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臨走前便交代了他兩句。”
千辛萬苦養(yǎng)起來的兵,總不能全折在內亂中。
兩個人的想法不謀而合,
最后竟然在彼此不知道的情況下相接應,
打了個漂亮的配合。
王滇也明白過來為什么梁燁之前那么痛快地分出去那么多親兵,
大概是算準了卞鳳對方會打讓士兵自相殘殺的主意。
梁燁打仗一般,
但是看人卻很準,
幾個月下來估計早就將那些將領的性子摸準了七八分。
“屬下按您的旨意打發(fā)走了士兵之后,
便帶了一部分人搜山,
主動帶兵留下來的兩個副將起了殺心,屬下聽他們的意思,奉的是卞鳳的命令�!崩钅镜溃骸爱敃r屬下留的人手有限,不敢戀戰(zhàn),又看見主子的信號,便棄了四盤山……屬下帶了兩百暗衛(wèi),已找好船只,馬上可以渡常水往障目山,順流而下速度比騎馬要快一倍�!�
“做得不錯�!绷簾铍y得夸了一句。
“屬下慚愧�!崩钅咀杂X做得不夠。
王滇倒是頗為欣賞地看了他一眼,“李統(tǒng)領,陛下受了劍傷,可能從附近找到大夫?”
荒郊野嶺,這個要求實在有些難為人,但李木卻抬起頭來抱拳道:“若王爺陛下不嫌棄,屬下可為陛下醫(yī)治�!�
王滇看他一身勁裝殺人不眨眼的樣子,有些狐疑,“你?”
“他是李步的兒子。”梁燁牽著他的手往河邊走去,頭也不回對李木道:“你先幫王爺看看他的腿。”
“是�!崩钅绢H有些激動地應道。
他一直以為陛下根本不記得自己,畢竟之前在四盤山下還滿臉不耐煩地問他的名字,誰知道陛下不僅知道他的名字,還知道他父親的名字!
不過轉頭想起父親和母親已和離好幾年,興奮的心情瞬間又落了下來,他定了定神,大步跟在梁燁和王滇身后上了船。
王滇的腿并沒有什么大礙,只是看著嚇人,李木給他上好了藥,便被趕去給梁燁治傷。
梁燁身上的傷口多到數(shù)不清,尤其是腹部的傷看起來尤為駭人,王滇在旁邊擰眉看著,臉色黑沉,礙著有李木在場,梁燁也不便開口,只面無表情地看著李木處理傷口。
被這么兩個大人物冷眼盯著,李木額頭上都緊張得沁出了層細密的汗,雖然跟隨父親學醫(yī)多年,但自從他加入暗衛(wèi)之后便鮮少接觸,情急之下才自告奮勇,他心里從祖師爺一直拜到了他那被譽為神醫(yī)的祖父,硬著頭皮給梁燁處理好了傷。
“若非及時止住了血,恐怕——”李木剛要松一口氣,習慣性地交代病情,緊接著就對上了梁燁威脅的目光,話音陡然一轉,“陛下洪福齊天,定然能逢兇化吉�!�
梁燁給了他一個贊賞的眼神,擺擺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屬下去煎藥。”李木挨個行了禮,迫不及待地退出了船艙。
他好像有些理解他爹的不容易了,在皇帝跟前比起會治傷,更得會看眼色,稍有不慎就會丟了小命,他放棄子承父業(yè)果然是個明智的選擇。
且不論李木如何緊張,梁燁對上王滇冷沉的眼神也有些莫名的緊張,他撐著床板坐起來,王滇看了他一眼,給他背后放了個軟枕。
船行駛的速度很快,船身微微搖晃著,外面的風景飛快地掠過。
“大都有變,待到了下個水路岔口,你——”梁燁話沒說完,就被王滇遞來的水碗堵住了嘴,皺著眉喝下了大半。
王滇抹去他嘴角的水漬,“與其在這里說廢話,倒不如想想怎么把充恒救出來�!�
梁燁慢吞吞地眨了眨眼。
一天的路程被縮短到了半天,他們下船的地方距離障目山不算太遠,很快便能趕到。
梁燁抗拒地往后躲,被他扯著領子拽了回來,在衣服里套了件薄甲。
梁燁嫌棄地歪了歪腦袋,“我又用不上�!�
“呵�!蓖醯崂湫α艘宦�,“不讓你上山你非得上,既然上去就老老實實在后面看著�!�
雖然梁燁來了,但他重傷在身,決計是不能再動用武功的,除非他真活夠了。
梁燁表面上忍辱負重地應了,王滇一眼就看出他陽奉陰違的本質,沉默了片刻道:“充恒不會有事的。”
兩人俱是換好偽裝,剛停船,就收到了長盈的密信。
王滇看著信的內容目光微頓,梁燁拿過來一目十行看下來,臉上露出了個森寒的笑,“小雜碎竟然還敢來朕眼前晃�!�
王滇抬起頭,神色凝重地看向前面巍峨險峻的山嶺,心里忽然涌上某種不好的預感,“抓緊時間上山。”
障目山破廟。
卞鳳看著被鐵鏈牢牢捆縛在水籠里的少年,蹲下來抓住了他的頭發(fā),逼著人仰起頭來,“瞧著也沒什么特別的,怎么就讓梁燁這般上心呢?”
