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回房間睡覺吧。”王滇摸了摸他的頭，“要阿叔講故事嗎？”
梁寰猶豫了片刻，搖了搖頭，“阿叔受傷了要好好養(yǎng)病，我自己睡。”
“真乖�！蓖醯岜ё∷H了一口，“去吧�！�
然后梁寰又自己吧嗒吧嗒出去，還很有禮貌的輕輕關(guān)上了門。
王滇松了口氣，懨懨地拿起酥餅琢磨著從哪里下嘴，就被人突然從背后抱住，陰惻惻的聲音貼著他的耳朵邊響起：“不是吃飽了哭著喊著說不要了么？”
“滾蛋�！蓖醯岽怪劬Χ⒅焕蠈嵉淖ψ�，“你他娘就是只牲口�！�
梁燁抱著人囂張地笑出了聲，舔了舔他后頸上的齒痕，低頭叼走了他手上的酥餅，兩三口吞進(jìn)了肚子里。
王滇拿著空空如也的油紙瞪他，“這是阿寰給我的，你要不要臉？”
“這東西太油膩�！绷簾顕K了一聲，指了指旁邊盤子里的清粥小菜，“吃我的�！�
“……”王滇好不容易被肉香勾起來的饞蟲頓時煙消云散，“不餓。”
梁燁厚顏無恥地笑了，“朕就說你吃飽了�！�
王滇氣得一腳踹了上去，陰森著臉道：“你下次要是再敢弄進(jìn)——唔�！�
梁燁將滿滿一大勺粥喂進(jìn)了他嘴里，笑得邪氣四溢，意有所指地問：“好吃嗎？”
王滇瞇了瞇眼，一把抄起了木托盤，梁燁飛快往旁邊一躲，托盤擦著他的鼻子重重砸在了桌沿上，濺起了幾片碎木屑。
梁燁嘚瑟地?fù)P了揚眉。
王滇抓著托盤獰笑出聲：“梁子煜，今天咱倆必須得死一個�！�
第165章
入城
大都，
卞府。
三炷香被穩(wěn)穩(wěn)插在了香爐里，煙霧緩緩升起。
卞滄抬手拂了拂袖子上的香灰，他眉眼沉肅，
精神尚矍鑠，
只是頭發(fā)白了不少，
慢慢踱步坐在了案幾前。
“梁燁離大都只有幾步之遙卻不肯進(jìn)，你也絲毫不著急。”對面的人聲音中帶著笑意，
“你們祖孫兩個真是沉得住氣�！�
“當(dāng)不起祖孫二字。”卞滄目光平靜，
慢條斯理地給對方斟了杯茶水，“世家萬物各有命數(shù)，急不來，他該到時自然到。”
“呵�！睂Ψ捷p笑了一聲。
“大都在這里，
龍椅在這里，
他不回也得回�！北鍦鎸⒈油频搅藢γ妫爸皇俏丛氲�，當(dāng)初不過一黃口小兒，如今竟成了些氣候�！�
“他八字帶天煞，
帝王紫氣淺淡將枯，
是亡國之君的氣運�！睂Ψ阶I諷道：“倒是那個小太子帝王之氣濃厚，
可惜是個早夭之相，與帝位也不過是有緣無分�！�
卞滄眼中的厭惡一閃而過，
“不過是些旁門邪道�！�
對方大笑，
“那你又何必上那三炷香苦心祭亡人？”
“不過是自欺欺人�！北鍦胬渎暤溃骸澳阋嗌偃眨俊�
“少則六日，
多則十二日�！睂Ψ秸f：“大人還是快些想辦法，
請陛下回都吧。”
“知道了�！北鍦嫫鹕黼x開。
對方含笑望著他離開的背影，
低頭去聞桌上的那杯茶水。
茶水將他那雙微微上挑的眼睛映照得如寒星，
眉間一點痣猩紅妖冶，
他吹了口氣，平靜的水面便泛起了圈圈漣漪，很快又消失不見。
卞滄甫一入宮，便被人攔了個正著。
“卞大人！”卞云心錦衣華服在遠(yuǎn)處喊了他一聲。
“臣見過太后娘娘�！北鍦婀笆中卸Y。
卞云心步履急促地朝他走來，眼睛里泛著激動的淚光，“大人此前說我兒還活著，可、可是有消息才進(jìn)宮來？”
卞滄眼中的不屑一閃而過，淡淡道：“娘娘，臣當(dāng)年的確從宮中救出一名嬰孩養(yǎng)大，年關(guān)時陛下出征，他執(zhí)意跟隨，想要去戰(zhàn)場建功立業(yè)……這孩子比陛下小五歲，頸項后有個圓形胎記，可對？”
卞云心攥緊了手帕，“是、是了，是我兒沒錯，當(dāng)時先帝說會送他去個更安全的地方，沒想到是交給了大人……他、他如今過得可還好？戰(zhàn)場上那般危險，他如何能去�。〈笕�。”
卞滄往前走，她便不顧禮儀在他身后追，“大人，求大人念在往日的主仆情誼上，就讓我見他一面吧！大人！”
她情急之下甚至要去抓卞滄的袖子，被卞滄淡淡掃了一眼，趕忙收起了手，帶著哭腔道：“大人，求您看在小姐的面子上，讓我見他一面吧！”
說著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卞滄停下了腳步，冷眼看著她，“你見不到他了�！�
