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柳枝心頭是說不出的異樣情緒。
昨夜瞧見謝瑾懷風(fēng)塵仆仆趕回來,救她于水火之中時,她塵封已久的心的確是跳動了幾分。
……
寶月樓。
謝瑾懷半倚在軟榻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腳邊跪著的錢熠。
“拿來�!彼Z氣雖然平淡,卻多了幾分上位者的威壓。
“九爺,您要小人拿什么出來?”錢熠裝作不懂,顧左右而言他。
“身契交出來,爺不喜歡說第二遍�!敝x瑾懷沒了耐性,一腳踢翻了錢熠。
這一腳著實踹的狠了些,錢熠直接趴在地上起不來,一口血直接噴了出來。
錢熠也算是看明白了,這謝瑾懷也是為了那柳枝來的。
他有些不明白,一個小小的燒火丫頭,究竟是哪來的這般本事,勾得府中的幾位爺都對她青睞有加?
許是想到那日的種種羞辱,錢熠竟然破天荒的硬氣了一回。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漬說道:“我已經(jīng)了脫了奴籍,算不得侯府的家奴,你若打死了我,是堵不住悠悠眾口的。”
“況且,柳枝的身契在我手里,她就是我的奴�!�
謝瑾懷還想動手時,門外興榮匆匆進(jìn)來。
“九爺!長公主來侯府了。”
謝瑾懷微微蹙眉,眼底滿是疑惑,“她來做什么?”
南燕國的長公主,是京都出了名的好管閑事兒的寡婦。
駙馬早死以后,她便終日無所事事,日日喜歡管這京都里的雞毛蒜皮之事兒來打發(fā)樂子。
京城中的人都知道,面對那長公主一定要躲遠(yuǎn)一些,因為誰家被她盯上了,必然是要鬧個雞飛狗跳的。
興榮看了一眼地上的錢熠,回道:“長公主說,有人在順天府鳴了登聞鼓狀告侯府,皇上政務(wù)繁忙沒空處理,便由她來主持公道。”
不用想,敢跑去順天府去鳴登聞鼓的,怕也就是眼前這位了。
錢熠眼底閃過一抹興奮,他今日敢只身前來面對謝瑾懷,自然是因為他找到了救兵。
謝瑾懷聞言冷冷
一笑,“你倒是真不怕死,膽子大的很�。 �
錢熠見謝瑾懷那滿含著殺意的雙眸,嚇得忍不住后瑟縮,可嘴上卻還是叫嚷道:“是你們侯府背信棄義在先,我憑何不能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謝瑾懷聞言,露出一抹陰冷的笑,似是嘲諷對方的不自量力,“你以為,鳴了登聞鼓就有人能為你撐腰做主了?”
“不妨告訴你,爺想殺的人,誰也攔不��!”
想起柳枝身上的傷和遭的罪,謝瑾懷沒忍住,拔出一旁的寶劍就要朝著錢熠劈過去。
錢熠嚇的在地上亂爬,一邊爬一邊喊著救命。
興榮見狀趕緊上前去攔著自家主子,“爺,咱們冷靜點!”
“殺了這宵小容易,可應(yīng)付外面那位就難了!奴才雖知道您不怕她,可咱們也不能輕易落人話柄不是……”
若非是興榮在這里勸著,只怕錢熠早就成了謝瑾懷的劍下亡魂了。
謝瑾懷忍了忍心中怒意,這才把劍丟到了一旁。
侯府正廳里,長公主端坐在上首喝茶。
侯府里的幾個主子除了老太君,其余全都出來笑臉相迎,小心作陪。
老太君是聽聞那長公主的來意,只覺得這事兒鬧的沒完沒了心里頗煩,便稱病不見,讓謝瑾懷自行處理這事兒。
二太太王氏是勛爵人家出來的,面對公主也是自然的結(jié)交聊天,反觀那趙如媚,則是拉著那長公主一直絮絮叨叨,舔著臉巴結(jié)了許久。
長公主雖瞧不上趙如媚的身份,卻很享受趙如媚的巴結(jié)奉承,便耐著性子與她聊了許久。
直到謝瑾懷進(jìn)門,把那錢熠五花大綁的丟到了正廳里時,長公主原本還興致勃勃的臉上,猛地浮現(xiàn)了一抹怒意。
她著急的讓身邊的侍衛(wèi)替那錢熠松了綁,然后怒聲質(zhì)問謝瑾懷,“你這是做什么?武德侯府就是這樣欺負(fù)百姓的嗎?”
被人解開繩索的錢熠,忙哭嚎著爬到了長公主的腳邊,喊道:“公主,公主殿下您可要為草民做主��!”
