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連站著都已經(jīng)很勉強了,從側(cè)面看,本來就秀美如少女般的側(cè)頰更加瘦得可憐。但那單薄的身軀里,又蘊藏著一股可怕的、孤注一擲的勇氣,化作強硬到極點的力量支撐著他的脊椎,支撐他站住了,不倒下。
他盯住鐵柵欄,咽了口帶著腥甜的唾沫,下一秒伸手扭脫了自己的肩關(guān)節(jié),整個人憑空縮小,半邊身體像蛇一樣“滑”過了相隔不過數(shù)寸的鐵杠縫隙!
于靖忠愕然道:“——縮骨?!”
顏蘭玉胸腔卡在鐵柵欄中間,極度痛苦的吸了口氣——有那么幾秒鐘他簡直沒法承受那撕心裂肺的劇痛,但緊接著他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扶到同邊肩膀上,“喀拉!”一聲脆響也扭脫了,在骨骼可怕的碰撞和摩擦聲中,一點點從鐵門中硬擠了出去!
撲通一聲顏蘭玉摔倒在地,于靖忠撲上來死死抓住鐵門,用力之大甚至連手指都在劇烈的痙攣。
顏蘭玉喘了一會,示意于靖忠不要發(fā)聲,然后搖搖晃晃爬起來,咬牙把肩膀在墻上一撞,咔擦一聲扭正。
看得出他已經(jīng)很習(xí)慣這種脫臼又接上的過程了,咬牙把手肘抬起來活動了幾下,感覺手指慢慢恢復(fù)了知覺,便走到密碼鎖那邊一個個輸入密碼,幾秒鐘后咔噠一聲鐵門打開。
于靖忠一個箭步?jīng)_出去,把正順著墻往下摔的顏蘭玉抱住,顫抖著慢慢跪坐到地面上。他感到自己眼眶很熱,甚至連呼吸都帶著炙熱酸澀的氣息;而懷中的身軀又非常非常冷,骨頭硬硬的硌著手,似乎有無窮的寒意正從骨髓中透出來,迅速吞噬著少年最后一點可憐的生命。
“不……不疼,”顏蘭玉迷迷糊糊說,“別……別哭,別哭……”
他似乎想伸出手,但很快垂落了下去,被于靖忠用力抓在掌心里。這個在諜海中沉浮了十幾年的資深特工全身發(fā)著抖,把臉緊緊貼在少年頸側(cè),腦海中一片絕望的空白。
顏蘭玉的意識已經(jīng)很昏沉了。他只感覺到冷,仿佛整個身體都殘缺不全透著寒風(fēng)的那種冷。他想請求于靖忠再把自己抱緊一點,但其實現(xiàn)在就算緊貼到融入骨血,他也感覺不到了。
“快……走……”他目光渙散而斷斷續(xù)續(xù)的道。
“快……你……快走……”
于靖忠劇烈喘息著,抬起頭,看看幽深僻靜的地下走廊。片刻后他咬牙起身,把少年扛在肩上,搖搖晃晃的邁步向前走去。
第23章
周暉呼吸加重,突然想起了自己身為魔物,第一次看見鳳凰明王的情景
同一棟住院大樓,ICU監(jiān)護層。
楚河用長弓支撐身體,重重坐在地上,用手在腰上抹了一下。
腰封本來就緊,浸透了血更觸目驚心,金色的鳳凰紋在血跡中格外醒目。他提起氣來喘了幾口,感覺被降魔杵擊中的地方一陣劇痛,肯定是內(nèi)臟受損了。
第五組所有人被奪了一魂二魄,就像植物人一樣躺倒在整層樓的各個角落里。神完天司奄奄一息的趴在邊上人事不省,楚河花五秒鐘時間祈禱他沒死,然后一把拔出釘在他腹腔里的純青色長箭,箭頭上立刻淋漓帶起一潑血。
這種長箭的材質(zhì)是鳳凰骨,一共十二支,真正從鳳凰原身上抽出的十二根骨頭。早年神魔混戰(zhàn)的時候被周暉連續(xù)斬斷了十一支,最后一支沒脫弦就被他當(dāng)空而來一把握住了,才得以保留到今天。
后來楚河也考慮過重?zé)捈兦嗉�,但再也無法承受抽骨拔筋的痛苦,就一直沒有付諸行動。后來被周暉得知,這人為了討他歡心,就去獵殺了血海中幾只頂級的大魔,抽出十一根骨頭來送給了他。
嚴格來說那個時候他們的關(guān)系還沒到可以用“送”這個字的階段,硬要說的話,用“獻”比較合適。楚河用這十一根魔骨重鑄了純青箭,雖然硬度還是和鳳凰骨有很大差別,也沒有凈化和鎮(zhèn)定魂魄的法力,但也一直用到了今天。
現(xiàn)在想想,從使用魔骨當(dāng)兵器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jīng)開始偏離天道的制約了。然而那個時候,為什么他還是接受了周暉的禮物呢?
