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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他白天又重新扣上了面具,另半張臉好似見不得光,被掩得嚴嚴實實,不暴露在烈陽與人心之下。

    楚熹年沒說話。他是個嚴謹?shù)娜耍趦刃牟聹y沒有得到證實前,不會隨意開口,只道:“曬曬太陽罷了。”

    他在等著屋子里氣味散盡。站在窗邊,暖陽傾身。整個人如玉雕成,恍若謫仙,也不知如此人物究竟為何會被坊間傳成草包。

    云雀悄悄上前,假裝在一旁侍候,趁著遞茶的時候壓低聲音對楚熹年道:“公子,都探清楚了�!�

    她幫后院漿洗衣裳的王大娘洗了好幾天的衣裳,對方樂得牙不見眼,就差認她當干女了。閑談時也探出了不少府上密辛。

    楚熹年接過她遞來的茶盞,不著痕跡看了眼謝鏡淵:“說。”

    云雀低聲道:“謝將軍其實從前不住這,住在南院的余痕閣,里頭有一間房,守嚴密,由九庸另一名副將輪流值守,只是大半年前不知為何忽然搬了出來。”

    楚熹年心想估計是謝鏡淵察覺中毒,便換了住處,只惜搬來搬去還是被人給毒了。他茶盞遞給云雀,示意自己已經(jīng)知曉,讓她退下。

    不出意,軍部名單應該就在余痕閣里藏著。

    余痕,余恨……

    楚熹年反復咀嚼著這兩個字,品出了些許別樣的意味。見房內氣味散得差不多了,他又放了三只螞蟻上去,這次它們順著蜜糖的痕跡,一路爬進了屋內。

    謝鏡淵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窗邊,他肩上披著一件玄色風氅,間或夾雜著一陣低咳。還以為楚熹年在玩什么好東,原來是螞蟻。

    “你倒真是童心未泯�!敝x鏡淵表情似非,說話似褒似貶。

    這句話轉換一下,跟罵人幼稚是一個意思。

    楚熹年見窗框上幾只笨螞蟻搬著蜜糖到處跑,莫名想起云雀剛才說謝鏡淵搬了住處的事。輕出聲,隨后察覺不對,又收斂了下去,只是眼中依舊意深深。

    謝鏡淵嘴角一僵:“你什么?”

    他是武將,厭些心眼比篩子還密的文臣,偏偏楚熹年看起來比些文臣城府深,一些漫不經(jīng)心的舉動都會引起他的警惕。

    楚熹年見螞蟻都已爬進屋內,著哦了一聲:“無事,只是覺得這螞蟻甚為有趣,就是笨了些�!�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確定毒源就是這些帶著香味的物件,就是不知是哪一個。畢竟只有找出來才能順藤摸瓜,查到兇手。

    謝鏡淵對螞蟻沒興趣。他見一只螞蟻爬到自己鞋邊,慢悠悠碾死,對楚熹年陰惻惻道:“這樣玩有什么意思,我昔年曾見一人,遍體鱗傷,身淋糖蜜,捆萬軍陣前,蟲蟻噬身,比這有趣得多。”

    他又在故意嚇人。楚熹年卻認真點了點頭,一臉認同:“確實有趣�!�

    他還從來沒見過一個大活人被蟲蟻啃成骨架的場面,改天看見,真想研究研究。

    謝鏡淵:“……”

    謝鏡淵終發(fā)現(xiàn)了,普通伎倆是嚇不到楚熹年的。他眼中多了些許不易察覺的興味,一言不發(fā)的轉身又到了床上,繼續(xù)看自己的兵。

    楚熹年則繼續(xù)做自己的實驗。他從袖中取出香薰球,命人重新掛入屋內,再放入螞蟻,卻見它們都爬行無誤。

    楚熹年依法炮制,拿走香薰球,換上香爐,螞蟻也都爬了進去。

    后只剩瓶里的插花。

    但瓶里的插花能有什么問題呢?

    楚熹年后做了一次實驗,僅在屋內放了插花,但螞蟻依舊爬了進去。

    難道是混毒?

    楚熹年略微詫異了一下,沒想到古代還有這么高級的毒。他記下了自己在這個朝代的第一份研究手稿,準備進行第二次排除實驗時,就見一名守門家將忽然急匆匆沖進屋內,單膝跪地向謝鏡淵通報:“稟將軍,太子到訪——”

    楚熹年聞言瞳孔一縮,太子?!

