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迦樓羅走下臺階,一步之遙面對著周暉,淡淡道:“錢和證件被偷了。”
數(shù)百年沒見面的父子兩人近距離對視,雖然迦樓羅不露臉,但不論臉型、頭發(fā)和身材都和父親無比神似。尤其是那種不說話時淵渟岳峙的氣場,在勢均力敵的碰撞中,更給人一種非�;靵y又熟悉的相似感。
周暉還很年輕,迦樓羅卻已經(jīng)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了。兩人朝向時不像是父子,倒像狼群中成熟的頭狼和年輕力壯的挑戰(zhàn)者在互相對峙。
臺階上兩個一組成員從派出所走出來,下意識停住了腳步。
半晌其中一個遲疑道:“組長……”
周暉突然露齒一笑,把手上已經(jīng)燒出來的長長煙蒂彈掉,香煙叼在嘴里,抽出煙盒給迦樓羅遞了一根:“嗯?”
迦樓羅接過煙,卻不點,道:“我是來告訴你魔尊幾天后進犯邊界這個消息的。”
周暉說:“我知道。”
“還有母親知道怎么對付魔尊六道穿梭的方法�!�
周暉動作一頓,只見迦樓羅低頭聞聞那根煙,似乎不太感興趣,隨手往人行道邊下水道一扔。
“……”周暉上下掃視兒子一圈,半晌冷冷道:“上車說�!�
迦樓羅出生后第一次坐轎車,上車后就仔細(xì)打量前座駕駛席上的儀表和方向盤,似乎生出了極大的興趣。
周暉隨口問了幾句阿修羅道的事情,迦樓羅撿重點把他知道的內(nèi)容和盤托出,話說得很精簡,最后道:“摩訶已經(jīng)出現(xiàn)五衰癥狀了,母親叫我別留在地獄,來人界找你�!�
周暉面無表情嗯了一聲。
迦樓羅不由偏頭看他。
“怎么了?”周暉漫不經(jīng)心問。
“……我以為你會問母親在閻魔王宮怎么樣了……”
周暉轉(zhuǎn)向次子,狹長深邃的眼睛微微瞇起來。
他眼窩本來就深,眼皮并不明顯,眸光有種弓箭手特有的定性聚焦。當(dāng)他視線緊緊盯著什么不動的時候,就給人一種利箭般的穿透感。
“我和你母親怎么樣,是我們自己之間的事,父母有父母才能解決的問題。再說不值錢的關(guān)心無論多少都不能改變鳳凰現(xiàn)在的處境,所以你不用告訴我了�!�
周暉說完便回過頭,靠著真皮后座閉上了眼睛。
迦樓羅呆呆望著他父親,完全不理解對方這種針鋒相對的強烈情緒從何而來,半晌他才怔愣地轉(zhuǎn)臉望向前方,又一次升起問他爸要點路費就走,再回閻魔王宮去跟他媽過的沖動。
不過周暉把內(nèi)心壓抑多日的邪火撒在兒子身上,也立刻就遭了報應(yīng)。
——迦樓羅活了上千年第一次坐轎車,本來在長途汽車上顛簸了幾個小時就不太舒服了,北京市區(qū)路況又擁擠,一會開一會停,更刺激了他大腦的暈眩感。
好不容易走走停停開到國安547單位灰鐵大門前,周暉面無表情地轉(zhuǎn)向兒子,剛想教訓(xùn)什么,突然被迦樓羅一手拍到肩膀上,痛苦地叫了聲:“爸……”
周暉疑惑頓住。下一秒只見迎面天女撒花,迦樓羅哇地吐了他一身。
第59章
爸,你比較傾向于把遺產(chǎn)留給摩訶還是留給我
周暉面無表情站在單位一樓大廳,全身上下濕噠噠的,掛著不明消化物及惡心的黃色粘液。
以他為圓心周圍半徑十米內(nèi)空無一物,二樓環(huán)繞走廊上,里三層外三層密密麻麻擠滿了抻著脖子往下看的人,目光中夾雜著好奇、興奮和巨大的喜悅。
“……”周暉暴怒:“看麻痹看!再看全部扣工資!都回去干活!”
