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慕靖瑤悄悄上前一步，道：“回頭我定叫問之來向你賠禮�！�
若生大方地擺擺手：“賀公子可不像是隨口就能胡謅謊話的人，這事只怕也不該他來賠禮。”
“阿九……”慕靖瑤聽著這話，琢磨過來，她八成是猜到賀咸那封回信是蘇彧做下的好事了，當(dāng)下著急起來，在心中暗罵了兩句蘇彧做什么不好，非得騙人，這下子露了餡，她想幫忙兜一兜也是不能。
而且眼下這話，恐怕是越說暴露得便越多，倒不如先不說。
躊躇著，慕靖瑤送了若生出門。
賀咸比她還踟躕，私下避開了人，想說她胡來，又忍下了不敢說，自己一張臉反倒是漲紅了。
慕靖瑤看著，忍不住笑了出來，嗔他道：“你領(lǐng)了人去，五哥謝你還來不及，你怕什么�！�
“我哪里是怕五哥，是這事于理不合呀……”賀咸小聲分辯著。
慕靖瑤便伸手扯住他的袖子輕輕搖了搖，軟軟喊了一聲“問之”，壓低聲音說：“你仔細(xì)想一想，五哥近些日子可是瞧著不一樣了�！�
賀咸老老實實點(diǎn)頭：“這倒是真的�！�
換了過去，蘇彧哪里會在乎自己病了旁人是否在意。
他無奈道：“罷了，我總拗不過你�！笨跉鉄o奈又寵溺。
慕靖瑤面上歡喜，嘴上也不吝嗇，立即狠夸了他一頓。
賀咸便明知她是故意趕在這個時候夸自己的，這心里還是樂得飄飄然起來，乖乖領(lǐng)著若生去定國公府了。
因有慕靖瑤的吩咐在前，賀咸不敢怠慢，一路上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拼盡全力想要擺出自在姿態(tài)來。
可一至定國公府門前，他就顯得窘迫了起來。
他過去來蘇家時，可從來也沒有帶過婢女，是以今兒個突然不帶小廝改帶了丫鬟，旁人見了也總?cè)滩蛔《嗫匆谎邸?br />
賀咸臉皮薄，差點(diǎn)要露陷，好容易沿途沒了什么人，他立馬加速敢到了小竹林外，抹把汗悄聲同若生道：“五哥的院子，就在竹林里�！�
話音剛落，竹林里猛地竄出一物來。
枝葉簌簌，它飛撲到了賀咸身前，揚(yáng)爪就要撓。
賀咸大抵也是避得多了，看著手腳遲鈍，這一避竟也是避得飛快，連衣裳的邊也沒叫它給碰著，“好你個元寶，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他像訓(xùn)人般，訓(xùn)了元寶一句。
元寶卻連正眼也沒看他，抬抬腳忽然轉(zhuǎn)了個彎，粘在若生腳邊打起了轉(zhuǎn)。
“喵嗚——”
第213章
不能進(jìn)
若生低著頭，將腳悄悄往邊上挪了挪。
元寶立馬便也跟著將圓滾滾的身子挪到了她鞋邊，緊緊貼著鞋幫子，像是瞧見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一樣，口中“喵嗚喵嗚”叫喚個不停。
若生用眼角余光瞅了它一眼，不由得犯起嘀咕，莫不是叫它給認(rèn)了出來？畢竟貓和人不同，元寶又一向是鬼靈精一個。
“元寶！”賀咸見它總追著若生跑，心里也惴惴起來，趕忙提高音量喚了它一聲。
元寶跟若生之間的交情，賀咸并不知道，但他記得元寶是見過若生的，所以也不敢掉以輕心，更別說人是慕靖瑤千叮嚀萬叮嚀后交到他手里的，這萬一叫貓給撓了，回頭慕靖瑤還不得來撓他？
賀咸只得彎腰去撈元寶。
元寶卻在他的臂彎里掙扎起來，手腳并用，伸長了粗短的胖脖子拼命往若生那湊。
