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充恒打了個哈欠,下巴微仰,神色倨傲道:“讓我?guī)兔Γ俊?br />
這模樣跟梁燁像了個十成十,欠揍得很,但楊無咎到底有求于人,只能壓下脾氣道:“對,王滇——王爺他忙,這點小事我也不好求他,只能來拜托你。”
他說著,將背著的包袱解了下來放到了桌子上,“這是我從軍以來攢下的銀錢,雖然不多,但都是我掙來的,還想勞煩你……交給我義父�!�
充恒掃了一眼包袱里的東西,確實算不上多,道:“楊滿雖然惡事做盡,但他最后殺了崔語嫻也算有功,主子不會虧待他,這點東西還是你自己留著吧�!�
楊無咎被他說得漲紅了臉,少爺脾氣也上來了,抬頭憤怒地瞪著他,“我——”
嗖!
一支短箭破開簾子直直插進了柱子上。
充恒眸色一厲,掀開營帳就追了出去,然而四周空蕩蕩一片,壓根沒有人影。
楊無咎從營帳里出來,手里還拿著拔出來的那支箭,從上面拽了個卷成一綹的東西,對他道:“這箭上好像綁了張紙條�!�
充恒一把將紙條奪了過來展開,看完上面的字后臉色忽變。
“寫的什么��?”楊無咎好奇地問道。
充恒攥緊了手中的劍,又看向梁燁和王滇早已出發(fā)談和的川南城,咬了咬牙,解開旁邊快馬的韁繩,翻身上馬,“駕!”
“哎!充恒!你到底幫不幫��?”楊無咎有些焦急地喊了一聲,干脆解了韁繩騎馬追了上去,“充恒!”
兩匹快馬向著川南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
第142章
談和
川南城在川松郡的東南角,
緊挨著華東郡,常水自川松西北發(fā)源,一路向東南蜿蜒,
及至川南,
一支徑直流向華東郡,
一支因地勢流向承元郡,最后兩支都在東辰地界匯入了云水。
焦文柏就是帶軍過的常水,
如今大軍駐扎在常水邊的靈符縣,
而梁燁的軍隊駐扎在川北城,成掎角之勢合力圍抱川南,直指其東南方向的華東郡。
虞破虜?shù)能婈犕酥亮巳A東郡和赤蘭郡的交接處,樓煩則停留在寧明和焦炎對峙,
沒有再輕舉妄動。
雖說是談和,
但誰都不能保證最后真的一定能談攏,焦文柏沒走,為了就是萬一談崩了,立馬開戰(zhàn)。
北梁表達的意思很明確,
談和可以,
我們也很樂意,
但是你們要繼續(xù)打,我們也不帶怕的,
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
誰都別活。
這行事作風跟他們那個瘋子皇帝如出一轍,
大有豁出去的意思。
瘋子皇帝正盯著地圖上的華東郡,
心心念念,
咬牙切齒,
抓心撓肝,
恨不得再多長兩個腦子想辦法把華東郡給搞回來。
“能順利談和就不錯了,收復華東郡不急在這一時。”王滇行事向來比他要保守謹慎,“申尋雖然現(xiàn)在一身麻煩,但他又不是傻子,嘴里的肥肉不會吐出來還給你。”
梁燁眉眼沉郁,“華東郡本來就是朕的�!�
“是你的現(xiàn)在也不能急著要回來,萬一弄巧成拙丟的就不止一個華東郡。”王滇嘆了口氣,指著地圖道:“咱們現(xiàn)在要先保住赤蘭郡,別丟了夫人又折兵�!�
按照現(xiàn)在的情形來看,保住赤蘭的希望還是很大的。
“赤蘭全是戈壁灘,朕不要�!绷簾钕訔壍�。
這種無意之中散發(fā)出來的昏君氣質(zhì)讓王滇很想上手抽他,“這他媽是你想不想的問題嗎?”