轟然一聲大地震響,人群作鳥獸散,八卦討論聲匯聚成歡樂的海洋。
李湖從二樓飛奔而下,熱情萬分張開雙臂,人間兇器在風(fēng)中波濤洶涌:“啊啊啊啊——”
周暉迅速一躲,李湖準(zhǔn)確擦肩而過,一把勒住正走進大門的迦樓羅:“大——鵬——小——帥——哥——!”
迦樓羅被肉彈迎面擊中,一個踉蹌差點沒翻出門,隨即胸腔被人間兇器猛烈擠壓,險些當(dāng)場把腸子從嘴里吐出來。
然而李湖卻不在意,拉著迦樓羅來回查看嘖嘖有聲,滿眼閃爍著陶醉的光芒:“帥哥!好多年不見了帥哥!你啥時候從西藏出來的?嘖嘖嘖看這身材這肌肉,雪山高原就是鍛煉人……”
迦樓羅背著半人高的包,胳膊上吊著一頭三千年修為的九尾狐,艱難無比一步一挪。
如果在場只有周暉的話,他這樣子應(yīng)該很像穿著破破爛爛的農(nóng)民工進城上訪,向無良包工頭討薪水;但身邊跟著“帥哥你這腰鍛煉得不錯沖擊力很強吧”、“帥哥你這肱二頭肌不錯耐力什么的很持久吧”、“帥哥你這韌帶也不錯什么體位都擺得出來吧”……這樣熱情洋溢的九尾狐貍精,畫風(fēng)頓時就變成了英俊土萌農(nóng)村小哥上京打工,被空虛饑渴富婆看中,不幸被騙心騙身淪為鴨子的悲慘故事。
迦樓羅一路頂著無數(shù)路人異樣的目光奮力前進,終于來到地下四層,走廊盡頭是周暉的辦公室。周暉已經(jīng)快被全身嘔吐物搞瘋了,進門只來得及丟下一句:“別亂動我的東西!”就徑直沖進洗手間,不一會就傳來了嘩嘩的水聲。
迦樓羅站在辦公室門口,仰望天花板下懸掛的上千根紅線,疑道:“這不是乾坤陣么?”
“是的呀。”李湖大大方方走進辦公室,順手從沙發(fā)上掏出個鳳凰抱枕,腰一扭歪到扶手上:“你爸現(xiàn)在已經(jīng)淪為給人類打工賺取一點生活費的小白領(lǐng)了喲,說實話我看到他上個季度的工資單真是可憐得要命,你是來干嘛的?問你爸要生活費?別要了他沒錢�!�
迦樓羅:“不,我……”
李湖說:“來叫聲葛格,叫葛格就給你零花錢�!�
迦樓羅:“……”
迦樓羅扶了下額頭,走到沙發(fā)邊,坐在遠(yuǎn)離李湖的另一頭。
“別離那么遠(yuǎn)嘛,”李湖立刻風(fēng)情萬種的爬過來,嗔怪道:“為什么現(xiàn)在跟我這么生分?你小時候我什么沒見過,你哥被你爸揍你媽去拉架的時候都是我?guī)阃�。什么喂奶哄睡換尿布啦,光屁股彈小雞雞啦,粉紅小裙子蕾絲蝴蝶結(jié)啦……”
迦樓羅面無表情道:“沒有這回事。”
“有的有的,可惜當(dāng)初迫于你媽的淫威,我沒敢把你光著身子在洞庭湖面上跳來跳去的樣子畫下來�!崩詈瓷先ゾ谷贿頗為懷念:“那是一段多么有愛的時光啊,老實說你們家就是大毛太作死了才顯得二毛乖,換做普通家庭的話你也是個預(yù)備役少年犯……”
迦樓羅下意識想起的竟然還是摩訶滿地獄遛鳥,下一秒他強制自己把那充滿了魔性的畫面從腦海中抹去。
小孩子不愛穿衣服是常事,他想,至少我滿一百歲后就沒再讓人看過裸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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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暉終于在李湖把迦樓羅徹底扒光前洗完澡,換了襯衣出來,一邊擦濕漉漉的頭發(fā)一邊居高臨下盯著兒子。
迦樓羅坐在沙發(fā)上漠然回視,胳膊肘搭著膝蓋,十指交叉,半截手套中露出筋骨結(jié)實的手指。
——他神態(tài)中其實有些繼承于鳳凰的冷漠,那是浸透于骨髓中的強大神性給人帶來的疏離感。不過鳳凰已經(jīng)在上萬年時光中浸潤出了溫和的表象,迦樓羅這個年齡段,更多是一種沉默的桀驁。
周暉瞇起眼睛,似乎有一點不爽,片刻后扔來幾件衣服:“去洗澡,換上。”
“……干什么?”
