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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天,天地倒傾,黑風(fēng)大作,暴雨無休無止,如傳說中的寒冰地獄。廣袤世間妖鬼狂舞,冰川坍塌,海水倒灌,大地在血與火的炙烤中顫抖著裂開。

    周暉全身顫抖,指甲用力掐進(jìn)佛珠,將幾片青色琉璃掐得布滿龜裂。

    佛第三次問:“你皈依嗎?”

    鋒利的裂片深深陷入他掌心,血絲順著細(xì)密的裂紋進(jìn)入佛珠內(nèi)心,在一星燭火下反射出迷離詭麗的微光。

    “我……”

    他想說我愿意皈依,但幾個字的重量如同天崩地裂,壓得他脊背彎曲,幾乎每一寸骨骼都要從中崩斷。

    “我……”

    他緊緊閉上眼睛,顫抖著張開口,這時卻突然聽見佛堂前傳來一聲:“生了!鳳凰幼雛降生了!”

    “孔雀降世,智慧光明,功德圓滿,佛法通達(dá)!”

    “摩訶摩瑜利羅阇,生而落地,如雪山金陽,封孔雀明王!”

    ……

    周暉全身驟然一松,仿佛突然卸下千斤重?fù)?dān),長長的、徹底的吐出一口氣。

    然而這口氣,就再也沒能吸回去——

    “孽障!太遲了!”佛音如炸雷般在遙遠(yuǎn)的三十三重天上響起。

    “執(zhí)念不悟,無法教化,你失去了最后的機(jī)會!”

    “你將刀斧加身,淪落地獄,永生永世遭受無法輪回贖罪之苦!”

    周暉抬頭只見金剛怒目,佛相莊嚴(yán),仿佛隨時隨地要倒塌下來擇人而噬。他猝然退后數(shù)步喘息著,只覺得全身上下如被冰水浸透般冷汗涔涔。

    就在這個時候,胡晴從佛堂外狂奔而來,聲音尖銳得幾乎變了調(diào):“周、周暉!快去看看,新生兒的眼睛——”

    周暉猛然轉(zhuǎn)身,只見九尾狐臉色青灰,神情充滿難以言喻的恐懼和驚怖,不由問:“怎么了?”

    “新生兒睜開了眼睛,”胡晴顫抖道,“瞳孔里映出了……鳳凰的死相�!�

    佛珠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絲線斷開,青色琉璃珠叮叮當(dāng)當(dāng)散了一地。

    ·

    周暉猛然睜開眼睛。

    窗外不知什么時候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打在酒店的玻璃窗上,空氣中漂浮著難以察覺的潮濕咸腥氣息。

    楚河正越過他,伸手去夠他那邊床頭柜上的手機(jī),見狀一言不發(fā)轉(zhuǎn)了回去。

    周暉笑起來,翻身重重壓在他身上,一手順勢就往下摸索:“我都不相信你還沒被教乖……嗯哼?吃多少次虧才能學(xué)聰明點?”

    黑暗、溫暖的房間里剛剛平息下來的情欲氣味又開始蒸騰,在朦朧的雨夜中,格外讓人意識昏沉。楚河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呻吟,手下意識抓著床單,被周暉在聳動的間隙抓住手指,反扣在自己掌心里。

    “我只是想……打個電話……”

    “沒信號的,”周暉一邊用力吮吻他,一邊發(fā)出粗重的喘息,“結(jié)界中你我都一樣,還是你以為能出去?……沒那么簡單,老子告訴你……”

    光裸的身體摩擦蒸騰出炙熱的溫度,讓人格外貪戀沉溺。有那么一瞬間楚河覺得黑夜就像深不見底的水一樣,足以把人活活溺死在里面;他竭力仰起頭,大口呼吸著,卻覺得卡在自己咽喉上的手越來越緊。

    最終在快要窒息的時候,他腦子里突然閃過迷蒙不清的光,像是五彩斑斕的色塊轟然炸開,整個人過電一樣顫抖,手腳發(fā)軟,連內(nèi)腑都在痙攣。

    他發(fā)出一聲自己都沒聽見的,痛苦而又令人血脈賁張的喘息。

    周暉也大口呼吸著,半晌才漸漸平復(fù),低下頭兩人短促的親吻了一下。

    楚河疲憊至極,躺著一動都不想動。周暉側(cè)臥在他身邊,黑暗中可以看見汗水在結(jié)實赤裸的上半身閃爍著,聲音帶著滿足過后懶洋洋的沙�。骸跋氪螂娫捊o誰?”

