不想連累孟辰朗，便解釋道：“奴婢是領(lǐng)了后廚送膳食的差事才來的鹿鳴居，也是恰巧才碰見了孟郎君才聊上了幾句。”
謝瑾懷慢慢朝著柳枝靠近，一臉探究，“來送膳的？”
“你日日送膳，怎么不見你給爺送？”
柳枝低頭回道：“是崔管事吩咐的，九爺您的棲遲院里有小廚房，除非您特意吩咐，否則不需要后廚每日送膳�！�
謝瑾懷倒是忘了這茬，他不怎么在府中用膳，偶爾在府中用膳，那也是只吃自己院中小廚房做的，屬實是瞧不上后廚的東西。
只是他沒想到柳枝伶牙俐齒很是能辯，讓他一點都挑不出錯來。
但他偏偏不想這么輕易的放過柳枝，故而找了借口吩咐一通：“世子體弱，后廚那些吃食油膩粗爛，不適宜世子養(yǎng)病，從今兒起，我棲遲院中的小廚房就專給世子做膳食�！�
他又指了指柳枝：“至于后廚送至鹿鳴居的膳食，就由你送到爺這里便是�！�
這事兒也順道提醒了謝瑾懷，世子剛回府，鹿鳴居的小廚房還沒修繕好，若是讓世子一直吃后廚的食物，難免叫人不放心。
如今倒是好了，一起給解決了。
柳枝顯然不愿意攬這差事，便對推辭道：“棲遲院不在奴婢當差范圍內(nèi)，會由旁人來送的�！�
“明日爺若見不到你，這后廚你也別待了！”
眼見柳枝這般不知好歹，謝瑾懷這一次是徹底冷了臉，撂下這句狠話便揚長而去。
他一邊走，一邊朝興榮撒氣，“一碗酸梅湯便能讓她開心成那樣？”
“到底是眼皮子淺薄，沒見過世面！”
“男人隨便施點小恩小惠，她便著了道�！�
興榮回道：“爺，要不您也安排安排，讓她見見世面？”
謝瑾懷微微蹙眉，又非常別扭道：“爺與她非親非故，憑何提點她？”
興榮見狀干脆閉嘴裝死，由著他家九爺發(fā)瘋。
……
午間送膳的活兒剛結(jié)束，柳枝便打算歇歇腳休息一會兒。
她打了一桶井水，正準備將身上的汗?jié)n擦一擦?xí)r，院外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小蝶急吼吼的闖了進來：“柳枝，松鶴堂那邊來人了，正尋你呢！”
她一個后廚的奴婢，老太君尋她作甚？
莫不是又為那天馬球場的事兒？
柳枝將衣衫穿好就出了房門，一抬頭就瞧見那老太君身邊的錢嬤嬤在那等著。
見柳枝出來，錢嬤嬤的目光便毫不掩飾的對其上下打量。
語氣中帶著些許輕蔑，“你就是那纏上九爺?shù)牧�？�?br />
柳枝微微垂眸，語氣卻不卑不亢：“奴婢的確叫柳枝，但是奴婢沒有纏著九爺�！�
“你是覺得，九爺會纏著你？”錢嬤嬤譏諷問道。
柳枝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只淡淡問道：“錢嬤嬤可還有別的什么事兒？若只是找奴婢閑聊這些，那奴婢要去干活了�！�
錢嬤嬤蹙著眉，心里很是不屑，只覺得這丫頭還沒當上主子呢，就開始擺譜了？
“老太君想見你，請吧！”
柳枝跟著劉嬤嬤一路穿過游廊假山，繞過水榭亭臺，終于來到了松鶴堂。
這里曲徑通幽，綠植環(huán)繞，是侯府難得的清靜之地。
柳枝被帶進去時，老太君正在佛前上香，看上去很是虔誠。
上完香后，她這才轉(zhuǎn)過身來細細的打量著柳枝。
之前在馬球場上瞥過一眼，那時只覺得這丫鬟許是有幾分姿色。
可等近距離瞧時，她才驚覺這丫鬟的容貌俊美。
