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楚焦平皺眉道:“太子已然占了先機,
若我們一毛不拔,
實在是自折名聲。為今之計,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殿下多出銀錢,務(wù)必要在功德碑上占個首名�!�
晉王臉色難看:“你的意思是本王不僅不能少出錢,
還得傾家蕩產(chǎn)的給東宮送銀子,
全了太子的美名不成?!”
晉王很不喜歡做這種損己利人的事,
尤其得益的對象是太子。他又不是財神轉(zhuǎn)世,平日的俸祿用來打點官員已然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蕭達第一個反對:“不可!募集的錢糧越多,太子在陛貼金!”
雖同為晉王門下,但幕僚之間也不見得多么和氣,明爭暗斗是常有的事。他們你來我往地暗中過招,一如太子與晉王互相陷害。
楚焦平臉色也冷了下來:“那蕭大人是什么意思?旁人都捐錢捐糧,名列榜首,晉王萬金之軀,王爵之尊,難不成學(xué)你一樣捐銀五百?”
五百兩,五百兩,蕭達現(xiàn)在每每聽見這兩個字,都感覺有人在罵自己。他臉上火辣辣的疼,指著楚焦平道:“老夫?qū)x王一片赤膽忠心,這名聲不要也罷,我寧背上個一毛不拔的罵名,也不愿成全了東宮的人!”
晉王見他們爭執(zhí)不休,重重拍桌,沉聲道:“都不要再吵了!”
他甚少發(fā)怒,如今陡然冷言相對,不免讓人膽顫,蕭達一時也噤了聲。
晉王緩緩?fù)鲁鲆豢跉猓骸半x太子募糧結(jié)束還有些許時日,讓本王再好好想想,屆時再補銀送糧也不遲�!�
楚焦平見狀,心中那股無言的擔憂忽然越來越深,出言勸誡:“殿下,遲則生變,東宮那邊必然不會讓我們那么順利的補上銀糧,拖得越久就越不利。”
晉王還是猶豫,畢竟他私庫里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冷不丁送個數(shù)萬兩出去必然要元氣大傷,又怎么和那些百年世家去比拼根基。
更何況錢是要送到太子手里的,實在吃力不討好。
晉王頓覺頭痛,對侍從揮了揮手:“你派人進宮給母妃遞信,問問她手中還有多少銀錢,雖不一定能用得上,但總要求個穩(wěn)妥�!�
侍從得了命令,立刻照辦,直奔宮中而去。
楚焦平見晉王無意聽進自己的話,心臟沉了一瞬。他開始思索連日來發(fā)生的事,一樁樁一件件,好似都有一只無形的手在后面推波助瀾,偏偏查不到蹤跡。
他欲言又止:“殿下……”
晉王抬手打住他的話:“本王知道你要說什么,索性離募糧結(jié)束還有些時日,你讓本王再仔細斟酌斟酌�!�
他語罷直接起身離開了書房,想找個清凈地方自己待一待。
人在某種事情上猶豫不決時,多數(shù)情況下喜歡尋求外界的幫助,以此獲得方向。當晉王一人散步至后院時,卻見玄業(yè)平正在石塊上打坐修煉,頓了頓,還是走了過去:“玄道長�!�
玄業(yè)平聞言緩緩睜開眼,見是晉王,頷首施禮:“貧道見過晉王殿下�!�
晉王抬手:“道長不必多禮,本王近日有一事不明,不知道長可否解惑?”
玄業(yè)平自入晉王府,已經(jīng)被晾在一旁許久,心中說不著急那是假的。眼見晉王終于主動找自己說話,強自按捺著喜悅,閉眼念了聲道號:“殿下有何事迷茫,不妨說出來,貧道或可指引迷途。”
晉王模棱兩可道:“本王要去做一件事,或可贏得些許微薄名聲,但這件事不僅會讓自己元氣大傷,還會助仇敵爬得更高,你說本王是該做還是不該做?”
他的遣詞用句其實已經(jīng)無意中透露了自己的態(tài)度。玄業(yè)平行走江湖多年,看人眼色的功夫亦有幾分,見狀將拂塵一抖,笑著道:“若照殿下如此說,自然不該做。聲名皆是過眼云煙,何必損毀自身元氣,去換些虛無之物�!�
他此言正是晉王心中所想,聽起來倒比楚焦平的逆耳之言動聽幾分。
晉王雖不一定會聽玄業(yè)平的,但心中稍稍舒服了一些:“道長初次見本王時,便批本王有真龍之命,不知可否詳解?”