因為那個男人捧著魔骨踉踉蹌蹌走來的樣子比較慘?還是因為他當(dāng)獻寶一樣的表情太傻叉?
楚河吐出一口氣,將長箭釘在地上站起身。
——就在這個時候,大廳外傳來一聲輕輕的鈴響。
楚河愣了一下,緊接著又是一陣鈴響如淙淙流水,在風(fēng)聲中跳躍而來。
那聲音讓人非常的舒服,就像風(fēng)鈴在草地上歌唱,鳥兒在陽光下飛舞,心臟都被愉悅和放松塞滿了。他想回頭查看,但全身上下連骨頭都舒服得發(fā)酥,情不自禁跪坐了下去。
緊接著,陽光隱去,烏云飄來,閃電劃破天際,大雨傾盆而下。鈴聲裹挾著冰冷的水鞭和狂風(fēng)席卷而來,楚河痛苦的撐著地想站起身,卻被一重又一重的壓力硬生生逼了回去,恍惚只覺得天地間只剩下自己一人,被暴雨無窮無盡的抽打,濺起滿身淋漓的鮮血。
楚河大口喘息,猛然意識到這是什么——幻境!
金鈴幻境!
楚河抓起剛才從神完天司身上拔下來的純青色鳳凰骨箭,咬牙往自己掌心一扎。這一下掌心頓時被洞穿,劇痛中神智一清,幻境如退潮般層層落下,恢復(fù)了ICU大廳滿地狼藉的景象。他猛然回頭一看,只見果然身后站著四個灰色人影!
他在魔尊身邊見過這些人,不用看就能認出他們是誰,也立刻知道神完天司為什么如此徹底被做成了傀儡——那是四魔老,每一個都是傳說中阿修羅王級別的人物,手中金鈴創(chuàng)造天魔幻象,能讓神佛都迷失在鈴聲里!
神完天司遇上他們,必定是經(jīng)過了一番血戰(zhàn),但很快力竭被擒,整個過程連呼救的時間都沒有。如果不是被鳳凰骨刺穿,可能他不是在傀儡狀態(tài)戰(zhàn)死就是精神崩潰而死,最好的結(jié)局也是在幻象中迷失一輩子,周暉只能把他關(guān)進精神病院。
楚河簡直惱怒至極,猛然發(fā)力就往后退。然而對方動作比他快,四個人同時擲出足有燈籠大的沉重金鈴,半空中叮叮當(dāng)當(dāng)響成一片,化作鋪天蓋地的巨網(wǎng)將他當(dāng)頭蓋��!
“你們——”
“請跟我們走,鳳凰明王殿下�!睘槭啄莻魔老沉聲道:“我們會把您帶回地獄道,我們摻合人界的事情,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楚河猛然撞地,金網(wǎng)整個蓋在他身上,隨即化作無形勒進了他的身體�;乙氯艘仓浪呀�(jīng)被神完天司拖成了強弩之末,基本喪失了戰(zhàn)斗力,因此根本沒有任何忌憚,兩個人走過來就往他手腕上按去。
“魔尊大人在血海等您……”
楚河一手一個反抓住他們,踉蹌起身暴退,厲聲道:“梵羅要見我,就讓他自己來!你們幾個算什么東西?!”
