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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如果你不要我的話……我還能去哪里呢?”

    你沒有地方可去,所以才必須要回到我身邊啊。

    周暉在燃燒產(chǎn)生的黑厚云層中發(fā)瘋翻找自己的目標(biāo),他在嗆人的濃煙中穿梭,模樣狼狽不堪,卻毫不在意。終于在不知道多少次搜尋后他終于看到云海深處一個發(fā)光的點(diǎn),雖然微弱且一閃即逝,但下一秒他就利箭般脫弦而出,幾乎瞬間把目標(biāo)握在了自己掌心。

    繼而他急速下墜,在狂卷的氣流中墜落在地,撲通跪倒在血海波濤之上的懸崖邊。

    那一刻他簡直不敢攤開手,稍微看一眼掌心里的東西。他的心跳是那么快,一下一下,幾乎要帶著抽動的疼痛從喉管里跳出來。

    “呼……”

    半晌周暉終于長長的、徹底的出了口氣,似乎藉由這個動作勉強(qiáng)才抑制住發(fā)抖的身體,繼而攤開手指。

    只見他掌心握著一只蛋。

    一只不足盈握的,潔白如雪光華氤氳,仿佛玉雕一般的蛋。

    ——那便是涅槃之后的鳳凰玉胎。

    周暉手指深深刻進(jìn)堅(jiān)硬巖石里,用力到痙攣的地步,半晌才發(fā)出一聲嘶啞變調(diào)的嚎哭。

    第67章

    讓我消失前的最后一刻,能看到你誕生于人間

    一周后,北京。

    周暉坐在病房里,赤裸的上身在晨光中顯得非常強(qiáng)壯,但肌肉上遍布著各種大大小小的傷痕。

    那些傷口有些已經(jīng)幾乎愈合了,有些還猙獰開裂在空氣里,可以清楚地看到皮膚下鮮紅的肌肉和血管。然而他毫不在意,似乎也完全感覺不到痛苦一樣,只靜靜看著攤開的手掌。

    那上面有一個玉蛋。

    病房門被推開,于靖忠走了進(jìn)來,把手中的煙盒輕輕放到床頭柜上,“老周�!�

    周暉抬起眉峰,眼底充滿了不加掩飾的陰霾:“處理完了?”

    “嗯,吳北、神完和九尾狐都從H市回來了,當(dāng)?shù)厣坪蠊ぷ鹘唤o龍九全盤負(fù)責(zé)。目前首都防衛(wèi)圈和乾坤陣都暫時由司徒英治處理,顏蘭玉可以幫點(diǎn)兒忙。”

    周暉點(diǎn)頭不語,于靖忠欲言又止,片刻后道:“老周。”

    “什么?”

    “……你打算……怎么辦?”

    于靖忠終于把這話問出來了,頓時有種復(fù)雜的輕松感。然而下一刻他看到周暉憔悴的、充滿戾氣的面孔,一種更加沉重的擔(dān)憂又無聲無息壓上了心頭。

    “我?”周暉冷冷道,“你覺得我這種狀態(tài)能回六組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你整天這么悶在病房里……”

    “有什么問題?”

    于靖忠哽了一下,幾乎無話可答,呆愣片刻后只得翻出煙盒來抽。誰知他剛掏出打火機(jī),周暉立刻制止了,指著手里的蛋:“——鳳凰在這里呢!”

    “……”于靖忠悻悻把煙塞回?zé)熀�,“我聽說孵出來還得好多年吧?”

    周暉不答。

    “老周,你打算幾百上年前就這么過嗎?一個人悶著,找個角落縮在那里孵蛋,萬一蛋沒孵出來你先壽終正寢了呢?萬一蛋孵出來了鳳凰不認(rèn)你呢?你得給自己找點(diǎn)事情做吧,總得換換心情,找找人生的意義吧。雖然你的生命比人類長……”

    “你想挨打嗎?”周暉打斷道

    。

    “不不,我這是為你好�!�

    于靖忠苦口婆心:“正因?yàn)槟愕娜松很長,所以必須要給自己找一個希望,才能以后的歲月里支撐著往前走,你看你還有倆孩子,都是你跟鳳凰親生的……”

    周暉呯一聲拍在床頭柜上,柜子應(yīng)聲而塌。

    于靖忠立刻不說話了。

    病房里靜寂片刻,周暉終于沉悶道:“我想出去走走�!�

    于靖忠本來時刻準(zhǔn)備奪門而出,聽到這話蓄勢待發(fā)的腳收了回來,問:“上哪去?”