“帶你去開會�!�
迦樓羅抓起衣服去浴室,嘩嘩水聲響了又停,三分鐘后就開門走了出來。
周暉這身穿在兒子身上正好,白色棉質(zhì)短袖T-恤,剪裁精良的名牌牛仔褲,襯托得少年身材精實面孔英挺。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進城民工或西藏文物販子了,這副模樣如果走在大學(xué)校園里,應(yīng)該會惹來很多女生熱辣的目光才對。
周暉眼神停在兒子完全沒經(jīng)過發(fā)膠打理就自然豎起,顯得非常有造型的短發(fā)上,目光深處有點疑惑,顯然內(nèi)心也在想這是哪里來的基因。
“等等先別纏!等我先拍個照!”李湖舉著手機從沙發(fā)上跳下來,噼里啪啦給迦樓羅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拍完照片,迅速打開微信開始發(fā)朋友圈:“好了你現(xiàn)在可以包了。”
“……”迦樓羅用繃帶一圈圈纏住臉,“那是什么?”
周暉說:“浪費時間浪費生命的邪教。你現(xiàn)在還這么怕日光?”
“我在人界過敏。北京街上怎么總下霧?”
周暉走出辦公室,向547單位樓上的會議廳進發(fā),身后跟著面若木乃伊的兒子和低頭專心玩手機的小姨子。經(jīng)過外面窗口時他往灰蒙蒙的天空看了一眼,摸摸下巴道:“唔……其實是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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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認(rèn)得了吧——你們這幫愚蠢的人類哈哈哈!哎也難怪你們不認(rèn)得,這孩子身世凄慘充滿曲折,他是周老大當(dāng)年丟在農(nóng)村老家的私生子�。。�!”
李湖眉飛色舞,舉著手機在微信群里語音:
“你們都知道當(dāng)年周老大是鳳凰男高攀真鳳凰,窮屌絲迎娶白富美從此逆襲走上人生巔峰的對吧?鳳凰男面對有錢有勢有才有貌的老婆心理壓力十分巨大,然后一朝得意,翻臉無情,偷偷在外找了小三暗度陳倉,誰知一朝失手珠胎暗結(jié),十個月后就生下了這個孽子�。。。 �
周暉:“……”
李湖豪放的笑聲響徹整棟547單位大樓:
“鳳四一怒之下,跑去地獄找到不忘舊情的前男友魔尊,然后果斷給周老大發(fā)了離婚協(xié)議書!他們家大毛就是在父母離婚撕逼那幾年給撕出心理陰影的!周老大犯下重婚罪又弄出私生子,深覺無顏面對黨和人民,為了保住公職只能把小孩丟在農(nóng)村老家擱置py,一放就是十八年呀十八年!如今那癡癡等待十八年沒轉(zhuǎn)正的小三終于不行啦!臨終留言叫這個私生子上京尋父,就是想問問周老大!還記得那年村口溪畔的夏小芳嗎?!”
