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回去說兩句軟話將人哄哄,抓緊時間談正事,畢竟梁燁好不容易才出宮一趟……王滇閉了閉眼睛,企圖說服自己。
去他媽的,憑什么。
王滇手里的樹枝被折成了一段一段的小枝,冷風一吹將他吹了個透心涼,他將手里的樹枝隨手往地上一灑,撩起半干的袍子,從臺階上起身,趿拉著木屐往回走。
梁燁那破脾氣上來了跟他沒兩樣,估計早就氣瘋離開了,他揣著袖子往回走,略有些遺憾地想,今晚上只能自己一個人吃火鍋……艸,這鬼天氣真冷。
他進門吸了吸鼻子,掃了一圈發(fā)現(xiàn)梁燁確實不在,才將門關(guān)嚴實,忽略掉心里那點微不可查的不自在,反思了一秒自己方才罵他腦子有病是不是太傷人,然后赤著腳去里間打算找件厚外袍穿。
剛撩開簾子,就看見梁燁這廝只穿著里衣光腳站在他的衣柜前,手里還拿著他前幾天剛找人訂做好的兔絨薄袍,袖子都套了半只胳膊。
兩相對望,略微尷尬。
王滇清了清凍得干澀的嗓子,只面無表情地盯著他,沒開口說話。
梁燁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定地將手里舒適又柔軟的嶄新外袍穿上,甚至明目張膽地拽了他一雙新襪子套在了腳上,腳腕間的那抹金紅一閃而過,王滇眉梢輕動,余光瞥了兩眼,才發(fā)現(xiàn)他身上穿的里衣也是自己的。
大約是被他不咸不淡的目光打量得不自在,梁燁皺了皺眉,低頭去系那條暗金流紋的腰帶。
王滇自己設(shè)計的搭扣畫的紋樣,等這條腰帶等了一個多月,砸了不少銀子,拿來之后還沒來及戴,他終于忍無可忍開口:“……你在干嘛?”
梁燁研究那搭扣略費了些時間,但很快就摸清了門道,扣好的腰帶將他的腰線勾勒得極為漂亮,再加上這身合適到不能再合適的外袍,好似哪家矜貴又高傲的公子,他聞言輕嗤了一聲:“朕衣裳淋濕了,換身干凈的�!�
王滇欣賞美色并不耽誤他生氣,冷笑道:“可怎么瞧著這身衣裳像我的呢?”
“朕穿著便是朕的�!绷簾钇沉怂谎�,“連你都是朕的�!�
王滇還沒來得及發(fā)火,就凍得偏頭打了個噴嚏,自顧自走到衣柜前拽了件厚些的外袍出來,“好走不送�!�
他將外袍披在身上,剛一轉(zhuǎn)身,袍子就一滑落到了地上,王滇回頭,就看見梁燁的腳踩在下擺上,這廝還厚顏無恥道:“嬌氣就算了,衣服都穿不好�!�
“你不嬌氣,凍成狗翻我衣服。”王滇沒好氣地將袍子拽起來,“松腳。”
梁燁默默地挪開了腳,賤嗖嗖地伸手去解他墜了玉石的發(fā)帶,纏在手指間松松垮垮繞了幾圈,“真講究�!�
王滇穿好外袍才覺得稍微暖和了一些,手腳依舊冰涼,他去拿梁燁手里的發(fā)帶,梁燁胳膊一抬故意讓他拿了個空,挑釁似的沖他揚了揚眉。
“你少在這里跟我嬉皮笑臉�!蓖醯岣纱嗍栈亓耸�,冷眼看著他,“我剛才不是跟你開玩笑,你最好趁早想明白。”
梁燁放下了胳膊,垂眼盯著他微紅的指尖,沉默了片刻道:“朕腦子不好,想不明白。”
“你算計這個算計那個的時候怎么能想明白?”王滇嗤笑,“若以后你哪里不順心不遂意了,總能用這蠱蟲來壓制我,然后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輕輕揭過去,我就該讓你糟踐是不是?”
