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老嫗回道:“你睡了多久我不知道,但是我來這里守著你,已有兩日了�!�
“之前你燒的厲害,昏迷不醒,我可是用土方子才把你給看顧好�!�
老歐是附近的村婦,那夜雪崩后,不少人都受了傷。
因?yàn)榇笱┓饴�,很多地方出不去,又沒辦法請大夫,三皇子便命人去附近村莊找了一名赤腳游醫(yī)。
碧泉山莊內(nèi)多是男子,女人還真沒幾個(gè),為了方便照顧病患,三皇子便命人在村莊里找了幾個(gè)會照看病人的村婦。
而這位阿婆就是負(fù)責(zé)照顧柳枝的。
柳枝被嚇了一跳,她怎么睡了這么久?
她記得昏迷之前的最后的記憶,便是雪崩被埋的畫面。
那場雪崩可真恐怖,她躲在石頭后面都被埋的結(jié)實(shí),那謝瑾懷又是個(gè)什么情況?
他有沒有被成功救出來?
于是她連忙拉住老嫗的手追問道:“阿婆,九爺呢?”
“九爺有沒有被救出來?”
老嫗疑惑的看著她,“什么九爺?”
柳枝有些急,連忙跟老嫗比劃道:“就是雪崩那晚被埋的人,九爺究竟怎么樣了?”
老嫗想了想,然后想到了什么,“九爺?”
“對,九爺人呢?他怎么樣?”
老嫗見柳枝如此緊張,便嘆了一口氣道:“我聽說,好像死了。”
哐當(dāng)!
柳枝手中的湯碗瞬間落地。
鼻尖是濃濃的酸澀之感,她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不可能!”
“我不信!”
柳枝情緒有些失控,立馬從床上爬起來。
鞋子都來不及穿,赤著腳在房間里亂轉(zhuǎn)。
這是她和九爺?shù)姆块g。
可惜轉(zhuǎn)了好幾圈,找遍了房間里的每一個(gè)角落,她都尋不到謝瑾懷的蹤影。
“怎么可能,九爺怎么可能就這樣死了……”
回想起老嫗說這話時(shí)輕飄飄的口吻,柳枝顯然無法接受。
可結(jié)果卻是,房間里,除了她的東西,任何有關(guān)于謝瑾懷的東西全都不見了。
九爺?shù)囊律�,九爺處理公文的紙筆……
“不可能!”
她渾身發(fā)顫,無助的蹲在地上。
為什么,謝瑾懷死了她會那么難過?
她說不清楚,這是一種什么感覺,是愧疚嗎?
不,這種感覺比愧疚還要多一分壓抑,多一分心痛!
這種胸口隱隱作痛的感覺,讓她想起了在揚(yáng)州的時(shí)候,親眼瞧見自己的至親死在了火海里。
一旁的老嫗?zāi)闷鹆艘患裰氐拿抟屡诹肆Φ募珙^,又把鞋提到柳枝跟前。
“小娘子,人死不能復(fù)生,要節(jié)哀�!�
“還是趕緊把鞋子穿起來吧!地上寒涼,你那身子扛不住的。”
“你瞧瞧那雪崩死了那么多人,誰不想好好活著?你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更該珍惜才是�!�
柳枝木訥的點(diǎn)頭,流著淚默默地穿上了鞋。
是啊,她的命是旁人用命換回來的,她不能隨意糟踐。
那老歐見柳枝聽勸,便又問道:“那九爺是你什么人?你怎么這般傷心?”
柳枝紅著眼回道:“我是他的妾室�!�
此時(shí)的柳枝,正沉浸在謝瑾懷亡故的悲痛中,并沒有察覺此時(shí)老嫗詫異的表情。
老嫗拉住柳枝的手說道:“你還年輕,又貌美,雖是小妾,但也不愁沒出路�!�
“我瞧這里的官爺?shù)故菍δ阃ι闲牡�,你大不了換一個(gè)人跟,也是照樣能過日子的。”
老嫗以為,柳枝哭的那么傷心,是為了自己今后沒了出路而哭。
這個(gè)世道,女子死了丈夫,的確跟天塌下來沒什么兩樣。
不過女子的哭,多半不是為了哭那死去的丈夫,而是哭自己今后沒了依靠和指望。
柳枝知道這老嫗是好心,也沒有斥責(zé)對方的冒犯,只淡淡的搖了搖頭。
“他是為救我而死……”
“我不會再跟任何男人了,我寧可一輩子孤身一人�!�
哪怕是為謝瑾懷守寡一生,也是她應(yīng)該的。
整理好情緒,擦了擦淚,柳枝問老嫗,“阿婆,你知道九爺?shù)氖碓谀睦飭幔俊?br />
老嫗想了想,然后指著西邊的方向道:“聽說這次死了的人,尸首都停在了西邊的院子里。”
“那里被改成了靈堂,等天氣轉(zhuǎn)暖,雪化了以后再運(yùn)出去安葬。”
柳枝從衣柜里翻出了一套素白的衣裳,穿戴整齊以后就要推門出去。
老嫗連忙上前阻攔,“小娘子,你這身子還沒好利索呢,外面天寒地凍的,你這出去要是又染了風(fēng)寒該如何是好?”
