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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蘇彧輕輕一嘆:“這倒是不假�!�

    如果他曾經(jīng)選過昱王,最后昱王卻還是敗了,他也死了——

    那這一回,他們憑什么就不會重蹈覆轍?

    憑什么就能贏?

    可惜若生前一世離權(quán)力中心太遠,許多事都只知皮毛,如今想再多得些先機便有如登天之難。

    她忍不住道:“若是永寧年紀大些,倒還有第三條路可走�!�

    不像現(xiàn)在,那么小一個孩子,縱然推上了皇位也無用。

    江山易得不易守,皇室宗親們哪會服氣一個小孩兒?

    何況到時誰來攝政?

    蘇彧嗎?

    那同謀反篡位有何分別?不如現(xiàn)在就領(lǐng)兵殺進宮去算了。

    別說皇帝也不是人人都想當?shù)摹?br />
    蘇彧坐直了身子,眼神是清寧淡定的,笑了笑道:“到底還是有不同的�!�

    若生用柔軟又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死了的那個我沒有你�!彼⑿χZ聲淡淡,話卻短促堅定,“但我有。”

    其實早在二人定親之前,他便做好了準備。

    他知道,一旦蘇連兩家聯(lián)姻,他勢必就要做出一個選擇來。

    太子少沔,抑或昱王殿下。

    是以他借陸立展愛慕太子母妃一事離間了太子少沔和陸立展,又順勢將此舉栽贓給了昱王,讓太子少沔明知是離間又怒不可遏,從而恨極昱王。

    而和太子處處不對付的昱王殿下,蒙受了不白之冤后,被太子用不入流的小手段百般折騰,實在是不要命卻也焦頭爛額。

    蘇彧適時到來,于他而言,簡直是久旱逢甘霖一般。

    而這一切,對蘇彧來說,卻不過是當初撒下的網(wǎng)終于開始收了。

    第325章

    拒不接受

    他和若生今日見面之前,已有近月余不曾見過。

    南邊倒塌的堤壩,西邊的蝗災(zāi)……一樣樣,全是麻煩事。

    那原不是他分內(nèi)的活,但昱王需要顯眼的政績來支撐將來帝位的穩(wěn)妥。

    一個皇子,沒有政績,沒有功勛,憑什么當皇帝?憑他會討人喜歡,還是憑他無能無為?即便是太子少沔,多年來也在為之勤勤懇懇地努力著,昱王便更不能庸碌度日。

    蘇彧眉宇間的疲態(tài),說來還及不上昱王臉上的一半。

    但見著若生后,他緊繃了多日的神經(jīng)一松懈,這倦意便成倍地涌了上來。

    他復又朝她肩上靠了過去,不一會便睡著了。

    若生有心讓他多歇一會,馬車到了連家門前,她也沒有立即下車,只讓三七噤聲略等一會。

    ……

    另一邊的陸相,這時也已在入府后洗漱更衣,換上了常服。

    小廝便問他,是否現(xiàn)下去傳少爺來考察功課。

    可陸立展想了想后搖頭道:“不必了�!�

    比如考察兒子的功課,他眼下更想先去見一面長女。

    于是他信步出門,孤身一人去了陸幼筠那。

    這個時辰,陸幼筠并不在她自己屋子里,陸立展便也就沒太多講究,到了門前瞧見守門的婢女,只微微擺了擺手就自行掀簾入內(nèi)了。

    雖然天氣已經(jīng)漸漸涼了下來,但這門上掛著的簾子卻還沒有換。

    仍是湘妃竹的,觸手陰涼。

    他一動一進,簾子“嘩啦”作響,立時驚動了里頭的人。

    臨窗一張大炕,擺了張小小的黑漆炕幾,上頭只光禿禿地擱了一只白玉雕翠大花瓶,里頭卻花也不插一枝。

    陸幼筠就盤腿坐在炕幾旁邊,聽見響動側(cè)目看了一眼他便將視線收了回去,連招呼也不打一個。

    陸立展見狀倒也并不生氣,只是兀自撿了把椅子坐定了,溫聲細語地問她道:“你幾次三番給連家的丫頭下帖子,甚至不惜親自跑上門去請,究竟為的什么?”

