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待到姜月出來后,已經(jīng)快近子時,第五扶引將她送出門,要送她回房,才見到在外面的聶照,他坐在亭子里,點了燈,四周輕紗垂幔疏疏,映得恍若仙臺,聶照聽到聲音回眸,端得一顧傾人城。
第五扶引先是驚艷,繼而無奈,最后有些厭煩。
聶照慣會這些勾人的手段,第一次與聶照接觸的時候,自己還欣賞他是個利落聰慧英勇的少年英雄,也不過如此,凈用這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法來邀買小瑾的心。
姜月被此景迷得呆滯了片刻,連忙上前去摸了摸聶照冰涼的耳朵,他的鼻尖、耳朵和手指骨節(jié)都凍得有些發(fā)粉,她有些心疼道:“你等待外面做什么?自己回去休息就好了,再不濟(jì)找間屋子�!�
聶照幫她把斗篷披上,道:“我不冷,月色很好,本來想和你一起看月亮的,你不在我便自己看了,順便等你�!�
他說完,笑著向第五扶引道:“兄長,時候不早了,我?guī)Ы锝锵然厝バ菹⒘��!?br />
不待見他是出于小瑾的兄長角度來講的,如果刨去聶照和小瑾的關(guān)系,第五扶引不得不說,聶照這個人優(yōu)秀之余還有一個特點就是能屈能伸。
譬如之前還恨不得掐死他,如今為了小瑾,都能虛與委蛇地親切喚他兄長了。
如果第五扶引沒有妹妹,他一定會和聶照交好,并且說:“如果我有妹妹,一定將她許配給你�!钡上娴挠幸粋妹妹。
“乾坤未定,這聲哥哥叫得未免有些失去了驚喜,還是等真正能塵埃落定的那天,你再喚我兄長的好,如今我覺得有些擔(dān)待不起�!钡谖宸鲆θ菘羁�,眉眼柔和,襯得額頭那一點朱砂痣都多了幾分佛性。
姜月在這里,他們兩個總不能吵架。
“兄長何必自謙,你的胸懷如大海一樣寬廣,想起您當(dāng)時對我的教誨,我都覺得自愧弗如,深覺要向您學(xué)習(xí)的東西還有太多,這聲兄長無論叫得早晚,您在我的心里都是斤斤的哥哥,都是我敬愛的兄長�!�
第五扶引笑容一頓:“我何曾教導(dǎo)過你什么呢?”
“女兒家長大了總是要有心上人的,說不定是個不錯的郎君。”聶照學(xué)著他的口氣,把當(dāng)日第五扶引說給他的話原封不動送回去,“這是兄長的原話,想必兄長早就用這番話安撫好自己了吧,否則怎么會在此與我相談甚歡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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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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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13◎
昔日的回旋鏢扎到自己身上才知道到底有多痛。
聶照這個人就是不能給他一點好臉色,
但凡給三分顏色,他就能開染坊。
第五扶引想罵他,細(xì)想覺得沒有必要;不罵他,
又覺得憋著一口氣心里難受,最后不上不下,只發(fā)出一聲輕蔑的“呵”。
聶照意味不明跟著也“呵”了一聲。
姜月感覺火藥味漸濃了起來,皺眉扯了扯聶照的手,
讓他別說話了。
燭龍想他要是第五扶引,
不得抽死聶照這丫的。
可還不待第五扶引和聶照進(jìn)行下一步動作,
院落外面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闖進(jìn)來個人,來人身著寶藍(lán)色圓領(lǐng)袍,
腰別玉帶鉤,發(fā)半扎著,
看樣子是從睡夢中剛剛醒來,
拎著一把大刀,
白嫩的臉蛋上寫滿了怒氣,來人正是赫連玉。
“第五扶引!你個,你個壞人!枉我還覺得你是個光風(fēng)霽月的好人�!彼肓艘蝗海�
才把最臟的話罵出口,“都是你害的,害的我失憶!你酒里到底摻什么了?”