這樣的絕色女子，想來沒有男人能把持的住。
于是她直接盤問，“你與瑾懷是何關(guān)系？”
柳枝立馬跪下磕頭，“奴婢只是后廚里干粗活的丫鬟，與九爺沒有任何關(guān)系，也絕不敢起攀附之心�！�
“馬球場上發(fā)生的一切，只是個意外，奴婢不過是九爺隨意允諾的賭注，僅此而已�！�
“哦？”
老太君有些意外。
尋常丫鬟誰不想尋著點由頭要些恩賜，好借機攀附，可這柳枝卻偏偏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解釋的相當清楚。
她把自己的位置擺的很正，是個很是通透清醒的人。
原本老太君是想叫柳枝過來，好生敲打一番，免得謝瑾懷與丫鬟時常廝混在一起。
可如今瞧見，老太君倒是覺得自己多慮了。
見柳枝品性還算不錯，模樣又很是俊俏，此時老太君心里卻有了另外的打算。
她直言道：“你能入瑾懷的眼，想必該是個知分寸的姑娘，既如此你可愿意做他的通房，服侍左右啊？”
一般來說，大戶人家的公子正式娶妻之前，都會收一兩個通房在身邊伺候。
可謝瑾懷一直因為性子冷淡，不喜女子接觸，身邊除了幾個丫鬟，倒是沒有旁的女人。
老太君見謝瑾懷并不排斥柳枝，便想著讓柳枝在正妻進門之前好好引導(dǎo)下謝瑾懷的房中之事。
可此時柳枝卻慌了神，她連忙磕頭拒絕，“老太君，奴婢卑賤，怎配伺候九爺？奴婢不敢心生妄念，只想做個普通丫鬟好好在侯府當差�！�
“你竟敢不愿意？”老太君微微挑眉，有些不可置信。
許是從未被下人拒絕，她心中有些不悅，“若我非要你做那通房呢？”
柳枝再次磕了個頭，十分鄭重的回道：“您若非要強迫奴婢，那奴婢寧愿剃發(fā)出家，守著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第31章
這丫頭，我還瞧不上“你放肆！”老太君氣的伸手指向柳枝。
這位侯府老太君一輩子都身處高位，又順風(fēng)順水沒遇到過半點挫折，即便是他兒子武德侯也不敢明著忤逆她，何曾有人敢這樣直白的拒絕她？
她怒目圓瞪，儼然氣得不輕，“好的很，我倒要看看，你這傲骨當真硬氣？”
“錢嬤嬤，讓人把她給我捆咯，立馬送到庵堂里剃發(fā)出家！”
柳枝自知逃不過，也不掙扎，任由幾個嬤嬤去摁住她的手腳。
見柳枝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錢嬤嬤倒是對柳枝的看法有所改觀。
她原以為柳枝不想攀附是說的假話，但現(xiàn)在看來這柳枝是真沒那個心思，只是這性子是真的倔了些。
于是她湊近柳枝悄聲道：“姑娘，老太君心慈，你就跟她服個軟，她不會為難你的。”
柳枝緊抿著唇，沒有回答。
錢嬤嬤又勸道：“你這姑娘怎么不聽勸呢？九爺怎么也是侯府嫡子，跟了他有何不好，你這般嫌惡避之不及，老太君豈能不怒？”
柳枝搖頭，輕聲道：“九爺很好，是奴婢自知不配，絕不敢妄想�！�
錢嬤嬤嘆了一口氣，人各有命，她也不再相勸。
“老太君您就別費心了，這丫頭，我還瞧不上！”
這時，房門被人猛地推開了。
謝瑾懷沉著臉，一身戾氣走了進來。
顯然剛剛屋子里的對話他都聽見了。
