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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其中一個婆子訥訥道:“竇媽媽有命在先,不準(zhǔn)你……”

    玉寅依舊笑著,將裝著酸梅湯的食盒遞過去,說:“媽媽別擔(dān)心,我的確沒有別的意思�!�

    倆婆子見狀,忙道:“那便多謝玉公子了!”

    一人舉起一碗,將酸梅湯給飲了,端的是透心涼,舒坦!

    玉寅就微笑著將食盒收回,再三叮嚀她們不要受累,而后也果真不提要見玉真,轉(zhuǎn)身離去。

    而屋子里的玉真,耳聽著腳步聲又遠(yuǎn)去了,當(dāng)下急得滿頭大汗。

    第208章

    你來了

    他被困在屋中,聽著玉寅的腳步聲越來越輕,最后終至再不可聞,心中一直殷殷期盼著的事,似乎也就跟著在這一瞬間,破滅了。

    為什么,為什么明明來了,卻連想個法子見他一面也不曾?玉真百思不得其解,額上汗水淋漓,急得團(tuán)團(tuán)打轉(zhuǎn)。

    門口守著的倆婆子,卻心情愉悅地談?wù)撈鹆朔讲拍且煌氡?zhèn)過的酸梅湯,道是極涼爽,這一喝下去,便連骨子里仿佛也涼快透了,這人的精神頭也隨之大好。

    說著,二人又言及玉寅,壓低了聲音悄悄不知說了一通什么,玉真急得連偷聽的心思也無,只零星聽見幾個“俊俏”、“夫人”之類的詞。

    待他想要細(xì)聽時,那兩個婆子口中的話便變了,不知何時已從玉寅說到了他身上。

    她們倆人對他究竟犯了什么事才被關(guān)起來,十分好奇。

    但上頭沒有傳來風(fēng)聲,她們這樣的,也委實探不到什么消息,眼下雖然看守著他,卻也依舊是一頭霧水,只在門前胡亂揣測著。

    猜猜,其中一個婆子忽然嗤笑著說了一句,“等到夫人回來,這人八成就能放出來�!�

    另一個附和著說:“可不就是這么個話嘛!瞧他們兄弟倆那鼻子眼睛生得,誰見了舍得趕走?”

    許是因為打開了話匣子,四下又無人,加上也不知道玉真就在屋子里將耳朵貼在窗戶上偷聽著,兩個婆子的對話聲音漸漸變得響亮了起來,說的話也逐漸有些口無遮攔起來。

    玉真隔著一扇窗戶聽著,緊緊將拳頭給攥了起來,在信中暗罵:什么東西。也配私下說道他們兄弟!

    但如今,他被鎖在屋子里,她們則自由自在地站在外頭看守著他。

    所以不論他聽到這話心中有多不痛快,他也只能就這么聽著,忍著,權(quán)當(dāng)自己沒有聽見。

    玉真咬著牙,往后退了一步。想要離窗子遠(yuǎn)一些。離那兩個婆子的聲音也遠(yuǎn)上一些。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見有人“哎喲”了一聲。

    他正在往后退去的腳步,就硬生生停下了。

    靜默了一瞬。那腳便又飛快地邁回了原處。

    “怎么了你這是?”有婆子在問。

    另一個便答:“哎喲喲,我這肚子突然疼得厲害�!�

    “肚子疼?這大熱天的,該不是突然吃了涼的,給吃壞了肚子?”

    “喲。這可說不準(zhǔn)!”也不知是哪一個肚子疼,這婆子的說話聲突然拔高了音量�!安怀刹怀桑鄣脜柡�,我得去一趟茅廁!”

    “去吧去吧,瞧你這出息!”另外一道聲音也跟著將音量提高了些。帶了兩分嘲笑,“別半道上拉褲子里了,那可就將老臉也給丟盡了�!�

    “去你的!”飛快拋下一句話。聲音的主人又“哎喲”了聲,匆匆跑遠(yuǎn)了。

    玉真清晰地聽見留下的那個婆子啐了聲:“懶人屎尿多。八成是想偷懶,還胡扯什么肚子疼。”

    然而話音剛落,她忽然也低低悶哼了一聲。

    玉真的耳朵離窗紙便也就越湊越近,終于徹底抵在了上頭,細(xì)細(xì)探聽起來。

    “這是怎的,我這肚子怎么也疼上了……”方才還在譏笑對方的婆子,似乎也腹痛上了。

    她聲音頓了頓,狐疑的自言自語起來:“莫不是窮人肚,還真吃不得那主子慣用的東西?往日里也沒吃過這般涼爽的酸梅湯,這突然喝了一碗,就跑肚了?”