卞云心倉惶抬頭。
“他被人一刀砍斷了脖子。”卞滄回憶了片刻，“在他生辰那日。”
卞云心登時委頓在地，不可置信道：“不，不，不會的，不！您不是說他去戰(zhàn)場上建功立業(yè)嗎？燁兒都能活下來，他肯定也能活下來的，若燁兒知道他是自己的弟弟，肯定不會眼睜睜看他死的……大人，您就讓我見見他吧，我什么都不會說，我只求遠(yuǎn)遠(yuǎn)能見他一面！大人！”
“陛下下令殺的他，會帶他的頭顱回來，屆時去求陛下吧�！北鍦骈L袖一揮將人甩倒在了地上，面無表情地向前走去。
“不……”卞云心趴在地上慟哭出聲。
“娘娘，娘娘！”旁邊的宮女匆忙起來扶她。
卞云心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含著淚壓低了聲音道：“燁兒是不是知道我兒非陛下子嗣了？他們是不是都知道了��？可我也是被逼的！他憑什么要殺我兒！我將他養(yǎng)大，他憑什么殺我兒�。 �
“娘娘，不可妄言�！睂m女趕緊捂住了她的嘴。
卞云心哭得痛心，“為什么就不能留他一命……為什么就不能讓我再看他一眼……”
身后的哭聲漸遠(yuǎn)，旁邊地青年官員笑著迎了上來，“卞大人�！�
“叔濯啊�！北鍦婵戳怂谎郏拔抑滥銥楹问露鴣�，不必再多言。”
“大人，賓白他只是一時糊涂�！避麝栍樣樞Φ溃骸皩W(xué)生再多去勸勸他，他定然能棄暗投明，迷途知返�！�
密牢的大門在他們面前緩緩打開。
“忠君愛國本無錯�！北鍦嬲f：“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如你一般知進(jìn)退識時務(wù)，何必強(qiáng)求？”
荀陽尷尬地笑了笑，“學(xué)生能走到今日，全仰仗大人您栽培，豈能不知感恩�！�
“你看這牢中眾人，勸得過來嗎？”卞滄嘆了口氣，“明知陛下非明主，卻還是一味追隨，這便是愚忠了，待來日陛下可不會感激他們追隨之功，該殺時依舊會手起刀落，帝王無情，何必滿腔忠心付諸東流。”
“大人說得是。”荀陽道：“只要能讓百姓過得更好，誰坐在那把龍椅上都無所謂�！�
卞滄目光微頓，“我記得當(dāng)時你和當(dāng)初舞弊牽連的荀曜是同族？”
“也算不得同族，已出了五服�！避麝栒f。
“可惜了�！北鍦鎿u了搖頭。
“大人的意思是——”荀陽被他說得云里霧里，沒摸清他的意思。
“此人來歷不簡單。”卞滄道。
見他沒有下文，荀陽怕惹人心煩，也不敢再多問，只想著私下再去打聽一番。
密牢昏暗，長長的甬道走了許久才到頭，最里面的牢房中，坐在輪椅上的崔琦正在看書。
“崔大人�！北鍦嫱Ｔ诹死伍T前。
崔琦抬眼看向他，神色淡淡道：“卞大人來得有些早�！�
“是崔大人生性聰敏�！北鍦鏀n著袖子坐在了獄卒搬來的椅子上，“若非你查到了我頭上，我該安生些日子的�！�
“卞大人說笑�！贝掮仙狭藭瑢ι狭吮鍦婺请p清明的眼睛，“那些世家們?nèi)耘f被蒙在鼓里替大人賣命，大人這日子過得一直很安生�！�
“先帝聰穎，生下來的孩子也是才思敏捷�！北鍦嬲f：“可惜個個都不長命，看來慧極必傷還是有道理的�！�
崔琦神情淡漠地看著他，“卞大人清廉高潔半生，又何必沾一身污穢？北疆十萬將士枉死，大人當(dāng)真心安理得？”
卞滄但笑不語，良久才道：“此事該去問魏萬林，我并未逼他，不過是人心如此�！�
崔琦神色微冷。
“崔大人以為我要的是太子殿下才匆忙將人送走？”卞滄看著他道。
崔琦直視著他的眼睛，忽然自嘲一笑，“我這瘸子竟然也能讓卞大人如此費盡心力地惦記？”
“畢竟先帝能長大的子嗣中，僅剩了你與陛下二人�！北鍦娴溃骸按薮笕水�(dāng)真對皇位無意？”
“我還是坐輪椅坐得習(xí)慣，不想再挪動了。”崔琦看著他，“大人想要我同陛下自相殘殺實在失策，我們之間不過是一場交易，手足之情寥寥。”
“你們梁家人重情，此話我是不信的�！北鍦鎳@了口氣，“既然崔大人無意，我也不好強(qiáng)求�！�
“想來陛下并未入大人的圈套�！贝掮鋈恍Φ溃骸氨菹聼o意開戰(zhàn)，你集結(jié)的那二十萬士兵便毫無用處�！�
卞滄不肯改弦更張給北梁換個姓，又遲遲不肯擁立新帝，梁燁索性就將人撂那兒，自己不出面，你隨便打，開戰(zhàn)？和誰戰(zhàn)？大軍分散各處舉的都是梁旗，沒頭沒尾地壓根就打不起來。