第五扶引沒想到這條誤傷的倒霉漏網(wǎng)小魚也在這兒,
不由得長嘆一口氣,
說:“抱歉,
原本是和聶照開個玩笑,沒想到你還在撫西……”
不待他說完,
赫連玉已經(jīng)提刀上前。
對方顯然要打,
第五扶引總得讓他消氣才是,
使了三分的掌力對上,還不忘解釋:“給你的補(bǔ)償我已經(jīng)寄去你家中了,你還在撫西,所以未曾看到�!�
“晚了!你當(dāng)小爺真稀罕你那點補(bǔ)償?”赫連玉與他對上,二人在院中打得你來我往,卷起一地飛雪。
赫連玉失去了一部分記憶,不好教他流落在外,更不好將他放還回家,因此聶照和姜月便把他安置在都督府,前幾天他才堪堪過了藥勁兒想起一切,因著姜月及笄觀禮,所以還留在府上。
都多了阿蘭他們四個了,再多一個他也不打緊,聶照總歸現(xiàn)在心胸“寬廣”的很。
大半夜的,姜月的瞌睡蟲一下子都被他們兩個嚇醒了,這是干什么啊?怎么一言不合就開打?只能趕緊勸架,喊:“別打了,你們兩個別打了!”
聶照也站在她身邊大喊著補(bǔ)充:“別打了!你們這樣打是打不死人的!”
姜月驚異地瞥他一眼:“你是來勸架的還是拱火的?”
聶照聳肩:“又打不壞,活動活動筋骨嘛,你哥明擺著逗那小子玩兒呢,等對方消氣了或者累了便停下了,況且多活動活動筋骨對身體好,你看你哥沒事兒總這痛那痛的,”他順手從口袋里掏出一把葵花籽,懟了懟姜月的胳膊,“五香的,吃嗎?”
姜月竟詭異地被他說動了,甚至覺得他說得有道理,接過葵花籽,兩個人一并蹲在安全距離觀賞。
沒多一會兒,燭龍也蹲在聶照右邊,懟了懟他的胳膊,向他伸出手。
“什么?”聶照疑惑。
燭龍吸了吸鼻子:“五香葵花籽,不用給多了,十個八個意思意思就行……”
像他這種簽了賣身契的人,自然主子在哪兒他在哪兒,第五扶引大半夜跟人打架,他就得挨凍陪著,再沒點東西吃,簡直冤死人了。
聶照往他掌心里漏了一把,他剛要縮回手,被聶照握住,數(shù)了數(shù):“十二個……”于是順手從燭龍手里又撿回兩個,“多了�!�
燭龍無語凝噎,他就是客氣客氣,還真就給十個?小氣!
聶照才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剝一個,給姜月喂一個,再剝一個,給自己喂一個。
總之第五扶引跟赫連玉打起來,最高興的人就是他了,他可樂得看熱鬧。
赫連玉一掌即將落到第五扶引胸前之時,他眸光微動,身子向后一倒,預(yù)備做出被打飛的姿態(tài),卻不料對方見他要倒下,慌張地急忙把他扶住。
“你贏了,我甘拜下風(fēng),現(xiàn)下還生氣嗎?”第五扶引笑容淺淺。
赫連玉在第五扶引即將摔倒之時便覺出他是故意的了,對方的功夫明顯在他之上許多,卻愿意賠禮道歉假意輸給他,都已經(jīng)這樣退讓了,他再胡攪蠻纏就顯得太不知好歹了,于是把刀一扔,干干巴巴說:“好吧,不生氣了。”
“時候不早了,既然不生氣,那就回去休息吧�!钡谖宸鲆疽馑窈搴⒆铀频陌押者B玉哄走了。
赫連玉臨走還理理頭發(fā),向姜月?lián)P起一抹燦爛的微笑。
第五扶引以往剛知道姜月就是小瑾的時候,他對赫連玉確實有敵意,但事到如今,該針對的可不是這個毫無城府的小屁孩。
既然赫連玉愛慕小瑾,小瑾卻不愛他,那赫連玉在是第五扶引眼里就是個可憐又可愛還十分有眼光的乖孩子,他樂得有更多的人喜歡小瑾,和聶照爭寵。
第五扶引剛一回身,手里就被塞了一小把剝好的葵花籽,聶照拍拍手,抬抬下巴:“兄長,我特意給你剝的,多吃葵花籽好,補(bǔ)腦,早點休息,�!�
說罷便拉著姜月離開了,余下第五扶引看著手中白嫩嫩擠擠挨挨的葵花籽出神。
燭龍幽幽開口:“感動了?不是吧?這么缺愛?你要接受聶照做你妹夫了?”