    陸幼筠低頭修著自己的指甲,修得尖尖的,像鋒利的小刀子。

    伴隨著細碎輕微的簌簌聲,她手中動作不停,漫然笑起來道:“父親何時這般關(guān)心女兒了?”

    她這一笑,笑得比霜雪還要冷,半點感情也無。

    像是一陣夾雜著雪粒子的寒風,透過窗欞,一路吹了進來。

    于是花謝了,草枯了,樹上再不見一星綠意。

    河里的水凍成了堅硬的冰,天上也總是灰蒙蒙的,時不時便要下上一場雪。

    由秋入冬,只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情。

    ……

    這之間,陸幼筠也曾試圖向若生賠禮道歉過。

    但若生的態(tài)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得更加堅決,不行,就是不行。

    她抵死不接受,陸幼筠似乎也就真的沒了法子。

    不像先前,陸幼筠一直對她親切有禮,笑面相待,若生怎么也不好惡聲惡氣地對她。即便她自己不在意名聲好壞,但她若是惡名遠揚,那連家其余的姑娘又要怎么辦?

    她們總也是要結(jié)交朋友,出門應(yīng)酬的。

    總不能叫她們?nèi)蛩蝗酥时蝗伺艛D嫌棄。

    然則到了今時,不管若生怎么冷臉對待陸幼筠,那都是有著光明正大理所當然的緣由的,她想怎么給陸幼筠吃閉門羹便怎么給。

    陸幼筠尋了她兩回,也像是終于覺悟了,再沒有上過門,再沒有寫過信送過禮。

    若生心滿意足,終于不必煩她何時會來招惹自己。

    但京城說小不小,卻也只有那么大。

    她們本就是一個交際圈里打著轉(zhuǎn),縱使私下沒有聯(lián)絡(luò),明面上也還是少不得要碰面。

    入了冬,賀咸和慕靖瑤的婚事總算是提上了日程。

    這倆人自幼認定了對方,兩家又是一早訂下了婚約的,按說早可以成親了,偏偏拖來拖去,愣是拖到了這么個大冬天。

    若生這日帶著姑姑親自選好的賀禮去給她添妝,暖閣里吃著茶,順著話便打趣了她兩句:“這黃道吉日是哪位給挑的?莫不是平素火氣太旺故意選的大冷天?”

    “你指著我樂意改啊改的將婚期改到這會兒?”把幾個丫鬟婆子趕了下去后,慕靖瑤抱著個手爐將鞋子一蹬收起了腿,懶洋洋地往后靠了靠,“這不是輪不著我拿主意嘛�!�

    她說完斜睨了若生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呀莫要說我,回頭看你自己的能如何�!�

    若生捧著熱茶小口輕啜著,聞言笑起來:“出閣那日記得多穿些,外邊不好再套了,里頭悄悄的多穿兩身,免得凍著�!�

    慕靖瑤哭喪著臉:“不瞞你說,衣裳便算了,這妝可怎么好�!�

    “妝?”若生沒嫁過,也沒怎么正經(jīng)見過新娘子,一時有些迷糊,“妝怎么了?”

    慕靖瑤唉聲嘆氣地道:“白粉膩子要往臉上涂了一層又一層,硬是涂成個嚇人的大白臉才算作罷,這再畫個細眉紅唇,你想想,得是什么模樣�!�

    “這怎么了!”若生放下茶盞,笑著依偎過去,“曼曼姐你天生麗質(zhì),怎么著都能美得晃人眼�!�

    慕靖瑤哈哈大笑,伸手要來擰她:“胡說八道!這再好看的人化成了那模樣也美不起來了!你要是不信,我現(xiàn)在就讓人拿鏡匣脂粉來給你畫一個瞧瞧怎么樣?”

    若生一邊躲她的手一邊笑著搖頭:“不成不成,我可還得等一等才能化�!�

    慕靖瑤笑吟吟的:“五哥可是等不及想娶你過門了�!�

    若生有些面熱,不由得想起了上回見面時蘇彧說過的話來。

    如果早些成親,他們便能朝夕相處,便不用費盡心思想方設(shè)法地見面了。

    想到這,她不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素來玲挑剔透的慕靖瑤一望便知,于是笑道:“又是多日未見了吧?”