快要失去意識的充恒艱難地睜開眼睛,看清來人的臉之后憤怒一閃而過,劇烈地掙扎起來,手腳卻被水中的鐵鏈捆得動彈不得,“卞鳳!竟然是你!”
卞鳳抓住他的頭發(fā)往旁邊的籠子上狠狠一撞,鮮血頓時在水中擴散開來,笑道:“是啊,很意外嗎?”
充恒的眼睛被血覆住,咬牙切齒道:“卑鄙小人,憑你也敢和主子斗!”
卞鳳眼中的殺意一閃而過。
站在旁邊的談亦霜冷聲道:“梁燁將他從小養(yǎng)大,視若親弟,定然會來救人�!�
卞鳳輕蔑地笑了一聲,鄙夷道:“我當梁燁真那般無情冷酷,原來不過是個俗人,真是讓人失望。”
充恒還在掙扎,卞鳳抓住他的脖子狠狠一按,就將他按進了水中,頓時水花四濺,過了許久掙扎的力道開始逐漸變小。
“卞公子,人死了就沒辦法同梁燁談條件了�!闭勔嗨焕洳粺岬爻雎�。
卞鳳瞥了她一眼,不緊不慢地抓著充恒的頭發(fā)將人提了起來,饒有趣味道:“我聽說這小子是因為娘娘你才落進了圈套,怎么,娘娘心疼了?”
談亦霜面無表情道:“我只是答應了卞大人的條件,他們死在這里,我才能離開。”
“嘖嘖嘖,論起毒辣還是娘娘更勝一籌,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都能說殺就殺。”卞鳳看著水牢中奄奄一息的充恒,眼中泛起了興味的光,“不過聽聞娘娘素來仁慈,我怎么就不信呢?”
他從袖子里拿出來了把匕首,拍了拍充恒的臉,起身走到了談亦霜面前,笑得一臉乖巧,“不如娘娘砍下他一只手,等梁燁來了我送給他做見面禮如何?”
冰涼的匕首被重重拍到了談亦霜的手中。
“請吧,娘娘�!北屮P讓開身子,輕佻地扶住了談亦霜的腰,湊到她耳邊輕聲笑道:“記得砍右手啊,畢竟是個習武之人�!�
說完,作勢要親她的耳朵,談亦霜攥住匕首猛地往旁邊一退。
“卞鳳——”充恒目眥欲裂地瞪著他,嘶吼出聲:“我殺了你!”
卞鳳捂住了受傷的肩膀,眼底暴躁閃過,猛地轉過身大步走到了水籠前,一腳重重地踢在他的下巴上,登時噴出的血就染紅了一大片污水。
“梁燁都殺不了我,憑你��?”卞鳳冷下臉,看著他出氣多進氣少半死不活地樣子,痛快地嘆了口氣,“卞滄那個老東西總覺得我什么都不如他,可惜有一樣,我起碼不會為了你這種為了女人的蠢貨自尋死路�!�
充恒艱難地睜開了眼睛,冷笑道:“你這種人……連主子的一根頭發(fā)……都比不上……”
卞鳳扯了扯嘴角,眼睛里卻不見絲毫笑意,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就要往鐵籠上撞。
“卞公子!”談亦霜冷喝出聲。
下一瞬,一根長索徑直破開了窗戶,猛地纏上了卞鳳的手臂。
第152章
狗血
險峰,
峻嶺,聳云遮日,又因山中瘴氣叢生,
奇毒詭譎,
中毒者多雙目腐爛而死,
故曰障目。
“長盈傳來的消息,他們在山頂一處破廟�!蓖醯峥粗媲敖嵌冉醮怪钡那捅�,
“唯一能上山的路被卞鳳給炸了,
軍隊的普通士兵和馬匹根本無法上去,那廟后面便是萬丈深淵�!�
他說話間,李木已帶著數(shù)百暗衛(wèi)攀上了繩索,飛快地往山頂而去。
“你留在山下接應�!绷簾畎欀伎戳艘谎勰乔捅�,
“不要離得太近�!�
“我隨你同去�!蓖醯岬嗔说嗍种械呐蕩r繩索。
梁燁看了他一眼,
“別胡鬧,能爬上去的都不是普通人,你半點內力都沒有,怎么上去?”