好不容易，它終于后腳一蹬，一屁股壓在了賀咸手背上，要朝若生懷里撲去。誰知道這衣襟還未被它的前爪勾到，它眼前忽然一黑，被個剛從竹林里匆匆追出來的人給捂住了臉往后拖去。
“喵！”
“小祖宗，真該拿條鏈子給你拴起來�！比邭獯跤醯貙⒃獙毥d在懷中，隨即來同賀咸賠禮道歉，請他不要見怪。
賀咸苦笑。
三七也苦笑，一面將元寶往竹林里丟，一面來請賀咸入內(nèi)。
賀咸卻沒動，側(cè)目看了一眼站在斜后角的若生，示意她跟上。
若生頭一回來，處處都覺得奇怪。也不趕胡來，見他示意，便也就向前邁了一步。
然而這個時候，三七卻像是唬了一跳般，站在竹林入口處小聲沖賀咸道：“您要帶人進(jìn)去？”
賀咸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三七頓時倒吸了口涼氣，連忙搖頭擺手說：“您是知道的，五爺沒答應(yīng)。誰也不能進(jìn)去。這事只怕不妥�！�
賀咸聞言皺了下眉，道：“我方才送信進(jìn)去的時候，分明已經(jīng)在信中說明了要帶人入內(nèi)的�！�
“哎喲我的爺。知道是您來了，五爺還會細(xì)看？那自然是看也不看便將信給燒了，讓小的出來接您了�！比叩溃澳？蓮膩聿粠诉M(jìn)去。五爺只怕也沒有料到會有這么一件事�！�
賀咸面色微變。
三七便悄悄打量了一眼站在后面的若生，一看就呆住了。
怎地是個丫鬟……
他收回視線。同賀咸對視了一眼。
賀咸便咳嗽了聲，說：“那你回去再同五哥回稟一聲先�！�
三七聽了這話，當(dāng)下急得面色大變：“小的要是就這么回去了，五爺該給小的吃掛落了！”言明要他出來接人的。結(jié)果接了半天，什么也沒接回來，就算有正經(jīng)道理。他也說不過五爺。
三七斟酌了下，道：“不若這樣吧！小的先領(lǐng)了您進(jìn)去�；仡^您再同五爺解釋一番，五爺若是應(yīng)允了，小的再出來迎這位姐姐可好？”
沒蘇彧的話，三七是說什么也不敢放人入內(nèi)的。
而且只他回去的話，縱然他回稟了蘇彧，賀咸要帶人進(jìn)竹林的事，蘇彧也不定就能答應(yīng)。
賀咸素知蘇彧的脾氣，知道這事八成還得自己親自進(jìn)去一趟，可又不放心若生一個人在這候著，不覺遲疑起來。
不過他們倆人的對話，若生早聽了個差不離，見狀便出聲說了一句：“公子放心去吧，奴婢就在這候著。”
三七笑道：“您請吧，這地方原沒什么人來，只管放心便是�！�
賀咸無法，擔(dān)憂地看了一眼若生。
若生笑笑，無聲地說了個“去”字。
他這才轉(zhuǎn)身跟著三七進(jìn)了竹林。
元寶卻不愿意走，跟三七扭打起來。
不過它再厲害，那也是短手短腿的，到底奈何不得三七跟賀咸兩個人，被抱著帶了回去。
他們走出老遠(yuǎn)，候在竹林入口的若生似乎也還能聽見它的叫聲。
那樣得依依不舍。
這小東西，只怕是真認(rèn)出她來了。
她笑著往邊上站了站，仔細(xì)端詳起了這片竹林。
竹林并不大，但風(fēng)吹來，卻格外涼爽，夏日里有這么一塊地方，倒委實不錯。她往里頭張望，一眼望不進(jìn)深處，不由心道，這竹林只怕比外頭看著的要幽深一些。
以方才三七的話來看，能進(jìn)這片竹林的人，恐怕也是屈指可數(shù)。
蘇彧，還真是個怪人。