說著他向虛空中伸出手,遠處倒在碎石中的長槍凌空飛來,被他一把抓在手里,瞬間反手把兩個灰衣人掃飛了出去!
阿修羅王級別在“四惡道”中的地位極高,而且是四個在一塊,大概從沒聽過“算什么東西”這樣的話。沒倒下的兩個人頓時就撲上來,陰森森道:“明王殿下,魔尊是想讓您活著回去,但沒有說一定要完好無缺的活著——您真身還在的時候確實值得忌憚,但現(xiàn)在還硬氣得起來嗎?”
楚河耳朵里都在流血,其實并沒有聽清他說什么。但緊接著,灰衣人的下一個動作就是伸出手,凌空狠抓——
跟這個動作相對應(yīng)的是,之前深深陷進他身體里的金網(wǎng)驟然抽緊!
楚河發(fā)出一聲連自己都聽不見的痛呼,劇痛簡直能讓人發(fā)狂,瞬間他抓起長槍極度暴烈的劈了出去,只一下就把離他最近的那個灰衣人從肩膀到上臂整個砍了下來!
——鈴鐺從體內(nèi)深處響起,爆開的血霧中,楚河的神智突然一恍。
他似乎突然從現(xiàn)實移到了幻境中,眼前不再是滿地狼藉的醫(yī)院大樓,也不是惡狠狠撲上來的灰衣阿修羅。
甚至他都不感到痛,長槍劈下時爆出的鮮血,就像畫布上詭異的紅墨一樣,成團成團的褪去,露出漫山遍野微渺的白光。
——我是死了嗎?
楚河站在空地上,抬起頭,只見蒼茫而悠遠的長風(fēng)從天際呼嘯而過。
“明王殿下,”身后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您在這里做什么呢?”
楚河回過頭,目光還非常的渙散,片刻后才緩緩地聚焦起來,認出自己身后是三十三重天高聳入云金碧輝煌的佛堂,佛堂臺階上站著個眉目清楚的小沙彌,正恭恭敬敬的看著自己。
他下意識問:“周暉呢?”
“什么周暉?”小沙彌奇怪的看著他,說:“殿下您剛才從佛堂跪經(jīng)出來,在這里就站住了。是您有所頓悟嗎?”
“……沒……沒有,”楚河茫然搖頭道:“沒有�!�
他又回過頭,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恍惚覺得剛才在面對一個非常緊急的情況,但只要一想腦子就開始暈眩。
這個時候突然佛堂后殿響起一陣獸吼,因為距離的原因聽不真切,但隱約非常的凄厲尖銳。大概連續(xù)嚎叫了幾十秒才猛然聽見“咚!”一聲金屬撞擊巨響,腳下地面震了幾下,停住了。
“……后面是什么聲音?”
小沙彌似乎更奇怪了:“您不知道嗎,明王殿下?佛祖下血海講法普渡眾生,眾魔都對蓮座俯首,唯獨有一只低級魔物不肯伏跪。因它不敬佛祖的緣故,眼下被擒獲至三十三重天,準備取其心煉其骨,震懾魔道眾生呢�!�
小沙彌又一笑,道:“這魔物桀驁不馴,被刀斧加身受盡刑罰,都不肯皈依天道,這兩日還在垂死掙扎呢。佛祖將它鎮(zhèn)在金剛鐘內(nèi),您剛才聽到的,或許就是它拼命撞擊鐘罩的聲音吧�!�
又是一聲沉悶的撞擊響起,整個佛堂都在震動中發(fā)出輕微的嗡鳴。
鳳凰明王皺起眉,問:“是什么樣的魔物?”