    自古帝王多子,當今圣上也不例,只是有實力競爭皇位的卻屈指數(shù)。太子殷承昊乃先皇后嫡出,占嫡又占長,本該是皇位有利的競爭人選。只是自皇后故去,他便日益魯莽混沌起來,且天資平平,不得帝心。

    后期造反失敗,殷承昊直接被幽禁東宮,新帝登基當日,賜其自縊,以皇子禮下葬。

    就在楚熹年與謝鏡淵成婚之前,太子因辦差不利,被罰禁足三月,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該放出來了。沒想到對方竟是直接來了將軍府。

    真不是個好時機……

    謝鏡淵顯然楚熹年想到了一處去,他皺了皺眉,扔下兵起身:“帶太子殿下去余痕閣,我稍后便去�!�

    楚熹年見狀,暫且擱置了自己的實驗,將謀算盡藏無害的意之下:“儲君親至,我與將軍一起去迎接太子殿下�!�

    親臨盛唐,怎不觀太宗英姿,李白風流;身處大秦,怎不見始皇帝之雄心,趙高奸險。大燕朝雖是楚熹年筆下虛構,但他對每一個角色都充滿興趣。如果以,他都想見一見,研究研究。

    謝鏡淵聞言一頓,狹長的眼盯著楚熹年:“為何要去?”

    楚熹年理所當然:“自然是盡臣子之禮�!�

    太子與晉王是死敵,楚熹年好似渾然不知自己身份有多么敏感似的,不躲便罷了,還偏偏要往上撞。

    謝鏡淵想起太子的魯莽性子,皺了皺眉:“我憑什么要帶你去?”

    楚熹年總是能找出無數(shù)個讓人反駁不了的理由,一身白衣,低眉淺:“將軍既已嫁我,你我自然一體,無論做什么都該一起才是�!�

    嫁人為男妻,絕對是謝鏡淵此生之辱。他聞言本該生氣,卻不怒反,忽然扼住楚熹年的咽喉將他抵在了墻上,冰冷的面具刮擦著耳畔,讓人有在刀尖行走之感:“照你的意思,他日我若粉身碎骨,萬劫不復,是否也該拖著你一起下去?嗯?”

    謝鏡淵低低發(fā),病態(tài)陰鷙,面具下的眼睛愈發(fā)幽深漆黑,好似地獄爬出的惡鬼,要擇人而噬。

    “自該如此。”

    楚熹年輕飄飄一句話便讓謝鏡淵嘴角的意僵住。他握住謝鏡淵冰冷的手,從自己脖頸處慢慢拉下,永遠都是么不慌不忙:“他日將軍若萬劫不復,想拉我一起,熹年自當奉陪�!�

    撒謊又不會掉塊肉。楚熹年這句話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事是……

    “將軍,走吧,別讓太子殿下等急了。”

    “……”

    謝鏡淵聞言死死盯著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終慢慢收了自己的手。他轉身走出屋內,扔下了一句話:“跟上�!�

    一出屋子,面的冷意便迎面襲來,當空懸掛的太陽也未能緩解幾分。謝鏡淵又沒忍住咳嗽了兩聲,就在此時,他肩上忽然多了一件風氅,耳畔響起楚熹年的聲音:“再熬幾月,天氣便該暖了。”

    他指尖修長,三兩下將風氅系好,便撤了手。

    謝鏡淵抬眼看向他,沒說什么,徑直朝著余痕閣走去。

    系統(tǒng)叮的響了一聲:

    語罷補充道:

    楚熹年:“……”

    老實說,他到現(xiàn)在也沒弄白黑化度是什么,而其下降的原因又是什么。唯一以確定的是,系統(tǒng)說的話就某種氣體一樣,又臭又沒用。

    楚熹年不緊不慢的跟在后面,一邊走,一邊不著痕跡觀察著府中路線。結果發(fā)現(xiàn)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果然守衛(wèi)得比鐵桶還嚴密,怪不得楚焦平對軍部名單束手無策。

    余痕閣在南苑,謝鏡淵到的時候,太子已經(jīng)在里間等候了。他步上臺階,頭看了楚熹年一眼,聲音涼涼道:“你若惹惱了太子,我不會求情�!�

    他這句話透露了很多信息,例如太子恨屋及烏,對晉王一黨都沒什么好感,其中也包括楚熹年。

    “我便只能自認倒霉了�!背淠昕雌饋硪稽c也不慌。

    當楚熹年看見房內坐沒坐相,吊郎當?shù)狞S蟒袍男子時,心中悄然浮現(xiàn)出了他在原著走向中的結局。反應過來,抖了抖袖袍,隨著謝鏡淵一同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殷承昊沖動易怒,庸碌之名在,楚熹年是個不相上下的紈绔。

    他今日來找謝鏡淵,一是為著探病,二則有要事相商。見人前來,下意識便要開口,誰曾想后面還跟著一名氣質不凡的白衣公子,不由得一頓。

    殷承昊沒見過楚熹年,見狀下意識起身,還以為謝鏡淵帶了個世高人,臥龍鳳雛類的謀臣幕僚想介紹給自己。他勉強站了個人形出來,壓住內心激動,將疑惑的目光投向謝鏡淵:“這位是……?”