    “地獄,灰河,不周山,琉璃天萬里城墻,須彌山冰川神殿,還有當(dāng)年金剛鐘震碎的遺址。能去的地方雖然多,但時間更多,可能最后無處可去,就回來人界了�!�

    周暉自嘲地笑了笑,說:“你別擔(dān)心斷了聯(lián)系,我每隔十年八年就會回來看看。過不了幾個十年八年你就老了,要是你死了,我就地獄撈你去,保不準(zhǔn)還能在下面喝杯酒,找個富貴人家給你投個好胎。”

    于靖忠瞪視他半晌,“……真是謝謝你了�!�

    “一組的事,”周暉繼續(xù)道,“可以交給迦樓羅。這小子人傻力大吃飯少,天生就是個被虐的料,而且在個性方面,有些好的地方,和鳳凰非常像……”

    他頓了頓,嘆了口氣。

    “我也不知道鳳凰胎什么時候能孵出來,過一年是一年吧。以前曾經(jīng)和鳳凰在六道之外的虛冥中生活上千年,那真是個除了黑暗之外什么都沒有的地方,一家人過得也很安樂,好像時光不知不覺就飛逝而去了。那時候從來不像現(xiàn)在這樣,一想起未來就覺得歲月太漫長……”

    于靖忠聽著心里非常不是滋味,想勸解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覺得舌根發(fā)苦,鼻腔發(fā)酸。

    然而周暉臉上卻沒有痛苦或絕望的神情。他撫摸著手里那枚小小的蛋,許久才無聲地嘆了口氣。

    那口氣的余韻似乎帶著很沉重的東西,又完全沒有任何蹤跡,輕煙般瞬間就消失在了病房安靜的空氣中。

    于靖忠終于抽出一根煙叼在嘴里,卻沒點(diǎn)燃,走過去拍了拍周暉的肩。

    “什么時候走,跟哥們說聲,給你跟鳳四送行。”

    周暉笑了笑,沒說話。

    外面晨光明媚,桂子飄香,然而這個英俊的男人坐在病房里,就像與世隔絕一樣。

    在他封閉的世界中,只有他和那只無知無覺的蛋,以及無數(shù)難忘的、精彩的、逝去的回憶,如同潮涌般,從空氣中呼嘯退去。

    ·

    周暉住院頭幾天沒人敢打擾,于靖忠開了個頭之后,顏蘭玉、吳北、

    司徒英治、神完天司幾個人都陸陸續(xù)續(xù)去了。

    前幾個都還行,到神完天司時,周暉可能想起了他還是個嬰兒時被鳳凰撿回家養(yǎng)了幾天的舊事,摸著他的頭兀自不說話,半晌才道:“以后你那邊有事情,找迦樓羅幫忙,知道嗎?”

    神完格外乖巧的點(diǎn)頭,視線時不時飄向周暉手里那個從不離身的鳳凰蛋,“那……那你還經(jīng)�;貋韱幔俊�

    “再說吧。”

    “……”神完眨巴著眼睛:“喔。”

    他似乎非常難受,但事先應(yīng)該被吳北和司徒英治耳提面命過,所以盡量掩飾了不顯出來。那情緒在周暉眼底其實(shí)是無所遁形的,兩人相對沉默片刻,周暉才拍了拍他腦袋,似乎有點(diǎn)感慨:“都這么大的孩子了啊,一轉(zhuǎn)眼就……”

    ·

    盡管所有人都對周暉說臨走的時候一定要打招呼,但周暉離開人界那天,還是什么人都沒有說。

    他在一個深夜里離開醫(yī)院,穿過首都被霓虹輝映的天空和寂靜清冷的市郊,慢慢走進(jìn)虛空,向矗立在遠(yuǎn)方地平線上,那并不明顯的人界碑走去。

    “喂,”身后一個聲音說。

    周暉腳步頓了頓。

    “不告而別不是你的風(fēng)格啊,沒那氣質(zhì)就別cos流浪的小清新,回去再住幾天院唄?”