玄業(yè)平那日得了楚熹年的指點,在天峰山下蹲守許久。后見有一群隨從護著一輛王侯才能用的四駕馬車上山而去,料定馬車中的人非富即貴,便根據(jù)那“金鱗豈是池中物,三載乘風上青云”的批語胡謅了一通,沒想到竟真的混入了晉王府中。
玄業(yè)平見晉王追問,掐指半晌才道:“貧道遇見殿下前夜,曾見天峰山方向紫薇星動,隱龍出世,便想去探個究竟,不曾想遇見了殿下,看來一切都是天意。”
他語罷長長嘆息一聲:“殿下莫要再追問了,天機算盡未必是好事。貧道修為淺薄,也難窺一二�!�
玄業(yè)平一副故弄玄虛的作態(tài),倒真把人哄得一愣一愣的。
晉王聞言忐忑的心終于落定了幾分:“道長確定本王有真龍之命?”
玄業(yè)平將拂塵一指,正對著庭院小池,只見那鯉魚忽然齊齊躍出水面,激起漣漪無數(shù):“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殿下可明白了?”
晉王眼見玄業(yè)平隨手一指,那鯉魚便忽然齊齊躍出,心中不由得驚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驚嘆出聲:“道長果真有大神通,本王險些聽信旁人之言,將您當做了江湖騙子�!�
他不知快要刮風下雨時,水面氣壓較低,水中缺氧,鯉魚會頻頻躍出水面,只當玄業(yè)平真是名得道高人。
玄業(yè)平聞言動作一頓,慢慢捋了捋胡須,不著痕跡問道:“貧道夜觀天象,見陰煞之星大亮,此星主小人是非,亦是暗伴小人之星。貧道恐殿下身旁近日有奸險小人,不知是何人所言吶?”
晉王對楚焦平尚有幾分信任:“道長多慮了,楚兄乃是本王母家血親,忠心耿耿,必不會是奸險小人�!�
楚兄?
玄業(yè)平來了這么多日,其實也沒閑著,把該打聽的東西都打聽得差不多了。晉王麾下幕僚眾多,但姓楚的就只有一個,莫不是那個楚焦平?
玄業(yè)平心胸狹隘,聽聞楚焦平曾說過自己壞話,已然記下了這筆賬。面上卻笑著道:“貧道只是怕殿下心慈,誤信小人讒言,故而提醒�!�
晉王心思多,便容易多想。他聞言看了眼玄業(yè)平,驚疑不定道:“本王知曉了,近日會多加小心的。”
楚熹年看人一向很準,他說玄業(yè)平是個掃把星,玄業(yè)平就已經(jīng)開始不動聲色的在晉王府攪風弄雨了。
太子見補捐的人甚多,另外又將募糧的期限多寬限了三日,他聽了楚熹年的話,每隔一日便會將功德碑上的新排名擬成名帖,然后派人送往各家。
那些達官顯貴,見自己名列榜首便沾沾自喜,若見自己落于人后,但凡家底厚實些的都會立刻派人去東宮送銀送糧,務(wù)必把自家的排名頂上去。一時間京中官員人人內(nèi)卷,爆發(fā)了前所未有的積極性。
晉王原不想搭理,但眼見太子日日將名帖送來,自己的名字已然被擠到了最底下,和一些微末官員勉強并齊,不由得暗中惱火。
梅貴妃也在關(guān)注此事,她見晉王一直沒動靜,忍不住頻頻派人出宮催促,想讓他在眾兄弟中拔得頭籌,甚至連自己多年的體己銀子都拿了出來。
梅貴妃身邊的嬤嬤親自上門,帶來了一匣子銀票。她鬢發(fā)梳得一絲不茍,面相看起來帶著幾分刻�。骸澳锬镉醒宰屌窘淮钕拢菹路浅?粗卮耸�,諸皇子皆已捐銀,殿下萬不可意氣用事,在此時落了下風�!�
“……本王知曉了,勞煩嬤嬤走這一趟。”
晉王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的,他問身旁的侍從:“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侍從道:“回殿下,快酉時了,戶部正在清點糧銀,估摸著再過半個時辰便該落鎖了�!�
晉王只覺得自己心里在滴血:“去,叫上一隊人馬,將庫房里的銀子都送過去�!�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到手的銀子強留不住,早晚都是要交出去的。這個道理人人都明白,人人卻又不一定能做得到。
侍從領(lǐng)了命,立刻帶著人馬押送大箱金銀趕往戶部,然而途經(jīng)朱雀街的時候,卻見一隊長龍似的士兵正往城外徐徐而出,將街道占得水泄不通。
侍從不由得暗自心焦,正準備派人去問問怎么回事,卻見一名男子不疾不徐的從遠處騎馬而來。對方一身玄色錦衣,腰系白玉佩,冷氣逼人,離得近了才看清上面的紋樣,是御賜的一品蟒服。
那男子實在耀眼奪目的緊。眉眼細長陰柔,唇角微勾,仿佛瞧見了什么趣事兒,另外半邊臉覆著一枚銀色面具,讓那笑意多了幾分不真切。
他大抵馬術(shù)嫻熟,連韁繩都懶得牽。任由那馬兒慢慢的挪動蹄子,閑庭信步,勝似世家公子游街觀花。
謝鏡淵?!