手機里響起微信群公放,顏蘭玉疑惑的聲音問:“我……我小時候在日本沒看過電視,但這情節(jié)聽起來怎么有點耳熟?”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天下文章一大抄,出軌男找二奶的故事總是相似的啊小美人!”李湖充滿感情道:“現(xiàn)在那個私生子一路從貧困山區(qū)上京尋父,千里迢迢風(fēng)餐露宿,差點就活活餓死在了半路上!好不容易撿破爛攢下幾塊錢買涼水饅頭吃,還在車站被人扒了!路邊乞討差點被派出所當(dāng)成恐怖分子抓走!哈哈哈哈哈哈好慘��!”
周暉:“……”
神完天司義憤填膺的聲音傳出:“怎么能這樣!對不起原配對不起孩子,還故意虐待私生子!怎么說也不能活活餓死啊?!”
司徒英治說:“哎呀梨不懂滴拉,稀稀幾上門認(rèn)父總系很難滴拉。所以男銀就系要管好下半身,偶們僵尸界就從來不搞粗軌、小三、包二奶,會猴猴慘喲……”
“真愛!真愛你聽我說,我也不會包二奶的!”神完天司立刻大聲對顏蘭玉表白:“雖然二次元里我有一整個排的后宮,但你是我今生今世三次元唯一的真愛!”
“……”顏蘭玉委婉道:“我年紀(jì)還小,想專注于學(xué)習(xí),不想這么早談戀愛……”
于靖忠冷冷的聲音在群里響起:“神完同志注意下影響。你是和尚,讓你吃薯片喝可樂就不錯了,后宮是什么?!”
李湖簡直開心得不得了,站在會議室門口一推門。
長圓桌邊,于靖忠直直擋在顏蘭玉身前,高高舉起火影忍者漫畫書,神完天司正卯足了勁跳著腳去夠;司徒英治拿手機對著小活佛錄像,那架勢好像馬上就要上傳去youtube;吳北頭上綁著繃帶,身高一米八八穿黑色鑲皮Burberry風(fēng)衣的東北酷哥,正全神貫注的拿著手機刷豆瓣。
周暉說:“咳——!”
所有人停下動作,一齊望來。
周暉在眾目睽睽之下穩(wěn)步走進會議室,站在圓桌一端。
“今天召大家來開會,主要是想做出第二次圍剿四惡道的提議�!�
他指指迦樓羅,冷冷道:“這是我和鳳凰的次子,金翅大鵬鳥迦樓羅。他帶來了一些關(guān)于四惡道準(zhǔn)備在人界釋放死氣以煉制大批活尸的消息,我們需要在這三天之內(nèi)迅速做出應(yīng)對,有什么疑問可以向他咨詢。”
所有人視線平移到迦樓羅臉上,目光中充滿了赤裸裸不加掩飾的懷疑和好奇。
迦樓羅僵在原地,面對眾人,片刻后在一片死寂中堅定道:“我真的是鳳凰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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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周暉第二次做出關(guān)于圍剿四惡道的提議,與上次不同的是,之前那次是以封印魔尊為目的的主動進攻,現(xiàn)在卻是面對死氣入侵的保衛(wèi)戰(zhàn)。
降三世和雪山神女在北京釋放的死氣海一度引發(fā)巨大動亂,甚至在高層中激起了相當(dāng)?shù)目只�。因此這次死氣二字一出,上面立刻下令嚴(yán)防死守,會議中途于靖忠還接到了中南海某首長的親自來電。
周暉并沒有讓迦樓羅全程參與會議,只讓他介紹完魔尊的動向和鳳凰提供的信息,就叫他出去等著了。
但迦樓羅坐在會議室外的時候,還是能聽到里面周暉的說話聲。
以前他雖然嘴上沒說,但心里一直覺得他爸神神叨叨的,腦子總有哪根筋不對的感覺。直到今天他靜下心來,才發(fā)現(xiàn)周暉并不像傳說中那么傻逼。
他說話條理清楚,思路邏輯分明,分析問題也看得非常全面,甚至給人一種他早就謀劃已久,只等這個合適的機會把一切都按照自己的策劃安排下去的感覺。
由此可見他爸的真實面目其實是很靠譜的——畢竟是以卑微的血海魔物出身,卻幾乎稱霸四惡道,最終得以代表天道和大阿修羅王分庭抗禮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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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樓羅在外面一直等到會議結(jié)束,周暉出來,用眼角俯視坐在臺階上的兒子。
“你晚上住哪?”