梁燁被他吼得往后退了退,“朕就是說說。”
王滇嘆了口氣,“要是讓別人聽見了像什么話。”
梁燁皺了皺鼻子,想要華東郡想不出辦法,又被王滇否決了,頓時對這次和談失去了興趣,談判遠沒有殺人來得有趣,懨懨地聽著王滇說談和的策略,偶爾才插上兩句嘴。
兩軍以川南城中線為分界線,在空地上搭建起了高臺作為談判的地點,兩邊帶的人數(shù)都沒有超過三百,按事先約定好的時間到達了高臺前,城外各自的數(shù)萬軍隊彬彬有禮分列兩側(cè),十分和氣。
既然是談和,就得講究個禮,梁燁打仗的時候雖然很不講究,但現(xiàn)在畢竟是北梁的一國之君,對方是主帥,這邊是不可能讓梁燁親自去談的,一來皇帝跟對方區(qū)區(qū)統(tǒng)帥談和有失身份,二來眾人也怕自家陛下瘋勁上來直接掀了桌子開戰(zhàn)——雖然聽起來很離譜,但無法排除這種可能。
包括王滇在內(nèi),單看梁燁收不回華東郡那個郁悶的樣子,要是一言不合,他巴不得再繼續(xù)打。
不能親眼看看虞破虜那孫子慘成什么樣,梁燁十分不爽地留在了大帳里。
去高臺的人選都有講究,王滇作為談判的主力,接連選了五個沉穩(wěn)有頭腦的將領(lǐng),最后目光在卞鳳身上略一停留,溫和笑道:“卞小將軍,你武功高強,還要煩勞你護衛(wèi)一程�!�
是護衛(wèi),不是隨同,說白了就是談判沒你的事,你就是去當保鏢的,尤其王滇之前選的人里有兩個職位比卞鳳還要低,明晃晃地下他的面子,卻又讓人挑不出錯。
論資歷,論年紀,卞鳳都不夠格坐到談判桌上,王滇選的人也都是年紀偏大的,這話說得有理有據(jù),但在對方有個十七八歲就做主帥的虞破虜對比之下,就很意味深長了。
就算都是群打仗的糙漢,但能混到梁燁眼前的都不是些沒腦子的,只這一出就明白了丹陽王看不上這位卞小將軍,或幸災樂禍或冷眼旁觀。
丹陽王是能在大都一手遮天的人物,得罪誰不好得罪他。
高臺之上,東辰和北梁的人分坐長桌兩側(cè),王滇對面坐著的是虞破虜,這是他第一次看清這位少年將軍的模樣,眉眼鋒利冷銳,煞氣滿身,看上去就是個桀驁不馴的人物,看他的目光很不和善。
王滇笑吟吟地對他拱手行了個禮,對方緊抿著唇,回了他一禮。
對方的右臂動作有些僵硬,很顯然梁燁陰得那下還沒好利索,不怪他看起來要吃人。
雙方和談,歸根結(jié)底就是把之前撕破的臉皮再縫縫補補糊上層漂亮的外皮,大家面子上都好看,和和氣氣好像又親如兄弟。
王滇說話做事向來漂亮,生意場上掀了桌子罵了娘的回頭還能坐在一起把酒言歡稱兄道弟,如今對著東辰的人也是十分和氣,一群人唱紅臉的唱白臉的插科打諢的,演得好一出大戲。
王滇一方無意再戰(zhàn),虞破虜一方急著回王都,親切友好的會談過后,川南之盟就這樣順利地蓋了章,速度之快仿佛大家來走了個過場。
最終以東辰退兵回華東郡,北梁撤軍至川松郡罷休,但王滇軟磨硬泡,到底是奪回了赤蘭郡——東辰也差不多和梁燁一樣的想法,那鳥不拉屎的地方要了也沒什么大用。
這場戰(zhàn)爭從大年初一打到了春天過了大半,東辰勢在必得,北梁背水一戰(zhàn),誰都沒想到最終會是以這種相對而言平和的方式結(jié)束,東辰因為申堯這一死動了根本,北梁因為王滇暫時穩(wěn)住了大都得了喘息之機,所謂天時地利人和,時也命也,東辰邁出的一統(tǒng)三國的第一步便踩進了坑里,再次等到這般時機已不知要何年何月。
最起碼,北梁一時半刻是完不了蛋了。
王滇靠在椅子上松了口氣,說不上是輕松還是遺憾,梁燁這皇位坐得穩(wěn)了,不安穩(wěn)的就該變成了他自己,待回了大都,梁燁是不可能放任他握著這般滔天權(quán)勢的。
不過日子還長,他有得是時間好好跟梁燁斗。
他慢吞吞落在最后下高臺,卞鳳跟在了他身后,“王爺真是巧舌如簧,長袖善舞,難怪能得陛下如此寵愛。”
王滇笑道:“卞小將軍過譽,都是我應得的。”
卞鳳被他猝不及防噎了一下,聲音微冷,“王爺日夜都隨陛下在一起,軍中已有非議,難道王爺真打算做那惑亂君上的佞臣嗎?”
