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像一只小小的撲騰著羽翅的小鳥。
施辭嘗到一點被忽略的感覺。
挺陌生的一種感覺。
她撩了下長發(fā),抿嘴笑了下,有點意思。
隔天第四節(jié)
沒有課,唐啁回到宿舍,睡得晚起得早,有些疲勞,爬到上床。
接近中午時刻,有點日光從陽臺門的上的窗子慢悠悠地趴進來,剛來就來到了她的床邊。
唐啁把兩條腿埋進被子深處,一本狄金森的詩詞攤開一半滾在被子外,她已經(jīng)睡著了。
許是有點著涼,她睡得很沉,仿佛做了很多夢,夢里有很多的聲音,腳步聲,來來往往,走走停停。
某個瞬間,半夢半醒,她有點迷糊,不知身在何處,睡在哪張床上。
是很小時候她的小房間那張小床上嗎?上面媽媽給她手工做的印有紫色薰衣草床單,有陽光曬過的味道。
還是深夜在媽媽病床旁邊十五塊錢租一晚的那種簡易折疊床上,比醫(yī)院的床要矮很多,舉目看到的是白色的床單,聞到的是微微刺鼻的消毒水味。
還是在那個酒店的房間里,陌生的香氛,柔軟舒適的床上……
是張梓楠推門而入的那“嘣”地一聲,讓她徹底清醒過來,意識到她是睡在學(xué)校的宿舍的床里。
“唐啁,快起來吃飯啦!”,張梓楠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進屋,亮聲朝她喊。
唐啁坐起來,揉揉頭,問:“你給我打飯啦?”
“對,剛才下課我不是碰到你了嘛,你說要回宿舍,我就猜你肯定中午又要吃面包了!快下來吃!我給你打了二飯二樓的酸甜排骨和鹵雞腿!還裝了一碗湯回來!”
張梓楠是北方人,比唐啁高好幾公分,戴一副圓圓的眼鏡。個性爽朗,長相又甜,一看就是那種家風(fēng)開明生活平順的家庭里養(yǎng)出來的女孩子。不嬌氣,不做作,又貼心乖巧。
20歲的人生里做過最叛逆的一件事就是不顧父母的反對執(zhí)意不與高中的男友分開,兩人一起努力考上了南方的?l城大學(xué)。
從此天高任他們倆雙宿雙飛,父母不但沒有了反對了理由,也沒了干涉的空間。
唐啁喜歡她身上的客觀,她想她在大學(xué)里總不能沒有一個朋友,自父母相繼去世后,她的內(nèi)心仿佛是一座荒蕪的孤島。周圍人來來去去,沒有人能與她接壤。
張梓楠見她坐在上床,臉上有點茫然,微微蓬松的黑發(fā)的長度剛好掩住晶瑩的耳垂。
她的宿友總會露出這種淡淡的憂郁。
她眼睛很大,瞳仁很黑,左眼的下眼瞼中間有一顆淺淺的痣。
那憂郁的眼波流動,那顆痣仿佛一顆楚楚動人的淚。
就連同年齡愛比較長相的同性都覺得我見猶憐。
也只是一瞬之間,唐啁已經(jīng)下了床,去洗手準(zhǔn)備吃飯了。
張梓楠猛地想起什么,“對了!你是不是又沒通過施海的微信,他來找我了!你知道昨天撞到你的那個人是誰嗎?是他姐姐!咱們學(xué)校里經(jīng)管學(xué)院的教授!
”
“……”
唐啁表情有點驚訝,然后又恢復(fù)了,“你跟他是微信好友嗎?”
“……原本不是的。”張梓楠嘆口氣,“那個……方修齊跟他經(jīng)常一起打球,哎然后這個學(xué)期他不是搬宿舍嗎?搬到厚德樓去了,跟施海同一棟樓了……”
方修齊是張梓楠的男友。
張梓楠還擔(dān)心唐啁會生氣,施海實在是太費心機了,唐啁倒沒有,只是疑問:
“他找你做什么?”
張梓楠笑:“他說他姐姐害你摔跤,感到很抱歉,他請你吃飯,替他姐姐賠罪�!�
唐啁沒有說什么,轉(zhuǎn)身在書桌前坐下。
張梓楠給她打的兩個菜是二飯二樓最受歡迎的,很快就會賣光。她還很貼心的多打了一盒白米飯。張梓楠不嫉妒她的長相,倒是嫉妒她這么大的胃口,卻是不會長胖的體質(zhì)。
唐啁看著飯菜心有點暖,難得地對張梓楠說出一句真話,“其實……我連施海長什么樣都不太記得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他上個學(xué)期在我們面前幾乎晃了一個學(xué)期!”
