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確實如聶照打探的那般,徐姚兩口子是實誠老實人,但過于老實了,因為聶照托付的緣故,姜月雖名義上是他們的女兒,實際上他們恨不得跪著,把人當祖宗一樣侍奉。
姜月剛進家門,想到自己一波三折的人生,又被聶照趕出來了,止不住掉眼淚,兩個人以為自己做得不好,便誠惶誠恐,臉色煞白地向她磕頭。
兩個長輩向自己磕頭,姜月哪兒能承受,她不知道怎么辦好,就跪下,和他們兩口子對著磕頭,見此,那老兩口磕頭更猛烈了。
還是姜月先受不住,又磕沒兩下,眼睛一閉,人就直挺挺栽倒下去。
兩口子更慌了,又是找大夫又是抓藥的。
大夫說她身上癥結(jié)不少,多是心上來的,氣機郁滯,情志不暢;肝火上逆,頭痛眼赤;火邪內(nèi)盛,毒邪外發(fā),又加之降溫受風(fēng)寒,病情來勢洶洶,但機體孱弱,血液虧損,不能輕易下藥,還是舒心為上。
姚金娣給姜月擦拭身體,姜月躺在床上斷斷續(xù)續(xù)咳嗽,眼睛通紅,迷迷糊糊哭著跟她說:“阿婆,身上疼。”
姚金娣心疼得直掉眼淚,姜月又哭訴:“阿婆,奴奴夫家趕奴出來了,奴奴要被毒死了�!彼想著吃毒草那事兒。
雖不是親生骨肉,但她瘦瘦巴巴被虐待的可憐模樣,一哭,對方心肉都跟被剜下來一樣,姚金娣痛哭著跑去找丈夫:“郎君,求求聶大人,把人接回去吧,我可憐的孩子�!�
徐大郎坐在屋外的臺階上,聽到里面孩子的哭聲,幽幽嘆了幾口氣,扇著面前的藥爐道:“那我去求求他,月娘到底是跟咱家沒緣分。”
——
姜月未出現(xiàn)過還好,她這一走,便顯得院子里空蕩蕩少些什么了,聶照只得把這種感覺歸咎于姜月把院子里的草都吃了,才顯得空曠,改日長起來便好了。
他去廚房里拿碗打水喝,瞧著那碗都被擦洗干凈,灶臺煥然一新,地面也一塵不染,不由得失神。
她果然都收拾干凈了,三天沒吃飯,瘦成那個樣子,竟然還有力氣收拾屋子,像個受氣包似的,那兩口子原本就老實,由他們帶著,怕不是更會綿軟好欺?
他還在琢磨領(lǐng)養(yǎng)人是否找得合適,“咚咚咚……”細微的敲門聲喚回他的思緒。
他將碗放下,慢吞吞地去開門,徐大郎頂著一頭熱汗,左腳倒右腳,搓著手,一副謹小慎微又有難言之隱的表情。
作者有話說:
聶照你真狗啊,掉地上的給你老婆吃
(我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換完的牙了,但是百度說6-12換牙,那聽百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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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第
6
章
◎三哥,吃飯◎
一見徐大郎,聶照眉心不由得跳了跳,預(yù)感有些不好。
徐大郎欲語淚先流,老淚橫縱地向他跪下來:“大人,草民有負您所托啊�!�
聶照喉結(jié)上下滾動,問:“怎么了?”
他心里閃過了無數(shù)可能,上吊了?投河了?撞墻了?這都是她能做出的事情。
“月娘病了。”
徐大郎說完,聶照竟然松了口氣:“沒死就好�!�
乍聽此言,徐大郎一噎,什么叫沒死就好?