若生腹誹了句，正將視線從竹林遠(yuǎn)處收回來，耳邊忽然聽見一陣腳步聲，不近，但離得似乎也不遠(yuǎn)了。
她忽然想起三七剛剛才說，這地方平常沒什么人來，不覺踟躕起來，該不該避一避。
不過她只猶豫了一瞬，心中便有了決斷，閃身進(jìn)了竹林。
因為那陣腳步聲，正朝著她所在的地方走來。
她進(jìn)入竹林的前一刻聽見的最后一句話是，“姑娘，老夫人這幾日總說，讓您去看看五爺——”
那一瞬間，聲音已離她很近。
若生將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可她一進(jìn)竹林，才走出幾步，方才那清晰可聞的說話聲跟腳步聲，便突然間都消失不見了。
周圍寂寂，除了風(fēng)吹過竹葉發(fā)出的簌簌聲響外，便只余下她怦怦亂跳的心跳聲。
她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定定站在了原地。
這地方，似乎有些不大對頭。
直覺來得又兇又猛，像一只猛獸，瞬間便咬住了她的雙腿。
然而這一刻，她腦海里冒出來的疑問，一個又一個，竟是令她無暇去想，這竹林到底有什么問題。
蘇家明明沒有女兒，又是哪里來的姑娘？
方才那人口中的姑娘，是誰？
若生緊緊蹙起了眉頭。
……
而此刻已經(jīng)進(jìn)了院落的賀咸，已飛奔去尋了蘇彧。
蘇彧見了他，只懶洋洋瞥他一眼，問：“你怎么又來了？”口氣里卻不見嫌棄。
賀咸無措，索性直接道：“連三姑娘來了！”
蘇彧沒動：“你說誰？”
“她扮作我的丫鬟，跟著我一起來了蘇家，但是被你攔在竹林外頭了。”賀咸一口氣飛快說完，總算放松了些。
蘇彧卻是一把從榻上躍了起來，皺眉問：“你可提醒過她竹林不能胡走？”
賀咸一怔：“不曾……”
蘇彧拔腳就往外頭去。
第214章
消失的信
院落外的小竹林里，有他布的八卦陣，尋常人進(jìn)來，若無人帶領(lǐng)，十有八九要被困住。
他素喜清凈，留在府中伺候自己的人，也僅三七一個，當(dāng)初定下要安置在這片竹林里時，便就是沖著這片竹林能用來擋人。
可今兒個，蘇彧頭一次有些后悔起來。
賀咸在他身后驚慌失措地喊了幾聲“五哥”，他卻頭也不回地進(jìn)了竹林。正巧三七逮著元寶，從廚房里走出來，瞧見這一幕不覺大驚失色，匆匆忙忙上前來問賀咸，出了何事。
但賀咸也是一頭霧水，想了想，道：“許是怕人誤入了竹林吧。”
到底是他沒在意，忘了提醒若生一聲。
賀咸望著蘇彧消失的方向，忽然沉沉嘆息了一聲。
三七伸手撓撓頭，奇怪道：“往常聽說有人誤入了竹林，五爺是理也不理的，今兒個怎地這般在意？”
賀咸聽到這話，心里卻終于有些后知后覺的醒悟過來，張張嘴想要解釋，又覺得這話不好說，只得忍住咽下，換了口風(fēng)同三七道：“去煮一壺茶來�！�
“您想喝什么茶？”三七聞言立馬換上了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毛尖？大紅袍？還是龍井？要不碧螺春？”
賀咸訕笑：“五哥這茶葉倒是不少�！�
三七嘿嘿的笑。
元寶也跟著“喵嗚喵嗚”叫喚。
賀咸便掃了它一眼，而后側(cè)目同三七說：“什么都好，只要熱的就成�！�
熱茶壓驚。
這過會，總有人需要。
不過三七并不知道他心中用意，聽他說什么都好。反而不知道該用什么，但見賀咸有些心不在焉的，他便也就沒有再多加追問，抱著元寶退了下去，翻騰起茶葉來。