侍從見狀心里一咯噔,嚇得險些從馬上掉下來。謝鏡淵不是病得快死了,在將軍府閉門不出么,怎么今日竟是出來了。
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立刻對身后人吩咐道:“快快快,咱們繞路,從獅子街去戶部。”
負責押送銀兩的車夫苦著臉道:“車隊太長,一時怕是轉(zhuǎn)不過去,您瞧瞧,那些兵大爺把路擠得滿滿當當,我這馬兒都沒地方落蹄子了�!�
侍從叫苦連天,他實在不愿得罪謝鏡淵這個活閻王。但想起晉王的吩咐,又看了看頭頂昏黃的天色,只能硬著頭皮下馬上前,對謝鏡淵拱手施了一禮:“小人見過將軍,敢問將軍可是要出城去?”
謝鏡淵垂眸,漫不經(jīng)心瞥了他一眼:“你是何人?”
語氣不急不緩,直讓侍從心急如焚:“小人是晉王門下,奉命押送糧車,敢問將軍這是在做什么?”
謝鏡淵似笑非笑:“哦,原來是晉王門下,也沒什么大事,武德營來了許多新兵,本將軍帶他們出城操練罷了。”
侍從一聽只是普通練兵,悄然吁了一口氣,陪笑道:“不知將軍可否行個方便,讓晉王的押糧車過一過,時候晚了,這戶部就落了鎖了�!�
“唔……”
謝鏡淵聞言好似陷入了沉思,半晌都沒說話。
侍從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火燒屁股,恨不得直接插上翅膀飛過去,卻還是只能強自陪笑:“將軍您瞧,近日北地出了蝗災(zāi),晉王也想盡一份心力,您深明大義,不如便高抬貴手,讓小人的車馬先過去吧�!�
謝鏡淵睨了眼那長長的車隊:“原來如此,你怎么不早說,早說本將軍就讓你們過去了。”
他話雖如此,卻依舊安安穩(wěn)穩(wěn)坐在馬上,沒有半分動作。
侍從恨得咬碎了一口牙,強擠出一抹笑來:“您看,要不讓您的兵讓讓位置?”
“讓位置,怎么讓?”
謝鏡淵甩了甩手里的馬鞭,指著那些隊列整齊的士兵,饒有興趣道:“你瞧瞧,他們?nèi)糇屃宋恢茫竺娌痪腿珌y套了么�!�
侍從已經(jīng)難掩焦急:“可小人的糧車……”
謝鏡淵聲調(diào)懶懶,每個字似乎都故意拖長了音:“不急,武德營也就那么些人,你再等上半盞茶的功夫,他們自然也就走完了�!�
侍從聞言也只得退到一旁,強自按捺性子等著。然而一盞茶功夫過去了,兩盞茶功夫過去了,半個時辰都過去了,出城的士兵隊伍仍然長的不像話。
侍從終于忍不住上前,咬牙切齒問道:“謝將軍,敢問你這武德營共有多少人?”
