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想他聰明絕頂,怎么可能會被糊弄過去嘛。
雖然蘇彧嘴上是沒說,可他那點(diǎn)心思,早就在自己面前無所遁形了。
他絕對是打定了主意要來和自己搶阿九的。
連二爺只要一想起這事就氣不打一處來。
盡管他總擔(dān)心阿九將來會嫁不出去,可真快到了這一天,他心里卻難受極了。
他怎么舍得讓別人搶走他的閨女呢……
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對阿九好?
誰知道他們就是好,又能對她有多好……
其實(shí)他原先的的確確是挺喜歡蘇彧的,長得好看,還聰明,還會做好吃的,簡直太好了!
但他要是想來和自己搶阿九,那就太討厭了。
說不定,打從一開始,他就是抱著這么個大陰謀來接近自己的。
連二爺是越想越難受,所以很快就將人趕走了。
雖然,吃的是留下了。
第287章
緣由
他氣鼓鼓地道:“忒討厭了!”
若生腳下一個趔趄,差點(diǎn)將手里的凍青釉雙耳瓶給摔了出去,驚得連二爺急急忙忙伸長手來扶。
“今兒個沒用飯?”他皺著眉頭看她的臉色。
若生緊了緊手,搖著頭打起哈哈來:“吃了好些呢,怎么可能沒用�!�
連二爺卻似不信:“那你怎么手腳無力的,連個花瓶也抱不住,若陵的力氣只怕都比你大�!�
若生聞言斜睨了他一眼:“您這話是胡說吧?”
“你說胡說就是胡說么,再過兩天他力氣就鐵定比你大了!”連二爺抖了抖手中的傘,忽然叮嚀道,“你回頭也別搭理蘇家那小子了!”
倆人這時候已經(jīng)走到了距離梅樹不遠(yuǎn)的地方。
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梅香,即便是漫天飛雪也難以驅(qū)散。
因著天氣尚冷,那幾株素心蠟梅依舊灼灼盛開,似滿樹“金鐘吊掛”,濃香馥郁。
連二爺便輕輕推了推若生的肩膀,道:“瓶子給我,你去折花去。”
若生仰頭看了看樹頂,已是積了薄薄一層雪,便有些不大贊成:“這花枝一折,還不得落個滿身是雪?何況花上已有積雪,您折下來放在瓶中帶回去叫室內(nèi)暖意一烘,還不得弄個到處濕漉漉的�!�
連二爺聞言,不覺望花長嘆:“那這一路,豈不是白走了?”他說完也不管若生怎么回答,自己腦袋一歪,將傘柄夾在了脖子跟肩膀中間,伸長胳膊就去用力折斷了一枝臘梅花。
折完了,他便抓在手里,使勁甩了甩。
然后得意洋洋地看向若生道:“將雪甩干凈不就成了?”
若生披著紅狐貍皮的大氅站在大雪中,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您全甩我臉上了�!�
連二爺聽見這話,才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驚呼道:“哎呀呀,我忘了給你打傘了!”喊完又想起花枝上的雪全甩若生臉上了。當(dāng)下緊張起來,連聲說:“對不住對不住,你快擦擦臉�!�
可若生不但臉濕了,身上衣裳。頭發(fā)也都沾了雪,哪里是這么站著就能收拾妥當(dāng)?shù)摹?br />
連二爺覺察出糟了,立刻拿定主意不管花了,匆匆忙忙就拽著她回了正房。
一進(jìn)門,就嚷著讓人打水取衣裳來。
朱氏在東次間里聽見了響動。也連忙走了出來。
若生便哭笑不得地道:“爹爹鬧著折花,將雪甩了我一身。”
“我這不是不小心么!”連二爺當(dāng)著朱氏的面,愈發(fā)不好意思起來,“你快去洗臉換衣裳!”說完就溜進(jìn)了臥房。
若生不覺失笑,一面打發(fā)了丫鬟去點(diǎn)熏籠給自己烘大氅,一面催促朱氏道:“您去瞧瞧爹爹吧,特地給您折的花呢�!�
朱氏愣了下,隨即笑了起來,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也朝臥房走去。
若生就將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給趕了出去。
她自己,也就沒有往會客用的東次間去。而是悄悄靠近了西次間。
繼母那,決口不提吵嘴的事;父親那,又是明明白白說的不想告訴她。
由此可見,她再怎么追著倆人問,也絕對問不出真相來。
所以事到如今,剩下的恐怕就只有偷聽一條路了。
雖說偷聽不是君子所為,可不一樣的時刻自然得上不一樣的法子,哪怕當(dāng)個小人,她也認(rèn)了。
放輕了腳步,她貓似地靠近了過去。
隱隱約約聽見些她爹賠禮道歉的聲音后。她忍不住抿著嘴角笑了笑。
不過她心中疑惑仍然絲毫未解。
先前吳媽媽來同她說時,說的是二爺跟二太太似乎是拌嘴了,可她親自來了明月堂一看,繼母的模樣不像是生氣。倒像是傷心了。
但她爹那人,小兒心性歸小兒心性,可也不是什么愛沒事就瞎胡鬧惹人生氣的人……
他怎么會前腳見過蘇彧后就滿口“討厭”之說,后腳又害了朱氏傷心呢?