“月娘病得十分重,大夫說人很不好,她病中覺得是您不要她了,心下郁結(jié),若是再留在我們那里,恐怕真是要死了,請您看在她小小年紀的份兒上,還是……”
話未說完,聶照已經(jīng)先行而去。
徐大郎不解,呆愣在原地。
聶照回身,一把抓過他的衣襟帶向前:“帶路�!�
“��?”徐大郎還是呆呆的。
“去你家�!甭櫿招南胱约旱牟聹y不錯,這戶人家老實是老實,就是人也太呆板些,姜月就是未病,也不能留在這個家里了,免得養(yǎng)得像只傻兔子。
“哦哦�!毙齑罄梢慌哪X袋,連忙躬身走在前頭。
還未進院子就聞得一股子湯藥味,因有病人,門窗關(guān)得密不透風(fēng),聶照錯開門,打了竹席簾子進去,那股藥味便更嗆人了,像是要把人都浸在里頭,姚金娣正端著藥碗,小勺小勺往榻上人嘴里喂藥。
姚金娣見他來了,起身行禮,擦擦眼淚,錯開身騰出地方,輕喚姜月:“月娘,聶大人來了�!�
姜月沒動靜,臉燒得通紅,聶照皺眉,手背貼在她額頭上,果然滾燙得像火爐似的。
“大人,大夫說這藥得六碗水煎成三碗,一日分六次服下,可是月娘不張嘴,一次藥都喂不下去�!币疰窞殡y地說。
“把嘴掰開,直接灌進去�!甭櫿仗�,示意她。
姚金娣期期艾艾:“萬一掰壞了怎么辦?我們都是粗人,下手沒輕……哎!”她看著聶照的動作忍不住叫出聲。
聶照已經(jīng)捏著姜月的兩頰,把嘴掰開了,伸手接過她的藥碗,直接把藥灌進去:“掰壞了就再接上,有什么大不了的�!�
姜月是硬生生被嗆醒的,她宛如一個沉浮在深水里的人,硬生生被薅上岸,五官乍一灌進新鮮空氣,渾身都跟著打顫,她掙扎著睜開眼睛,瞧見的是聶照美如冠玉的俊俏面容,陽光沿著他弧線流暢的臉頰傾瀉,將纖長的睫毛打上層金光。
破碎、靜謐、美麗,且不真實。
聶照半碗藥灌下去,見人醒了,忍不住一笑,“咚”一聲把還在發(fā)愣的姜月重新扔回床上,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看得姚金娣哎呦慘叫。
姜月疼得倒吸涼氣,小聲喊他:“三哥�!�
她感動極了,沒想到聶照竟然會來看她,還以為他把自己扔掉之后,再也不想見她了。
“三哥,你,你讓奴,讓我回去吧,被夫家送,送走的女子,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她揚起笑臉,用怯懦的語氣哀求聶照,她的臉被姚金娣用溫水擦干凈了,還是蠟黃泛青,一看就不健康。
她太過執(zhí)拗,這種執(zhí)拗像三更定時敲響的梆子,一分不差地發(fā)出三聲悶響,這三聲悶響沒有一聲是它自主的,甘愿的發(fā)出的,它該響,即便響動時要忍受疼痛,但所有人都說這是它應(yīng)受的,梆子自己也這么覺得。
姜月被定型了,一門心思的只知道夫家,離了夫家便不能活,心態(tài)轉(zhuǎn)變不過來,就算送到皇宮里錦衣玉食,不安也能要把她耗死。
聶照思及此處,無奈地嘆出口氣:“既然如此,先跟我回去吧�!�
罷了,誰讓自己自夢到除風(fēng)他們,便見不得姜月死呢。
姜月不敢拖沓,生怕晚一息行動,聶照就會反悔,連忙撐著身體要下床:“我,不,奴奴奴,好了�!�
“奴奴奴什么奴,養(yǎng)好病再說�!甭櫿辙糁哪X袋把她按回床上。
“奴,奴奴奴,奴真的好了�!苯录钡醚蹨I都快出來了,掙扎著還要起身。
姚金娣也哀求地看向聶照:“大人,您看月娘一見您就醒了,還有精神了,可見大夫說她是心病是真的,現(xiàn)在中午,日頭大,讓大郎趕著牛車把她送回去吧,她在這兒待著也不安生,養(yǎng)不好病�!�
“是是是�!苯旅Σ坏c頭。
一老一少唱和著,姜月今日是鐵了心,爬也要爬回去。
聶照頭痛,自打見了姜月后,頭痛的次數(shù)與日俱增,混吃等死的平靜生活完全被姜月打亂了。
他從榻上抓起個薄毯,把姜月胡亂地裹成條狀,一把甩到肩上,扛著出門了:“走走走,行了吧,我現(xiàn)在就帶你走。”
姜月在他肩膀上被顛得快要吐了,捂著嘴忍下,她覺得這樣不太和規(guī)矩,三哥是她丈夫的兄長,被他扛著是不是算不守婦道?