    “張順�!�

    “你弟是長不大的孩子嗎,哥哥外宿一晚上就急得要死了?”

    楚河靜靜的躺著沒動,半晌突然問:“你剛才做夢了?”

    “沒有�!敝軙熈⒖谭裾J(rèn),頓了頓又道:“胡晴已經(jīng)告訴你弟了,說你明天回去。怎么,就這一晚上都等不得?你們的兄弟之情還真讓人感動呢嘖嘖�!�

    “……”楚河無語片刻,說:“我只是奇怪,如果沒有什么特殊理由的話,你把我弄到這個結(jié)界里來呆一晚上是為什么?情趣?”

    “我就不能做沒有理由的事嗎?”

    “你不是那種人。你做的事情,不說百分之百,起碼百分之九十九也都是有理由的。”

    周暉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趴在他身邊,漫不經(jīng)心道:“如此看來你真不了解我啊�!�

    “……”楚河皺起眉,隨即用中指關(guān)節(jié)在眉心上揉了揉,顯得有點困惑不解。

    他這個樣子讓周暉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某些陳舊的,細(xì)碎而溫馨的片段,看得他不禁微微笑了起來,正想揶揄調(diào)戲兩句的時候,剛才夢境中某些晦澀灰暗的陰影卻又猝然而至,就像滿懷惡意的惡魔,躲藏在花好月圓歲月靜美的背后,突然對他露出了猙獰的笑臉。

    周暉驟然沉默了。

    “你知道我困住你一晚上是有理由的,但想不到這個理由是為了什么,怎么說都算咱倆思維方式不同吧。”半晌他突然又戲謔一笑,伸手不老實的在楚河下巴上勾了勾。這個動作其實是非常輕佻甚至是輕浮的,但配著他那張英俊無敵的臉,卻有種讓人怦然心動的男性魅力。

    “——別急親愛的,就一晚上。你老公玩情趣從來都點到即止,你不知道么?”

    楚河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周暉眨眨眼,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

    ·

    與此同時,市郊開發(fā)區(qū),建筑工地。

    張順把法拉利停在路邊,撐著傘走下車。只見荒野被大雨沖得一馬平川,遠(yuǎn)處平原連綿起伏,連一點燈光都沒有,就仿佛某種怪獸在地平線上露出巨大一望無際的,深黑色的獠牙。

    發(fā)現(xiàn)尸體現(xiàn)場的警戒線還纏在鐵絲網(wǎng)邊,但已經(jīng)被暴雨沖得七零八落了。

    張順深吸一口氣,默默給自己鼓了把勁,掀起警戒線一貓腰鉆了進(jìn)去。

    白天來的時候不感覺可怕,晚上站在施工樓前,看著幾個小時前剛挖出六具棺材的大坑,毛骨悚然的恐懼感就全部回來了。有那么一瞬間張順幾乎想掉頭就走,但想想周暉看似漫不經(jīng)心實則心狠手辣的作風(fēng),以及李湖似是而非的提醒和暗示,張二少又咬牙站住了。

    “這個怎么用?”他低聲嘟囔著,低頭看看自己掌心那個金色的佛印。好像白天那個姓李的女人往地下一按,念兩句咒語就可以了,鏡像地底反射幾道還跟看IMAX立體3D大片似的,話說回來那兩句咒語是什么來著?

    “就算進(jìn)不去,喊幾句話遞個水啥的應(yīng)該可以吧,實在不行就報警了……”張順自言自語著,剛想把掌心按到大坑中潮濕不堪的泥土中去,突然遠(yuǎn)處馬路上亮光一閃,緊接著雪亮的車燈由遠(yuǎn)及近。

    有人來了?張順一驚,立刻環(huán)顧左右,遲疑半秒鐘后拔腿跑進(jìn)施工樓,迅速躲進(jìn)一堆手腳架中。

    然而他猜錯了,開過來的不是警車,是一輛大切諾基。接近工地的時候大車關(guān)了前燈,停在施工樓正前方,緊接著車門打開,幾個人陸陸續(xù)續(xù)走下來,低聲交談了幾句什么:“¥%#&%¥……”

    “#¥W%(*&……”

    張順心臟略微漏跳半拍——是日本人!