謝鏡淵沒有計較他的無禮,語氣輕飄飄道:“哦,沒多少人,也就三千之數(shù)。不過本將軍忘記告訴你了,聽聞武德營要出城練兵,平驤營、宣虎營也要跟著一起去,三個營加起來……”
謝鏡淵當著他的面算了算:“嘶……其實也沒多少人,不過本將軍有些算不清了�!�
侍從終于看出他是故意擋道的了,只怕再耽擱下去,誤了晉王的事自己吃不了兜著走。也顧不上計較,立刻轉(zhuǎn)身吩咐那些人:“快快快,不要馬車了,留下幾個人守著,其余的跟我一起把銀子抬去戶部�!�
那銀兩皆用木箱鎖著,更不提十來車的糧食。只見晉王府的人七手八腳將東西抬下車,撥開緩慢行進的軍隊,投胎似的直往戶部沖。
楚熹年站在對面的茶樓上,將一切都收入眼底。他看了眼時辰,見已經(jīng)差不多了,遙遙對謝鏡淵做了個手勢,示意可以收隊回營了。
頭頂落霞漫天,將屋脊照得金光閃閃。暗藍的天色緩慢吞噬著霞光,最后天色擦黑時,晉王府的人才堪堪趕到戶部。
戶部官員清點完各家銀兩,擬出名單,已然準備落鎖放衙了。然而剛剛走出門口,就見一群彪形大漢抬著箱子直往此處沖來,氣勢洶洶,嚇得不禁后退了一步,指著他們道:“你你你……你們是何人?!”
晉王侍從跑得氣喘吁吁,從懷里掏出一張銀錢清單,重重拍在他手中,上氣不接下氣道:“這是……這是晉王府捐的……捐的銀兩……快……快快登記入庫……”
戶部官員聞言這才恍然,意味不明的哦了一聲,不動聲色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原來是晉王府的,不過此時已經(jīng)過了時辰了,募銀早就結(jié)束了�!�
侍從腦袋都氣懵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lǐng)道:“你說什么,再給我說一遍!”
他收拾不了謝鏡淵,還收拾不了一個小小的戶部書吏么?!
這戶部官員有恃無恐,將他的手直接拽了下來,趾高氣昂道:“在下也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實在無能為力,時辰一到,過時不候�!�
侍從咬牙:“你這是不把晉王殿下放在眼里?”
戶部官員哼了一聲:“晉王殿下再尊貴,也得知道長幼有序,先來后到。怎么,晉王的話是話,太子殿下的話便是放狗屁么?”
語罷直接落鎖關(guān)門,指著外間的箱子道:“你們速速抬走,莫要擋在門前,再不抬走,我直接找人扔了去�!�
那侍從聞言驚怒交加,眼前一黑,竟直接暈了過去。
第76章
朝堂風波
消息傳回晉王府的時候,
晉王只覺眼前一黑,差點也跟那侍從一樣暈過去了。他氣得遍體生涼,勉強扶著桌子站穩(wěn)身形,
咬牙顫聲道:“太子分明是故意的!”
楚焦平聞言臉色也跟著難看起來。募糧已經(jīng)結(jié)束,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商賈,皆有所捐,
獨獨缺了晉王,燕帝看見會怎么想?
楚焦平心中又是氣又是急,皺眉道:“殿下糊涂啊,若早早將銀子送過去,
太子縱想動些手腳也沒辦法�,F(xiàn)如今步步受掣肘,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晉王聞言臉色青白變幻。他本就心情不虞,
被楚焦平如此指責,愈發(fā)糟糕到了極點,
拂袖道:“夠了,你說的本王都知道,可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如此,本王還能怎么辦!”
晉王起身在屋內(nèi)團團亂轉(zhuǎn),末了想出了一個不算辦法的辦法:“本王就不信這銀子只能過太子的手,明日本王便進宮,直接讓母妃代為募捐,
交到父皇手中�!�
楚焦平閉眼,
緩緩?fù)鲁鲆豢跉�。太子足足給了三日期限,
平王昌王他們也都老老實實將銀子送去了東宮,偏晉王特立獨行,由后宮女子代為轉(zhuǎn)交,
讓旁人看了怎么想。
楚焦平眉眼間罕見出現(xiàn)了一絲挫敗,語氣疲憊道:“只怕明日再送也晚了,太子此舉分明是有意為之,他一定早早就將功德碑刻好了,殿下縱然將銀子交去,名字也刻不上去�!�
晉王一噎:“那本王現(xiàn)在便命人將銀兩送給母妃?”
楚焦平看向外間已然暗下來的天色,緩緩搖頭:“宮門已經(jīng)落鑰了,早就過了遞帖參拜的時辰。再者那些銀兩少說數(shù)十箱,殿下如何運進宮內(nèi),深夜必然驚動陛下。屆時陛下問起,為何不在三日之內(nèi)交齊銀兩,殿下如何答復(fù)?”