柳枝搖頭,執(zhí)拗道:“我必須要見他一面,否則我寢食難安。”
老嫗擋著門口不讓道,拉著柳枝往屋里走,“你還是聽勸,好好的在屋子里把身子養(yǎng)一養(yǎng)�!�
“你知不知道,你昏迷兩人,也是半只腳踏入鬼門關(guān)的人,好不容易把你從閻王那搶了回來,你得愛惜自己的身子��!”
“聽赤腳游醫(yī)說,你這身子被寒邪侵體,內(nèi)里虛透了,你不好好調(diào)養(yǎng),日后是生不出孩子的。”
“瞧你這般年輕,想來是還沒生育過,這可關(guān)乎著一個(gè)女人的前途,你可千萬別不當(dāng)回事��!”
柳枝知道那老嫗是為她好,可她實(shí)在是有些受不了老嫗的阻攔,滿腦子想的都是見謝瑾懷一面。
于是她怒吼道:“阿婆,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我丈夫已經(jīng)死了,我還生什么孩子?”
“我不會委身他人,我會守寡一輩子,哪怕是去廟里做姑子,青燈古佛一輩子也行�!�
第302章
烏龍老嫗沒敢再攔著,放了柳枝出門。
外面的天很冷,可柳枝渾然未覺,她一路奔跑著往西,直到去了停放尸體的院子里。
雪崩之下,死了有七人。
全都一字排開,停在了廳堂內(nèi)。
所有人都蓋著白布,柳枝一時(shí)間頓住腳步,竟然有些生怯,不敢去掀開。
“九爺……”
柳枝真沒勇氣去掀起白布,也不知哪一位才是九爺。
她朝著七人跪了下去,認(rèn)真的拜了拜。
“對不住,是我連累你們了�!�
若非救她,興許不會死這么多人。
愧疚的情緒險(xiǎn)些把她淹沒,她一邊垂淚,一邊往銅盆里燒紙。
“九爺,是我害了你,我該怎么跟世子交代�。 �
九爺是世子最疼愛的弟弟,是她害死了九爺,日后她怕是沒有臉面再去面對世子了。
“我原以為你是為了我才哭的肝腸寸斷,沒想到你竟是覺得自己無法跟世子交差?”
柳枝瞬間怔愣,這幽怨的口氣怎么好像是九爺?
她扭頭便瞧見謝瑾懷正站在她身后。
“啊!”
柳枝被嚇了一跳,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地。
她顫顫巍巍的問:“你是人,還是……鬼?”
彼時(shí)的謝瑾懷的確不太像是個(gè)活人。
臉色蒼白,眼下烏青,嘴唇發(fā)紫……
謝瑾懷唇角抽了抽,“你覺得呢?”
柳枝連忙跪地磕頭,哭道:“九爺,是我害死了你,你要真有怨氣,就帶我走吧,其他人是無辜的……”
謝瑾懷這一次是真被柳枝給氣笑了。
見柳枝還跪在那么冰涼的地上,他無奈的一把將柳枝從地上薅了起來,“誰告訴你,我死了?”
“還是你在心里巴不得我死?”
許是在地上跪的太久,柳枝雙膝酸麻,實(shí)在是站不穩(wěn)。
她踉蹌兩步,一頭栽進(jìn)謝瑾懷的胸膛,側(cè)臉緊緊的貼在上面。
那心臟有力的跳動聲,讓柳枝猛然回過神來。
她望著謝瑾懷,喜極而泣,她下意識緊緊抱住謝瑾懷的腰,哭的像個(gè)孩子,“九爺,您沒死�。俊�
“太好了,你沒事,你要真出事了,我便是侯府的罪人……”
謝瑾懷被柳枝抱的很緊,他能感受到柳枝的眼淚打濕他胸前的衣襟。
他唇角勾起笑意,摸了摸柳枝的頭,“誰跟你說我死了?”
柳枝解釋,“是我房間里的阿婆……”
興榮此時(shí)也從一旁悄悄的蹦跶了出來。
“那阿婆說的是馮老九!”