錢熠揚起那張因被打而慘白的臉,長公主的眼底浮現(xiàn)出一抹心疼,忙叫身邊的宮女把他給攙扶起來。
“告訴本宮,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本宮一定會替你做主�!�
錢熠一臉驚恐的看向謝瑾懷,卻一副不敢吭聲的樣子。
謝瑾懷冷眼瞧著,只覺得他低估了那錢熠無恥的程度。
居然能想出色誘長公主的法子,想來對抗他?
京城里,誰人不知道那長公主除了愛管雞毛蒜皮的閑事兒,還喜歡收集男寵在府中養(yǎng)面首。
那錢熠如今與那長公主之間的親昵程度,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這其中是有貓膩的。
第105章
敲登聞鼓的代價錢熠見那長公主肯親自為他撐腰,心里自然是多了幾分底氣。
他伸手指向謝瑾懷,對著那長公主一通哭訴:“小人自知身份低微,不過是個平頭百姓,斷然是不能與世家勛貴抗衡,可實在是被逼無奈,到了走投無路,控訴無門的境地,這才不惜一切代價去敲那登聞鼓,要他們鬧了個魚死網(wǎng)破……”
這一番激情控訴下來,倒顯得是武德侯府造了多大的孽一般。
二太太王氏微微蹙眉,趙如媚則是玩弄著指甲漫不經(jīng)心,等著看好戲一般。
長公主聽聞自然是一臉疼惜,忙把那錢熠拉到了身邊,“倒是個苦命人��!”
隨即她看向侯府眾人,一臉正義道:“本宮身為皇家公主,享萬民敬崇,自然是要為民做主!本宮只認(rèn)南燕律例,可不認(rèn)什么王公貴族!”
她護(hù)錢熠的架勢,有種母雞護(hù)犢子的怪異感,只聽信對方一面之詞便深信不疑。
錢熠讀過書,模樣比起普通人要俊俏幾分,長公主又年近四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jì),因常年守寡深閨寂寞,自然是對那種細(xì)嫩的小生是毫無抵抗力的。
“哦?公主是說,您只認(rèn)律例是嗎?”謝瑾懷眉頭微挑,眸中的幽暗深不見底,明明他是被控訴的一方,卻給人一種冷靜到一種事不關(guān)己的錯覺。
“是!”長公主不知為何,面對眼前這個小輩時,在氣場上竟然隱隱有一絲壓力。
謝瑾懷彎了彎唇角,眼神中帶著幾分不屑,“那就好。”
他的話意味深長。
長公主不甘心自己被一個小輩震懾住,故而發(fā)話道:“你堂堂武德侯府,在天子腳下,承諾過的事情怎么能出爾反爾?”
她還特意加重的語氣,“你們不僅毀人姻緣,還無端出手打人,簡直是目無王法!”
謝瑾懷依舊漫不經(jīng)心,“哦,不知依照長公主之意,想要如何處置?”
長公主似乎沒想到謝瑾懷會如此的平靜,她一下子被整不會了。
到底對方是武德侯府,長公主也不敢鬧的太過難堪,她輕咳一聲道:“既然那丫鬟的身契在那錢熠手中,你們自然是該把人交出來,由他處置,沒有理由將人扣下�!�
“另外,還得賠償他一筆銀錢,畢竟這打也不能白挨�!�
這個處置結(jié)果,倒也算是看的過去。
可謝瑾懷卻聽笑了。
長公主惱怒道:“本宮的話,有那么可笑嗎?”
謝瑾懷收住笑意,眼底逐漸變成一片冰涼,他語氣淡淡道:“既然公主說您不認(rèn)王公貴族,只認(rèn)律例,那就請您依照南燕律例,先打那錢熠三十杖吧!”
“等他扛過了刑罰,再來狀告本官不遲�!�
錢熠心中一慌,故作茫然的往長公主身旁一縮,“什么三十仗刑……”
“南燕律例,但凡平民百姓越級上告,敲響了那登聞鼓,都得先仗刑三十!本官瞧你身強體健,不像是受了刑罰的,故而你今日要狀告本官,那就先把板子挨了再說吧!”謝瑾懷懶得再多看他一眼,直接坐到一旁空位喝茶。
興榮立馬站了出來,沖著那長公主問道:“公主殿下,咱們也不用再勞煩那順天府的衙役們跑一趟了,我們武德侯府上就有專門打板子的手藝人,奴才去給您叫來?”