若生不得不想,這兩件事怕是多少有些干系的。
但究竟是何干系?
她還不得而知。
是以她現(xiàn)下只能豎起耳朵,仔仔細(xì)細(xì)聽著二人的交談聲。識圖從里頭分辨出真相來。
她聽見朱氏說了一句“妾身沒往心里去,二爺也不必掛念了”,正皺眉,便聽見父親緊跟著說了句,“我不是有意那樣說的……我只是太生氣了,蘇家那小子明明就很討人厭,你卻還幫著他說話�!�
“而且阿九明明也不喜歡他嘛!他憑什么想要搶走阿九!”
他聽上去仍然很氣惱,音量也不由自主地拔高了。
外頭偷聽的若生因而唬了一跳。
他怎么就知道她不喜歡蘇彧了?!
她明明……
她明明就是……喜歡的呀……
若生心里不禁又羞又惱。
這時候,里頭的連二爺卻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列舉了一大堆若生不可能喜歡蘇彧的理由,說完了又道:“他還差得遠(yuǎn)了呢!”
朱氏的聲音里透著無奈和好笑:“誰要想得了您的青眼,可是不容易�!�
連二爺“唉”了一聲:“不過你原先說的好像也沒有錯�!�
他之前氣哼哼趕走蘇彧后回到正房,一見朱氏就將自己的猜想跟不高興說了,還嘟囔著誰搶也不行。
朱氏知道他小兒心態(tài),往常明明也是極喜歡那位年輕的蘇大人的,便笑著勸說道,若生長大了遲早是要出閣的,您現(xiàn)下舍不得,難道還能一輩子舍不得么?
可沒想到,這話卻叫連二爺生氣了。
他脫口而出,說朱氏不是親娘才會這樣,如果換了小祺,肯定會贊同他的話,絕不會舍得叫別人搶走阿九。
——這是拿刀戳心窩子的話,朱氏跟若生的感情一向不錯,可的的確確不是親娘呀……
盡管她知道連二爺有口無心,還不定能明白自己說了什么傷人的話,可這眼眶還是忍不住紅了。
但事后若生聽說他們吵架了,急急忙忙連手爐也忘了捧便先來看望她,看過了才去見父親。連二爺也特地去折她喜歡的素心蠟梅來賠禮,她哪還有什么可傷心的。
她笑了笑說:“妾身知道您是舍不得阿九。”
連二爺便發(fā)誓道:“我往后再也不說你不是阿九親娘的事了!”
若生在外頭聽得正專心,聽到這終于明白過來她爹到底說了什么話,不由無力扶額,差點(diǎn)想撞墻。
他不說便不說了吧,偏偏這時候還要再提一次。
好在朱氏在里頭聽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若生這才跟著松口氣,小心翼翼地走遠(yuǎn)了。
然而她剛走,屋子里的連二爺便拿出蘇彧留下的吃食借花獻(xiàn)佛端給了朱氏,并且一邊賠禮道歉一邊繼續(xù)挑剔蘇彧,但說說又忍不住說道,這人不怎么樣,東西倒是還挺好吃的。
口氣里全是滿意和喜歡。
哪里有討厭。
第288章
本心
但真計(jì)較起來,若生的親事,也不是連二爺一人說行就行,說不行就不行的。
雖則他才是親爹,可真能拿主意的人還得是云甄夫人。
若生心中了然,又知她爹的性情為人,便也就沒有將她爹嘟嘟囔囔說的那一番話放在心里。她此刻真惦記的,反而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
走出明月堂那一瞬間,她腦子里浮現(xiàn)的人,是朱氏唯一的胞弟朱朗。
面孔是從來就沒有記住過的,但這人她是記住了。
朱朗功于課業(yè),十分勤奮好學(xué),亦有天賦,因而前世舉業(yè)有成,論理至少也能進(jìn)個翰林院�?赡魏芜B家后來不得勢了,掌權(quán)的人又是太子少沔,他等來等去,也就只等來個前去西荒的任命狀。
委實(shí)可惜了。
若生便不由想到太子少沔如今正跟陸相混在一道,這人的秉性可不怎樣,恐怕來日即位也不會給底下的人什么好日子過。
朱朗若是正巧趕在他接手皇位的當(dāng)口出了頭,事情可就難辦了。
到那時,連家若如她記憶中那般殘破不堪,朱朗的命運(yùn)同過去也就不會有什么大區(qū)別;連家若一如既往的風(fēng)光無限,太子少沔又不便動連家的人,那只怕還要朝朱朗下手。
朱朗只有一個親姐姐嫁到了連家,除此之外再無在世的親人,他若得勢,那這勢自然也就是連家的勢。
他們早已是一根藤上的螞蚱。
太子少沔怎會樂見他青云直上?