    她嘀嘀咕咕說了一通,像是終于忍不住了,在門外來回踱步,嘟囔著:“那臭婆娘,怎地還不回來!”

    可先前那婆子離開這里也不過才剛剛一會,哪里就能這么快返身回來。

    她強(qiáng)忍著,又候了須臾,終是再也忍不住,罵了句后咬牙切齒道,這門上左右有大鎖,她不過去屙個屎,應(yīng)當(dāng)不會出事才是,快些回來,上頭的人也鐵定不會知道這事。

    于是她捂著肚子,急急忙忙便跑開了去。

    拐個彎,玉真門前,便空蕩了下來。

    半空中飛來一只鳥,棲在廊下,唧唧喳喳叫喚了兩聲。

    玉真一激靈,覺得事情不會這么巧,恰巧兩個婆子都腹痛要去如廁,頓時又期待了起來。

    他照舊守在窗邊,屏息聽著外頭的動靜。

    隨即不過轉(zhuǎn)眼工夫,便有人靠近了來,且一路向著門而去。

    玉真胸腔里的那顆心登時狂跳起來。

    他暗暗偷喜,這一定不是兩個守門的婆子回來了。

    如果是那兩個討人厭的婆子,這會一定用煩人的聲音說上話了。

    這時,門口懸著的大鎖,發(fā)出了“咯噔”一聲。

    玉真連忙拔腳朝大門口走去。

    走到門邊,他還未站定,眼前那原本緊閉著的大門就突然被打開了來。

    他看著逆光站在那的白衣少年,歡喜地喊出了聲音來:“你來了!”

    “二哥�!庇褚蚯耙徊�,走進(jìn)門來,背過身動作麻利地將門給掩上了,而后問道,“你可還好?”

    玉真原先還算鎮(zhèn)定,聽到這句話后,卻是面色一黯,搖頭說:“不好�!�

    被困在這里走不出去,天氣又熱,飯菜也不合胃口,而且還活得提心吊膽,他怎么能好。

    玉真覺得弟弟問了沒有必要問的話,心里頭突然莫名煩躁起來,急急追問:“你可是有了法子?”

    “二哥在等我?”玉寅不答反問。

    玉真四下張望著,點(diǎn)點(diǎn)頭,一面擔(dān)心著那兩個婆子不知道何時便會回來,連忙又說了一句:“你有什么要叮嚀我的,趕緊說,只怕那兩個婆子不一會便該回來了!”

    玉寅卻神色淡然地?fù)u了搖頭,道:“二哥不必?fù)?dān)心,她們沒有那么快就能回來�!�

    酸梅湯里瀉藥的分量,他可是仔仔細(xì)細(xì)算計過的。

    可玉真聽了他的話后,還是擔(dān)心不已,只急切追問:“好好,你有什么主意,快些告訴我——”

    “不急。”玉寅的聲音一輕,“不如二哥先告訴我,你瞞著我,都做了些什么�!�

    有些事,盡管他已有所耳聞,但知道的還是太少了。

    但玉真聽了他的問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不由得怔住。

    第209章

    失算

    玉寅便壓低了聲音道:“長話短說,二哥只管將你如何打算的說來便是�!�

    玉真卻仍舊踟躕著,但他比玉寅擔(dān)心的多,害怕那兩個婆子會在他們說話的時候突然回來,想了想還是咬牙道:“是我失算了!”