而蘇彧，此刻正在竹林里飛快穿行。
素色常服在蒼翠的竹林里，像一抹風(fēng)。
盡管他方才從賀咸口中得知。若生此時應(yīng)當(dāng)正在竹林外頭候著。但蘇彧惦記著無人提點(diǎn)過若生，這處竹林不能輕易進(jìn)入，心下莫名擔(dān)憂起來。
若是在他們都不知情的時候。若生已孤身陷入竹林，那該如何是好？
蘇彧的腳步，愈發(fā)快了起來。
行進(jìn)間，腳底踩過落葉。簌簌作響。
風(fēng)吹拂過面頰，帶著青竹的香氣。
蘇彧屏息而聽。卻并未聽見別的腳步聲。
他心下微松，暗道若生也許仍在原地候著。她一向不是魯莽胡為的人，理應(yīng)不會在無人帶路的情況下，輕易進(jìn)入竹林。
但這樣的念頭才剛剛冒出來。轉(zhuǎn)瞬就叫另外一個念頭給覆了過去。
她今日會跟著賀咸來蘇家，就已不那么像是她會做的事。
思及此，蘇彧的眉頭微微皺了下。
忽然。他從眼角余光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身影，腳下步子一頓。他站定側(cè)過身，朝著那個方向定定看了一眼。
竹林小徑旁，他一眼便認(rèn)了出來的少女，著了丫鬟打扮，背倚修竹，席地盤腿而坐。明媚的日光下，一頭烏鴉鴉的長發(fā)，愈發(fā)襯得她面若新雪。
蘇彧呼吸一輕。
她到底還是進(jìn)來了。
然而映入他眼簾的那張臉上，并不見驚慌之色。
她坐在那，就像是坐在自家庭院中，姿態(tài)閑適又放松。
他方才陡然提起的那顆心，終于在這一刻，徹底落回了原處。他重新拾步，卻不由得將腳步聲放得極輕。
緩緩行至她跟前，他彎腰俯身，失笑道：“怎么也不知道害怕�！�
依他對她的了解，縱然她在進(jìn)入竹林之前不知道這片竹林有異樣，在她踏入的那一瞬間，她卻一定會察覺。
但她就這么安安靜靜坐著，再坦然鎮(zhèn)定不過。
閉著雙眼的少女，聽見他的話后，連眼皮也沒有抬一下，只聲音波瀾不驚地說了一句：“躲開，擋著光了�！�
他生得高，往她跟前這么一站，便是彎了腰，那也是老大一片陰影覆蓋下來。
蘇彧聞言，摸摸鼻子，一聲不吭地往邊上挪了一步。
她這才徐徐睜開眼，瞥了他一眼，道：“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
聲音輕輕的，卻有著萬分篤定。
蘇彧心頭一震。
她雙手撐地，站了起來，又掃了他一眼，忽然說了句：“見著賀問之了？”
在慕靖瑤跟賀咸跟前，她一向稱賀咸為“賀公子”，但到了蘇彧跟前，她便自然而然跟著他，叫起了賀問之來。
蘇彧聽了也絲毫不覺得奇怪，好像這才是最正經(jīng)的稱呼一般，頷首回答：“見到了。”
“他上回寫給我的回信里，扯了彌天大謊，可是你做的好事？”若生拍拍衣擺上沾著的碎竹葉，斜睨了他一眼。
“彌天大謊？”蘇彧怔了下，而后帶了兩分小心地問道，“你生氣了？”
若生輕輕“哼”了一聲。
蘇彧低聲分辯：“那也稱不上是彌天大謊……”
若生聞言，冷笑了聲，驀地彎腰從地上抓起一把落葉朝他擲去：“騙人病重，還不是彌天大謊？”
“我錯了�！彼膊欢�，任由枯葉撒了自己一身。
若生氣得牙癢癢，想著若非不合適，她定然要好生揍他一頓才是，嘴上問：“教人扯謊便罷了，你明明好全了，為何不遞個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