“朕不是這個意思�!绷簾钣行┰甑刈チ俗ナ掷锛m纏在一起的發(fā)帶,“朕沒想用蠱蟲壓制你,更沒想過糟踐你�!�
王滇目光沉沉地望著他,“好,那你道歉。”
梁燁面色不虞,擰起眉冷聲道:“朕是皇帝�!�
王滇懶得跟他廢話,指了指門口,示意他滾蛋。
梁燁深深看了他兩眼,轉(zhuǎn)身便離開了,王滇聽見門打開又關(guān)上,外面又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
梁燁這傻逼不打傘,肯定將他的衣裳腰帶給淋壞。王滇氣悶地想著,伸手去關(guān)冒雨的窗戶,卻瞥見了小幾上放著包未拆封的點心,伸手一摸,尚且溫熱。
他解開油紙,整整齊齊一摞點心,一半是他和梁燁最愛吃的口味,另一半是其他的樣式口味,卻也是成雙的,好像要專門跟另一個人一起嘗嘗,他余光又瞥見梁燁扔在地上的濕衣服,幾乎可以想見他方才穿梭了多少林子小路——這家點心鋪子離宅子不算近,算算時間,剛吵完架這人就去買了,又趕著回來。
結(jié)果又挨了頓臭罵。
一個皇帝,手底下那么多人,偏要自己去買。
“公子,菜和鍋子都在亭中備好了�!毙P在外面敲了敲門,低聲稟報。
王滇看著那包點心,拿帕子擦凈了手捻起一塊來扔進了嘴里,好吃,只是缺了些滋味。
“都撤了吧�!�
第67章
計謀
翌日上朝,
王滇看著云福一臉焦急的沖他使眼色,有些莫名其妙。
直到他看見梁燁穿著龍袍笑瞇瞇地坐在了龍椅上,原本有些吵鬧的議事殿瞬間安靜了下來。
“陛下……在笑。”站在他旁邊的官員跟另一邊的同僚低聲提醒,
聲音還略微有些發(fā)抖。
“完了完了�!庇腥说吐曕溃骸氨菹乱呀�(jīng)許久沒這么笑過了……又想砍誰的腦袋……”
“噓,
別說話,
低頭!別跟陛下對視!”前面的官員恨不得將頭埋進地里。
剛抬頭想看看誰在說小話就對上了梁燁目光的王滇:“…………”
梁燁神經(jīng)質(zhì)地敲了敲扶手,臉上的笑容燦爛了幾分,
聽著曾介上報新科進士的錄職情況,
“哦?這個叫荀——”
“回陛下,荀陽�!痹榈�。
“這個荀陽和之前舞弊的荀曜同出一姓?”梁燁懶聲問道。
“回陛下,荀陽與荀曜同為河西郡廣遠縣長霖書院的學生,宗族關(guān)系并不入五服九族,
只恰好同姓�!痹榛卮鸬馈�
“曾大人,
雖說他們不是親族,但好像同在長霖書院讀書?”晏澤笑瞇瞇道。
很快就有人接話道:“那他們怎么說也是師兄弟的關(guān)系吧?禮部審查時竟連這都沒注意到?不知還有多少長霖學子參加了科考?”
禮部尚書馮清道:“經(jīng)查明上次舞弊一事只牽涉三人,長霖書院其余學生并不知情。”
“馮尚書這話說得好沒道理,他們同時一個書院里出來的,
是真不知情還是假不知情?”許修德哼笑了一聲。
“陛下,
臣之前早已供呈案卷,
長霖書院其余三十六名學子實屬無辜。”崔運出列冷聲道:“許大人,你這是懷疑我查案不清嗎?”
“哎喲,
下官可沒這個意思�!痹S修德笑道:“下官只是聽說曾大人也曾在長霖書院讀過書?”
“晏大人,
這荀陽上次科考便位列前十名,
此次陛下有旨嚴加監(jiān)考,
成績做不得假,
更何況荀陽答卷有理有據(jù),
文采斐然,
位列探花名副其實。”曾介再次出聲:“下官的確在長霖書院交游半年,但那都是三十幾年前的事情了,現(xiàn)下再提,許大人,未免有些牽強了吧?”