這當(dāng)然是夸張的說法,不過也差不多了,“他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多少女生等著他的青睞,你這話在我面前說就好了,出了外面我怕你被別的女生打!”
唐啁默默地吃飯,過了一會,問:“他還有姐姐?”
張梓楠嘆笑道:“你是真的不關(guān)注他呀,我之前好像有跟你說過吧?他姐姐施辭,斯坦福大學(xué)的博士,就在經(jīng)管學(xué)院任教,他們爸,施秉承,是很有名的經(jīng)濟學(xué)家,他們媽媽,好像以前是當(dāng)記者的……”
施辭?
施海?
唐啁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一張勾唇而笑的臉,在昏暗的路燈下都能夠透出來的一種嫵媚多姿的氣質(zhì)。
她又去回想施海的樣子,不太記得具體的相貌,但印象中他有一種鶴立雞群的少年意氣。
他們姐弟,真的是想象中那種優(yōu)秀家庭才能蘊養(yǎng)出來的孩子。
離她太遠了。
唐啁搖搖頭,“不用了,你就說我不介意這件事,也沒有傷到,不用請我吃飯�!�
張梓楠嘆了口氣,“行吧�!�
她們也不再就這個話題說下去了,隨后聊了幾句其他的。
唐啁吃完飯,和張梓楠打掃了下宿舍,便關(guān)門,各回各的床準(zhǔn)備午休。
午休時間整棟宿舍樓都處在一張很平和的寂靜之中。唐啁沒有多少睡意,她側(cè)過身,剛才的那本詩選還打開著,上面有一首英文詩:
“希望”是帶有羽毛的東西,
它棲息靈魂中,
唱著無詞的曲調(diào),
永不停息。
在暴雨中聽起來最美,
令人痛心的是這樣的風(fēng)暴,
困窘著這溫暖著多少人的小鳥。
我曾在最陌生的海上,
在最高冷的陸地上聽到它的歌聲,
它卻從不向我索取些微的面包。
!
第4章
施辭今天沒課,但她心情不太美好,原因是她接了母上大人的電話。
施辭認為年輕時候的母上大人非�?幔緛硎悄戏窖虺侨�,跑到北方的冰城讀書,畢業(yè)后當(dāng)了好幾年的旅游記者,把大半個中國走了一遍,什么地方的方言都能說,什么好玩的都見過,一支筆下的文字妙趣橫生。最后在?l城與她父親一見鐘情,從此定居?l城,工作,結(jié)婚,生子。
退休之后又是更年期,丁女士迎來了人生兩個不可避免的危機。頭一年還好,她都不在家呆著,帶著自家老頭兒把國內(nèi)沒走過的地方都走了,第二年開始去國外溜達,但年紀大了不能長時間環(huán)游,于是就閑了下來,等老年廣場舞和合唱團都玩了一遍后她開始無聊了,更年期癥狀出來了,實在受不了了。然后她做了一件事――打電話讓施辭回國。
當(dāng)過記者和編輯,一輩子搞筆頭創(chuàng)作的丁妙意女士口才特別厲害:“其一,我可不想要外國媳婦,什么ABC外黃內(nèi)白的香蕉人也不要!
其二,你是我女兒,是我貼心的小棉襖對不對,那隔了個太平洋算什么小棉襖?那是斷了線的風(fēng)箏,脫了韁的野馬,煮熟飛了的鴨子!”
被稱為風(fēng)箏&野馬&熟鴨子的施辭:“……”
施辭:“丁女士你的文采是真的好……”
丁女士:“只要你回來,我保證不干涉你私生活,別人要敢多嘴,你放心,你老娘絕對沖在你前面!”
施辭:“丁女士你怎么了?怎么就突然就認老了……”
丁妙意女士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悲從中來,“嚶嚶嚶一眨眼就57了,嚶嚶嚶,黃土埋半身,小棉襖也不在身邊,心拔涼拔涼的……”
施辭:“……”
施辭:“我回來還不行嗎?”
回來后,丁女士還真做到了她說的,情緒也暫時保持了穩(wěn)定,繼續(xù)跳廣場舞,繼續(xù)去合唱團,繼續(xù)和施老頭秀恩愛。
那也沒什么,施辭施海知道他們父母感情一直很好�?山衲赀^完年,丁女士年紀滿60歲了,她突然想到別的事了。
她想當(dāng)奶奶了。
施海還在讀書,這個重擔(dān)自然就落在了施辭身上。
施辭毛骨悚然:“你該不會不知道我不僅不能無性繁殖,‘有性我也繁殖不了吧?”