長公主這下啞火了,自己倒是忘了這一茬。
昨個兒瞧見錢熠的時候,就瞧見他身影單薄,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登聞鼓下,又見順天府的衙役們架著他,要對他揮板打去,看上去好不可憐,頓時讓自己生了惻隱之心。
于是便直接讓人把錢熠帶上了自己的馬車詢問了來龍去脈,倒是真省去了那一步驟。
錢熠一臉緊張的看著長公主,“公主,那可是三十杖��!”
他那身子骨,打三十杖自然是要廢了。
打錢熠三十杖,長公主自然是有些于心不忍。
為了自己的顏面也為了護(hù)住錢熠,她換了說法:“本宮給他做主,又何須杖刑?”
謝瑾懷輕輕的刮了下茶沫,連頭也懶得抬,“若不是他敲了登聞鼓,根本沒有資格在本官面前亂叫,這邊是敲了登聞鼓的代價�!�
“都說師出有名,那公主殿下若是以個人的名義來替他做主,這閑事兒您怕是也管不著了�!�
長公主的身份是很尊貴無比,可謝瑾懷是官,理應(yīng)由皇帝來管轄,公主是沒有資格越權(quán)來審理官員的。
當(dāng)初皇帝就是看那長公主年輕守寡又愛生閑事兒,這才允了她,可以替敲了登聞鼓的平頭百姓做主。
只要這錢熠不受刑敲登聞鼓,長公主是沒有資格來摻和這件事的。
長公主被謝瑾懷的兩句話懟的心頭惱火,卻又很是無可奈何。
于是她只能扭頭看向錢熠,很是無奈道:“要不你就忍忍,三十板子,很快就扛過去了�!�
錢熠瞬間就慌了,忙朝著那長公主跪下磕頭,“公主,那是三十杖��!謝九爺身邊的人,會故意下死手的……”
興榮聽聞都被逗樂了,他鄙夷道:“你不是說,敲登聞鼓的時候就抱著魚死網(wǎng)破的決心去的嗎?當(dāng)時那三十板子你都樂意挨著,怎么如今就挨不得了呢?”
“難不成,你在登聞鼓邊上,是給誰做戲瞧呢?”
興榮的話就像是踩中了錢熠的尾巴,他的臉色瞬間慌亂無比,然后心虛的看向長公主解釋:“殿下,小人沒有……”
興榮揶揄道:“你到底有沒有,你心里該是最清楚的,長公主中秋時便去了法華寺里祈福,今日是她的歸期,那順天府門前也是她的必經(jīng)之路,你怎么就那么巧的遇上了呢?”
瞬間,長公主的眼底也生出一絲懷疑。
的確挺碰巧的,她的馬車剛到那時,便恰好碰上了錢熠要敲登聞鼓。
錢熠也心慌無比,眼神不由自主的瞥向了坐在一旁的趙如媚。
這事兒的確不是碰巧。
眼瞧著順天府來了都不管用,他本想放棄的,畢竟謝瑾懷不是個好惹的。
可偏偏趙姨娘身邊的人,暗示他去敲登聞鼓,說會替他打點好一切,還告訴他長公主回城的時間,定要在長公主的馬車將要到順天府門口的時候再去敲,這樣就不用挨那三十板子。
長公主見錢熠有些心虛的模樣,到底是怕自己被別有用心的人給騙了。
她可以對錢熠生玩弄的心思,但是絕不允許有人刻意利用她!
于是她大手一揮道:“你先挨板子吧!打完了本宮自然是會替你做主!”
第106章
一個丫鬟,花五千兩值嗎?錢熠沒想到長公主翻臉會那么的快,到頭來他還是要挨那三十板子。
他慌忙改口道:“公主殿下,這事兒要不還是算了,小人不是怕挨那板子,而是覺得侯府畢竟曾是小人的主家,鬧的太過難堪不太好……”
然而錢熠越是這般慫樣,長公主便越是心煩。
她是喜歡年輕小生不假,但喜歡的都是那種有骨氣,有傲氣的,而不是眼前這種極會裝模作樣的軟骨頭。
她瞪了錢熠一眼道:“你既然已經(jīng)敲了登聞鼓,就沒有反悔的道理,這板子,你今日必須得挨。”
謝瑾懷品著茶,對興榮淡淡道:“那就動手吧!”
長公主沒有阻攔,眼瞧著謝瑾懷的人把那錢熠摁住。
錢熠瘋狂的喊道:“公主,公主救命,救我……”
見長公主不搭理她,于是他又盯上了趙如媚,“姨娘,趙姨娘救救我……”
趙姨娘怕錢熠這蠢貨把什么事兒抖露出來,雖然表面上風(fēng)輕云淡,可心里還是有些慌張的,于是大聲呵斥道:“這板子挨了便挨了,在這侯府里豈容你亂喊亂叫?”