小沙彌垂下頭,似乎有一點畏懼:“我……我不知道。”
下一秒他感覺到輕風(fēng)中衣袂拂起,抬頭只見鳳凰明王擦肩而過,向后殿走去。
他長發(fā)束起垂落在雪白袈裟上,走路時袍袖中似乎氤氳著蓮花暗香。他的身形單薄而修長,走路時影子倒映在佛堂一塊塊金磚上,只看一眼便令人心蕩神馳。
小沙彌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佛堂后殿香煙繚繞,正中扣著一只巨大的金剛鐘,震動和吼叫便從鐘后傳出來。
這只鐘,每隔四個時辰便會敲響九十九次,每一次都如九天十地神靈降怒,浩瀚不絕的震響會將鐘內(nèi)的一切事物化作齏粉。自古以來凡是犯了大罪的僧人,都會被鎮(zhèn)壓在金剛鐘下,然后大鐘一敲響,僧人哪怕有金剛不壞之身,都會困在里面筋骨寸斷,活活震死。
鳳凰明王掀開鐘罩。
金剛鐘下還有一層鐵欄,如巨籠般倒扣在地,籠子里趴伏著一頭九尺余高的怪物。
它的樣子似獅又似虎,身上多處潰爛,四爪因為掙扎而露出了森森白骨,鬃毛上滿是腐臭的血肉。大概因為強忍痛苦時撕咬自己的緣故,它的獠牙上全是發(fā)黑的凝固碎肉,看上去既猙獰又狼狽;唯獨一雙綠色的獸瞳陰森無比,盯著鳳凰明王,發(fā)出不甘心的低吼。
鳳凰明王盯著它,問:“你為什么不跪?”
魔物發(fā)出憤怒的嘶吼,撲上來重重撞到鐵籠!
那一刻它獠牙離鳳凰纖長的眼睫不過數(shù)寸,然而鳳凰明王一步未退,重復(fù)了一遍:“你為什么不跪?”
魔物死死盯著他,呼氣半晌,終于發(fā)出了嘶啞粗糲的聲音:“……為什么要跪你?”
鳳凰說:“我不需要。血海中面對佛祖的時候為什么不跪?”
一人一獸隔著鐵籠對視,半晌魔物終于緩緩?fù)撕�,血肉模糊的后腿半蹲半坐在地上,高傲道:“我又不信天道,為什么要跪!�?br />
“你不信的話就要死了,魂飛魄散永不超生,這樣也不信?”
魔物說:“不信�!�
鳳凰明王靜靜的盯著它,半晌突然一伸手,巨籠瓦解坍塌。
魔物倏然起身,難以置信的走了兩步,但在鐵籠邊緣又突然站住,似乎在懷疑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陰謀詭計。在它疑惑警惕的目光中鳳凰明王卻沒有多解釋,轉(zhuǎn)身就向后殿外走去,說:“你走吧�!�
“……為什么?”魔物忍不住厲聲喝問:“為什么放我走?”
鳳凰明王頭也不回,走出后殿,雪白衣袍迤邐而下,每一步都仿佛盛開了無邊蓮華。在他身前的九重玉階向下望不到頭,更遠的地方,廟宇壯麗連綿,直入天穹,隱沒在飄渺的云層里。”沒有為什么,”他的聲音在風(fēng)中飄來,“走吧�!�
魔物怔忪望著他的背影,直到鳳凰明王走出很遠,才突然發(fā)力躍出門檻,一路向下。狂奔中它身上震出很多碎肉和鮮血,順著玉階一路潑灑,但它似乎毫不覺察。
它就像黑色的流星般高高躍起,鳳凰回過頭,凌空伸手一擋,但魔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破了無形的屏障,向下直撲到鳳凰明王面前:“等等——”
·
醫(yī)院里,四座金鈴一齊震響,楚河痛苦不堪捂住耳朵,但完全無濟于事。恍惚中他眼前的世界停留在最后一幕畫面上,魔物當(dāng)空而下,獠牙閃動著寒光,箭一樣對準他的咽喉刺下——
楚河瞳孔緊縮,發(fā)狂的抓起純青骨箭,用盡全身力量向前刺去!
——噗!
