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聶照捻起一抹銅板：“所以？”
“這些是我親手寫信賺的，和別的錢不一樣，是我一分一分通過自己的努力換來的，雖然有些少……”姜月又從身后拿出另一個鼓鼓的紅包，“如果三哥你嫌棄少的話，那我還準(zhǔn)備了另一個�！�
聶照在她把銅錢換回去之前，搶先一步把它們藏了起來：“不，我就喜歡這個，”他笑著把它們藏進(jìn)懷里，“再貴的禮物再多的錢，我都不要，只要你對我有心，只要有心，就算一根草一片葉子都好。你看看我送給你的，喜不喜歡？”
姜月拆開紅包，見里面赫然躺著一只純銀鏤空的平安鎖，還有一個繡著蝙蝠紋的荷包，銀鎖雕刻福圖案，鏤空中咬著銅錢。
工藝與平常外面賣的都不同，她從懷中掏出原本的長命鎖對比。
“你啊，就是沒什么見識，一個這么普通的東西還日日放在身上，不過桃核雕刻的終究不結(jié)實，若有一日碎了，太不吉利，所以我做了新的替換下來。”聶照說著，將新的長命鎖掛在她的脖子上，姜月眼尖地注意到他指腹上有新添的刀痕，不由得眼眶一酸。
聶照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淚，輕拍她的背部安慰：“行了，大過年的哭也不嫌不吉利。斤斤，比起要你成為什么頂天立地的女中豪杰，文韜武略俱全的能才，我更想你平平安安的，這輩子別再受什么傷了�！�
姜月?lián)е牟弊樱涯樎裨谒念i間，聞著他身上好聞的香氣，心里軟成一片，她甕聲甕氣地掉眼淚：“三哥，要是有一天，我們老了，你步履蹣跚，不能動了，我也不會嫌棄你的，我會好好對你�！�
“你個倒霉孩子�！甭櫿詹挥傻幂p笑一聲。
現(xiàn)在是把給他養(yǎng)老送終這句話換了個說法是嗎？
不過這次他并未堵住她的嘴，大抵是醉了，聶照抱住她輕輕晃著，和她說：“我會好好活著，健健康康活著，等到老了，還是我來照顧你，我不能死在你前面，斤斤。”
姜月問：“為什么？”
聶照下巴抵在她的發(fā)頂，手掌撫摸著她冰涼的發(fā)絲，輕聲說：“誰照顧你我都不放心，你自己照顧自己，我更不放心，到時候我閉不上眼。我也不想你體會到摯愛之人離世的痛苦�！�
他說完之后，久久沒有出聲，拍打著姜月背后的動作也漸漸停了，他的酒量其實并不算好，只喝一點兒也會犯困。
好在姜月有的是力氣，起身將他橫抱起來，送回房間。
路上遇到放煙花的阿葵，他驚得下巴差點掉在地上，以為是自己酒喝多了，所以花了眼，沒想到哥哥還嬌滴滴的。
聶照身量太長，姜月抱著的時候并不輕松，低頭卻看見他貼在自己懷中的臉，瞧見他眉頭輕蹙，臉頰染著淡淡的粉紅，發(fā)絲凌亂地散在面上，一瞬間算是知道為什么大家都愛抱著美人了，這個角度看，確實十分惹人憐愛。
要是每天醒來，面前就是這樣的美景，大抵是能延年益壽的，姜月美滋滋地想到再過一兩個月，就是婚期，心里更期待了幾分。
第二日清晨，年節(jié)的余韻正濃，一清早外面噼里啪啦就是放鞭炮的聲音，昨晚收到了互相贈送的壓歲錢，聶照和姜月心情不錯。
小瓦神色慌張跑進(jìn)來，身上沾了一層雪，臉色不怎么好看，道：“八百里加急，公孫既明前日為子公孫燼請戰(zhàn)，他為督軍，如今發(fā)兵向靖北薛氏了。”
誰人不知公孫既明？他可是素有大雍戰(zhàn)神之稱，征戰(zhàn)沙場四十余年從無敗績。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光是公孫既明的名字放出去，就足夠不少人肝膽俱裂。
原以為他多年前隱退是被傷透了心，不再過問世事，沒想到如今會主動請戰(zhàn)，公孫家既然出世，那事情可就難辦的多了。
聶照不動聲色，姜月卻見他微微抿了下唇，心情應(yīng)當(dāng)是不大好。
“再探再報。”
小瓦見他不慌不忙，心中意外地安定幾分，領(lǐng)命前去。