    是白天黃市長說買下了這片建筑工地的日本投資方!

    這么晚了他們來這干什么?難道謀殺案真的跟他們有關(guān)系?張順心跳如鼓,忍不住偷偷探頭看了一眼——只見幾個日本人正合力從車上搬下一個長條布袋,扔在地上,然后又搬出一個巨大的長木箱。

    張順認(rèn)出來那東西是什么,腿一下就軟了。

    ——那是個棺材。

    車?yán)镉窒聛硪粋穿白袍的少年,步伐和表情都很僵硬,一步步走下車,站到布袋和棺材前面。張順看清楚后差點沒嚇尿,只見少年后腦赫然被頂著一把槍,持槍的是個穿灰西裝的中年人,所有其他人都圍成一圈站在邊上看著。

    這是殺人現(xiàn)場嗎?我他媽撞進(jìn)了殺人現(xiàn)場嗎?!

    張順戰(zhàn)栗如顛篩,正考慮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走和撲通一下倒地裝暈?zāi)膫可操作性大一點,就只聽那灰西裝開口了,說的竟然是中文:“現(xiàn)在就做,別逼我動手!”

    那少年全身顫抖,良久之后嘶啞道:“但我不想再殺人了,你殺了我吧�!�

    說完最后一個字,他突然就變得平靜了,站在那里閉上了眼睛。

    ·

    灰西裝大概沒想到少年會這么說,愣了一下之后便是大怒,一槍托狠狠把他砸翻在底下,隨即狠狠踹了幾腳。

    少年痛得全身都蜷縮起來,卻咬死了不松口,逼急了才發(fā)出一聲短促的痛呼�;椅餮b又狠踢了幾下,實在沒辦法,只得怒道:“你以為只有你才可以嗎,顏蘭玉?你們幾個!把這個袋子解開!”

    邊上兩個手下立刻把布袋解開褪下,張順這才看見,里面竟然是個人。

    那人肯定已經(jīng)昏過去了,這么大的動靜都沒反應(yīng)�;椅餮b呸了一聲,提著槍走到那人面前。

    叫顏蘭玉的少年伏在地上,大概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搖著頭發(fā)出痛苦的喘息。

    張順卻沒反應(yīng)過來,或者說這個被保護(hù)得很好的富二代都沒意識到世界上還有這么殘忍的一面。他下意識睜大眼,只見灰西裝舉起槍,加了消音器的槍噗一聲響起。

    那個布袋里的人頭頂竄出血箭,隨即頭一歪不動了。

    殺、殺人了!

    張順整個人被電打中一般顫抖,慌不擇路退后半步,哐當(dāng)!一聲撞到了鋼鐵手腳架。

    那一瞬間張順覺得自己全身血液都凍成了冰,緊接著,不遠(yuǎn)處幾個人同時回過頭,喝道:“誰在那里?”

    張順僵硬半秒,轉(zhuǎn)身拔腿就跑!

    事實證明富二代哪怕狗急跳墻也不如訓(xùn)練有素的狼跑得快,他剛沖出去幾步就被當(dāng)頭抓到,狠狠摜到地上,緊接著幾拳劈頭蓋臉打下來,打得他只能抱頭嗷嗷叫。很快劇痛讓他叫的力氣都沒了,只能在拳頭一下一下打到臉上、身上的間隙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求饒。

    有那么幾秒鐘他甚至以為自己會被活活打死——他從來沒想過被人按倒暴抽是這么恐怖絕望的一件事,由此想來他甚至不如那個叫顏蘭玉的小少年,起碼人家剛才硬咬住了牙沒求饒……

    “好了!”突然有人喝道。

    拳頭漸漸停止,張順狼狽不堪的喘了好一會,劇痛才穿透麻木慢慢回到反射神經(jīng)上。只見灰西裝提著槍站在他面前,滿臉陰霾,不遠(yuǎn)處那個少年厲聲喝道:“別殺他,我?guī)湍阕龅谄呔咝κ�!�?br />
    張順盯著那把槍,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真的是僵硬又空白,連“吾命休矣”、“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以及“哥哥我要死了咱倆是不是很快就要在地下相見了”這樣的念頭都完全沒想起來。