謝瑾懷還刻意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就想等著這丫頭后悔求饒。
原以為柳枝這般傲氣是故意引誘他正眼相瞧，可如今她是寧可被剃度出家也不肯跟了他！
這哪里是欲擒故縱，分明是瞧不上他！
謝瑾懷覺得，這比前者還要可恨！
他向老太君行禮后，朝著柳枝鄙夷道：“聽鸝院出來的賤婢，都是些以色侍人的玩意兒，我的眼光還沒那般俗不可耐！”
“我只是瞧著她還有幾分姿色，讓她跟在身邊，當個花瓶還算是賞心悅目，只是若要與這等賤婢榻上同眠共枕，我只怕嫌臟！”
柳枝跪在地上，雖表情沒有變化，可緊緊攥著的手心卻因指甲陷入肉里隱隱發(fā)痛。
她想，誰想生來就卑賤呢？
他們輕輕松松的一句話便能左右他人的人生，而自己想掙扎，想反抗，卻要以命相搏。
饒有兩世記憶，她仍是旁人腳底的泥。
階層，從來沒有那么好跨越的。
老太君聽謝瑾懷這般說，倒也不再為難柳枝，揉著眉心揮了揮手，讓柳枝退了下去。
錢嬤嬤親自把柳枝送出松鶴堂。
離開前，她還是沒忍住想要叮囑幾句。
她少了些之前的輕蔑，多了幾分語重心長，“你是個聰明通透的姑娘，我知道你想要安穩(wěn)的日子，可是你這張臉太過招搖，你注定此生不會安生的�！�
柳枝聽這話覺得耳熟，只記得聽鸝院的劉嬤嬤也曾說過。
那劉嬤嬤算是個好人，可眼前的錢嬤嬤，她們不過是僅僅見過幾次，柳枝沒覺得對方會跟她說些掏心窩子的話。
于是她試探性的問道：“嬤嬤有話直言。”
錢嬤嬤拉著柳枝的手看了看，她笑容愈發(fā)和藹，“瞧你去了后廚才多久，手都粗了……”
“我有個法子，能讓你過個安生日子，還能享享清福�！�
柳枝疑惑地看著她，心里格外警惕。
天底下從未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情。
“你不想被各位主子爺盯上，除非你沒這好皮囊！”
柳枝摸著自己的臉驚呼：“您是要我自毀容貌？”
錢嬤嬤搖頭，“自毀容貌對于女子來說實屬殘忍，你不如另尋法子也能有個好出入，例如嫁人！”
柳枝疑惑道：“嫁人？可我還沒到出府的年歲，又是賤籍簽了死契，從來都不是自由身，這嫁人哪能由我做主……”
她本就是揚州送來的瘦馬，雖說入了侯府做了樂伶，但卻是簽的死契，只要主人家不肯放，她一輩子都沒有自由。
不過武德侯府有條恩典，但凡女奴在府中侍奉超過十五年，便可有一次還籍放出府的機會。
她是十五歲入的侯府，放出府去也就是三十歲，那個時候出去嫁人雖說有些晚了，但也還來得及。
錢嬤嬤卻笑瞇了眼道：“你有所不知，雖然府中丫鬟不能出府嫁人，但是可以嫁給府中奴才，夫妻倆便可以一同留在府中侍奉�！�
柳枝卻變了臉色，這若真在侯府找了一小廝配了，那日后生的孩子便是侯府的家奴，一出生就是個奴隸！
她決不允許自己的孩子與她一樣，生來就是個賤命！
柳枝剛想拒絕，便又聽錢嬤嬤開了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我絕不會害你的�！�
“我有一侄兒，在侯府中做賬房先生，也算是頗有才學(xué)，雖是個奴籍，可老太君開恩，承諾他若成婚便還他籍契，允他自立門戶�！�
“你若愿意嫁給他做正房娘子，我便去求老太君開恩，連你的奴籍也一并銷了……”