    若生作苦惱狀:“我家蘇郎君公務(wù)繁忙,實不能像賀大人那般逍遙自在�!�

    慕靖瑤樂不可支:“那你我換一換?”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說換便換!”

    慕靖瑤笑得前俯后仰:“臭丫頭膽子倒不小,真換了看你上哪兒哭去!”

    若生跟著笑了起來。

    倆人一塊兒笑了好一會,慕靖瑤才忍著笑意正色道:“陸幼筠十有八九也是要來吃酒的。”

    第326章

    吃酒

    慕靖瑤和賀咸完婚,意味著慕家和賀家正式結(jié)成了兩姓之好,是要宣告天下的事。

    婚禮又是打定了主意要大辦的。

    朝中同僚請了泰半,權(quán)相總不能不請。

    來不來是他的事,但這喜帖卻省不得。陸幼筠身為陸立展的嫡長女,未來的太子妃殿下,自然也在受邀之列。這原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若生聽了便也只是道:“她來也好不來也罷,左右我是同她翻了臉的�!�

    慕靖瑤依然一臉正色:“陸離那小子也不知是像誰,竟生了那樣一副性子�!�

    若生沒有言語,靜了片刻后忽然抬眼看向她問道:“那位故去了的陸夫人是個什么樣的人?”

    “陸夫人?”慕靖瑤怔了怔,“只聽說是個嫻靜端莊的女子,再多些便不知了�!�

    陸相從未納妾,發(fā)妻去世后他也不曾續(xù)弦,膝下一雙兒女也都是陸夫人嫡出的。滿京城的人都說他重情義,是個好男人,慕靖瑤道:“人人都猜陸相應(yīng)當是極其愛重發(fā)妻的�!�

    若生不置可否。

    陸立展既自年少起便一直偷偷愛慕著太子少沔的生母,那他對那個為他生兒育女的女人又究竟能有多愛重?陸離那樣的性子,難道是天生的?

    人生下來,都是赤條條的一個。

    什么好與壞,皆不過虛妄。

    陸離長成了那副模樣,身為親父的陸立展又怎能撇清干系。

    照若生看,陸立展對故去的發(fā)妻只怕并沒有多少愛意,要是有,他怎么會不好好教養(yǎng)她生下的孩子,反而一門心思地撲在太子少沔身上,為其出謀劃策,鞠躬盡瘁,連兒子變成了風流紈绔也不管呢。

    旁人不知,若生卻是知道的。

    用不了幾年,陸離的紈绔名聲就會更響更亮更要命。

    這證明了什么?

    證明陸立展如今不管兒子的風流事兒,今后更不會管。

    歸根究底,是他根本就不在意。

    若生微微瞇了瞇眼睛:“聽聞陸夫人是因故而亡的?”

    慕靖瑤聞言忍不住感慨道:“可不是,年紀輕輕的,還不到二十五歲呢。一把火,說沒便沒了。那時候陸幼筠也不過才七八歲的模樣,陸離就更小。多少人搶著要給陸相說親續(xù)弦,但他就是不肯�!�

    “怎么好端端地會意外走水?”若生鮮少聽說陸夫人的事,只知她是意外沒的,卻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場意外。

    “內(nèi)里詳情便不得而知了,只聽說當日出事的不只是陸夫人,她的近身婢女也隨她一道遇了難。還有陸夫人的娘家表兄,當時是陸相的幕僚之一,他最先發(fā)現(xiàn)了火情,想著要救人結(jié)果卻連自己也給搭進去了。最后火滅了,人也全沒了�!蹦骄脯庉p嘆口氣,“當年陸相還是請了我祖父去救人的,但這人皮肉都燒爛了,不過吊著一口氣,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了�!�

    說罷,她忽然眼神微微一變,放低了聲音道:“說起這些我倒是想起了一樁事�!�

    若生輕輕地“嗯”了一聲:“是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若不是現(xiàn)下說起陸夫人,我這一時半會只怕也想不起來�!蹦骄脯幥辶饲迳ぷ�,“當年祖父還在太醫(yī)院里任職,陸家出了這等意外,他一得消息便趕了過去。你也知道,醫(yī)者父母心,他老人家又是一貫的心善,眼瞧是沒有法子救人了,這陸家的一雙小孩兒就要沒了娘,他心里難受得跟什么似的,好容易將事情都一一同陸相交代清楚了,他便去了外邊透氣�!�

    “沒想到,他剛出去就瞧見了陸幼筠姐弟倆。兩個孩子坐在廊外花蔭底下,弟弟蜷縮在姐姐懷里,倆人抱在一起,就那么席地坐在角落里。陸離年紀小,哭得花臉貓一樣,上氣不接下氣的,陸幼筠……”

    若生接了話:“她沒有哭?”

    慕靖瑤點了點頭:“你倒是很了解她。她的確沒有哭,瞧見祖父后,她甚至還能口氣冷靜條理清晰地詢問陸夫人的傷情。祖父后來說,她小小年紀就有這般從容鎮(zhèn)定,長大了只怕是要了不得�!�

    她笑了起來:“祖父倒也沒料錯,若無意外,慕靖瑤將來可是要母儀天下的,的的確確是了不得�!�

    若生道:“原先不知,如今知道有了這一層在,那陸幼筠來吃酒的事就不是十有八九,而是鐵定的了�!�

    即便當年慕老爺子沒能將人救下來,但到底是拼盡了全力去救過的。

    這份舊情,陸家不能不念。

    而今輪到了慕老爺子嫁孫女,陸幼筠以未來太子妃的身份出席,那就是在給慕家臉上貼金。

    這是還人情最容易也最合適的時候,陸幼筠不會不來。

    ……

    果然,到了喜宴這日,一如若生所想,陸幼筠施施然地來了。

    她一向是個眾星拱月般的人物,今日卻半點鋒芒不露,穿戴打扮都揀了極尋常的,若是不看臉,只怕不會有人第一眼便認出她是誰。然而若生素來不靠臉認人,這回反倒是比旁人認出來的更快,一見她來便趁早走開了了事。

    面也不用見,多好。

    可哪知防得住陸幼筠,卻防不住陸離。

    陸離個不要臉的家伙,不知什么時候溜進了女客們呆的花廳。

    他年紀不大,又得白凈秀氣,下頜尖尖的,穿衣打扮還帶著些微曖昧的脂粉氣,一陣風似的悄悄溜進來,一時間竟然也沒人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

    且他眼睛尖得很,四處還沒張望滿一圈就發(fā)現(xiàn)了雀奴,頓時雙目發(fā)光,裹挾了一陣香風撲到她跟前。

    他壓低聲音笑嘻嘻叫了聲“雀奴姑娘”,一面說著“這多日不見如隔幾十秋呀”,一面掏出了枚墜子說要送給她。

    這墜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的,似玉非玉,似石非石,被精心打磨成了渾圓剔透的一顆。瞧著半烏半碧,像是墨里的一汪綠水。

    陸離舉著墜子,一張略顯女氣的少年面龐上全是笑,用嘻嘻哈哈沒個正行的語氣道:“怎么樣?是不是很稀罕?是不是好看極了?”他將墜子舉高了些,“多襯你的眼睛呀!”

    第327章

    碰灰

    他不管不顧硬要塞給她。

    雀奴當然不肯收。

    休說東西是陸離送的,便換了旁人,那也收不得。

    大丫鬟流螢在旁急得要跺腳,可現(xiàn)下知道了這人是陸相家的公子,她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樣怒目而視了。

    罵不能罵,趕又不好趕。

    流螢漲紅了臉。

    雀奴面上則是一貫的沒大表情,冷冰冰地看著他道:“陸公子沒念過書嗎?難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淑女好逑,人之常情也!”陸離一點也不在意她的話,反而將手里的墜子湊得離她更近了些,“你只管說這小玩意兒好看不好看?”

    雀奴道:“第一,我不是你眼中的淑女;第二,不好看。”

    陸離愣了下:“你不喜歡?”

    雀奴站起身來:“很不喜歡�!�

    她邁開腳步,一下越過了他,帶著流螢大步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從頭至尾,都沒有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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