“你們還愣著做什么,還不趕緊把他的嘴堵上,免得他一直吵嚷污了公主的耳朵!”
趙如媚身邊的婆子們也是眼疾手快,也不知道是從哪里尋來的帕子,就直接塞進(jìn)了那錢熠的嘴巴里。
原本剛剛還一副小人得志的錢熠,如今被捆成了死豬般的模樣,被人摁在長凳上打著板子。
一板子又一板子落下,打板子的人都是鉚足了勁兒再打。
誰叫九爺特意吩咐了呢!誰膽敢下手輕了,誰就得從侯府里滾蛋。
主子的話他們只管照做,才不管那三十板子下去,那被打的人還能不能活。
那皮開肉綻的聲音聽的是讓人心驚膽顫,就連趙如媚的手心里都出了一把冷汗。
那錢熠的臉色從一開始被痛的滿臉漲紅,到后面臉色漸漸發(fā)白,儼然是一副快要被打死了的樣子。
可在場的人,沒有人會為他求情。
直到三十板子終于結(jié)束,錢熠才被人從凳子上抬了下來。
見他半昏死過去,形容直接讓人從外面提了一桶剛打上來的井水潑了上去。
刺骨的寒涼,將那半死不活的錢熠瞬間潑醒了。
長公主這才開口,“好了,本宮現(xiàn)在可以為你做主了,你有什么訴求盡管說便是,只要合理,本宮都會為你爭取。”
“我要他們把柳枝交出來!”錢熠如今是真走上窮途末路了,反正打也挨了,自然是要爭一口氣,要個結(jié)果。
長公主看向謝瑾懷命令道:“既然是侯府出言承諾的事兒,自然是不能言而無信,他手中又有那丫鬟的身契,那丫鬟便是他的人,你們自然是要將人還回去的�!�
她雖煩那錢熠刻意利用,但還是愿意幫錢熠一把,為的是想讓那謝瑾懷吃癟,從而找回顏面。
謝瑾懷不慌不忙的走到錢熠跟前,沉聲問:“你要柳枝的身契無非是想拿去換得些好處,你要多少銀子才肯把身契還回來,開個價吧!”
錢熠明顯一愣,沒想到謝瑾懷會突然以這樣的方式與他交談。
他死捏著柳枝的身契不肯歸還,一方面是因為咽不下那口氣,另一方面的確是想在這上面做文章,想謀得好處。
原本他是個讀書人,若不是因為家道中落才被迫做了奴,不然也是有光明的仕途可以走的。
如今在京中混跡多年,他的生存之道便成了趨炎附勢,事事都講究謀利于己,是不肯吃半點虧的。
想要活的體面,要么有權(quán)要么有錢,他勾不著權(quán)利,就想盡辦法弄錢。
眼見謝瑾懷那邊松了口,肯拿錢出來交換柳枝,他自然也是樂意的,便獅子大開口道:“那就白銀五千兩,當(dāng)初你給那人牙子報的不就是這個價嗎?小人也沒多要您的�!�
興榮瞪了那錢熠一眼,罵道:“什么黑心爛貨,你也敢開口要?”
長公主不滿的看了一眼錢熠,若是他不這般獅子大開口,她還能從中說和說和,興許錢就拿到了,可如漫天要價,那侯府也不是傻子,誰會愿意花五千兩買一個丫鬟?
可讓眾人詫異的是謝瑾懷還偏偏做了這個冤大頭,他一口答應(yīng)了。
“銀票給你了,柳枝的身契交出來�!�
他像是早就準(zhǔn)備好了,直接從衣袖里掏出一疊厚厚的銀票遞了過去。
長公主有些不解的問道:“一個丫鬟而已,花五千兩值得嗎?”
謝瑾懷反問道:“既然連五千兩都不值得,那為何長公主還要插手此等小事兒?”
長公主被懟的無言相對,只能冷哼一聲,“隨便你吧!”
錢熠拿到銀票后,確認(rèn)無誤后,才告訴謝瑾懷柳枝的身契被他藏在了哪里。
而此時他握著那一疊銀票,心中萬分激動,竟然全然忘記了身上的疼,開始手舞足蹈起來,“我是有錢了,哈哈,我是有錢人了……”
五千兩對于侯府來說雖不算什么,但是放在京城里,那也絕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了,是可以過一輩子富裕日子,不用再仰人鼻息的討生活了。
被驚訝到的不光光是長公主,連趙如媚都有些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