盡管王滇的要求聽上去有些無理取鬧,
但他還是耐著性子解釋了一番。
王滇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一聲,
“你帶著個窟窿都要上,
我怎么不能上?”
“朕分不出精力來顧你——王滇!”梁燁說話間,王滇已經(jīng)走到了峭壁下,
手腕一甩,
那長鉤便牢牢抓住了一塊山石。
王滇用那繩索在腰間打了個活結,
將下擺撩起來扎在了腰間,
仰頭看向這塊峭壁的盡頭,
“放心吧,
這還不如我徒手攀過的巖難度大�!�
梁燁看他熟練地攀了上去,
雖然沒有憑借內力,但動作卻格外有技巧,看上去比那些暗衛(wèi)還要靈活許多,忍不住挑了挑眉,拿過繩索縱身飛了上去,跟在了他身后。
王滇的確沒有夸�?冢蟻淼乃俣壬踔帘群芏喟敌l(wèi)都要快,甚至還有余力拽了個恐高的暗衛(wèi)一把,上去之后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彎腰把后面的梁燁拽了上來。
梁燁頗有些詫異地看著他,“還不錯�!�
“年輕的時候不懂事,總愛找些刺激玩�!蓖醯嵋荒樀ǖ馈�
梁燁看上去很有興趣,畢竟王滇很少提及他在另一個世界的生活,但在他的推測中,王滇應該是個沉穩(wěn)狡猾的大富商,行事作風格外謹慎小心。
王滇想起自己十七八歲時那段格外叛逆的生活,有些不忍回想,言簡意賅道:“那時候比較喜歡玩一些…極限運動�!�
梁燁聽得一臉迷茫。
“定點跳傘,翼裝飛行,自由潛,徒手攀巖,偶爾飚點野車……什么的。”王滇解釋了一番,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年少輕狂沒把自己折騰死真是福大命大,“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好在梁燁壓根就聽不懂。
他看著梁燁似懂非懂地點頭,振振有詞道:“其實主要比較喜歡鍛煉身體�!�
梁燁瞇了瞇眼睛,“朕還以為你只喜歡玩石頭。”
“啊,還行吧。”有段時間瘋狂沉迷玉石的王滇點頭,“我的愛好通常都很節(jié)儉�!�
畢竟他袖子里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中,梁燁不知道從哪些犄角旮旯撿的石頭占數(shù)最多,自己實在很好養(yǎng)。
梁燁很贊同的點頭。
兩個人雖然說著話,速度卻并不慢,很快就接近了山頂。
“長盈帶上山頂?shù)娜瞬⒉欢�,拖不了太久。”王滇看著隱約顯露出輪廓的破廟,里面?zhèn)鱽砹藦P殺聲,“還是晚了卞鳳一步�!�
廟門口,楊無咎飛快地割斷了掛著頭顱的繩子,長布一兜將那顆頭綁在了背后,念念有詞道:“大哥勿怪勿怪,我是受長盈大哥所托來接您,冒犯之處您見諒,看在長盈大哥的面子上,一定要護著——”
冷箭擦著他的后腦勺過去,楊無咎連人在哪兒都看不見,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地往前跑,背后有人舉起了劍直劈下來,卻被一條繩索牢牢纏住了脖子。
長盈一只手緊緊攥著繩索,讓楊無咎得空跑開,人卻半跪在地上僅憑著一柄長刀支撐著身體,但即便如此周圍的人也沒敢貿然靠近,他的視線越過包圍自己的人,冷冷看向站在門口的卞鳳。
他的殺生索使得到底不如長離,做不到能頃刻間斃人性命,除了剛開始偷襲成功的那一下,竟然再也沒能夠接近卞鳳半分。
他擅長暗殺和偷襲,長離才是最擅群戰(zhàn)的那個,若是長離還在……
“你帶來的人都死了,何必再強撐?”卞鳳大概覺得不耐煩,抬手一揮,周圍數(shù)不清的刀劍便徑直沖著長盈頭上砍去。
長盈咬牙拔出了地上的刀,猛地擋在了頭頂,卻被那些刀劍的力道壓得跪到了地上,虎口因為過分用力綻裂而開,他清晰地聽見了手中的刀斷裂的聲音,力氣終于耗盡。
還是沒能撐到公子來——
噌!