許修德皮笑肉不笑道:“下官只是提醒陛下謹慎為要,并無猜忌曾大人之意——”
“哦?”戲謔的笑聲自高出響起,爭執(zhí)不下的眾人登時安靜下來,看向龍椅上的人,梁燁撐著頭笑吟吟道:“許修德,你的意思是朕不夠謹慎?”
許修德苦著臉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臣不敢!臣絕無此意!”
“朕看你有意得很。”梁燁直起身子,玩味的目光落到了王滇身上,盯著他慢條斯理道:“不牽涉長霖其余學子之事,是王滇給朕出的主意,朕相信,他既然能說服朕,肯定也能說服諸位,是不是啊,王大人?”
最后那三個字他咬得又慢又重,偏尾音還輕佻地往上揚,好似彎起了個弧度漂亮的小鉤子,挑釁又危險。
王滇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出列冷聲道:“依微臣愚見,舞弊一案即便是荀陽三人都實屬無辜,遑論那些毫不知情的同窗學子�!�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荒謬!王大人,你可知你在說什么!?”有人站出來反駁他。
“李大人,倘若是你,寒窗苦讀十余載,只因為與你同路的學生夾帶了小抄便讓你終身不得入仕,你如何想?”王滇看向他。
對方啞然一瞬,“這,這——”
“王大人,這怎么能同科舉舞弊之事相同并論……”陸陸續(xù)續(xù)又有多人出來反駁他。
王滇面不改色地拂了拂袖子,半步都不肯退讓地同他們爭辯起來,一條一條有理有據(jù)地反駁了回去,臉上不見絲毫氣餒與俱色,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梁燁含笑看著朝堂之上如松柏挺立滔滔不絕的人,心中那股揮之不去的煩躁與暴戾不知不覺便消散了下去,反而換了個更加閑適的坐姿,目光緊緊盯著王滇,不肯移開分毫。
聞宗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果不其然落在了王滇身上,抬手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他身后的晏澤發(fā)出了一聲微不可查的輕嗤聲,崔運皺了皺眉,一直沉默的卞滄卻仔細聽著,時不時贊同地點點頭。
“嘩眾取寵。”許修德冷笑一聲,旁邊的馮清默默地翻白眼,“許大人不取寵,倒是上啊�!�
“我才不同黃口小兒一般見識!”剛才罵人沒罵過的許修德氣哼哼地離他遠了一些。
曾介在旁邊見縫插針地偶爾會幫腔兩句,中間不知道誰說了句什么,原本一直在末位站著的文玉忽然站出來吭哧吭哧一頓輸出,差點把半截老頭給罵得背過氣去。
還尋思著稍微尊點老的王滇同他對視了一眼,文玉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于是王滇也拋下了那點矜持跟客氣,罵人都不帶臟字的,偶爾罵到興頭上,還要狠狠瞪坐在龍椅上看熱鬧的王八蛋一眼。
梁燁沖他笑得開心極了。
也更加確定之前王滇罵他,屬實是收斂了許多。
散朝之后,王滇頂著眾人仇視憤怒的目光,被云福客客氣氣地請進了御書房的偏殿。
王滇連著喝了兩碗茶才覺得解了渴,遲遲不見梁燁來,便問云福,“陛下呢?”
“陛下在書房正殿,這便過來�!痹聘S行┚o張道。
“嗯?”王滇同他待得時間久,看他這模樣就知道有事瞞著,皺眉起身道:“我去看看�!�
“哎王大人!”云福想攔他又不敢攔,只能急得一個勁地喊他:“王大人!您不用急著過去!王大人!”
