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邵靜阮不敢置信,她抬起手臂,借著燭光撫上姜月瘦削發(fā)灰的臉頰,還有布滿血絲的眼睛,干燥出血的唇,指尖都在顫抖,溫柔秀美的臉上都是失措,眼淚和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滾落:“你,你讓我,讓我好好,好好想想……”
姜月就站在她面前,一動不動,任由她細瘦冰涼的手握著自己的手,她在發(fā)抖。
姜月透過她的眼睛,幾度看到她下定決心時候的堅毅,轉(zhuǎn)瞬卻又被猶豫所替代。
蠟燭燃了一夜,直到天明,姜月也站到了天明。
她的眼睛愈發(fā)紅了,邵靜阮的眼睛也布滿血絲。
最終,邵靜阮還是搖頭:“對不起,我下不定決心。但我允許,你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你可以做你想做的……”
姜月愣了一下,對方已經(jīng)抽出她袖口的匕首,邵靜阮轉(zhuǎn)身貼在她懷中,握著她的手,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
“我沒那么勇敢,但我不希望有人喪命,我的印信在第二個抽屜里�!鄙垤o阮第一次做出這樣離經(jīng)叛道的事情,她的聲音都在發(fā)抖,這已經(jīng)是她循規(guī)蹈矩三十年來,做得最瘋狂的事情了。
姜月理解她,這雖然是掩耳盜鈴,卻代表邵靜阮愿意幫助自己,她松開匕首,邵靜阮這個人質(zhì)自己幫她舉著匕首。
她去找了些紙張筆墨,遞給邵靜阮:“我說,你寫�!�
隨后,姜月揣著帶有邵靜阮印信的紙張,令門房放進了十幾個新買進來的小廝,管家給他們安排了職位,在后花園灑掃。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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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7
章
◎清民◎
中都的守備已經(jīng)完全空虛,
那么多人圍聚在中都外,若是大舉攻城,不出兩日,
就能完全將中都收入囊中。
但實際上人心貪婪,欲壑難填,還未真正入城,便因皇位歸屬問題,
率先起了爭執(zhí)。
天下豪杰,
無不想問鼎中原,
成就霸業(yè),但皇位只有一個,
加之城中守備空虛,他們無須擔(dān)憂內(nèi)訌之時會被反撲,
所以這些人在城外,
先殺了個鮮血淋漓。
城中百姓日日聽著外面的喊殺聲,
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孩童日夜啼哭。
最終滿地斷壁殘垣中,只剩下四個旗幟,
他們是這次幾十個諸侯混戰(zhàn)中的優(yōu)勝者,因為實力相當(dāng),所以不敢再起兵戈,
只能暫時修睦,
待進城之后,
再商議皇位的歸屬。
距離皇位只有一步,這種熱血沸騰的感覺古往今來少有人能體會,
四人興致昂揚,
意氣風(fēng)發(fā),
滿目帶著必勝的決心。
“陛下,降吧!咱都是大雍的老百姓,會厚待城中百姓的!”
“別惹得生靈涂炭,對不起百姓祖宗!”
“現(xiàn)在獻降,還能封侯拜公,您還能繼續(xù)練您的丹藥,豈不快哉?”
“再不獻降,我們可就要攻城了!”
四諸侯親自叫門,城前寬闊的平地將他們的聲音傳播、回蕩,愈發(fā)加深了城破的陰霾。
片刻后,城頭上出現(xiàn)了一排士兵,共五人,分別挾持著一個哆哆嗦嗦,面如土色的百姓。
四位諸侯立刻變了面色,警惕地打量他們。
果不然,那士兵開口了,向下大呵:“爾等若敢再向前一步,便殺城中百姓五人!還不速速退后!”
四人驚疑不定。
陳氏提議:“若我們真前進一步,他們便要殺五人,我等就算奪得天下,豈不是遭萬世唾罵?”
黃氏道:“哼,嚇唬人的罷了,他們?nèi)羰歉覛傩�,豈不是也會遺臭萬年?”
四人猶豫之間,之間墻頭血肉橫飛,五個百姓頃刻間便被抹了脖子取掉性命。
他們大驚,當(dāng)即下令后退三里。
畢竟想要皇位是真,留下千古罵名還不如讓他們帶著全家老小投井。
朝廷的大軍橫在積風(fēng)谷,黃賢不攻,只拖延,耗著他們。
撫西本就與公孫既明那一戰(zhàn)耗盡了大半的氣數(shù),黃賢這樣迂回的打法,于撫西來說耗不起,于已經(jīng)心力交瘁的聶照,也耗不起。
劉將軍年事已高,要鎮(zhèn)守逐城,以防勒然趁機突襲。
牛力勇而無謀,此時撫西的百姓才是重中之重,因此聶照這次并不在陣前。
第五扶引才平水患,拆了大壩上的火藥,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卻愈發(fā)精神矍鑠,骨相分明,他強撐著一口氣,帶兵從直道突襲,接替早已筋疲力盡的撫西將士。
按理無論在外人眼中還是他們自己看來,都應(yīng)該對彼此有些防備,至少不能讓他們帶兵在腹地橫穿,但聶照卻大開城門,方便他們在最短的距離抵達戰(zhàn)場。
上次他和聶照在戰(zhàn)場上并肩作戰(zhàn),還是攻打勒然的時候,回想起來已經(jīng)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第五扶引勒馬,在聶照面前停下,含笑問:“你真不怕我趁你兵困馬乏,借機占了你的城,砍了你的人頭?”