薄如蟬翼的刀片勾連著細長的銀絲鬼魅般四散而開,刀片深深插進了周圍的柱子里,而那些絲線卻纏繞在了圍攻之人的頸項,細長到近乎不可見的一根絲線自廟門處延伸,在陽光下折射出的寒光一閃而過。
伴隨著頭顱自頸項滑落的聲音,刀片應聲而出,叮鈴當啷地撞在一處,飛速彈回,將半掩的廟門擊得粉碎。
長盈反應極快,手中的長索一收一放,纏住了廟門前的柱子飛身而去。
“長盈大哥!”楊無咎激動地喊了他一聲,剛忙上前將人扶了起來。
“終于來了?”卞鳳看向門口逐漸顯露的身影,眼神愈發(fā)興奮,“梁燁�!�
梁燁正頭疼地收著手中纏繞成一團的斷魂絲和柳葉刀,壓根沒搭理他,對王滇抱怨道:“這玩意兒真不好用。”
“不好用你還動手,上山前你怎么說的?”王滇咬了咬后槽牙。
梁燁指著長盈道:“他這么沒用,不救死了你又要生氣�!�
突然被針對的長盈:“??”
王滇扶了他一把,“無咎,帶長盈下去治傷�!�
“是�!睏顭o咎趕忙接過了長盈扶住。
被忽視的卞鳳冷笑道:“陛下和王爺真是好興致,自身都難保,還有功夫關心旁人�!�
王滇冷淡的目光落在了他臉上,“現(xiàn)在自身難保的是你�!�
卞鳳笑道:“我知道你們有備而來,不過這處山頂就在懸崖之上,用不了幾捆炸藥,這點小地方就會徹底坍塌,就是不知道陛下的命會不會一直這么硬?”
“卞鳳,你也就這點本事了�!蓖醯嶝撌窒蚯白吡艘徊�,“且不說陛下的命如何,你讓卞滄的計劃大打折扣,恐怕就算你命大能活著回去,他也不會放過你了,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么?你在四盤山的舉動,早就讓你變成了一枚棄子,你走投無路的樣子真是可笑�!�
卞鳳的臉色驟然陰沉下來,“自作聰明,卞滄若是沒有我,他拿什么跟梁燁斗!”
這話便說得很有意思了,王滇正要再套他兩句,卞鳳忽然反應了過來,怒道:“你又有什么資格跟我談條件,讓梁燁來說!”
“卞小將軍真是健忘,在四盤山我跟你說過,梁燁是我的了�!蓖醯嵛⑽⑿Φ溃骸拔腋悴灰粯�,比起合葬,我還是更喜歡活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多有意思,看來還是我先你一步了�!�
卞鳳被徹底激起了火氣,“梁燁!你不是很厲害嗎?你就眼睜睜看著王滇這種人贏了你嗎��?”
梁燁好不容易理完了手中的斷魂絲,不耐煩道:“朕樂意�!�
失望,震驚,鄙夷輪番出現(xiàn)在了卞鳳臉上,他搖了搖頭,“梁燁,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根本不配做我的對手�!�
“有意思�!蓖醯岫⒅笆裁醋屇阌X得你有資格跟梁燁做對手?總不成你也有皇家血脈?”
卞鳳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王滇轉頭看向梁燁,戲謔道:“你爹真能生,登基時都不殺干凈的嗎?”
梁燁嘖了一聲。
懸崖上,趴在山壁上的李木低頭看了一眼下面的萬丈深淵,腿微微有些發(fā)軟,抬手對旁邊的人打了個手勢。
幾個竹管被悄無聲息地挑進了破廟后墻,細白的煙霧慢慢地透過破爛的窗戶進到了房間,廟殿里神像垂眸,靜靜地看著荒誕的人間事。
角落里的談亦霜瞥見了那細小的煙霧,攥緊了手中的匕首,片刻后忽然高聲道:“卞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