    他一開始,只是想要證明給玉寅瞧瞧而已。

    證明自己,并非真的膽小怯弱,是個無能之輩。

    報仇的事,也有他的一份,這條路再難走,他也不能光叫玉寅一個人走。要撤,二人一塊撤;要留,他們兩個人當(dāng)然也得一起留下。

    但他這個弟弟,一直比他心思更加縝密,看得也遠(yuǎn)比他更為深遠(yuǎn),他便也一直就放任自己在玉寅面前露出惶恐害怕的一面來。

    畢竟,這世上他只有玉寅這么一個親人了。

    他們是血脈相連的手足骨肉,再沒有能夠比他們更加親近的人。

    然而自從他在浮光長公主跟前沒有討著好后,這局勢便漸漸變得困頓了起來。他更是越來越不喜歡在云甄夫人面前伏低做小,不過是個女人罷了,憑什么趾高氣揚(yáng)地使喚他?憑什么?

    便是宮里頭的娘娘,只怕也沒有她這樣的脾氣。

    可早在他們踏入平康坊連家,踏入千重園的那一瞬間起,他便知道了她的脾性……

    她是他們報仇之路一塊最合適的跳板,只要拿下了她,便再也不會有人懷疑他們兄弟倆的能力。

    這般一來,于他們今后的要走的路而言,便太好了。

    畢竟不管是什么路,你想走得順暢,就得叫路上的那群手掌權(quán)勢錢財?shù)娜丝吹侥愕谋臼隆?br />
    只有這樣。他們才會愿意留你在身側(cè)。

    你才會有機(jī)會,一點(diǎn)點(diǎn)往上爬,然后趁著對方一個不注意,伸著毒牙狠狠一口咬下。

    所以他聽著玉寅的話,進(jìn)了連家,努力地想要討得云甄夫人的喜歡。

    也幸好,他一向很擅長這些事。

    婦人而已……

    而且雖然云甄夫人喜怒無常。但她有時。待底下的人也是極好的。

    吃穿用度,皆是最上等的,比他們早前過的日子。那可是好上太多了。是以他有些時候,也會忍不住動搖,覺得報仇那樣虛無縹緲的事,真狠狠心。不做也罷。

    但等到玉寅因為連若生的事,被云甄夫人禁足后。他的念頭就全改了。

    玉寅那么艱難地在部署,在籌謀,在犧牲,他怎么可以只想著坐享其成呢?

    那也是他的父母姐妹。他還年長于玉寅,有些事合該他來做。

    故而當(dāng)玉寅尚在禁足之中時,他開始籌謀起了自己的計劃。

    只可惜。也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紕漏,一敗涂地。

    他好容易才等到云甄夫人離府。隨駕前往清雲(yún)行宮,短時間內(nèi)不會回來,但事情卻是一敗涂地。

    玉真先將連三太太的事情給說了,道是想要借機(jī)辱沒了三太太的清白,好叫她礙著名聲不敢張揚(yáng),受制于自己。

    三太太主持著連府中饋,拿下了她,無異于便拿下了連家的中饋,可做的事就太多了。

    他自覺想起極妙,三言兩語將這事情說完后,雖知事情敗了,但眉宇間還是不由自主地冒出些沾沾自喜來。

    玉寅定定看著他,忽然問了一句:“二哥可曾想過,萬一三太太性子剛烈,以死明志可如何是好?”

    玉真愣住。

    “便是這局真叫二哥辦成了,回頭三太太隨便尋個由頭另布個局,將你打殺了如何是好?”

    “再不然,三太太不愿意忍氣吞聲,索性將事情告訴了云甄等人,哭訴你侮辱了她,又該如何是好?”

    玉寅沒有絲毫停頓,一口氣問了他數(shù)個如何是好。

    玉真便徹底愣在了原地,嘴角翕翕,一句話也回答不上來。

    這些后果,他從未仔細(xì)考慮過。

    望著弟弟的臉,他額頭上遍布的冷汗,匯成了一條小溪,沿著鬢角直直往下流淌。

    玉寅嘆了口氣,道:“罷了,二哥繼續(xù)說吧,算算時辰,那兩個婆子也快回來了。”

    玉真一聽,立即重新打起了精神,飛快地說起他的另外一樁打算來。

    二房那件事,他可不是為了自己做的。

    他全是為了玉寅。

    玉寅被禁足,就是因為他想要試探二房那位三姑娘。

    可顯然,連家三姑娘不是個好對付的。

    所以,他便心生一計,想要助玉寅一臂之力。

    只有連三姑娘在二房的日子不好過了,只有她滿心苦悶,渾身不得勁了,這才會有空隙,叫玉寅趁虛而入。

    那畢竟是連家的主子,不是尋常丫鬟,可沒那么容易哄騙。

    他便哄了木犀苑里那個叫雪梨的丫鬟,讓她在若生送去明月堂的東西里摻入麝香。

    一旦二太太朱氏的孩子沒了,那這麝香一時就一定會被查出來,到那個時候,人人都會疑心連若生。

    然后,他再一點(diǎn)一點(diǎn)將她逼入深淵又何妨?