姜月聽過對方的名聲，也看過公孫既明編寫的兵書，問：“現(xiàn)在怎么辦？”
聶照擱了筷子，說：“他是一等一的忠臣良將，聲名赫赫，原本由他督軍，已是士氣大振，令各方諸侯膽寒，如果首戰(zhàn)告捷，那朝廷的軍隊就勢如破竹了�！�
姜月也懂得這個道理，為今最重要的就是各方諸侯聯(lián)合起來共御公孫既明：“援兵去靖北舟車勞頓兼之水土不服恐怕不妙，我想赫連玉也不必參加我們的婚禮了，讓他即刻出發(fā)，押送撫西三千石糧草馳援靖北，但愿他們能聯(lián)手。”
聶照對她能想到這些很是贊許，不過神色還是郁郁的：“五百石就夠了，重要的是屯兵在撫西和蒼南邊境，攻其不備為治兵上計，依照公孫既明的性格，這大概是他的障眼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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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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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一更◎
他看起來對公孫既明十分了解，
睫毛顫顫地垂下，似是回憶的樣子。姜月對這些京中的人一向避諱再避諱，怕細(xì)問之下令他觸動情腸。
聶照這次卻主動說：“我的兩位兄長是公孫既明門下得意門生，
尤其長兄深得他的真?zhèn)�，排兵布陣皆是他親授，窺一斑而見全豹，我思及兄長行事，
便能猜出公孫既明的心思一二。
當(dāng)年我被流放之時，
路上也少不得公孫家前后打點�！�
聽他所言，
公孫既明是一位大智大勇，且重情誼之人，
與聶家是故交，姜月上前一步，
急切問：“天道不仁，
王室傾頹，
非逢明主，你何不寫信給他，勸他不再助紂為虐呢？”
聶照搖頭：“我正是熟悉他，
所以才知道無論如何如何，他都不會背棄大雍。即便王朝已經(jīng)腐朽到搖搖欲墜，他也只會傾盡一身血肉，
扶大廈于將傾，
即便來日我與他陣前相逢，
他也會為了第五家的江山毫不猶豫斬下我的頭顱。
我勸他背棄舊主，對他無疑是一種羞辱�！�
“所以即便當(dāng)今皇帝如何昏聵無能，
他也依舊要為其出生入死？難不成皇位上坐的是誰，
他就一定要維護(hù)誰嗎？”姜月不解，
這是何等執(zhí)拗的行為。
聶照點頭：“是，他曾與第五家的先祖立誓，無論如何時遷事易，公孫家絕對忠于皇帝�！�
所以無論如何，他必然是免不得與公孫家一戰(zhàn)，這才是聶照最為落寞之處。他敗則死，成則踩著往日親友的血。
往日里都是聶照安慰姜月的多，此刻她更是說不出什么好聽的話給聶照了，只道：“一切權(quán)聽天命吧�！�
“不，我們要想活著，就得盡力而為。”
不出半月，還未過了十五，果真如聶照所說，朝廷雖向北發(fā)兵，卻是掩人耳目，主力實則迂回繞向西南，趁夜進(jìn)攻蒼南。
由公孫既明長子公孫燼為先鋒。
原以為對方要攻其不備，未免興師動眾有所察覺，所以人馬并不多，但斥候來報，對方二十八宿旗迎風(fēng)烈烈，樹動鳥飛，塵土紛紛，當(dāng)是大軍壓境。
“猛將之氣，精白沖天，如堤如阪，林木山顛，黑中赤前，上赤下連。主公，屬下觀之對方之氣勇猛非凡，軍中將士也多避公孫家名望有所踟躕，我們豈不是該避其鋒芒為上策？”第五扶引的謀士詳觀敵方之氣后，為他進(jìn)言。
第五扶引不緊不慢，手中捻著一串佛珠：“先生何必驚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先生前年為我卜卦，信誓旦旦某身加紫氣，今日又何故不信某？公孫家驍勇，我軍中將士也未嘗不有智勇雙全者。
從某成為亂臣賊子的一刻，便知道此路艱辛，此刻尚未大軍壓境，軍心不可亂�！�
“先生既觀對方士氣，昨夜可曾觀過天象？昨夜火星犯之，大將或隕，說不定公孫燼會把命留在這里�！睜I帳被豁然掀起，聶照笑吟吟地走進(jìn)。
第五扶引這才不復(fù)方才的平靜，起身問：“你怎么來了？”
“前幾日探子才得到消息，公孫燼帶了一股人朝著你這邊而來，又調(diào)動了撫西和蒼南附近的駐軍，為的就是打你個措手不及，如今剛過完年，我怕你短時間內(nèi)無法整飭軍馬輜重，所以前來支援�！�
“你就不怕他們偷襲撫西，你留小瑾自己在那里？”只要不是耳聾眼瞎，都能得到這些消息，第五扶引擔(dān)心的是姜月。
“怕啊，所以我探到了消息并未告訴你，就是怕打草驚蛇，讓他們掉路撫西。你不必?fù)?dān)心姜月，此番她留守?fù)嵛�，有王野等人陪她坐�?zhèn)。撫西與蒼南緊鄰，你陣前這些人大概就是全部了，再多一發(fā)兵便會被我們知曉�！�
聶照聳肩，滿不在乎的模樣。
第五扶引不知道用什么心情面對他好，只意味不明說：“那倒是謝謝你前來支援的善心了�！�
“一家人，不客氣，你要是死了誰來主持我們婚禮不是？”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第五扶引懶得同他做口舌之爭，二人迅速部署，共同迎敵。
此戰(zhàn)必不能讓朝中獲勝，聶照為了穩(wěn)妥起見，才帶人前來，第五扶引與他所想一致，并未客氣。
公孫燼擅長借勢，以勢逼人，他所擺開的迷天九星陣內(nèi)含騎兵八隊，步兵八隊，一正間一騎為圓陣，公孫燼駐于中央統(tǒng)領(lǐng)全陣，天兵天將環(huán)繞四周，傳令官于外圈奔波，眾士卒搖旗高呼，陣隨旗動，喊聲地動山搖，氣壯山河，兼之馬蹄踏得地面雷動，驚鳥動獸塵煙漫卷，壓迫感十足。
此陣陣眼易尋，但氣勢難破，要破此陣需非常之決心和異常之無畏，公孫燼顯然是想用此陣打壓他們的士氣。
第五扶引指尖在輿圖上輕扣，點一副將：“謝蚩你去�！彼聪蚵櫿眨櫿找膊缓貌槐硎�，當(dāng)即也點：“牛力。”
此二人勇莽，似乎天生比旁人多了一個膽子，是破陣的不二人選。
……
這是姜月第一次真正脫離聶照獨當(dāng)一面，比起守衛(wèi)撫西的安危，人心安穩(wěn)最要緊，這次聶照交代給她的任務(wù)之中最重要的，就是處理一些心懷不軌之人，這些人藏身在撫西六城的官員之中，是誰他們心中明鏡，還是真是朝廷的好走狗。
往日里雖察覺有人暗中散播惶恐，但卻不能輕易動手，罪名說重不重說輕不輕，往小了說是膽子小杞人憂天，往大了說是煽動內(nèi)亂。
殺之易有人埋怨他們暴戾不公，不殺卻達(dá)不到殺雞儆猴的作用，不如留待養(yǎng)成一遭處決，如今朝廷發(fā)兵蒼南，聶照領(lǐng)兵前去支援，是個極好的機(jī)會，對方必定會趁著撫西無主，大肆動作。
姜月的任務(wù)就是趁機(jī)揪出對方，殺一儆百。
聶照沒走兩日，城中的流言就已經(jīng)甚囂塵上，無非是公孫家出山，情況不妙，朝廷絕不會放過像聶照他們這樣的亂臣賊子之類的話。
小瓦把消息傳給姜月的時候，她在書案上臨摹字帖，滿意地點點頭，事情果然如他們預(yù)想的一般進(jìn)展了。
不過兩天，大街小巷就又傳出了聶照在蒼南一戰(zhàn)之中身受重傷的傳言，都督府急急忙忙辟謠，卻有人意外瞧見了姜月眼眶紅紅，臉色蒼白的出現(xiàn)在府前，就連往來的軍中人士都頻繁了，甚至還秘密召了木匠。
所有人心中都為之一寒，有了個不太好的猜想，卻不敢言說。
此時城中忽然一夜炫風(fēng)似地刮起了流言蜚語，說聶照已經(jīng)在蒼南一戰(zhàn)中重傷不治，即將歸西，還有謠言說朝廷大軍勢如破竹，馬上要攻破蒼南，隨后就要攻打撫西，俞傳俞烈，都督府屢禁不止，甚至為此將人下獄。
越是著急，就越是要掩蓋什么，不說百姓，就連官員也惴惴不安，若朝廷真將撫西收歸，他們這樣的人不死九族都算是好的了。