一句話將晉王最后的念頭也堵死了。
月上中天,疏影橫斜。皎潔的月色傾灑而下,將庭院地面照得發(fā)白,鵝卵石小路上的棱角微微閃光,鋪成一條蜿蜒銀白的路。
楚熹年正坐在書房內(nèi),俯首在桌上描描繪繪。只是用的并非墨汁,而是姜黃汁。只見他在黃表紙上畫出一名官服男子的剪影來,右眼留了小塊空缺,看起來奇奇怪怪。
太子趴在桌對面,盯著看了半晌:“你在畫誰?”
謝鏡淵則沒那么多顧忌,直接湊到楚熹年身前看,而后挑了挑眉:“你畫的是秦道炎?”
楚熹年吹了吹紙上的痕跡,只見那姜黃干透之后,顏色便漸漸淡了下去。他問謝鏡淵:“如何,我畫的可還像?”
謝鏡淵指尖輕輕敲擊桌面,沒說話,不想打擊楚熹年。
太子頓時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楚熹年啊楚熹年,孤還以為你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沒想到畫技連三歲小兒都比不上,可見世無完人。你若想畫秦道炎那個獨眼龍,孤給你畫,你瞧你畫的,歪歪扭扭,活像個鬼。”
楚熹年卻意味深長道:“殿下猜對了,我畫的就是鬼,只求形似,不求神似�!�
謝鏡淵聞言品出了些許別樣的意味,他看向楚熹年,語氣熱心:“你又在打什么主意,說來聽聽,本將軍也好幫你一起參謀參謀�!�
楚熹年又重新?lián)Q了一張黃表紙:“那便勞煩將軍替我想想,皇帝到底最怕哪些’鬼‘�!�
聽聞燕帝近日徹夜難眠,已經(jīng)病得連床都下不來了,又請?zhí)t(yī)又請高僧,偏偏查不出病因。外人不知曉原因,太子卻知道,他偷偷告訴楚熹年,燕帝夜間夢魘,老是夢到有人找他索命。
“鬼?”
謝鏡淵若有所思,“陛下早年為拉攏臣子關(guān)系,曾親自駕臨已經(jīng)逝去的右相馮秋平府中,這馮秋平有一兒媳,生得國色天香。”
楚熹年不急不緩的接話道:“后來這國色天香的美人離奇出現(xiàn)在圣上后宮中,而右相馮秋平也離奇暴斃而亡�!�
這個故事走向挺常見的。
謝鏡淵卻對著楚熹年笑了笑,聲音涼涼:“錯,不是離奇暴斃,而是被人活生生砍去雙臂,流血致死�!�
他話音落下時,楚熹年便已提筆在紙上又畫了一名男子的身形剪影,一身宰相袍服,只可惜雙臂缺失。
太子雖然還沒明白楚熹年的意圖,但也跟著出謀劃策:“還有我母后�!�
他在自己脖頸前比了個手勢:“皇上親自用白綾將她勒死了。”
楚熹年不知道太子說這句話時心中是否難過,他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太子對那一幕印象極其深刻,不然不會反復(fù)提起。筆尖思忖著,不知該如何下落。
太子道:“我母妃總是常戴一支孔雀銜珠的步搖,你畫一宮裝女子,再畫一步搖,脖頸上再吊著一根繩,旁人一見,自然便知是我母后了。”
楚熹年慢慢蹭了蹭筆尖雜亂的毛:“你就不覺冒犯先皇后么?”
太子沉默片刻道:“該冒犯的早都冒犯完了,你見過哪個一國之母是無錯無過,是被皇帝親手勒死的。畫吧,我母后不會怪罪的�!�
楚熹年只好在紙上依言畫了一名宮裝女子的剪影,又在鬢發(fā)間添了支孔雀步搖。正準備擱筆,卻忽然聽見謝鏡淵道:“還有謝壁將軍。”
他冷不丁說出這六個字,連空氣都靜了下來。
楚熹年下意識回頭,只見謝鏡淵雙手抱臂,背靠在自己的椅子扶手上,線條分明的臉在燭火中模糊不清:“皇帝此生負過的人太多,怎可缺了謝壁將軍�!�
“他慣穿盔甲,擅使長劍銀槍。”
“你便畫銀槍吧,他進宮那日帶的便是那柄銀槍�!�
“不過我不知他是如何死的,只聽人說,他身上中了數(shù)十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