第五扶引堪堪回神,把手中的葵花籽拍在燭龍手中:“我可不是這么容易就會被收買的人�!�
“我還以為你跟我哥關(guān)系不大好呢,竟然還會給他剝葵花籽�!苯律炝松旄觳玻馈�
聶照知道,他們兩個明面上裝得再兄友弟恭,火藥味還是濃得都要溢出來了,否認(rèn)也無用,干脆點頭:“我們兩個確實有矛盾,你是他妹妹,他找了你十多年,剛找回你,且只有你一個親人了,自然看我不順眼,不想我們成親,我呢也只有你了,所以不肯相讓,矛盾就是這么起來的。
但不管怎么說,他是你唯一的血脈至親,我再不情愿也要把他當(dāng)成家人來對待,”聶照說著,語氣一轉(zhuǎn),“而且一把葵花籽而已,晚上這種東西吃多了上火,哄哄他算了�!�
姜月心里正感動著,聽他說葵花籽上火才送給第五扶引,于是抬手輕輕掐了一把他:“你別欺負(fù)我哥�!�
“他欺負(fù)我還差不多�!甭櫿辗瘩g,他雖然如此說,心里卻知道,第五扶引和他一樣,寂寞太久,無論說多少次自己已經(jīng)心如磐石,實則只要真心地給一點甜頭,便覺得人間值得。
他們太想要愛了,所以第五扶引會放下身段,用盡手段,只想要妹妹回到他的身邊,兩個人依偎著互相取暖。
聶照又何嘗不是呢,如果第五扶引真的把姜月從他身邊帶走,那他的做法只會比對方更不擇手段。
若說聶照和第五扶引的感情,遠(yuǎn)比表面所見的怨懟更加復(fù)雜,除了敵意,還有惺惺相惜,他們因為經(jīng)歷相似,所以理解彼此,卻無法成全對方。
聶照對他,也有一分愧疚。
“那你包容他一點嘛,你都有我了,我哥他自己一個人在蒼南孤孤單單很可憐的,”姜月踮起腳尖,捧住他的臉,要求他,“別以為我沒聽出來你今天晚上在故意氣他,是不是因為我丟下你去找他了,所以你生氣呢�!�
聶照微微彎下腰,配合她:“說生氣有點不大度,可細(xì)說起來,真的有一點點生氣。不過我都聽你的,你說什么是什么�!�
姜月揉了揉他的臉,把他放開:“都聽我的嗎?”
聶照點頭:“當(dāng)然!”
“那你明天再教一下我算學(xué)好不好?”聶照的面色肉眼可見變得慌張起來,姜月連忙挽住他的胳膊,“好不好,好不好嘛三哥~三哥~我真的很想把算學(xué)學(xué)好,我想和你一起開商路,求你了,你說都聽我的,你不要出爾反爾好不好?我就只有這一個小小小小的要求。”
“真的只是個小小小小的要求嗎?”聶照反問,他向來是沒辦法拒絕姜月任何要求的,但他還想從姜月嘴里多聽點好話,安撫一下自己即將受重創(chuàng)的身心。
“我知道有一點難度啦,”姜月用拇指和食指捏出一寸,“但是三哥聰明過人英勇無雙,是天底下最最最厲害的人,這點小事自然難不倒你吧。”
她當(dāng)然知道,聶照每次教她算學(xué)的時候,都恨不得想死,第二天一早起來還像被吸干精氣了似的,面容憔悴神情恍惚,但別的老師又沒有他教的好,也不敢對她嚴(yán)厲,自然是還要麻煩聶照。
聽夠了恭維的好話,聶照再不點頭她恐怕就要生氣了:“好好好,明天及笄禮之后,我就繼續(xù)教你,正好你哥也在,想必他也很樂意感受一下兄妹其樂融融的感覺,我?guī)闳ニ块g,我們兩個一起教你好不好?”