王滇失笑,“卞小將軍此言差矣,我為北梁戰(zhàn)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是陛下不忍讓我在營帳之間來回奔波,我們商討的都是國家大事,怎么到了小將軍嘴里,就成了惑亂君上?”
“你——”
“哎�!蓖醯嵬O履_步,轉(zhuǎn)頭目光冷淡地看著他,聲音卻一如既往地溫和,“卞小將軍如此關(guān)心陛下,不如親自去問問陛下�!�
卞鳳冷笑,話里有話道:“身為臣子,怎能如此不識好歹僭越禮數(shù)給陛下添麻煩呢?”
“知道就好�!蓖醯岢读顺蹲旖�,笑意未達眼底,“不該想的就別癡心妄想,本王最厭惡別人覬覦自己的東西,卞小將軍�!�
卞鳳盯著他,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王滇輕笑了一聲,轉(zhuǎn)身攏了袖子便下了高臺。
梁燁出大帳迎接,不等王滇真跪下他就一把將人托了起來,王滇攥住了梁燁的手腕曖昧地摩挲了一下,梁燁挑了挑眉,若無其事地捏了捏他的胳膊,松開了手。
說話時,他故意偏頭附在梁燁耳邊,不著痕跡的親了一下他的耳朵,梁燁壓根沒放心上,低頭仔細看著手上的盟約,王滇對著不遠處的卞鳳露出了個冷淡的笑。
王滇挑的角度極其刁鉆,只讓他“恰好”看見,明晃晃地挑釁和炫耀,卞鳳黑著臉緊緊攥起了拳頭。
返程路上,馬車簾子緊緊閉著。
梁燁悶哼了一聲,揉了揉被王滇咬得發(fā)疼的耳朵,狐疑道:“誰招惹你不痛快了?”
王滇將人抵在車壁上,淡淡道:“你之前曾在信中問我找個什么理由砍了卞鳳的腦袋,我現(xiàn)在想好了。”
“卞鳳……”梁燁皺了皺眉,“他——嘶,你輕點!”
王滇手下的動作沒停,湊上去將人吻了好幾個來回,語氣不善道:“怎么,舍不得了?”
梁燁揚眉笑道:“之前你還勸朕留著他�!�
“小兔崽子盯你跟盯塊肥肉似的。”王滇滿意地看著梁燁沉溺在情欲中的模樣,想到卞鳳這般意淫過就暴躁到想殺人,語氣陰森道:“你是我的東西�!�
梁燁隨著他手下的動作重重喘了一聲,神色饜足道:“他惹了你去收拾他,來折騰我作甚?”
王滇拿著濕帕子慢條斯理地擦著手指,偏頭盯著他勾唇一笑,“興之所至�!�
梁燁看他這幅冷淡又蔫壞的模樣,心里被勾得發(fā)癢,奈何馬車外人太多,只能遺憾作罷,“該讓充恒跟著來�!�
王滇一言難盡道:“放過小孩兒吧,天天跟在身邊守著都不知道學了些什么東西�!�
“他早晚要娶妻生子,早學了早會�!绷簾畲笱圆粦M道。
王滇抽了抽嘴角。
梁燁低頭捏著他的手指,輕描淡寫道:“卞如風想讓她兒子當個無拘無束的大將軍,跟她當年一樣,卞鳳是她兒子,朕……就當給她個面子�!�
王滇聽明白了,心里卻有些不是滋味,使勁捏了捏梁燁的掌心,“也好。”
馬車停了下來,外面有人高聲道:“啟稟陛下,王爺,回營了�!�
第143章
速回
“充恒!大哥!他娘的你到底要去哪里�。俊毖劭刺焐押�,
楊無咎被馬顛簸得想吐,大聲對著前面的影子吼。
“吁——”充恒勒停了馬,看著面前高聳入云的山巒,
擰起了眉。
“吁!”楊無咎在他身后停下,
看著面前陰森恐怖的山,
忽然覺得后背發(fā)涼。
充恒攥緊了手中的劍,轉(zhuǎn)頭看向他,
不耐煩道:“你跟來做什么?”