“……不知道。”
父子二人對峙片刻,周暉面無表情說:“房產(chǎn)證上是我和你媽的名字,所以理論上收留你需要收房租……”
迦樓羅問:“你真的包二奶生私生子了么?”
“沒有!”
“那你傾向于把遺產(chǎn)交給摩訶還是我?”
周暉:“……”
“既然早晚要交給我,提前住一晚上為什么要收錢。”迦樓羅提著舊書包站起身,跺了跺腳上的灰。
周暉愕然瞪著兒子,后者以坦然自若的目光回視。
周老大半晌找不到任何語言來反駁,內(nèi)心油然生出一種被說服了的不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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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暉于是把次子帶回家,晚上父子二人對著同一張餐桌吃外賣,彼此都有種非�;闹嚨母杏X。
這可能是上千年來他們第一次在只有兩個人的情況下同桌吃飯。迦樓羅沒趕上周暉給大兒子喂伏特加拌辣椒醬的好時候,他出生后鳳凰對嬰兒飲食嚴(yán)防死守,經(jīng)常親自下廚做滿漢全席嬰兒餐,再充滿耐心和愛意地一口一口喂給兩只小鳥崽。
摩訶去三十三重天上修佛后,迦樓羅也總是跟著鳳凰一起吃飯,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他都有些害怕他爸——這個據(jù)說非常強大的,殘忍的,出身血海魔物的男人;這個從來對孩子不假辭色,仿佛隱隱還懷著警惕和戒備之心的父親。
復(fù)式豪華公寓里燈火通明,餐桌是實心紅木,地板光可鑒人。雖然兩個人用餐總會發(fā)出筷子相碰、勺子觸碗的聲音,但那輕微的聲響反而更襯托出靜寂和尷尬,仿佛連呼吸都特別明顯。
“……三天后你打算去什么地方堵魔尊?”迦樓羅終于開口問。
所幸周暉沒有聽若未聞,只淡淡道:“地點還在排查�!�
“如果母親真的殺死魔尊,要把大阿修羅王的神格拿給摩訶的話,你會不會……”
“那是鳳凰的事情�!�
“你不會阻止?”
“阻止有用?”
周暉反問完,也不期待回答,起身拿著空碗就去廚房水槽。這個時候冷不防迦樓羅在身后開了口,問:“你今天在會上說的圍剿計劃很完備,似乎事先計劃過,是不是在我來之前母親就已經(jīng)跟你說了什么?”
他這么問純粹是因為知道周暉封印魔尊只為了應(yīng)付天道,其實并沒有太認(rèn)真地去干這件事。然而今天在會上,他把魔尊梵羅徹底殺死永絕后患的計劃又很成熟,可想而知事先設(shè)想過很久。
因為與魔尊有奪妻之恨?