但這話,她還是審時度勢地咽了回去,比起不守婦道,她更怕被夫家拋棄。
走了一陣兒,姜月雖依舊暈乎乎的,但多少適應(yīng)了,她抓著毯子,細聲細氣地喊他
“三哥�!�
“做什么?”
“三哥,你,你會不會,再,再把奴送人?”
“你要是再一口一個奴,我現(xiàn)在就把你扔大街上�!�
“三,三哥,那我,我聽話,別,別扔我�!�
聶照不由得勾唇笑了笑,還挺從善如流:“看你表現(xiàn)�!�
“奴,不,我肯定!”姜月發(fā)誓。
過了沒多一會兒,她忍不住又說話了。
“三哥,聶,聶昧是什么樣的人�。克�,他比你,還,還好嗎?”姜月病中傷春悲秋,想起自己那個英年早逝的未婚夫,心生悲痛,不由得問。
聶照撒謊都不帶打草稿的:“長得好看,一表人才�!�
“多,多好看?”
“和我一樣好看�!�
姜月傻笑兩聲:“那,那真的好看�!�
“這是自然,我的長相,活著驚艷世人,即便死了千八百年,后人挖出來,也要豎起拇指感嘆,好完美的頭骨,好完美的牙齒,好完美的眼窩骨,好完美的肩胛骨�!甭櫿帐湓捓锇司涠疾蛔咝�,他說過便拋之腦后,人人都知道是戲言。
姜月卻支起頭,見到聶照圓潤飽滿的后腦勺,拍手為他鼓掌,說:“三哥,你,你說得對。”
聶照嗤笑,怎么說什么都信。
“三,三哥�!苯掳察o沒多一會兒,小心翼翼再次開口。
“你話怎么這么多?就不能一次說完?”
“……沒事了�!�
聶照把姜月安置下來后,為姜月看診的大夫便巴巴主動跑來了,比起給徐姚兩夫妻漫天要價,他不僅不要錢,還是一日三次叫妻子把藥煎好了送來的。
姜月住在聶照的家里,心里算是安穩(wěn)了,雖然他自那日帶她回來之后就再也不見人影,但她一日六次按時喝著藥,不到兩天人就痊愈了。
她好了之后,勤快地把家中重新打掃一遍,就連墻縫兒里的土都摳仔細,摳干凈,還翻出一袋發(fā)霉的面,以及灶臺上不知道治什么病的藥渣。
原本依照燦州規(guī)矩,年及十三歲,姜月就要開始近庖廚,以便煮羹燒飯,更好地侍奉公婆丈夫,但她還沒開始學(xué),就被扔到逐城了,現(xiàn)在連怎么生火怎么燒水都不會。
聶照走的時候沒給她留下干糧,姜月餓得受不了,用井水沖了點面,攪拌成糊糊,加了點受潮的鹽,也吃得津津有味。
面是細面,從她離開家后,就再也沒吃過,雖然發(fā)霉了,她還是覺得味道很好,有一股小麥的香氣。
又過了三天,那袋細面即將見底兒,姜月都舍不得吃的時候,聶照回來了。
他一身狼狽,雪白的衣裳染著臟污發(fā)黑的血,短劍的凹槽里都是凝固的血漿,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看到房內(nèi)點著燈,姜月匆匆推開臥房門,喊:“三哥”,不由得一愣,才想起他把姜月自己撂在家里五天,沒餓死真是謝天謝地。
養(yǎng)孩子,果然是天下第一麻煩事。
“三哥,你回來了?你,你餓不餓,我,我給你弄,弄點吃的�!苯虏侣櫿沼秩⑷肆�,她不敢問,悄悄把目光偏開。
姜月這么一問,聶照才覺腹中有些饑餓,若是換做平常,他也不覺得有什么,倒頭睡到明天,再去尋覓點吃食就是,現(xiàn)下竟然有些餓得難以忍耐了,于是點頭說:“好�!比缓筮M了里屋。
姜月聞言,立馬來了干勁兒,就舉著燈,噠噠噠跑去廚房,沒一會兒,端著兩個碗進來。
聶照挑眉,就是燒火也要點時間,一不見炊煙二不聽水沸,她的飯這就做好了?