    “……把他綁起來,”張順覺得過了整整一個世紀(jì),實際上只過了幾秒鐘,才聽到灰西裝的聲音:“帶過來,萬一尸體制作不成功,就用他來頂數(shù)。”

    那幾個手下立刻從切諾基里翻出繩子,把張順五花大綁送到灰西裝和少年面前。少年已經(jīng)爬了起來,半跪在那個男人的尸體邊,死死盯著張順問:“你是誰,為什么會在這里?”

    張順控制不住的全身發(fā)抖,他自己也知道太丟人了,但真的止不住。他絕望的想自己還是太不經(jīng)事了,關(guān)鍵時刻不如他哥那樣成熟冷靜,一點用都不頂

    。

    “我……我路過,我路過打醬油,你們千萬別殺我……”

    顏蘭玉短促的笑了一下,那表情非常凄然:“你最好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為什么?你們真要?dú)⒘宋覝惖诎司呤w?媽蛋我也會躺在棺材里笑成那鬼德行?……張順腦子瞬間涌出一萬個想法,只聽少年說:“接下來的過程會有點惡心,我要把這個人的內(nèi)臟全掏出來,再做一些措施讓他的臉……你還是閉上眼睛比較好�!�

    張順目瞪口呆的看著他,意識到少年并不是開玩笑,立刻緊緊閉上眼睛轉(zhuǎn)過身。

    從他身后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緊接著濃重的血腥傳來,濕噠噠的東西掉到地上發(fā)出啪嘰一聲,意識到那是什么之后張順立刻起了全身的雞皮疙瘩。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但其實已經(jīng)抖得連站都站不穩(wěn)了,幾個日本人發(fā)出了明顯的嗤笑聲。

    “好了,”不知過了多久顏蘭玉才沙啞道,“把他裝進(jìn)去吧�!�

    幾個人上前來,抬起尸體,往棺材里放。

    張順用盡全部的勇氣才把眼睛睜開一條小縫——他想如果自己今晚不死,一定要記住這個人長什么樣,以后逢年過節(jié)也好給這位倒霉的老兄燒點小姐iPhone啥的。誰知道剛睜眼他就嚇住了,只見那尸體被剝得精光,嘴角咧到耳邊,被擺出一個詭異的盤腿坐著的樣子,一只手拿小刀插進(jìn)自己胸口,另一只手平平抬起,食指伸出直直的指向前方。

    張順簡直嚇瘋了,只見幾個日本人倒是不忌諱,把尸體放進(jìn)棺材里,合上棺材蓋,就開始那一種特制的工具在白天挖出六具棺材的大坑里挖土。

    他們挖得非�?煲卜浅Yu力,所幸沒讓張順跟著一起挖——張二少想他們應(yīng)該是嫌自己費(fèi)事,而不是學(xué)過日內(nèi)瓦公約關(guān)于不準(zhǔn)讓戰(zhàn)俘干苦力的條款�?拥淄临|(zhì)松散,很快他們挖出一個七尺見方的大坑,就把棺材抬起來埋在了里面。

    顏蘭玉嘆了口氣坐在地上,對張順說:“你退后。”

    張順慌忙退后數(shù)步,只見他從脖子里掏出個東西,好像是一只鋒利的灰白色鏈墜。他用這個鏈墜的尖頭刺破中指,開始用血在地上畫符,一邊畫一邊嘴里還喃喃的唱著什么。

    所有日本人都退后,灰西裝卻上前用槍口抵住他的頭。

    “有這個必要嗎,相田師叔?”顏蘭玉頭也不回,略帶嘲弄的問。

    灰西裝冷冷道:“你那狡詐如狐的性格,誰知道你會不會故意弄錯點什么,好讓我們所有人都葬身于此?”