在他面前鮮血四濺,只見周暉咬牙抓住純青箭,費盡全力才避免了自己右肋被活生生刺穿。
他抓著楚河的手腕,力量放得很輕避免抓傷腕骨,但又卡在了不容拒絕的那個臨界點上,一點點把長箭從肋下連血帶肉的拔出來。楚河意識不清,踉蹌著往前撲了一步,被他手起掌落后頸劈昏,緊接著一把抱在臂彎里。
“……多少年沒這么投懷送抱了,”周暉一邊按住肋下一邊嘶嘶的吸氣,回頭盯著四個灰衣阿修羅,陰森森道:“看在這個份上,今天讓你們死得痛快點�!�
四個人在兜帽下交換了一個眼神,很明顯不想和周暉正面對上,同時向后快步退去——然而與此同時,周暉的身影原地消失,下一秒在退得最快的那個阿修羅身后出現(xiàn)。
他面無表情,仿佛死神君臨人世,一手抱著楚河,一手揮刀橫劈。
——劃破長空的雪光中,阿修羅被攔腰一刀斬成了兩段!
半截身體帶著黑水當(dāng)空飛起,撲通一聲摔在地上,腹腔中無數(shù)碗口粗的蛇潮水般涌出,接觸空氣的瞬間就爆燃起來,發(fā)出刺耳的嘶嘶慘叫!
“——周老大!”其他三人勃然變色,其中一個阿修羅抓著金鈴尖聲道:“我們不過想請走鳳凰明王,你這是要跟地獄道不死不休嗎?!”
話音未落,這個人只覺得脖頸一涼。
他只覺得自己飛了起來,但眼角余光瞥見身體還在地上。下一秒他的頭咚!一聲撞到墻,骨碌碌滾倒在地。落地后嘴巴還張了兩下,但半點聲音都沒發(fā)出來。
剩余兩人根本沒想到周暉心狠手辣到這個地步,簡直目瞪口呆,回過神后立刻瘋狂搖鈴。沉重的天魔金鈴發(fā)出連串亮響,無形的致命聲波洶涌堵塞了大廳里的每一寸空間,換作其他任何人都立刻崩潰無疑,但周暉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拿魔道的手段對付我?”他淡淡道,“搞錯人了吧�!�
他上前一步,腳底落地的瞬間,整個身體骨骼膨脹、變形,無聲無息化作一頭似獅似虎的巨獸,全身皮毛漆黑油亮,肩部高度幾乎頂?shù)搅颂旎ò�,雙眼就像某種蛇類動物一樣閃動著淬了毒的綠光。
“當(dāng)年我向鳳凰明王求愛的時候,每天都竭盡討好求歡之能,連夜晚都守在三十三重天外,生怕稍微遠離半步……如今你們魔尊,卻對鳳四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還妄想這樣就能給老子戴綠帽子。”
它居高臨下盯著兩個灰衣阿修羅,亮出森寒恐怖的獠牙:“真是蠢到極點,正經(jīng)把他當(dāng)個情敵的我也是蠢到家了�!�
灰衣阿修羅轉(zhuǎn)身就跑,然而根本沒來得及跑兩步,黑色巨獸當(dāng)空而下,一掌就把跑得慢的那個連頭皮帶顱骨扒了下來!
尸體在噴濺的黑水中搖晃倒地,腦髓都從七竅里擠了出來。最后一個阿修羅知道再無生還的希望,情急之下怒吼著撲上來要孤注一擲,但緊接著被巨獸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當(dāng)頭狠狠按在了地上!