    “胡晴。”周暉回過頭道,“我一直有個疑問,看在我們也許十年八年都不會見面了的份上,你能不能給我個準(zhǔn)話……”

    在他身后,李湖穿著她近年來幾乎標(biāo)志性的大紅緊身裙,長發(fā)撩人,風(fēng)情萬種,裊裊婷婷站在浩瀚星河下,蔥白手指無比嫵媚地拂過嘴唇。

    “咱倆真沒睡過,”

    聞言她笑吟吟道。

    周暉說:“不是那個。”

    “鳳凰裸照我都交出來了,沒有私藏。”

    “也不是那個�!�

    “……我愿意跟你們一道來人界工作不是為了色誘于靖忠,雖然早年確實(shí)色誘過來著,差點(diǎn)被當(dāng)女鬼揍一頓,后來覺得有點(diǎn)丟臉就沒說……”

    “我知道,”周暉說,“老于都告訴我了�!�

    李湖歪著頭,有點(diǎn)疑惑了:“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我可是連約炮的事后總結(jié)都愿意匯報(bào)給鳳凰的人,應(yīng)該沒什么秘密了吧?”

    周暉上下打量她半晌,目光在她胸前那道恨不得與馬里亞納海溝比深度的事業(yè)線上停頓片刻,終于問:“你本身是雄狐,也更適應(yīng)男身,這兩年女裝是因?yàn)閺堩樃菀捉咏藛幔俊?br />
    李湖瞪視周暉,久久沒有說話,半晌突然身形變化,成了一個粉衣碎發(fā)、拖著九條雪白尾巴的少年。

    “我改變主意了,你還是快滾比較好�!彼鏌o表情道:“債賤,親,鳳凰怎么寧愿找你都不愿意來跟我睡?”

    周暉大笑轉(zhuǎn)身,向他揮了揮手,掌心緊攥的鳳凰蛋在夜風(fēng)中劃過一道絢麗的柔光。

    他走向遠(yuǎn)方的人界碑,在九尾狐復(fù)雜目光的注視下,消失在了夜幕的盡頭。

    ·

    釋迦作為偽佛消失后,正佛歸位,無色天升起,向須彌山傳召了止戰(zhàn)養(yǎng)息的佛旨,四惡道終于在天道持續(xù)數(shù)千年毫無止息的征伐中喘過了一口氣。

    阿修羅部族則遭受重創(chuàng),不再是統(tǒng)治四惡道的唯一霸主。

    在生物種類繁多、礦產(chǎn)資源豐富的地獄,阿修羅的控制力繼續(xù)削弱,很多地方的魔物紛紛脫離了它們的控制,恢復(fù)自由之后立刻回到不周山和血海地區(qū),以致這里一度凋零殘破的景象迅速煥發(fā)出了旺盛的生機(jī)。

    三十三重天中最下層的、和地獄最近的琉璃天,一度因?yàn)槌掷m(xù)上千年的神魔大戰(zhàn)而寸草不生,眼下終于恢復(fù)了天道特有的平靜祥和。天空瓦藍(lán)城墻高聳,周暉沿著蜿蜒望不到頭的白玉臺階拾級而上,指向遠(yuǎn)方隱隱綽綽的城樓,笑道:“這是我第一次求婚的地方呢,鳳凰,當(dāng)時你差點(diǎn)就把我一箭射死了,你說有多險(xiǎn)�!�

    白玉蛋靜靜臥在他溫?zé)岬恼菩�,煥發(fā)著一層層蕩漾的柔光。

    周暉站了一會兒,繼續(xù)向上走去。

    在他腳底,千萬年的戰(zhàn)場荒涼靜寂,風(fēng)徐徐而過,發(fā)出猶如遠(yuǎn)方人馬沖殺時恍惚又悲涼的長鳴。

    周暉一層層走過三十三重天,直到須彌山下亙古冰原,漫天鵝毛大雪在狂風(fēng)中呼嘯而去。他用手擋住眼睛,遙遙瞥見風(fēng)雪盡頭巍峨而又不清晰的須彌山,喃喃道:“這就是發(fā)大愿的地方嗎?”

    他看看蛋,似乎想透過蛋殼看見里面靜臥的小鳳雛。

    “一步一叩首,直到山頂佛堂,許的愿滿天神佛都能聽見……”周暉把蛋收回衣兜,自言自語:“切,聽見又有什么用,咱媳婦是太古神禽,又不受那些神佛管。”

    盡管這么說,他還是走了一步,帶著敷衍的意味跪下叩了個首,起身又一步,再跪下一叩首。

    和釋迦對戰(zhàn)中他受的各種致命傷還沒好全,雖然日常行動沒有影響了,但長時間的跋涉仍然是很辛苦的一件事。周暉走一陣,停一陣,在冰川上聳立的巖石后躲過風(fēng)頭,然后再繼續(xù)前行;他穿過山腳,登上山腰,翻過陡峭的巨大冰崖,向著須彌山頂端的雪寶山巔行進(jìn),一路腳步蜿蜒,仿佛蒼茫天地中只剩下了他這最后一個旅人。

