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陳平川：“知……知道……怎么了？”
隋月聲輕輕推動輪椅，繞到了他身后，輕描淡寫道：“我聽說，是同一個兇手做下的連環(huán)兇殺案。他每殺一個人，就會在墻上留下一個銜尾蛇圖案……”
陳平川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他只覺得隋月聲在自己身后說話，莫名有些毛骨悚然：“那又能說明什么？”
隋月聲盯著他的背影，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說明……如果這里再死一個人，只要在墻上畫一個同樣的銜尾蛇圖案，警察很可能會認為是之前那名兇手做的……”
他話音未落，底下陡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好似有人正朝著這里飛速趕來。
隋月聲微不可察頓了頓，目光朝著樓下看去。
……
這棟樓里暗藏的危險太多，無論是殺人手法怪誕的兇手，亦或者惡意滿滿的人性，都讓孟舟山對隋月聲的處境感到擔憂與不安。
然而當他趕到樓上時，還是來晚了一步。只見那名坐著輪椅的少年被他舅舅親手從樓上推下，連帶著輪椅一起滾下樓梯，好似斷了線的風箏失去掌控。
“隋月聲！”
孟舟山見狀瞳孔一縮，飛快上前接住了他。同時抬手擋住掉落的輪椅，重重丟在一旁，低頭去查看隋月聲的情況：“隋月聲？隋月聲？”
少年從樓梯上滾落，眼前一陣眩暈，外露的皮膚都是臺階刮擦出的傷口。他聽見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目光艱難聚焦，卻見是孟舟山，
“叔……叔……？”
他面色蒼白，聲音難掩疼痛，看見孟舟山的一瞬卻好似看見了救命稻草。紅著眼眶緊緊抱住了他，滾燙的眼淚順著衣領(lǐng)滾落進孟舟山后背，燙得讓人心慌。
“叔叔……”
他聲音低低的，帶著哭腔，又帶著痛楚。兩條受傷的胳膊緊緊圈住孟舟山的脖頸，啜泣難止。
陳平川似乎也沒料到這個狀況，驚慌下樓，對著孟舟山一個勁擺手：“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推的……我真沒有推他……”
孟舟山?jīng)]理他，下巴抵著隋月聲的頭頂，安撫似拍了拍他的后背，聲音低沉：“沒事，別害怕，我?guī)闳メt(yī)院�！�
他語罷收緊懷抱，把隋月聲從地上抱起，目光冷冷落在一個勁擺手解釋的陳平川身上。
陳平川生怕孟舟山報警：“真的不是我推的！是他自己從樓上摔下來的！是他自己……唔……”
話未說完，他肚子上便挨了重重一腳，后退幾步直接摔在了樓梯上，不禁捂著后腰痛嚎出聲。
孟舟山卻看也未看，抱著隋月聲徑直下樓，走到自己停車的位置，把人放進車后座，然后驅(qū)車朝著附近
的醫(yī)院快速趕去。
系統(tǒng)在黑暗中冷不丁響了一聲，
孟舟山聞言開車的手微不可察頓了頓，隨即恢復(fù)正常。此時他顧不得詢問什么，只想趕緊看看隋月聲的傷勢，車輛在雨夜中飛速疾馳，水花四濺。
雨幕連綿，在一片細細的雨絲中，整座城市的景物都跟著模糊起來。霓虹燈虛化成了一圈圈的光暈，只有醫(yī)院亮起的紅色十字燈無比醒目。
晚上七點，正是交通擁擠的時刻，好在醫(yī)院的人并不算多。孟舟山在前臺掛完號，然后抱著隋月聲去科室做檢查拍片，在病房等待結(jié)果。
“都是軟組織挫傷，應(yīng)該不嚴重，等會兒結(jié)果出來了我會通知你們的。病人走路不方便，家屬就更應(yīng)該仔細點，從樓上摔下來可不是小事�！�
護士幫隋月聲處理好身上的大小傷口，有些嚴肅的叮囑了一番，這才推著小車離去。
隋月聲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到近乎透明，像一件被摔碎的玻璃器皿。孟舟山倒了一杯溫水遞到他唇邊，聲音關(guān)切：“喝一點？”