龐大沉重的爪子結(jié)結(jié)實實把鋼筋混凝土地板按出了十余米長的龜裂紋,阿修羅慘叫掙扎,卻在壓倒性的魔力中無法掙脫。他之前有一條胳膊已經(jīng)被楚河砍斷,黑血再次噴射出來,濺得墻壁、地面全是一片片恐怖的血洼。
周暉瞇起獸瞳,這個表情在魔獸的面孔上顯得異常猙獰。
“回去告訴你們魔尊……”它獠牙間發(fā)出嘶嘶的冰冷氣息,道:“就說我對付他,不過是拿著工資應(yīng)付天道而已。但不想真死的話,就離鳳凰明王遠一點。去吧,原話轉(zhuǎn)告他�!�
周暉松開利爪,灰衣阿修羅踉踉蹌蹌爬起來,根本沒不敢再回頭看一眼,直接就狂奔到走廊盡頭,沖破玻璃窗往外一躍。
半空中浮現(xiàn)出巨大的地獄幽門,伴隨著鬼哭緩緩開啟一條細縫。無數(shù)白骨手爭相往外爬,但隨著灰衣阿修羅直直墜入縫隙,門縫轟然合攏,在悠遠凄厲的長號中消失在了虛空里。
巨獸死死盯著他消失,才把背上的楚河輕輕滑到地下,鼻端在他頸窩里嗅了嗅。
楚河雙眼緊閉,人事不省。他似乎在昏迷中都有些痛苦的樣子,眉心微微皺著,氣息淺淡冰涼,身體在昏暗中有種特別柔軟的感覺。
魔獸抬起爪子,在他身上極其輕微的推了推,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
它突然想起第一次看見鳳凰明王時的情景。那時鳳凰的地位是如此高高在上,猶如開在云端上美麗而高貴的花,它自己則卑微、狼狽、兇性未泯,縱然再不甘心,也只能趴伏在塵埃里接受對方的憐憫和施舍。
然而現(xiàn)在一切都顛倒過來了。
數(shù)萬年時光讓它超脫了神與魔的極限,成為六道中極其強大而可怕的存在,令九天十地聞之色變,甚至能讓至高無上的天道都一再妥協(xié)。
它終于可以輕易碰觸這朵云端上遙不可及的蓮花,吞噬、折磨、采摘下來蹂躪到毀滅,都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它已經(jīng)為自己爭取到了為所欲為的權(quán)力。
也許是身為魔物更難自控的原因,周暉久違的感到全身血液都在發(fā)熱,快速流動沖撞著血管,讓它全身上下肌肉都不由自主發(fā)緊。它呼吸不由自主變得粗重,甚至忘了眼下是多么糟糕的環(huán)境與時機,只低頭用炙熱的鼻端急促嗅著楚河的脖頸、肩窩和胸口,血腥味讓它異常煩躁,但更多的是本能中難以抑制的渴望與興奮。
第24章
目光極其不甘心,仿佛盯著一塊十分豐美,卻不被允許下嘴的肉
周暉低吼了一聲,不斷在楚河身邊逡巡,用爪子拍他的臉和脖頸。
楚河在拍打下發(fā)出十分輕微的呻吟,這聲音像是一種無形的鼓勵,讓周暉立刻極大地振奮起來。它用巨大的毛茸茸的頭用力蹭他、擠他,同時俯下身用胸前厚實的皮毛壓他,發(fā)出低沉而危險的嘶吼,瞳孔在眼底奇異的豎了起來。
“……”楚河張了張口,但沒發(fā)出聲音,微微顯出一個有點痛苦的表情。
這是我的東西,周暉想。久違的獸性本能在血管里燃燒起來,炙熱讓它無比激動,每一根細微的神經(jīng)末梢都發(fā)出戰(zhàn)栗的顫抖。
這是我的,完完全全是我的。
我對他擁有一切的主權(quán),我是這片領(lǐng)地上唯一的支配者。
這個認知讓周暉十分的興奮,前幾年的分離和抑郁此刻都化作了更加強烈的刺激,就像整瓶酒精猛然倒進了烈火,又像是一盆涼水突然潑在滾開的油鍋里,讓它整個腦子都炸開了。