除非,他能將朱朗收為己用——
那朱朗也許就還有別的路可走。
可朱朗難道能同連家決裂嗎?
光是會傷透朱氏的心這么一件事,大抵就夠阻止他的了。
是以若生思來想去,要救朱朗,看來就得提前讓他放手一搏了。
最好就今年!
趕上秋闈。奮力一搏,還是極有希望在九月桂榜上占據(jù)一席之地的。
若不然,三年又三年,哪怕嘉隆帝比若生印象里的長壽,沒準(zhǔn)也真要等到他仙去了。
若生望著廊外紛飛大雪,心中已是拿定了主意,剩下的就差如何說服朱氏了。
她攏了攏身上才剛熏過的大氅。腳步輕盈地朝木犀苑走去。
然則還未走到門口。她便瞧見綠蕉迎了上來。
綠蕉手里抓著一封信。
信封很眼熟。
不是常見的模樣,卻是她見過的。
走到近旁,綠蕉道:“姑娘。是慕家姑娘送來的急件。”
若生聞言一怔,旋即笑了起來,沖她招招手,示意她將信件遞了過來。拿到手里后。她也不忙著拆開,只是低頭仔細(xì)看了兩眼。然后抬頭問道:“剛送來的?”
綠蕉點(diǎn)點(diǎn)頭,笑著回答道:“是,才送到的,奴婢想著您不知何時能回來。便給您送過來了�!�
若生也笑著頷首,加快腳步往溫暖的臥房里去了。
進(jìn)了里頭,她脫下大氅擺擺手。將伺候的人悉數(shù)給趕了下去,這才往床上仰面一倒。舉著雙手將信件給拆開了。
里頭只有薄薄的一張紙。
仔仔細(xì)細(xì)地折了三折。
若生看著,深深吸了一口氣后,才將其展開了來。
可是才看了一眼,她便愣住了。
眼前這張才從信封里取出來的紙上,根本連一個字也沒有。
她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又揉著眼睛看了好幾遍。
可上面,還是干干凈凈的,什么也沒有。
這就是一張空白的灑金信紙呀!
她不覺瞇起了眼睛,又皺起了秀眉,然后忽然一下從床上跳了起來,拿著信紙走到桌前,將燈給點(diǎn)上了。隨即她湊近過去,小心翼翼地將信紙放在火苗上開始烘烤起來。
但烘了半天,除了信紙泛黃外,什么變化也沒有出現(xiàn)。
這還是一張白紙。
她不甘心,又讓人打了盆水進(jìn)來,將信紙泡到了水里。
而后撈上來后一看,依然沒什么變化。
不過只是從一張白紙變成了一張濕淋淋的白紙而已……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若生不相信了。
這信封里裝的,原就是一張什么也沒寫的白紙罷了。
可蘇彧給她送張白紙做什么?
他借慕靖瑤的手給她送信,是因?yàn)樘嫠霝榱吮芟�,可送白紙,是何用意�?br />
若生甩了甩手指上沾著的水珠,簡直百思不得其解。
她只好安慰自己,蘇彧大概是瘋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另一邊定國公府里正往上房去的蘇彧也覺得自己瘋了。
若沒瘋,給她送了封無字信去做什么?
也不知道她這會會怎么想自己。
他面上波瀾不驚,心里卻是一陣又一陣的驚濤駭浪。旁的事,大大小小,再難再古怪,他心里也多少是有點(diǎn)數(shù)的,可這一回,他卻拿不準(zhǔn)了。
明明有滿腔的話可說,可提著筆望著信,他卻不知道該怎么落筆才好。
這樣的事,還是頭一次。
他遲疑良久,最終還是未寫一字便將信紙折了折塞進(jìn)了信封里。
盡管他心中已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她,自己那日在北苑聽清她話的那一刻,乃是自己一生中最最歡喜的一瞬,但他不知如何下筆,也不知如何告訴她才好……
他所能給她的,就只有那一張空白的紙。
因?yàn)樗谋拘�,已全是她的了�?br />
因?yàn)樗氖澜纾缤碇荒苡伤齺砻枥L。
——那張白紙,已是全部。
他緩步走在游廊上,側(cè)目望向了廊外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