他指了指最邊上的那一具尸體,白布一掀開,就瞧見一具中年男子的尸首。
那老嫗是附近的村婦,只認(rèn)識隔壁村的馮老九,卻并不認(rèn)識謝瑾懷,更不會知道謝瑾懷在武德侯府排行老九,人稱謝九爺。
于是就鬧了這么一個(gè)烏龍。
柳枝這才明白,為什么她說自己是九爺?shù)男℃獣r(shí),那阿婆會是那個(gè)表情。
因?yàn)檫@個(gè)馮老九的年紀(jì)看上去都能當(dāng)她的爹了。
謝瑾懷用手指輕輕彈了彈柳枝的腦門,“你這糊涂蟲,也不用腦子想想,爺若真死了,能跟他們躺一起?”
最起碼也得單獨(dú)躺一間吧?
柳枝尷尬的低下頭,她剛剛哭的那丑態(tài),怕是被九爺都瞧見了,“那你的東西怎么都搬走了……害的我以為你真出什么意外了�!�
興榮解釋道:“九爺被救回來的時(shí)候,就剩下一口氣了,那么多人守著,大夫還要看診,與你住在一個(gè)房間肯定是不方便,便住在了你隔壁房間�!�
謝瑾懷就住在隔壁?
柳枝有些尷尬住了,“九爺,那我在房間里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謝瑾懷笑而不語,沒承認(rèn)也沒否認(rèn)。
在柳枝的眼神逼問下,他這才含糊其辭道:“就聽見了,什么守寡啊,什么做姑子,要青燈古佛什么的……反正也沒太聽清。”
柳枝臉頰上的紅已經(jīng)涌到了脖頸,就連耳垂都嫣紅的。
她尷尬到無地自容,想要找個(gè)地縫鉆進(jìn)去。
謝瑾懷眼底帶著幾分戲弄,故意問道:“那你究竟說了什么?反正我沒聽清,要不你再親口說一遍行嗎?”
柳枝又急又氣,原本就哭紅的眼睛又蓄滿淚水,她一著急就直接捏緊拳頭又給了謝瑾懷一圈。
“你故意的對不對!你明明什么都聽見了,還故意裝作不知道,就是想讓我出丑,想看我為了你掉眼淚是不是?”
以往這一拳頭,打在謝瑾懷的身上只會像是拳頭打進(jìn)棉花里,根本傷不到謝瑾懷半分。
如今的謝瑾懷,就跟紙糊的似的,輕輕一圈而已,他卻趔趄的往后退了好幾步,若不是興榮及時(shí)扶著,險(xiǎn)些就沒站穩(wěn)摔下去了。
興榮有些著急道:“柳姨娘,您該心疼九爺?shù)�,你知不知道他差一點(diǎn)就再也……”
謝瑾懷瞪了一眼興榮,“閉嘴�!�
興榮這才不情不愿的閉了嘴。
謝瑾懷輕輕拉住柳枝的手解釋道:“我沒想故意戲弄你,想去跟你解釋清楚的時(shí)候,你已經(jīng)哭著跑了出去,我才著急的追了過來跟你解釋�!�
他抬手輕輕拭去柳枝眼角的淚,“你知道的,我最怕你哭,怎么可能忍心讓你傷心落淚?”
“真的?”柳枝半信半疑。
興榮也為謝瑾懷解釋道:“九爺昏迷了好幾天,一直沒清醒過來,我們都急的要死,結(jié)果他是聽見你在哭才醒了過來�!�
“他剛一清醒,人都站不穩(wěn)就著急忙慌的要出來追你,路上還摔了一跤,你瞧他的手腕上都還有擦傷……”
興榮強(qiáng)行撩開謝瑾懷的袖子,他的手腕處果真有一道還冒著血珠的傷口。
柳枝這才后知后覺,謝瑾懷還病著,她怎么能下如此重手?
她有些懊悔的問:“九爺身子如何了?可好些了嗎?”
這不問還好,一問謝瑾懷便裝模作樣的捂著胸口,扶著額頭,一臉痛苦的表情:“不太好��!”
“何處不適?”柳枝關(guān)切的問。
“哪里都不舒服?”謝瑾懷做出委屈狀。
“那我先扶你回房歇著,叫郎中過來瞧瞧。”柳枝一把扶著謝瑾懷的手臂。
“嗯�!敝x瑾懷乖巧點(diǎn)頭。
一邊走,謝瑾懷一邊靠在柳枝身上,活像是沒長骨頭,柔弱不能自理。
第303章
渡藥明明很短的一截路,柳枝走的卻十分艱難,仿佛走了半個(gè)歲月一般。
謝瑾懷的身子實(shí)在是太沉了,柳枝累得汗水都在往下滴。
到了房門口,柳枝以為謝瑾懷是故意偏癱在她身上的,微微有些惱意,“九爺,都到你房門口了,要不你自己先進(jìn)去?”
其實(shí)柳枝想說的是,你沒長骨頭嗎?
可喊了半天,謝瑾懷卻只迷迷瞪瞪的回應(yīng)了兩聲就沒了后續(xù)。
他高大的身軀依舊把柳枝壓的死死的。
“九爺?”
柳枝這才察覺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