    謝鏡淵反說不出口。他冷一聲,心想難道介紹說這是與我成親之人?

    楚熹年盯著太子看了一會,發(fā)現(xiàn)對方人設與中一樣,沒有崩,略微放下了心。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紹道:“曲陽候二子楚熹年,見過太子殿下。”

    殷承昊聞言方才有些激動的心情頓時像被人澆了盆水,涼了個透徹。原來不是世高人,是生仇死敵。他果然神色不善,復又重新坐了去,語氣狐疑問道:“你就是楚熹年?”

    晉王邊的?

    楚熹年直起身:“是�!�

    殷承昊心想楚熹年不是個紈绔子么,怎么瞧著不像。他語氣由狐疑轉而變得不善:“孤聽聞你大婚之日攜一青樓妓子出逃,棄謝將軍不顧,此事是否為真?”

    太子這是想替手下出頭?

    楚熹年瞥了謝鏡淵一眼。

    謝鏡淵卻早已落座,懶懶支著頭,似乎在看好戲。

    楚熹年淡定自若:“自然不是,熹年大婚之日被歹人所劫,故而未能到場,實非有意。”

    殷承昊嫌棄擺手:“你有意無意都與孤沒關系,孤等會就進宮,請父皇撤了這門婚事,你以曲陽候府去了�!�

    謝鏡淵聞言一頓。

    殷承昊早知道梅貴妃不安好心,偏偏趕在他禁足的時候吹枕頭風讓圣上給謝鏡淵賜婚,分有意斷自己臂膀。他說什么也不能讓這門婚事成了。

    楚熹年心想殷承昊果然草包魯莽,這種話也能隨意出口,只怕還沒過腦就順嘴說出來了。斗不過晉王實在是意料之中。

    至對方剛才說的,請皇帝撤了這門婚事的話,是無稽之談。

    因為這場婚事不僅摻雜著梅貴妃的算計,有皇帝的算計。

    與原著走向相比,太子這個人物似乎并沒有崩壞。楚熹年確認這一點后,目的就已經(jīng)達到了,順著接話:“太子殿下說得有理,熹年就先告退了�!�

    殷承昊對他的識趣感到很滿意,晉王邊終來了個不么討厭的人:“去吧去吧�!�

    楚熹年退出門,不經(jīng)意頭,卻見謝鏡淵盯著自己看,沒有多想,隨手關上了門。

    庭院郁郁蔥蔥,種著成片的碧梗樹,黑色的果子掉落一地。楚熹年步下臺階,仰頭望著太陽瞇了瞇眼,心想謝鏡淵手持兵權,為何要擇一草包太子而忠?

    大概是……昔年謝氏滿門被誅連之時,滿朝文武避之不及,僅有太子殷承昊一人求了情吧……

    第44章

    計劃開始“孤從宮……

    “孤從宮得到消息,

    皇上要派五前去朔方清剿叛軍,不日便會擬旨。朔方離京城山高水遠,且戰(zhàn)場刀劍眼,

    正適合我路上埋伏下手�!�

    楚熹年一走,太子就慢慢斂了剛才輕浮的模樣。雖還是吊兒郎當,

    眼底卻深不可測。但不知為什么,他不稱燕帝為父皇,

    僅旁人一樣,稱他為皇上。

    太子信奉斬草除根,更況是晉王這種患窮的敵人。

    “此事不難,

    晉王多與臣交好,他初涉軍中,

    人脈淺薄,

    想設埋伏輕而易舉�!�

    在殺人這一點上,謝鏡淵太子達成了高度共識。他拳抵唇,壓住喉間的咳意,

    垂眸時,視線不意落在門外,

    皺了皺眉,

    看來有些心不在焉。

    太子想了他的婚事:“孤不過被禁足三月,

    梅貴妃便使了這么大個絆子來害你,新仇舊恨,實在難消。孤等會兒便進宮求皇上,論如也要將這樁婚事退回去。”

    謝鏡淵皺眉冷聲道:“殿下必逞用之強,只會平白讓皇上更厭棄你。”