梁燁一招以退為進(jìn)，連反倒將卞滄架在了半道上下不來，碰上這么個心大又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子，簡直就是倒霉透頂，但凡是個正常的帝王早開打了。
崔琦眼底的嘲諷和淡淡的幸災(zāi)樂禍有一瞬間和梁燁幾乎神似，連旁邊聽得云里霧里的荀陽都?xì)獾孟胱崛恕?br />
卞滄卻平靜得很，嘆了口氣笑道：“所以說你們梁家人都活不長�！�
“你們卞家人就活得長么？”崔琦淡淡一笑。
卞滄臉上的笑意微微僵在了臉上。
荀陽默默地往后退了兩步，深覺梁家人活不長的原因大概率是出在他們這張嘴上。
——
大都郊外。
“他娘的——”楊無咎哀嚎了一聲，費勁地將刀從尸體上拔了出來，震驚地看著面前撕下面具的充恒，“你竟然敢冒充陛下��！”
他勤勤懇懇護(hù)衛(wèi)了一路竟然是護(hù)得充恒這小子！
充恒將身形變了回去，面具也揣進(jìn)了袖子里，“別嚎了，主子命我必須堅持到大都郊外，現(xiàn)在咱們帶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刺客還源源不斷，再裝下去就真被圍攻了。”
楊無咎滿臉凌亂地望著他，恍然大悟又只能大悟一半，“所以這肯定是王爺和陛下的計謀，說不定是讓我們分散卞賊的注意，然后……然后怎么著？”
“主子沒說�！背浜忝C然道：“不如我在這兒等主子，你回大都去找你義父。”
“我怎么能拋下你不管！”楊無咎堅決不同意，“你這般蠢，再被人騙去怎么辦？”
“你說誰蠢！？”充恒抬劍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蠢，我蠢行了吧。”楊無咎舉起一只胳膊示意他冷靜，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道：“你要留在郊外肯定扎眼，武功再好也會被那些刺客發(fā)現(xiàn)蹤跡，不如咱們先進(jìn)大都幫陛下探探消息�！�
充恒從袖子里掏出來了張皺巴巴的紙，伸手去掏炭筆寫字，“我得給主子留個信�！�
剛寫了個入城，燃著火的箭雨從四面八方直沖他們兩個而來，充恒眼疾手快將信一藏，拽著楊無咎就飛進(jìn)了山林中。
“哦豁——”頭一次體驗到凌空飛翔的楊無咎忍不住歡呼了一聲。
“閉嘴蠢貨！”充恒罵道。
楊無咎撇了撇嘴，旋即反應(yīng)過來，“操，信你放了嗎��？”
“放了！”充恒大聲道。
幾時辰后。
王滇展開了手里皺巴巴的一團(tuán)紙，費了些功夫才看清上面模糊又巨大的字跡，疑惑道：“人土咸？”
百里承安皺眉，“人土是何意？”
龍驤納悶，“還是咸的？”
李木猜測，“難道是人化作了土，墓地？”
梁燁瞥了一眼，涼涼道：“入城，很難認(rèn)嗎？”
眾人齊齊陷入了沉默。
第166章
有緣
倒不是難不難認(rèn)的問題，
主要是看起來毫不相干。
不過看梁燁這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大概充恒這手字八成有他的功勞。
“小時候教過，待他大些再教便不肯學(xué)了。”梁燁嘖了一聲。
事實上若不是聞宗手勁大真敢抽他，
梁燁自己也練不出這么漂亮的一把字，
王滇來時都被驚艷了一番，
樂此不疲地仿他的字，不過王滇是不會說出來讓他嘚瑟的，
忍著笑道：“這字中間能塞倆人�！�
“待回去讓他好好練�！绷簾钶p咳了一聲，
將紙條揉成團(tuán)扔進(jìn)了火堆里，“走吧�！�
過了鶴水再有一天一夜的路程便能到大都，但是考慮到梁寰年紀(jì)還小，經(jīng)不起這般長途奔襲，
便留了李木帶著些暗衛(wèi)照料。
梁寰自然不樂意，
緊緊拽著王滇的袖子不肯撒手，紅著眼睛就要哭，“阿叔和我一起�！�
“阿叔要先回大都�！蓖醯岚牍蛟诘厣仙焓置嗣男∧X袋，笑道：“你乖乖跟著百里大人，
待回了大都就能看到阿叔了，
好不好？”
梁寰哇得一聲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