聶照攤手:“那你且等著她回來砍了你�!�
第五扶引:“真是恃寵而驕啊,”他愣了一下,見聶照臉上遮著地銀色面具,問,“臉怎么了?”
聶照下意識扶了下面具,避過他的目光:“關(guān)你什么事,快滾!”
第五扶引不再追問,也猜到了,淡淡笑著說:“要失寵了?色衰而愛馳啊,不過我還是勸你,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男人還是修德為上,你的德行,還有的要修,尤其口德~”
聶照未來得及罵他,人就已經(jīng)遠去了,還囑咐他,蒼南或許還有殘余的火藥,記得幫忙收收尾。
——
比起撫西,沃東完全不在姜月的掌控之中,這里但凡稍年輕點的男人,以前外出經(jīng)商,現(xiàn)在都上了戰(zhàn)場,以前女人留守在家,現(xiàn)在女人依舊留守在家,只是比起姜月剛走那年,她悄悄傾聽的繁華,衰敗許多。
周圍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若真有什么細作,不止姜月危險,她們也危險。
這些日子,姜月就連晚上睡覺,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敢徹底睡踏實了,稍有動靜就會驚醒,跟熬鷹似的,邵靜阮一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看著都心疼。
她嘆氣:“你父母要是知道你這樣受苦,指不定心中多難受呢。”
姜月笑了笑:“他們都死了�!�
邵靜阮忍不住用帕子擦擦眼淚,更心疼了,雖然因為自己的懦弱幫不上什么忙,但還是日日叫著廚房給她多做好吃好喝的。
一連著在府上搜了幾日,總算發(fā)現(xiàn)些蛛絲馬跡。
姜月連忙帶著邵靜阮前去。
府上下人都驚奇,夫人什么時候換了個貼身丫鬟?這丫鬟生得倒是漂亮,就是跟山匪一樣,不修邊幅,一股戾氣,關(guān)鍵夫人對她還言聽計從,任誰都想不到這樣瘦弱的姑娘,“挾持”了他們的夫人。
姜月這一身戾氣都是困出來的,換誰熬個半個月,不死都算奇跡。
不知是巧合還是刻意的,細想起來,北邊兒和東邊兒分而化之,屆時已經(jīng)一團亂,又只剩下了婦孺,因此火藥的事就不需太周折,西邊和南邊還是一個整體,所以更周密。
姜月明顯能感覺這處的線索找起來容易些,她原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此刻看來多半不必。
只是她越想越心驚,若真是這樣,廣平這個女人也過于可怕了,一開始的一切,竟都在她的計劃之中不成?
她若真有這手段,早早做個女皇帝都輕快,何必要這樣大費周章呢?
他們沿著找到的線索細細探尋,在書房發(fā)現(xiàn)了一處暗室機關(guān)。
邵靜阮都有些吃驚:“我們在這里許久了,從未發(fā)現(xiàn)過竟然暗藏玄機�!�
姜月仔細回憶歷任燦州太守,自八年前,就一直是一個人,似乎是黃賢一黨的,這個暗室應(yīng)當(dāng)就是他修建的。
她先投石問路,瞬間亂箭齊發(fā),嚇得幾人一身冷汗,不敢有所輕視。
箭矢之后,密道中又懸著銅絲,如果沒有剛才的一番試探,闖入的人遇到箭矢,必然會飛速穿過,正好被這些肉眼難以察覺的銅絲割斷喉嚨。
再往里走,道路便變得曲折,從墻壁的泥土看,這個密道至少挖了五年以上,下面幽暗狹窄,卻異常干燥,漸漸能聞到一股硝石的味道。
他們從進來開始就一直不敢點火把,除非真的嫌命太長,姜月要走在前面,小瓦當(dāng)仁不讓把她攔在身后,他們只能靠著感覺一步一步摸索探尋,好在因為干燥,里面并沒有蝙蝠老鼠蛇蝎之類的活物。
由此看來,這一定是上一任太守在的時候所挖的,他是黃賢的人,卻從五年前就開始幫廣平匿藏火藥,而廣平這次點了黃賢做將,帶兵去撫西……
這種種跡象都表面,黃賢應(yīng)當(dāng)是廣平的人。
黃賢在朝堂上攪弄風(fēng)云這么多年,他若真是廣平的人,廣平若要進京代政,進而掌權(quán)豈不輕而易舉?而且黃賢入朝的時候,廣平才多大?不到二十歲吧。
廣平公主啊,你心之所求到底是什么呢?難道籌謀數(shù)載,真是要天下人死嗎?