王滇推開他的胳膊,剛要拉門,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梁燁背著手站在他面前,挑眉笑道:“就這么迫不及待想見朕?王大人�!�
王滇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只看見毓英帶著幾個宮女太監(jiān)在收拾奏折,并無什么異常,聞言收回目光,皮笑肉不笑道:“今日還要多謝陛下�!�
“初入朝堂,總得讓你立立威風�!绷簾钬撌肿哌M來,門被外面的太監(jiān)關(guān)上,云福松了一口氣彎著腰請王滇往回走。
王滇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并無不同,只是依稀聞見了一些怪異的味道。
“怎么,想毓英了不成?”梁燁涼涼道:“要不朕將她撥到你府上?”
“那自然再好不過�!蓖醯徂D(zhuǎn)過頭來,毫不客氣地嗆了他一句。
一門之隔,毓英指揮著那些宮女太監(jiān)們擦地,壓低了聲音道:“半點血跡都不能看見,睜大眼睛好好擦干凈!小福子,再點一爐香,將窗戶再開得大一些!”
“是,是。”小太監(jiān)的聲音有些發(fā)抖。
幾個膽小的宮女擦地的手在哆嗦,眼眶里還含著淚,毓英神情冰冷,“想活命就閉緊嘴合上眼,什么都別看什么都別聽,管好自己的嘴和手,離陛下遠一些,聽到?jīng)]有?”
“是,姑姑。”小宮女們帶著哭腔狠狠點頭。
毓英轉(zhuǎn)身指著那帷幔低聲道:“這個怎么沒換!?看不見上面的血點子?但凡讓王大人瞧見了,你們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趕緊換了!”
隔壁,王滇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狐疑地盯著梁燁問道:“方才你在偏殿做什么?”
梁燁盯著他陰沉沉的笑出聲來,干凈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摸了摸他臉,輕聲道:“殺人啊。”
王滇懶得看他發(fā)瘋,“不說拉倒�!�
梁燁愣了一下,笑著將冰冷的手覆在他的脖頸上,微微用力,湊在他耳邊低聲笑道:“就想這樣,手指捏爛他們的喉嚨,看他們瞪著眼睛倒在地上抽搐半點聲音都發(fā)不出來,只能嗬嗬地往外吐血,臉上全是恐懼——”
王滇一巴掌拍開他的爪子,冷聲道:“離我遠點兒�!�
梁燁低頭摸了摸自己被抽得通紅的手背,沖他呲了呲牙,王滇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從袖子里掏出來一封信放到了桌子上,“趙岐臨走前留下的,之前忘了交給你,他給你寫得親筆信�!�
梁燁往椅子上懶洋洋一靠,“你讀給朕聽�!�
“信既然已經(jīng)送到,我就不打擾陛下了。”王滇敷衍地拱了拱手,“微臣告退�!�
梁燁見他毫不留戀轉(zhuǎn)身便走,登時直起了身子,冷聲喊他:“王滇!”
王滇停下,轉(zhuǎn)身道:“陛下還有何吩咐?”
梁燁神色微沉,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信,“與南趙結(jié)盟一事,你如何看?”
“陛下,昨日臣與趙岐談話時你也全都聽見了�!蓖醯崽ь^正色道:“跟南趙結(jié)盟,是如今對北梁最有利的選擇,同東辰結(jié)盟,無異于與虎謀皮�!�
“崔語嫻必然會和東辰結(jié)盟�!绷簾畈[起眼睛。
王滇垂眸思索片刻,“那我們何不將計就計?”
“哦?怎么個將計就計?”梁燁抬手想去扯他的玉佩穗子。
“陛下順勢娶了東辰的公主,封為皇后,假意與東辰結(jié)盟穩(wěn)住東辰和崔語嫻,實則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和南趙徐徐圖之�!蓖醯岬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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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燁去扯他穗子的手一頓,浮出來個陰鷙又危險的笑,“你說什么?”
第68章
所謂
王滇淡定道:“既然東辰送公主過來和親,
必然是跟北梁結(jié)盟,陛下娶了公主,穩(wěn)住了東辰不說,
就連崔語嫻也能順勢穩(wěn)住�!�
他看了一眼梁燁不虞的神色,
繼續(xù)道:“如果陛下不愿意她當皇后,
做貴妃也可以。”
梁燁扯了扯嘴角,“王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