    顏蘭玉似乎根本不屑于回答,但從張順的角度,可以用眼角余光瞥見他手腕極不易為人察覺的擦掉了一段符文,重新畫了幾筆上去。

    隨著符文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周圍曠野上慢慢也越來越黑。張順在緊張的環(huán)境下特別敏感,很快他發(fā)現(xiàn)本來就變細(xì)密了的雨停了,緊接著風(fēng)越刮越大,烏云層層疊疊如濃厚的泥沼般捂住了白慘慘的毛月亮,整片荒野變得墨汁一樣純黑,甚至連十幾步外的手電筒光都變模糊起來。

    顏蘭玉還在頭也不抬的畫著。他和相田的臉上似乎都發(fā)出青光,看上去異�?植�。

    張順打了個寒戰(zhàn),緊接著,他聽到曠野深處傳來陣陣悠長而凄厲的慘叫,從四面八方由遠(yuǎn)及近。

    日本人也發(fā)出了輕微躁動,抬頭環(huán)顧周圍,但什么都看不到。黑暗中仿佛有無數(shù)幽靈拖著長長的哭號從遠(yuǎn)方飛來,在他們頭頂飄蕩來去,甚至趴在人耳朵邊發(fā)出悲慘尖銳的哀鳴。

    這詭異恐怖的氣氛活像是真人演出好萊塢鬼片,幾個日本人提著已經(jīng)完全變成綠光的手電筒,腿都在簌簌發(fā)著抖——只有在一邊站著的張順,恐懼到極致后反而爆發(fā)出一股自暴自棄的冷靜,心想鬼魂有什么好怕的,爺爺可是床頭見過鬼、暴擊過魔尊的人,你們這些日本鬼子比鬼魂可怕多了好嗎?

    “怎么會這樣?”相田顧不上管正趴在自己肩上對著耳朵一個勁吹的腥臭寒風(fēng),大聲問顏蘭玉:“你做了什么手腳?!”

    “這是正常的,”顏蘭玉一邊畫一邊淡淡道,“七笑尸引來四面八方無數(shù)的孤魂野鬼,而太多鬼魂會讓地生胎因為極度的痛苦而產(chǎn)生痙攣,從而震塌地脈……”

    話音未落突然轟一聲悶響,所有人都感到自己腳下的地面震了一下。

    “是地生胎!”相田失聲驚道,緊接著狂喜:“地生胎動了!”

    顏蘭玉顧不上回應(yīng)他,符咒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他又一次用那個奇怪的灰白色鏈墜刺破手指,沾血畫完最后幾筆,突然起身猛退數(shù)步。

    緊接著,大地震顫,發(fā)出崩裂的轟鳴!

    所有人在驚呼聲中摔倒,張順猝不及防跌了個狗吃屎,瞬間吐出半顆帶血的門牙。他爬起來還來不及罵娘,就只見腳下的大坑被崩裂,裂紋在可怕的吱吱聲中迅速向地底蔓延,幾秒鐘內(nèi)就形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色豁口,同時無數(shù)龜裂迅速向四面八方蜿蜒爬去。

    豁口中露出剛才埋在地下的棺材一角,突然哐當(dāng)震動了一下,緊接著被地底豁口中傳出的一股力量——張順下意識知道里面有東西在拉它——棺材卡在泥土中晃了幾下,緊接著嗖一聲,被地下的那個東西硬生生拉了進(jìn)去!

    張順毛骨悚然,趁機(jī)轉(zhuǎn)身就跑,緊接著相田一聲怒吼:“把他抓住,讓他第一個下去!”

    幾個日本人飛撲而上,瞬間緊緊把他壓住。張順拼命反抗掙扎都無效,被反綁著押到洞口,不由驚恐失聲道:“別下去!下面有東西!棺材、棺材被拉走了!”

    相田露出嘲弄的笑容,命令手下:“看看里面有多深。”

    幾個日本人把磚頭綁在繩子上丟進(jìn)洞口,因為大地的震顫還未完全平息,地面裂縫的洞口又十分陡峭,他們一個拉一個的,片刻后磚頭觸地,便把繩子拉出來丈量,測出來里面竟然有二十余米。

    相田指指張順,說:“你,先下去�!�

    二十多米!順著繩子滑下去都有可能摔死!更別提里面還有那么詭異的東西!張順拼命搖頭大叫:“別!別讓我下去!要是我死了我家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要錢我有,要多少你說!”

    “錢,”相田嘲笑道:“對我們這種人來說,錢是最不值錢的東西。送他下去!”