    這樁婚事賜下的時候,是謝鏡淵沒反對過,還是曲陽候府沒反對過?但又有什么用,

    圣意已決,不可違逆。

    “他心本來也沒我這個兒子�!�

    太子從位置上身,想自己剛楚熹年時的場景:“此人不簡單,一眼看去便知深不可測。孤還為你帶了一個謀臣來,卻原來是個大麻煩�!�

    “大麻煩?”謝鏡淵挑眉咀嚼著這兩個字,不置可否。

    “孤素來只聽聞曲陽侯府長子楚焦平足智多謀,聰慧過人。去年群英宴上一,果然不凡,有心招攬,只可惜他已投入晉王門下。今日一,他這個弟弟似乎更不簡單�!�

    太子感到有些棘手,

    “鏡淵,他若是個用蠢貨,留著便留著,但如果是那邊派來的細作,患窮�!�

    他說完重新倒回椅子上,坐沒坐相,對謝鏡淵慢慢比了一個割喉的動作。雖然看來漫不心,但謝鏡淵知道,他認真了。

    “留著,不許殺�!敝x鏡淵只說了這五個字。

    太子聞言一頓,目光狐疑的看向他:“為?”

    謝鏡淵皺眉:“他還有用�!�

    太子沒說話,一動不動盯著他,半晌才道:“鏡淵,孤從前覺得你變了很多,但你你父親真像,血脈這種東西原來是從骨子就帶著的……”

    他神情恍惚一瞬,喃喃自語:“孤也會變得他一樣嗎?”

    太子語焉不詳,藏著僅有自己知道的心事。

    謝鏡淵岔開話題:“殿下剛剛解開禁足,宮眼睛都盯著,你不該在這個時候大搖大擺的過來。”

    太子嗤笑一聲:“孤若小心謹慎,他反而會覺得奇怪,反正滿朝武都知道你是孤門下,刻意撇清關系給誰看�!�

    他抖了抖袖子身:“行了,時候不早,孤先回宮了。這日晉王那邊一定會派人打聽動靜,你莫讓人有了可乘之機。”

    謝鏡淵推開門,送他出去,聽出他的意有所指:“殿下在指誰?”

    太子站在臺階上,伸了個懶腰:“自然是你不愿殺的那位�!�

    是“不愿殺”,而不是“不殺”。

    多了一個“愿”字,意思大不相同。這個字仿佛一把刀,輕易便剖開了謝鏡淵心底深藏的私念,在烈日下所遁形。

    謝鏡淵聞言指尖一緊,神情狠戾,一字一句道:“他若有所異動,我定親手斬之!”

    他在說給太子聽,也說給自己聽。

    太子活動了一下筋骨,不言語,也不知是信還是沒信。他一旁的小太監(jiān)傻愣著,往他帽子上拍了一下:“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準備車馬去,看你這些蠢貨就生氣。”

    語罷對謝鏡淵隨打了個招呼,駕回宮了。

    謝鏡淵一人站在臺階上,目送著他遠去,不知在想些什么,心思被太子三言兩語攪得有些亂。他擰眉看向身旁的侍從,冷不丁問道:“他人呢?”

    侍從一愣,不知他在說誰。

    謝鏡淵臉色說陰就陰,咬牙切齒吐出三個字來:“楚熹年�!�

    侍從這才反應過來:“楚……楚公子在……”

    他其實也不知道楚熹年在哪兒,結結巴巴半天也沒說出個答案來。

    “蠢貨�!�

    謝鏡淵斥了一句,大步朝著住處走去,結果剛剛穿過月亮門,就楚熹年正坐在門的臺階上,膝蓋擱著一疊紙,低頭不知在寫些什么。

    院子種著的碧梗樹被砍得歪七扭八,活像遭了賊。

    謝鏡淵腳步一頓,不由得停在原地。

    剛才他在房內議事的時候,楚熹年把剩下的實驗都做完了,正在寫實驗總結。他敏銳察覺到身上的目光,下意識抬頭看去,卻是謝鏡淵。

    “將軍?”

    楚熹年下意識從地上身,拂了拂身上的灰:“太子走了嗎?”

    他什么都沒做,只站在那,就讓某樣東西悄聲息從嗓子眼落回了原處。

    謝鏡淵輕笑一聲,仍是那副捉摸不透的詭異笑意:“我還為你回你的曲陽候府去了呢�!�

    “我走了,將軍怎么辦�!�

    楚熹年低頭整理著自己的實驗稿,隨回了一句。反正在任務沒完成之前,他是不會輕易回去的,還有很多東西他都沒研究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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