姜月有些心虛:“這不好吧,萬一把我哥氣到頭痛怎么辦?”
“你哥那么愛你,才不會這么小氣呢,”聶照說完,蹲下,拉著她的胳膊把她甩到自己背上,“就這么說定了�!�
不能讓他一個人生氣,有個人分擔(dān)一下總是好的,也該讓第五扶引見識見識他妹妹三三得六的震驚寰宇的算學(xué)水平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9-13
00:04:56~2023-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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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瓶;我愛古言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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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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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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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我不會的◎
人生能活著參加自己人生大事的機(jī)會不多,
成年禮,婚禮,再開放一點,
或許提前給自己辦個葬禮。
未辦的時候,都想著要辦得轟轟烈烈盡善盡美,真臨到場合,覺得大抵也就那樣,
譬如姜月現(xiàn)在端坐在鏡子面前,
儀式還沒開始,
聽著外面鼓樂聲,以及賓客的交談聲,
就已經(jīng)心如死灰了。
她昨夜太激動,過了子時還沒有睡意,
現(xiàn)下只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就被挖出來沐浴更衣,
換了一身黑底紅邊的童子服,
想到一會兒的三拜三加,心情更為沉重。
不多幾時,鼓樂響過一回,
賓客皆已入座,聶照作為主人,宣布笄禮開始,
姜月坐在東間,
實則聽不清他說什么,
侍女向她示意后,她便起身,
緩緩走出拜見賓客,
然后跪于加笄席上。
請柬她送去給劉氏了一份,
今日卻見座位依舊是空著的,連帶和沈憐青的位置,姜月想起那日對方意味深長的笑容,便也知道了,劉氏是不想讓姜家再同她扯上什么干系。
高臺之上,聶照雖名義上是她唯一的親人,作為主人,但實則他與第五扶引并坐,落座的背后奉著兩方牌位,以布巾遮蓋,賓客理所當(dāng)然猜想應(yīng)當(dāng)是姜月那早亡父母的牌位,至于第五扶引,他身份貴重,當(dāng)坐主位。
姜月的贊者是李寶音,她盥手后跪坐于姜月身后,幫她挽發(fā),姜月的頭發(fā)實則已經(jīng)梳得差不多了,李寶音只是象征性的幫她把頭發(fā)梳起來。
正賓是薛夫人,聶照陪同她下東階盥手,而后落座,待姜月向東跪后,薛夫人才起身,為她初加。
她的嗓音溫柔而低沉,伴隨著古老的禮樂緩緩高唱祝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然后跪坐為姜月梳發(fā)加笄。
待到李寶音為姜月正笄,薛夫人落座后,姜月再拜諸位賓客,起身去東間換衣。
大抵是今日的陽光太烈,即便搭了棚子,聶照竟也覺得這光如此的刺眼,落在姜月身上,她亭亭玉立的,神色莊重而淡然,一時間令人恍惚,分不清今夕何夕,那個只到他腰際的臟兮兮的女孩似乎和此刻的姜月重合,跳躍在他眼前,抓著他的衣擺,結(jié)結(jié)巴巴說:“求求你,留下我�!�
沒有比這時候,更令他覺得星光斗轉(zhuǎn),歲月流淌是這樣無情而寬容的東西,它足夠一條歡快的溪流干涸,一塊富有棱角的石圓潤,一個垂垂老者埋入黃土,也足夠一個孱弱的孩子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