他們紛紛向都督府遞帖子，卻得到閉門謝客的消息，甚至有人看見都督府的家臣，都趁著夜色卷著包裹跑路了。
一時氣氛更是詭譎云涌。
阿葵和阿梅拎著包袱，趁著夜色鬼鬼祟祟在都督府繞了一圈，兩個人臉上驚恐防備的表情十米開外都讓人看得清楚，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在做壞事。
姜月站在閣樓上，表情欲言又止，和阿蘭說：“下次這種事情，別找他們兩個了，這演技……”
阿蘭沉默，隨后也沉重點頭。
輿論接連又發(fā)酵了三五日，從聶照走那日算起，他或死或傷的流言已經(jīng)傳了十幾日，掐算著時間差不多，姜月終于在一個夜晚，點亮了整個都督府的燈籠，眼眶用蔥水熏得通紅，召集了六城的主要官員。
這還是聶照走后，都督府第一次這么大明大亮的。
所有人看到姜月通紅的眼睛，慌亂了好幾天的心更是提到嗓子眼。
李護(hù)不在，是李寶音替他前來的，她一個箭步上前，問：“六城之中流言四起，姜千戶此刻召集我們前來，難道就沒有什么要同我們說的嗎？”
姜月斂眸，似乎失去力氣，疲憊道：“而今撫西和蒼南生死存亡之際，在座的各位都是心腹，此刻也沒有什么是不能說的了，此番公孫家親自前來討伐，難免……”她欲言又止，“如今前線糧草匱乏，還請諸位不吝，大開府庫用以支援�！�
堂下眾人心有戚戚，但如今他們和聶照是一條繩上螞蚱，聶照死了，他們也蹦跶不了幾天，自然應(yīng)允。
只有兩人垂手而立，不置一詞。
姜月目光一瞥，厲聲問道：“王太守與郡丞為何不說話？”
“庫中無糧可放，千戶恕罪。”王太守拱手，動作比起往日的諂媚，多了幾分敷衍。
“無糧可放？那太守邀買人心，蠱惑視聽的時候，倒是出手闊綽��！”姜月拔出佩劍，架在王太守的脖子上。
對方絲毫不懼，對她這個小女兒家十分輕蔑，手端在袖中：“我如何蠱惑視聽了？我所言哪句是假？還請千戶明示�！�
郡丞依附著王太守，此刻面對姜月也絲毫不虛，聶照不在，她就是個紙老虎，有何可懼：“無論按照律法還是軍規(guī)，此刻千戶您把劍架在太守的脖子上，已經(jīng)是大大的不敬，可下獄！太守大人心善，不與你這等小女孩計較�！�
姜月也不氣，只是把劍從王太守的脖子，挪到了郡丞的脖子上，冷著臉割破了他心臟前的衣服，在對方嚇得六神無主之時，才緩緩開口：“果然虛長些年歲，臉皮就是厚，大人們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將人押上來。”
姜月一聲令下，侍衛(wèi)便押著四五個衣衫蓬亂的犯人上前，正是王太守買通了，派遣去散播流言之人。
作者有話說：
好！我調(diào)整好了！可以恢復(fù)二更了！感謝在2023-10-01
02:00:25~2023-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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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二更◎
王太守神情倨傲，
完全沒有正眼看他們的意思。
那幾人慌了，連忙叫起來：“大人，大人救我們��！我們是聽了您的吩咐才行事的，
您不能不管我們��！”
“是啊，是您叫郡丞給我們傳遞的消息，怎么能現(xiàn)在裝作不認(rèn)識呢？！”
“我何曾讓你們傳播過謠言？不過是隨口一說，竟讓有心之人大做文章，
主公啊！你睜開眼睛看看，
你不在，
什么人都能欺負(fù)到我們頭上了？還沒有王法？”郡丞痛呼一聲跪地，又哭又喊。
“誰能證明此事是本官指使？難保不是有心之人污蔑，
也不知道姜千戶居心何在，要污蔑我這等忠心耿耿之人，
老臣不服！此事該等主上回來，
讓他裁斷，
才不至于冤假錯案，傷了忠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