“你還好意思問!我請你幫忙你連個準話都沒給我不得跟上來問問?”楊無咎在他冰冷的目光里咽了咽唾沫,
“而且、而且你看了那紙條二話不說就跑了,你不怕陛下回來降罪嗎?那紙條上到底寫得啥?你不怕有人誑你來有陷阱啊?”
充恒掌心的紙條早已經(jīng)被揉皺,楊無咎的話他恍若未聞,“這是我的私事,
與你無關(guān),
回去!”
“那不行,我都跟到這里了�!睏顭o咎說:“再說你還沒答應我�!�
充恒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答應你,滾。”
楊無咎咬了咬牙,
“不行,
這一看就不是個好地方,
我得跟著你�!�
“就憑你那三腳貓功夫,給我添亂還差不多�!背浜悴恍嫉溃骸霸俑揖蜌⒘四�,
把你腦袋提回去給楊滿。駕!”
楊無咎被他唬住,
一只手攥著韁繩猶豫半晌,
眼看人快消失在山道中,
糾結(jié)半晌,
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
“嘁,
有什么可威風的,小爺還不稀罕幫呢!”
充恒看了一眼天色,準時到達了紙上提到的地點,半山腰的破廟看上去荒廢了許多年,他屏息凝神,正準備一腳踹開緊閉的大門,旁邊就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小恒兒�!�
充恒劍出鞘,猛地轉(zhuǎn)頭,就對上了談亦霜的眼睛。
談亦霜摘掉了寬大的兜帽,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劍,淡淡道:“我以為你不會來赴約。”
“你現(xiàn)在應該在大都皇宮,私自跑出來,主子不會放過你�!背浜憷渎暤�。
談亦霜自嘲一笑,“你以為我不跑,子煜便會放過我嗎?我差點殺了你,小恒兒,子煜看你的性命比他自己的都重,我留下來只有死路一條。”
充恒眼睛微微酸澀,“我……可以幫你求情。”
談亦霜姣好的臉在昏暗中略顯蒼白,聲音卻仿佛覆上了層寒霜,“怎么求情?讓我嫁給你嗎?”
充恒望著她,張了張嘴,神色有些無措,“娘娘,我——”
“何必如此折辱我。”談亦霜笑著嘆了口氣,“小恒兒,子煜將你抱到興慶宮時,你才剛出生不久,我的孩子也是剛出生便夭折,子煜小小年紀,便算準了我失子之痛,才敢將你交給我照料,我視你若親子,自認待你不薄,究竟是哪里做錯了,讓你生出了這般心思?”
充恒抿了抿唇,紅著眼睛看著她,“娘娘是除了主子待我最好的人,娘娘若是覺得折辱,那充恒就收了這份心思,從今往后再也不提。”
談亦霜緊緊攥住了袖子,眼中的痛色一閃而過,“我兒夭折時,剛出生三日,尚未取名,我只給他取了個小名喚作阿恒�!�
充恒渾身一震,神色愕然又不知所措。
“我給你取名,我待你好,不過都是梁燁算計來的�!闭勔嗨裆淠乜粗�,“你自始至終不過是我家阿恒的一個影子�!�
充恒充恒,勉強充當著她的阿恒,借此來緩解著一個女人的喪子之痛,換取一宮之主的庇佑,在吃人般的后宮里磕磕絆絆地長大。
所以梁燁有能力保護他之后,便再不許他隨意靠近康寧宮,所以在知道他的心思后,臉上才露出了那般古怪的表情,甚至一度縱容。
因為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和談亦霜絕對不可能。
充恒攥緊了手里的劍,紅著眼睛瞪著談亦霜,緊緊咬住了牙道:“那就請娘娘……隨我回去,擅逃出宮的罪名我可以幫忙掩蓋,只要您說出幕后之人的名字,我會求主子既往不咎�!�
談亦霜在陰影里望著他微微一笑,“小恒兒,你還沒明白嗎?你回不去了�!�
“你和梁燁的命,都要留在這里�!�
從破廟的四面八方涌出來了無數(shù)人影,緩緩地朝著充恒靠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