    玉真思來想去,覺得這件事,一定沒有破綻了。

    可他說完后,玉寅卻道:“如果連若生,根本就不在乎朱氏的孩子在不在,朱氏是否真心待她,二哥這局要怎么辦?如果云甄根本不會因為這件事懲處連若生,二哥這局除了打草驚蛇,還有什么用?”

    玉真聞言,委屈不已:“我這都是為了你!你做什么將我說得這般一文不值?”

    “二哥,我不是這個意思�!�

    玉真紅著眼睛,道:“那你是何意思?世上的人又有幾個真能事事縝密?”

    玉寅垂眸,低聲說:“不論如何,二哥設(shè)局之前應(yīng)當(dāng)先來同我商討一番。”

    玉真要跳腳,也不管那兩個婆子就要回來了,說:“你不是被禁足了嘛!”

    “所以我是不是同二哥你說過,萬事小心為上,不能操之過急?”玉寅的聲音里終于有了些微起伏。

    玉真氣勢一頹。

    “二哥,他們是否已經(jīng)起了疑心?”

    玉真一怔,旋即明白過來他在問什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玉寅上前一步,朝他更近了一些,忽問:“如果他們有所察覺后拷問二哥,二哥可能忍住不言?即便會死,二哥能否將話藏��?”

    “紹……”玉真啞然,“我……他們不會發(fā)覺的……”

    玉寅繞到他身后,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條腰帶,聲若嘆息:“可是二哥,我們不能冒險,不能呀……”

    伴隨著話音,他手中的腰帶,纏上了玉真的脖子。

    玉寅在玉真耳邊嘆息道:“二哥的那份仇,還是由我?guī)椭徊罅税伞!?br />
    第210章

    自縊

    那條繡了青竹紋樣的腰帶,在玉真的脖子上,像蛇,一點(diǎn)點(diǎn)收縮,越纏越緊。

    他呼吸不暢,大力掙扎起來,因為震驚,眼睛瞪大充血,張著嘴想要說話,可嘴里發(fā)出的聲音只有模糊不清的破碎字句,便是他自己,恐怕也聽不清自己在說些什么。

    玉寅,卻聽明白了。

    然而他只是垂下眸子,手上用力,將手中的腰帶纏得更緊了些。

    腰帶是那樣得堅實。

    玉真猝不及防,等到反應(yīng)過來時,身上氣力已是不足,難以反抗。

    加上玉寅就站在他身后,他想要往前跑,這腰帶就會死死勒住他的喉嚨,愈發(fā)令人難以喘息;他若往后掙扎,玉寅卻紋絲不動,穩(wěn)若泰山,他根本抵抗不了。

    “紹……允……”不過只是轉(zhuǎn)瞬間,玉真一張臉便漲得通紅,而后飛快的便變作青紫,連唇色都變得瘆人起來。

    喉嚨里發(fā)出“嗬嗬”聲響,他已經(jīng)徹底無法呼吸。

    緊緊勒住他的玉寅,這時候才終于抬眼看了一眼他的后腦。

    “二哥你去吧,你好好地去吧……”他放輕了聲音,近乎呢喃般,在玉真耳邊說了一遍又一遍。

    話至最后,已幾不可聞。

    玉真更是早就連一個字也聽不進(jìn)耳朵里了,他耳邊除了嗡嗡的聲響外,已經(jīng)再聽不到別的了。

    他攥著玉寅袖口的手指,驀地一松,雙手無力地垂了下去,垂至身側(cè),沒有知覺的晃動了兩下。

    玉寅手里的那條腰帶。去仍未松開。

    若是眼下他便松了手,可玉真的氣息還未徹底斷絕,忽然間又醒轉(zhuǎn)過來,只怕他也再下不了第二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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