隋月聲垂眸避開，依舊緊緊抱著他的腰身不松手。
孟舟山只好把水杯放回去。他撥開少年眉眼間的黑色碎發(fā)，想起剛才發(fā)生的一幕，靜默片刻才出聲問道：“你舅舅為什么要把你從樓上推下來？”
為了騙保？
隋月聲垂著眼眸，無聲點頭，聲音沙啞道：“他給我買了保險……只要我死了……就可以拿賠償金……”
孟舟山聞言沒忍住閉了閉眼，他慢慢抬手，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鏡，只覺指尖一片沁涼。
他這一生寫過很多故事，字句都在揭露著人心險惡。可現(xiàn)實似乎永遠比紙上輕飄飄的文字要殘忍千萬倍。
上一世，隋月聲死后，孟舟山有很多年都沒能再拿起筆，也沒能再寫出任何故事……
有人說他江郎才盡，有人說他腹內(nèi)無墨，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都不是……
孟舟山在那棟危樓里住了整整三年的時間。那三年間，他有無數(shù)次機會可以救出隋月聲。只要他多出去走走，多出去看看，很容易就可以發(fā)現(xiàn)那名少年糟糕到近乎絕望的境況，從而伸出援手。
可他沒有……
一次都沒有……
他日復(fù)一日埋于桌案，寫著他那些死氣沉沉、一文不值的字句，剝皮著腐爛發(fā)臭的真相，卻從未去想過要去看一看外間那些活生生的人。
孟舟山給隋月聲留下的只有一盆無心遺落的向日葵，里面埋著一顆永遠不可能發(fā)芽的死種。三年后少年卻捧花相贈，回報著這短暫一生中，遇到的唯一一份善意。
嚴越昭說隋月聲是殺人兇手……
外界推測也是這樣……
可無論人們?nèi)绾尾聹y，孟舟山都想救一救那名少年。
“別怕……”
孟舟山緩緩收緊雙臂，抱緊了隋月聲。他襯衫
被雨水打濕，卻依舊溫暖。衣襟夾雜著落雪般清冷的古龍水味，混著煙草香，莫名讓人安心。
“等出院之后，我在外面重新幫你找一個住的地方，不要再和你舅舅他們來往了�！�
這是孟舟山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他不介意資助少年的后半輩子。
隋月聲聞言頓了頓，抬眼看向孟舟山。男人俊美斯文的側(cè)臉在燈光下有些模糊不清，語氣卻是認真的。
隋月聲：“叔叔，可我沒錢還你……”
孟舟山輕輕搖頭：“不用你還，你就把我當做朋友。”
隋月聲動了動唇：“那你住哪兒？”
孟舟山?jīng)]打算搬出那棟樓，他依舊想尋找答案，編了個理由：“我要寫作取材，所以還是會在那個地方住一段時間�！�
“可我一個人害怕……”
隋月聲靠著孟舟山的肩膀，把臉埋進他懷里，墨色的發(fā)絲柔軟冰涼，引起一陣輕癢，低聲問道：“叔叔，我可以跟你一起住嗎？”
孟舟山聞言一頓，垂眸看向隋月聲，卻因為少年埋頭的動作看不清神情。只能通過微顫的身軀猜測對方還在害怕。
誠如嚴越昭所說，這棟樓實在危險，孟舟山其實想給隋月聲找一個安全的住處。但轉(zhuǎn)念一想，在外面無人照顧，也未必安全，思索一瞬，還是答應(yīng)了。
“也好，”
孟舟山說：“等出院之后，你就收拾東西，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吧。”
反正隋月聲已經(jīng)成年，有行動自由，陳平川就算想來鬧事，也沒有理由。
系統(tǒng)又毫無預(yù)兆的響了一聲。
第113章
乖一點
第
113
章
不知是不是因為孟舟山陪伴在旁，
隋月聲的情緒終于慢慢平靜了下來。他緊緊瑟縮在孟舟山懷中，似乎這樣就能汲取一些安全感。
孟舟山原本想松開手，
但見隋月聲一直緊緊抱著自己，只得暫時打消了念頭。
醫(yī)生拿著片子走進病房，見狀還以為孟舟山在安慰女朋友。等走近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男人懷里抱著的是一名容貌清秀的少年，不由得目光怪異的打量了他們幾眼。