    幾個手下立刻把張順往地縫里推,張二少掙扎慘叫,混亂間臉上、身上又被揍了好幾下。雖然日本人都是訓(xùn)練有素的保全人員,但張二少此刻也確實是在玩命了,一時半刻竟然也沒被立刻推下去,結(jié)果相田等了幾分鐘后越來越煩,猛地拔槍喝道:“你下不下去,別逼我把你的尸體扔下去探路!”

    張順嚇得大叫,腿腳發(fā)軟,被手下猛推差點摔進(jìn)地縫里。

    “放開他,”就在這個時候,顏蘭玉起身走上前,按住了拉扯張順的幾個手下,以一種冷靜而不容置疑的口氣說:“我第一個下去�!�

    手下遲疑著停住了,紛紛用征詢的目光望向相田。相田的臉色則比較奇怪,上下打量了顏蘭玉一圈,才慢慢哼道:“你果然還是那么婦人之仁……也罷,反正你都是要下去的,早點下去探路也無所謂。”

    顏蘭玉冷笑一聲并不答話。他脫了外面的狩衣,里面竟然是一身短打,少年身形清瘦而矯健。手下在他腰間系上登山繩后,他就一步步踩著陡峭的土坡往下走,臨到洞前回頭看了一眼張順說:“你跟在我后面,別怕�!�

    他看上去還很小,最多十七八歲,可能也只有十五六歲。這個年紀(jì)的孩子一般還在上中學(xué),他的眼睛里已經(jīng)有了很多成年人都沒有的滄桑和風(fēng)霜。

    那一瞬間有種莫名的感覺狠狠擊中了張順的心,他突然想到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每當(dāng)有危險的時候,自己總是被擋在別人的身后——楚河,周暉,甚至是那個叫李湖的女人,現(xiàn)在又變成了這個十幾歲的孩子……

    他總是被保護(hù)的那一個,他總是眼睜睜看著別人在自己面前受傷流血。

    張順張了張口,卻沒法發(fā)出聲音,半晌才重重的點了點頭。

    顏蘭玉頭也不回的跳了下去,張順被日本人狠推了一把,緊跟其后也踉踉蹌蹌的栽進(jìn)了地縫里。下去的時候他額頭在坑壁上狠狠擦了一下,還沒感覺到痛整個人就突然失重,呼哧一下起碼摔了兩三米垂直距離。

    撲通一聲他重重跌坐在一處凸起的石塊上,痛得他齜牙咧嘴,只聽相田在上面問:“下面怎么樣?”

    顏蘭玉在他前面,頭也不回道:“繩子再放一段!”

    緊接著他轉(zhuǎn)身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從后腰摸出一把匕首,塞進(jìn)張順懷里。

    “你……”

    顏蘭玉打斷了張順,語速很快也很輕,中文流利得完全不像日本人:“聽著,待會我會把這些人引到絕路上去,如果你抓到機(jī)會的話,就快跑吧�!�

    “那你怎么辦?”

    少年臉上露出一個十分清淡的微笑,“我要?dú)⒌羲麄兯腥��!?br />
    那一刻張順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短短數(shù)秒對他而言卻沉重得無以復(fù)加。片刻后,他咽了口唾沫,堅定道:“我留下來幫你!”

    顏蘭玉笑著搖搖頭,對他指指自己胸前的灰白色片狀鏈墜:“如果你有機(jī)會的話,等我死后,拿走這個鏈墜,它能保護(hù)你順利從這個洞穴出去。出去后,請把我的死訊告訴白天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周暉,請他再轉(zhuǎn)告國安一個姓于的人,這塊殘片就是他們國安一直在找的東西�!�

    洞穴里十分黑暗,但張順感覺那少年眼角慢慢地涌出了淚水,盡管他聽不到任何聲音。

    “我不能一個人跑路,”張順喘息著艱難否決:“你還這么小,我不能這么……那個姓于的是誰?他能不能來救你?要么你跟我一起走,我們……”

    顏蘭玉說:“他是兩年前曾經(jīng)被我救過的人,我放棄了自由的機(jī)會救了他的命,他答應(yīng)兩年后回來救我,他失約了�!�

    少年難過的頓了頓,低聲道:“請你告訴他,顏蘭玉死了,這是我能給他的最后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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