    周暉終于穿過冰原,一路叩首到佛堂前,站起身拍拍肩上、胸前、腿上的雪。須彌山上的僧人們知道他來,各個都躲避不出,只作不知,因此香煙裊裊的佛堂前空曠毫無一人;只有周暉站在那,隔著大門和最深處的純金佛像對視片刻。

    “你上次就是在這里發(fā)愿的?”他問鳳凰。

    蛋在他胸前的口袋里,一點(diǎn)動靜都沒有。

    周暉搖頭笑了笑,并沒有許愿。他在十八金剛與諸菩薩神佛金身像的注視下,轉(zhuǎn)過身,繼續(xù)一步一叩首,卻是向著更高的地方,那雪寶山巔的鳳凰神殿行去。

    “我不求神佛,只求你�!�

    周暉額頭觸到雪地,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在他身前神殿巍峨,直入天穹;身后一串長長的腳印通向遙遠(yuǎn)的冰川,在風(fēng)雪中被逐漸掩埋。

    “我親愛的鳳凰,哪怕在我彌留之際,請讓我看你最后一眼。”

    “讓我消失的最后一刻,能看到你誕生于人間�!�

    第68章

    對不起大家這章沒寫到鳳凰破殼,寫到了重逢災(zāi)舅子……

    周暉在冰川之巔的神殿中住了一段時間。

    他也許是開天辟地以來,第一個能在天道禁地中堂而皇之住下的地獄魔。不知道是天道僧人們無法探知神殿中的情況,還是知道了也沒膽量,總之沒人來打擾他,更沒人趕他,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忽視了那座神殿的存在。

    在亙古寂寥的冰雪之原,確實(shí)容易讓人忽視歲月的流逝,頭頂是蒼茫廣袤的天穹,腳下是巨龍般盤旋遠(yuǎn)去的雪峰,長夜降臨時,遠(yuǎn)方會出現(xiàn)橫貫天地的極光,在浩瀚星河下縱橫舒展,散發(fā)出絢麗的光帶。

    周暉坐在空蕩蕩的大殿中,看著一排一排銀白地磚向遠(yuǎn)處鋪展,月亮越過中天,在黑暗交界處移動光影,映出他孤寂的身形。

    “這就是你居住過的地方嗎?”周暉問懷里的蛋。

    “果然很孤獨(dú)啊,”他喃喃地道。

    英俊的地獄魔穿過一根根雪白石柱,撫摸每一寸冰涼的墻壁。他感到光滑的石縫在指端滑過,想象上萬年前鳳凰也曾這樣,在無數(shù)個漫漫長夜里走過相同的路,觸碰過相同的墻磚,那一瞬間仿佛穿過了時間的長河,與年輕的鳳凰明王遙相對望,彼此眼中都充滿迷茫。

    你會回來嗎?周暉想。

    如果時光得以重返,人可以溯流而上,回到那一刻鳳凰問他還要不要自己時,回答說是,現(xiàn)在的結(jié)局會不會就有所不同?

    ·

    停留在神殿的第五個月,跋提尊者回到了須彌山。

    跋提尊者強(qiáng)闖無色天,奪走真佛之魂,耗盡一身法力關(guān)閉了無色天的入口,將釋迦封禁在內(nèi)足足數(shù)百年。把真佛之魂托付給鳳凰明王后,尊者的神識再也支撐不住,于是就此圓寂,向三十三重天外的歸墟中去了。

    正佛歸位后不知道用什么辦法,將跋提尊者的靈魂從歸墟中找了回來,重塑金身,送回了須彌山。

    諸金剛菩薩與羅漢等皆以為盛事,在佛堂外聚集恭迎,一時漫天佛光,仙樂繚繞。尊者卻沒有在信眾的簇?fù)硐碌腔厣徸潜荛_所有人,一個人渡過冰封的明鏡之湖,來到了冰川神殿之前。

    周暉站在九重臺階之上,居高臨下俯視跋提尊者,問:“你是來奪鳳凰玉胎的嗎?”

    跋提尊者雙手合十,溫聲道:“非也,明王殿下有知,當(dāng)然希望留在您的身邊�!�

    “那你是來趕我走的?”

    “亦非也,您想來便來,想走便走,又有誰能攔得住?”