錢嬤嬤的侄兒，柳枝是有些印象的。
每月去領(lǐng)月錢時，總能碰面。
那人個子高高瘦瘦的，為人也比較隨和，渾身上下還透著一股書卷之氣。
見柳枝沒有立馬拒絕，錢嬤嬤覺得或許能成。
她便又細細講道：“說起我那侄兒也是個苦命，本來是個讀書的料子，日后想走科舉仕途，可奈何家中橫遭變故父母雙亡，這才無奈之下投靠了我，進府賣身為奴�！�
“我也不怕你笑話，就是因為心疼他，才不想隨便找個女使丫鬟配給他，我覺得他配得上更好的姑娘。”
柳枝貌美，為人也通透聰明，不是個眼皮子淺薄的，她一時間覺得柳枝很符合她心中的侄媳的期待，便很誠心的跟她講了此事。
錢嬤嬤的侄兒條件算是很不錯的，單這會讀書識字有學(xué)識，就已經(jīng)敵過一大部分人了，更何況嫁給他就能擺脫奴籍，對于許多丫鬟來說，無疑是個香餑餑。
問柳枝心不心動，若說她沒破身之前錢嬤嬤找上她，為了這安穩(wěn)日子她肯定就答應(yīng)了。
可如今她身子不潔，又如何有臉面做旁人的正頭娘子？
柳枝不知道怎么拒絕，錢嬤嬤到底是一片好心，若直接拒絕恐會得罪人，但她又總不能說自己并非完璧之身吧？
于是柳枝猶豫再三，決定還是先拉個人出來給她當擋箭牌。
“嬤嬤，您不知道，我早有心上人了，這才……”
第32章
隔墻相伴柳枝話還沒說完，就被面前掠過的一道人影差點嚇丟了魂。
謝瑾懷雖然沒說話，但是經(jīng)過此處時，一雙陰鷙的眸子卻冷冷的瞟了柳枝一眼。
就那一眼，那冷冽程度，都能讓人汗毛炸開。
柳枝不知道他聽去了多少，但是后面再提及她那個心上人是誰時，她卻是萬萬不敢說出來的。
她本想拉孟辰朗出來幫她擋一擋的，畢竟府中很多人都知道，孟辰朗曾經(jīng)寧可自己挨板子也要把她從趙如媚手底下救出來。
可此時見謝瑾懷還沒走遠，她是萬萬不敢說的。
以謝瑾懷的報復(fù)手段，她若真說出口，只怕孟辰朗要倒大霉。
錢嬤嬤到底跟在老太君身邊多年，眼光見識都不錯，不會為了這種事情去刻意刁難為難。
“既然如此，我倒也不強迫你了，只是你要記得我說的話，你既舍不得美貌，又不能嫁人，后面的路會怎樣，只能看天意了。”
……
謝瑾懷正往寶月樓走去。
他心里憋了一肚子火，走到一棵樹下停住腳步，狠踹了一腳。
只見樹上落了些果子在腳邊，正巧有一個果子還砸到了興榮的頭，讓他吃痛叫了一聲。
“這么什么東西這么硬？”
他撿起一個仔細瞧了瞧，嘿嘿一笑：“爺，您瞧，這是什么？”
謝瑾懷沒好氣的睨了一眼：“什么？”
興榮遞了過去，“爺，這是核桃呀！最補腦噠，還能養(yǎng)氣血！”
謝瑾懷握著核桃，深幽的眸底泛著冷意，“去，把這樹上的核桃都打下來，送到鹿鳴居�！�
“核桃是個好東西，拿去給世子補身體，吩咐那姓孟的小子，為了確保世子的安危，這所有核桃讓他必須徒手剝，誰都不許幫忙！”
興榮看了一眼這滿樹的核桃，“爺，這么多核桃都要那小子徒手剝，只怕他手得廢了……”
謝瑾懷并不在意，繼續(xù)往寶月樓走去，悠哉道“聽說這徒手剝的核桃最是美味，他的那雙手廢不廢爺不知道，但總有人會上門來求饒的。”
……
晚間，小蝶身子不適，柳枝便替了她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