越往下探查,就能發(fā)現(xiàn)地道里逐漸有火藥的粉末,刺鼻的氣味也越發(fā)變得重了,道路狹窄,沒有空氣流通,他們呼吸困難,走了幾十米,還未真正找到火藥,就已經(jīng)頭昏腦漲,不得不退出地道。
他們還找了倒斗的大牛,此刻正用上了,對方根據(jù)地下走出的距離,結(jié)合星辰,在地上找出了位置,只是地下已經(jīng)有了火藥粉末,挖掘就需要小心再小心,避免摩擦引燃這些火藥殘渣。
且只能在白日進行,夜里沒有光,點火把必然是不成的,燒著了炸藥都得死。
姜月只得“威脅”邵夫人,又寫了封手諭,說請了天師算命,要在花園中修建一座涼亭,幾個小廝白日里就在花園挖坑,給涼亭打地基。
姜月這里沒有耳目眼線,不知道中都早就亂了套。
朝廷那殘殺百姓以退敵的法子奏效了一段時間,徑直將人逼退了十里有余,可他們怎么甘心煮熟的鴨子臨進嘴之前飛了?
但又怕史書留下罵名,權(quán)力之下,人都會變成野獸,為了玉璽尚能自相殘殺,何況唾手可得的皇位。
此時的人命,在他們眼中已經(jīng)算不得人命了。
都打定了一將功成萬骨枯的主意,狠下心,他們四人開始封鎖中都所有出口,無論是水道還是旱路,就連聯(lián)通城內(nèi)的河流都要人嚴密把手,防止有百姓逃出,一但有逃出者,格殺勿論。
凡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們是要強攻清民。
只要攻進去,把城中所有的百姓都殺光,無一活口,知情人都死了,那就不會有罵名了,到時史書一寫。
第五皇室已知窮途末路,遂憤殺庶民隨葬,義士不忍,乃舉兵攻城,然事已晚矣,城人俱不存。
把殘暴之舉推到第五家身上,史書流傳個幾代,他們就干干凈凈清清白白了。
作者有話說:
主角團:我們在這個世界里顯得正常的有些格格不入。
累死了,寫了一晚上,加起來寫了一萬三,這就是古早文里貧窮小白花女主拼命打工賺錢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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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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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不見了◎
各家在中都都有探子,
第五扶引的探子按照習(xí)慣,將中都傳來的線報第一時間送到了蒼南。
第五扶昌一直對自己病病歪歪的身體深感厭,因為不能幫上忙而愧疚。
思及他是由顧皇后帶大的,
在京畿中也多涉政事,第五扶引臨走時將蒼南政務(wù)托付給他,并命自己的親信輔政。
開始這些謀士門客并不相信他這樣病病歪歪的身子,能發(fā)揮什么作用,
不過哄孩子玩罷了。待他批了幾個折子,
談了一番見解,
眾人才正色,不敢小瞧于他。
陛下那糟心爛肺的水平絕無可能培養(yǎng)出這樣有見地的孩子,
一看就知是顧皇后教導(dǎo)有方,他們對這個早已經(jīng)故去的女人,
更多了幾分敬佩和惋惜。
聶照回來了,
他向來不愛帶李寶音玩,
兩個人見了面也是大眼瞪小眼吵架,李寶音在撫西那里幫不上什么忙,便跟著胡玉娘來蒼南,
幫第五扶引處理他不在時一些零七八碎的爛事。
胡玉娘見著第五扶昌哭得眼睛都腫了,明眼人都能瞧出這個孩子時日無多,卻不敢勸他多歇息。
這仗是打了一場又一場,
軍需和糧草總跟不上,
她在佛前跪了兩日,
又捐了半數(shù)身家出來。
看的李寶音都替她肉疼,想起當(dāng)初和勒然打仗時候,
她也差不多把家產(chǎn)都捐干凈了。
胡玉娘倒是沒覺得有什么:“我這一生沒有子嗣緣分,
該享的福的都享了,
留下那么錢也沒用,總歸老娘我有的是本事手段人脈,就算捐他個一窮二白,照樣有本事東山再起。聶照那個人雖然嘴上不積德,但是人還算有點良心,不會把我敲骨吸髓后撇開的�!�
她說得自信,李寶音也好奇,問:“一開始怎么想著做生意?這女人能把生意做到您這種地步上的,還真沒幾個。您看著喜歡孩子,怎么沒自己領(lǐng)養(yǎng)一個或生一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