姜月進來,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桌子上,羞赧招呼他:“三,三哥,來,來吃飯。我,我晚上也沒吃,吃飯,和,和你一起,我,我廚藝不好……”
聶照往碗里一瞧,是兩碗糊糊,用水瀉開了,瞧著就沒什么食欲。
也是,深更半夜生火未免費時,開水沖些面糊吃應(yīng)付一下充饑也可。
他沒多想,撈起勺子吹了吹,塞進嘴里一口。
生面味,霉味,井水的澀、冰涼,在他口中交織融匯,構(gòu)成了一首催命曲,直沖天靈蓋,再回蕩到五臟六腑,綿綿不絕,悠長濃郁。
一咬,糊糊里還有未攪拌開的面團,突然爆炸,黏在他的牙齒上。
姜月正睜著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在燈下期待地看著他。
作者有話說:
好,報應(yīng)不爽感謝在2023-07-10
00:03:29~2023-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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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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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規(guī)矩◎
聶照真想把東西吐到姜月的臉上,這輩子就沒吃過這么難吃的東西,就連流放途中都沒有。
他強忍著惡心把這口發(fā)霉的面糊咽下去,忍不住干嘔。
如果不是姜月碗里的東西和自己碗里的一樣,她又吃得香噴噴,聶照會懷疑她是打擊報復(fù)。
倒也是,一個能吃光院子里雜草的人,想必也沒有什么是吃不下的。
這些白面不知道是他什么時候囤的糧,發(fā)霉生蟲,竟連他自己都忘了。
“你往日在家都吃些什么?”聶照扶著桌子,掩面又干嘔了幾聲,實在忍不住問。
姜月已經(jīng)用勺子把碗底都刮干凈了,并垂涎地盯著聶照的碗,說:“一些糙米,青菜,時令野菜�!�
“好歹姜家是燦州首富,你就吃這些東西?”聶照心想難怪,本就沒吃過什么好東西,糙米干硬難嚼,入口澀然,吞咽困難,野菜味苦清淡,都不是什么精細吃食。
了然之余,聶照難以置信,偌大的姜家,難不成還差她一口肉蛋葷腥?
“阿娘說,女郎要,要勤儉,能吃苦,不食,不食葷腥油膩,不,不潔之物,摒棄驕奢淫逸之行,方能,方能成,成為優(yōu)秀的女郎�!苯抡f起這些封建糟粕,搖頭晃腦,結(jié)巴竟少了幾分。
聶照強壓下的惡心被她這番話刺激得涌上來,終于跌跌撞撞跑出去,扶著圍墻痛痛快快吐出來了。
“三,三哥,你不吃了嗎?”姜月大驚,忙叫道。
聶照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來,把自己剩下的面糊推到她面前:“你愛吃,就多吃點�!�
姜月眼睛一亮,高高興興捧著碗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