那名男醫(yī)生咳嗽了兩聲：“四號病床，誰是隋月聲？”
孟舟山聞言下意識松開隋月聲，從床邊站起身，
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醫(yī)生，
我是隋月聲的家長，
他今天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了，
請問有沒有傷到骨頭？”
隋月聲靜靜躺在病床上，
聽見孟舟山說他是自己家長，
睫毛微動，
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黑化度又悄無聲息降了1%。
醫(yī)生翻了翻手里的片子，
眉頭緊皺：“只是普通的軟組織挫傷，
沒有傷到骨頭……病人的腿以前受過傷嗎？”
隋月聲點了點頭，語氣平靜：“以前出過車禍�！�
醫(yī)生沒在說什么。隋月聲的腿除了以前車禍骨折的舊傷外，
更大的原因是因為神經(jīng)受損。站起來的可能性就和植物人蘇醒的幾率一樣，外在的治療手段只是輔助，
主要靠自己。
“沒什么大問題，按時換藥就行了，
病人如果不方便行走，
家屬最好多花時間照看，
萬一磕到腦袋就嚴重了�！�
醫(yī)生語罷，正準備離開，
但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嘶了一聲。他低頭仔仔細細看了眼隋月聲的名字，忽然發(fā)現(xiàn)有些眼熟：“你以前是不是來我這兒看過病？”
隋月聲這個名字不常見。
孟舟山聞言一頓，下意識看向隋月聲，卻見他點了點頭：“吳醫(yī)生，以前我們社區(qū)殘疾人協(xié)會組織免費醫(yī)療活動的時候，我來你這看過病�！�
吳醫(yī)生聞言思索片刻，這才想起來好像是有這么回事。他見隋月聲年紀不大，就這么癱了怪可惜的，對孟舟山道：“以后如果有條件的話，最好帶病人多做復(fù)健，防止肌肉萎縮，有什么事可以過來掛號找我詢問�！�
語罷從自己白大褂上衣口袋抽出一張名片遞給孟舟山：“我叫吳循。”
孟舟山接過名片看了眼，有心想詢問隋月聲雙腿的康復(fù)幾率，但又顧及著隋月聲在場，只好暫時壓下，打算以后私下在問：“謝謝醫(yī)生。”
“嗯，不客氣。”
隋月聲只能借著社區(qū)舉辦免費醫(yī)療活動的機會才能看看傷腿，顯然家境拮據(jù)。而孟舟山手上的限量款腕表就要好幾十萬，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們的“家屬”關(guān)系是真是假。
醫(yī)生打量了他們好幾眼，最后也沒問什么，叮囑清潔阿姨注意病房衛(wèi)生后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孟舟山把名片塞進上衣口袋，俯身看向隋月聲，低聲問道：“你是想在這里住一晚上留院觀察，還是直接回家？”
他怕隋月聲還有哪里不舒服。
隋月聲聞言搖頭，輕聲道：“我想回家�！�
他語罷，頓了頓，抿唇補充道：“回你家……”
“也好�！�
孟舟山?jīng)]有拒絕。他去前臺辦完手續(xù)后就回到了病房，把隋月聲扶起坐著，彎腰替他穿好了鞋。
那是一雙刷洗得很干凈卻異常破舊的球鞋，甚至不怎么合腳，少年纖細的腳穿進去顯得有些空蕩，鞋帶系到最緊也無濟于事。
隋月聲見孟舟山在調(diào)整鞋帶松緊，俯身按住他的手：“沒關(guān)系的，反正我不走路，隨便穿穿就行了�！�
孟舟山聞言一頓，慢半拍收回了手。他從地上緩緩起身，見外間還在下雨，而隋月聲又穿的單薄，直接脫下了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披在他身上。
“外面在下雨，等會兒出去的時候用外套擋住自己�！�
他語罷彎腰抱起隋月聲，朝著電梯口走去。剛才來醫(yī)院來得匆忙，輪椅遺落在樓梯口都沒來得及拿，也不知摔壞了沒有。
隋月聲雙手輕輕環(huán)住孟舟山的脖頸，皮膚細膩微涼，小聲問道：“叔叔，我是不是有點重？”
孟舟山：“還好。”
事實上按照隋月聲的年齡和身高來算，對方實在是有些過于輕了，標準的營養(yǎng)不良。
車就停在醫(yī)院門口，孟舟山示意隋月聲裹好外套，這才抱著他走進漫天雨幕中。然而隋月聲卻把外套輕輕擋在了孟舟山頭頂上方。
孟舟山拉開車門，把隋月聲抱進了副駕駛，這才繞到另外一邊上車。雨珠大而密集，沾濕了頭發(fā)，他原本齊整的頭發(fā)也不由得滑落下來一縷。
孟舟山是一個條理嚴謹?shù)娜�，出門必帶傘，他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上一次被雨淋得如此狼狽是什么時候了。正準備抽幾張紙擦一擦，隋月聲卻已經(jīng)遞了過來：“擦一擦吧�！�
“謝謝�！�
孟舟山接過紙巾隨手擦了擦，然后俯身靠過去替隋月聲系好安全帶，這才發(fā)動車子朝著家中駛?cè)ァ?br />
不同于來時的急促，這次車速終于平緩下來，被堵在馬路上時，他們甚至有閑情逸致看雨。
孟舟山見兩側(cè)玻璃上全是細碎的雨珠，映著高樓大廈上的霓虹燈光，像燈光碎作千萬片：“我平常工作太忙，還是第一次看夜景�！�
他本能想抽一根煙，但想起身旁的隋月聲，就又放棄了。
隋月聲輕輕應(yīng)道：“嗯，我也是第一次看�！�
這座城市的大多數(shù)人有時候連活著都困難。他們?nèi)粘龆�，日落而息，像貪生螻蟻，像行尸走肉，又怎么會有閑暇關(guān)注那些與性命無關(guān)的事。
孟舟山笑了笑，偏頭看向他：“你最喜歡待在哪里？”
隋月聲卻道：“沒有�！�
他以前喜歡待在走廊，因為這樣就不用待在那個糟糕的家里。但走廊太冷了，也太黑了，就像停尸間一樣可怖，他不喜歡……
孟舟山聞言身形微頓，看了隋月聲一眼，然后抬手用干燥溫
暖的掌心揉了揉他的頭，帶著無聲的安撫。
隋月聲卻抬眼看向他，語氣認真道：“但是我喜歡待在叔叔家里……”
孟舟山笑了笑：“為什么？”
隋月聲卻低下頭不說話了。
前面的道路終于開始通暢，孟舟山發(fā)動車子，玩笑似的道：“是不是因為我家有很多零食。”
隋月聲語意模糊：“算是吧�！�
孟舟山驅(qū)車回到了家里。他把隋月聲抱進房間，安置在沙發(fā)上，忽然想起對方的輪椅似乎掉在了樓道里，蹲下身對隋月聲道：“你在這坐一會兒，我去找找你的輪椅�！�
隋月聲卻不知為何，忽然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角，似乎有些不愿讓他去：“已經(jīng)很晚了，明天在找吧�！�
孟舟山怕被樓下晃蕩的流浪漢偷了：“沒關(guān)系，反正不遠。”
他語罷走出門外，輕輕掩上了房門。經(jīng)過走廊時，卻見一名年輕女子拎著行李箱搬進了對門房間，腳步不由得一頓。
自從這里有連環(huán)兇案發(fā)生的消息傳出去之后，有條件搬的都搬走了，后面雖然陸陸續(xù)續(xù)又住進來幾戶人家，但都窮得叮當響，也就比路邊的叫花子強點。
面前這名女子雖然沒有穿什么奢侈品，打扮也有些土里土氣，但還算得體。面容稚嫩，化著濃妝，很像從農(nóng)村來到城里工作的打工妹。
孟舟山不動聲色打量了對方一眼，內(nèi)心疑竇叢生。但怕引起懷疑，并沒有多做什么，步伐如常的離開了。
陳平川早就不知去向，也許又在家中喝得爛醉如泥。樓道不隔音，孟舟山聽見了他們家中傳來女人尖銳的吵架聲。
“陳平川！這日子你到底還能不能過！不能過就離婚！我真是瞎了眼了才會嫁給你！你個負心王八蛋！”
一開始是罵，到后面就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