它張嘴用力舔楚河的脖頸和胸膛,貪婪不知饜足,連一寸皮膚都不放過。長長的帶著倒刺的舌頭讓楚河立刻痛苦的蜷縮起來,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喘息,下意識伸手想要推拒,但立刻被雄獸強硬的踩住,讓他整個身體被迫呈現(xiàn)出一種打開的姿態(tài)。
“啊……”楚河被那長長的舌頭舔得生不如死,終于勉強掙扎起來:“不……不,周暉……”
魔獸頓了一下,居高臨下的望去。
楚河微微睜開眼睛,因為劇痛而有點痙攣,剛一翻身還來不及說話,氣管里就嗆出血沫來。他伏在地上開始咳嗽,每一聲都非常沉悶用力,鬢發(fā)貼著蒼白的臉頰,衣著凌亂狼狽不堪,從周暉的角度可以看到他不斷顫動的光裸的背和肩膀。
魔獸忍無可忍,獠牙間發(fā)出粗重的喘息,粗大的尾巴極其焦躁的在地上亂拍。
它很想撲過去狠狠的、徹底的強暴他,讓他整個身體最柔軟隱秘的地方被迫緊緊包含住自己,讓他尖叫和喘息到喉嚨喑啞,讓他雙腿間灌滿自己的精液;但在一聲聲咳嗽中它所能做的,不過是泄憤般用爪子撓地,留下數(shù)十道冒著白煙的刻痕。
“周暉……”楚河終于勉強止住咳血,精疲力盡的轉(zhuǎn)過身,恍惚中只一眼就認識到了危險,立刻用盡全力向后移動。
魔獸暴躁嘶吼一聲,撲上來狠狠壓住他,把他整個人往自己胸前的皮毛里埋,同時一下一下的用力擠壓。足足擠了十幾下它才緩過來,在衣襟散開頭發(fā)凌亂的楚河身上死死盯著,仿佛野獸在極度饑餓時打量一塊十分肥美卻不被允許下口的肉,目光中充滿了不甘心。
“放開我……周暉,”楚河發(fā)著抖道,但神態(tài)非常冷靜:“你先放開……”
魔獸“嗷——!”的發(fā)出怒吼,整個大廳搖晃了好幾下。
它無可奈何退后半步,僵持數(shù)秒后又是半步,前腿肌肉繃緊得像巖石一樣,那其實是進攻的前奏,似乎隨時會改變主意撲上來。
楚河連嘴唇都失去了最后一絲血色,但神情異乎尋常的鎮(zhèn)定,一直緊緊盯著它詭異而暴烈的綠色豎瞳。直到它最終退出三四米遠,后腳掌落地瞬間,骨骼緩緩變化縮小,變回了人形。
楚河疲憊的靠在墻上,松了口氣。
“……別這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嘛,”周暉心有不甘的蹲在地上舔手指,這個動作應(yīng)該是下意識的,樣子很像獸類在捕殺獵物前舔爪子:“我可什么都沒打算干,你看我多聽話……”
“那你剛才想做什么?”
周暉眼珠轉(zhuǎn)了一圈,說:“喔我測試下自己的毛還軟不軟,”說著湊上來討好的問:“軟嗎?”
楚河:“……”
楚河面無表情推開面前這張帥臉,艱難的扶住墻想站起身,但腰側(cè)被降魔杵結(jié)結(jié)實實擊中的地方實在太疼了,剛用力就過電般坐了回去。佛血的直接攻擊簡直不是開玩笑的,換個人的話可能現(xiàn)在整個腹腔都變成一團紅豆糊了。
周暉穿的黑衣服,右肋下的穿刺傷并不醒目,就拿手堵了堵出血口,說:“你別動,我來處理�!�
他從夾克口袋里翻了翻,找出一個潤喉糖瓶子,從里面倒出一個小拇指甲蓋大小的藥丸,在嘴里含了一會化掉了,就把唾沫吐在掌心里揉了揉,掀起楚河的衣角開始按摩他腰側(cè)受傷的地方。這種丹藥只是應(yīng)急處理,但確實能很迅速的減輕疼痛,揉按幾分鐘后楚河長長的松了口氣:“行,差不多了……你從哪弄的?”
周暉說:“我又不是你們這種天道不死系,身為魔自然要弄點地獄道的土特產(chǎn)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