迦樓羅內(nèi)心隱約希望周暉給出這樣的回答。他希望周暉能表現(xiàn)出更在乎鳳凰的樣子,似乎這樣的話,鳳凰回來后周暉不會分手的可能性就大一些,這個家庭形式化的完整,也能再多維持一段時間。
然而周暉什么都沒說,聽到迦樓羅提起鳳凰的時候,甚至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
“飯錢是我付的,你洗碗。”他把空碗和筷子隨手往水池里一扔:“洗完自己拿個毯子去睡沙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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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樓羅當(dāng)然沒有睡沙發(fā),復(fù)式公寓里足有四間大臥室,他睡在周暉隔壁。
他其實已經(jīng)不適應(yīng)高床軟枕的睡眠方式了。在雪山的數(shù)百年間他都是睡在山洞中,懸崖下,有時僅僅只是一塊巨石遮擋出的背風(fēng)地;暴風(fēng)雪太猛時他會化作金翅大鵬鳥,把頭埋在厚厚的翅膀中,感覺不到多少冰雪的寒意。
迦樓羅在席夢思床上翻來覆去,半夜終于醒來再也睡不著了。他在黑暗中靜靜地躺了會兒,想著此刻正待在魔界的母親和哥哥;半晌終于懶洋洋起身,趿拉著拖鞋去廁所放水。
然而剛走出去他就看見,對面周暉的臥室門沒有關(guān),虛虛開了條縫隙,露出橙黃色溫暖的燈光。
周暉側(cè)對著他,坐在扶手椅里,似乎拿著件什么東西在仔細(xì)端詳。
迦樓羅輕輕走到門邊,瞇起眼睛。猛禽敏銳的視覺讓他看清他爸拿著的是個手機,屏幕上有一張自拍照——周暉躺在床上睡得很熟,鳳凰依偎在他懷里,一邊舉鏡頭,一邊面無表情地擺了個剪刀手。
迦樓羅愣住了。
“你上哪去?”周暉突然把照片一蓋,揚聲問。
“上……上廁所�!卞葮橇_大步走進洗手間,關(guān)上門,靠在門板上輕輕地松了口氣。
第60章
周暉v.2.0改良升級版
迦樓羅站在洗臉池鏡子前,盯著眼前漱口杯里兩只牙刷——一只藍(lán)的一只粉的,斟酌片刻后選了粉的那只。
如果一定要和人共用牙刷的話,他的首選是鳳凰,畢竟鳳凰明王是他親媽,心理上好接受一些;次選是摩訶,盡管摩訶個人衛(wèi)生習(xí)慣成疑,但兄弟倆小時候曾經(jīng)睡過一個被窩,坦誠相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最后一名則是周暉,雖然他爸的牙雪白閃亮到能讓電視明星都自愧不如的地步,但心理上巨大的不適比牙齒細(xì)菌還可怕,足以讓人連靈魂都哆嗦出雞皮疙瘩。
迦樓羅刷完牙洗完臉,周暉打著哈欠推門而入,赤裸著結(jié)實的上半身,冷冷打量兒子一眼:“早啊�!�
迦樓羅說:“早。”
下一秒他看到他爸走到洗臉池邊,自然而然拿起那把粉紅牙刷,擠上牙膏。
“……”迦樓羅的臉色難以形容,掉頭一聲不吭沖出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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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把大量死氣一次性從四惡道運到人界的話,唯一通道是地獄血海,出來的時候正對人界的九處落腳點。其中四處在深山,兩處在深海,還有一個在日本,不歸國安六組管。
只有剩下的兩個在國安六組管轄范圍內(nèi)——北京和H市。
北京那個出口點在上次雪山神女來鬧過事之后就被周暉嚴(yán)嚴(yán)實實封住了,要大量泄出死氣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唯獨剩下H市,位居中原,偏偏地廣人稀,地生胎事件后整座城市的地基都被震得一塌糊涂,幾乎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魔尊會選擇這里作為突破點。
周暉于是按慣例把戰(zhàn)斗力分成兩塊,一隊由無論如何也不能擅自離崗的于靖忠?guī)ьI(lǐng),人員包括顏蘭玉、司徒英治,以及永遠(yuǎn)活在江湖傳說中,從不在光天化日之下露面,但一直兢兢業(yè)業(yè)給所有人擦屁股的清道夫龍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