    周暉臉色稍微緩和了點(diǎn),但還是十分陰鷲。

    “那尊者降臨意欲何為?如果有辦法可以讓鳳凰玉胎提前孵化,倒是可以留下來一談,沒什么大事的話就請走吧�!�

    “太古神禽超脫于天地之間,非天道佛法可以揣度,我也不知道如何將玉胎提前孵化�!卑咸嶙鹫吣盍寺暦鹛枺錆M歉意道:“不過如果您愿意把玉胎留在須彌山的溫泉中,借助地?zé)醽碜虧櫽裉サ脑挘蛟S……可以……”

    周暉冷冷道:“免了,我們過一陣就回地獄不周山去�!�

    他再也不看跋提尊者一眼,轉(zhuǎn)身就向神殿深處走去。尊者卻在身后突然叫住了他:“等等,周施主——您此番如此冷淡,是因?yàn)橹两襁怨恨我把真佛托付給了明王殿下,導(dǎo)致現(xiàn)在這一切的關(guān)系嗎?”

    周暉腳步一頓,片刻后才回過頭,眼瞳深處泛著可怖的猩紅。

    這應(yīng)該是非�?膳露只恼Q的一幕,一只地獄魔高居于天道最高貴的冰川神殿之上,俯視與佛祖同壽的跋提尊者,眼中充滿了高高在上的,不加掩飾的殺機(jī)。

    “我以為得了便宜,就該好好地憋著別出來賣乖,既然你不懂這個道理,看來是想讓我親自來教你懂了。”

    風(fēng)從臺階上刮過,跋提尊者仰視著周暉充滿陰霾的眼睛,片刻后突然從內(nèi)心深處升起一絲寒意:“周施主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尊者俯了俯身,道:“我只是想告訴您,不管鳳凰明王殿下是出于什么理由才做這一切,殺死偽佛,送真佛歸位,為此不惜涅槃……哪怕究其根本只是為了您一人的存活,他都是改變了這世間大因果的,令未來無數(shù)生靈免于涂炭的,非常了不起的人�!�

    “我在無色天上時,佛提起過您,對于您和鳳凰明王在這數(shù)百年時間里做出的犧牲,他都是非常感佩和……”

    “不用了,”周暉打斷他道,“我做這些不是為了他。佛是誰?我不認(rèn)識。我只有個熟人叫張順�!�

    周暉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神殿。

    在他身后的臺階下,跋提尊者愣住了,久久地站在那里,神情中帶著復(fù)雜和茫然。

    ·

    這場談話發(fā)生后的不久,在一天傍晚,周暉穿過被夕陽涂成大片金色的雪原,口袋里揣著鳳凰蛋,獨(dú)自一人離開了須彌山。

    和他來時一樣,走的時候也非常安靜,似乎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注意,風(fēng)雪中的腳印很快便被覆蓋,消失在了蒼茫的天地中。

    天道很多人以為是跋提尊者那天私訪冰川神殿,一席話將囂張的地獄魔鎮(zhèn)退,從而離開了神圣的三十三重天。僧人們因此而長松一口氣,跪坐在順山勢而下連綿不絕的廟宇中,紛紛用眼神傳遞著對尊者的信服和崇敬。

    卻沒有人知道,得知周暉離開時跋提尊者從佛堂中追了出去,站在冰川斷崖之上,卻已經(jīng)太遲了。

    滿世界只有茫茫的白,橫貫雪原的冰河反射出大片亮光

    。極目遠(yuǎn)眺之下,很遠(yuǎn)的地方有個小小的灰點(diǎn),正一步一步地,向更遠(yuǎn)的地平線。

    那是去往地獄的方向。

    ·

    周暉回到四惡道,穿過隔絕人界和地獄的萬里鐵輪山,踏過波濤洶涌的血海,最終還是回到了不周山。

    數(shù)千年時光讓不周山的地貌發(fā)生了巨大變化,鳳凰涅槃時的火海幾乎將山頂?shù)脑紖擦譄闪似降亍V軙熍郎戏屙�,站在峭壁上俯視魔眼,再回頭時,只見遠(yuǎn)處山路盤旋而上,高處有一塊巨大的山巖突兀地橫出,像個天然平臺一樣跨在深澗之上。

    那平臺上有一處焦黑的廢墟,已全然垮塌,但還能勉強(qiáng)看出曾經(jīng)是一座房子的形狀。

    周暉目光迷離,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沒發(fā)覺的懷戀與悵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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