丁女士:“……我當(dāng)然知道啊,你趕緊戀愛同居,然后到外邊找精子銀行啊,混血寶寶太可愛了!”
施辭嚇得花容失色。
丁女士奇怪了,“你該不會以為你是同性戀就不會被催生吧?”
“怎么了,我都不能有女婿了,那我要個孫子孫女有什么過分的地方嗎?”
“怎么了,我都不能催婚了,我還不能催生��?”
施辭:“……”
施辭落荒而逃,過完年就待在學(xué)校到現(xiàn)在開學(xué)一個多月了還不敢回家面對丁女士。
可是――
這天早上,施辭看著手機嘆氣,不得不接起來。
“阿辭啊,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丁女士的語氣聽上去還算和藹的。
“什么日子?”施辭飛快地想了一下家庭成員的生日和紀念日之類,都不是今天。
“今天春分啊!”
“��?哦,然后呢?”
“什么然后?春分適合農(nóng)作物的灌溉和播種,對于人來說,春天到了就要談戀愛處對象。你
你什么時候把女朋友帶回來?”
“誰跟你說我交了女朋友?”施辭面色不改,“小海?”
“你別管誰,你什么時候帶她回來見家長?”
施辭暗暗在心底給施海記了一筆,然后說:“分手了。所以也不用見了�!�
“分手?為什么?”
施辭感到頭痛,“丁女士,能不能不談這個了……”
“你能不能別整天惦記著我,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的傻兒子!”
“小海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他上大學(xué)的時候我給他了十六個字――尊重女性,好好戀愛,別忘學(xué)習(xí),記得戴套。我覺得就夠了!現(xiàn)階段他也不需要太多的關(guān)注,需要的是你!”
我也不需要,請不要太關(guān)注我!
施辭嘆口氣,“我知道這十六字方針的,您真是有才華!……對了,布丁呢?它體檢的時間是不是要到了?”布丁是他們家一只二哈,公的。
“那只傻崽,能吃能跑,又粘你爸,我才不用管它,你不要岔開話題�!�
“你不要嫌我??嗦,我關(guān)心你多過弟弟們,一點都不重男輕女!”
施辭苦不堪言地在心里說――拜托您老人家重男輕女一點好不好?
每次跟母上大人說完電話,施辭都會覺得自己臉上憑空長了幾條皺紋。她決定以后不到萬不得已就不回家去見父母了。
掛上電話,她開車出門,路過行政樓,正好停下去行政處辦點事情。
在行政處和幾位辦事處的職員聊了幾句,她回到車的時候,意外地看到了一個身影。
很熟悉。
今早也難得日光極好,頭頂天空綻開大方明亮的藍,校園里鳥語鶯鶯,葉蔥花香,這一切都給那個身影打好了極好的光。
真是巧。
施辭再次感慨。
?l大占地面積大概有6000畝,學(xué)生應(yīng)該有六萬人。這個主校區(qū)差不多三千畝,學(xué)生也有兩萬五到三萬。
怎么她們就能一遇再遇呢?
還真的跟我們施家有點緣分呢。施辭想。
那女孩子站在她車旁,手里捏了一張紙,旁邊是她的自行車。施辭掃一眼,極其普通的車,不能折疊,顏色舊舊的,可能還是二手的。
許是察覺到有人靠近了,那女孩子偏頭望了她一眼。
雙方都有點發(fā)愣。
唐啁今天出門不順,一邊騎車一邊戴著耳機背單詞,為了避開山地自行車社團的幾個男生,又是下坡,沒控制好重心,車把劃到了一輛車。
呲地一聲。
唐啁心都抖了一下。
她放好自行車,仔細打量,還挺長的一道,在奶白色的車身上特別醒目。
唐啁甚至都不認得是什么車,繞了車子一圈看到車標(biāo),拍了一張照問張梓楠。
張梓楠:“完了,保時捷718cayman,這款差不多要80萬,你逃吧。”
就在行政樓附近,有不少攝像頭。
逃不了。
何況確實是她的責(zé)任。
唐啁從包里翻出筆記本,撕下一張,蹲下來墊在包上寫,“我是外國語學(xué)院英語系的學(xué)生唐啁,我的學(xué)號是xxxxxxxx,騎車的時候不小心刮到了您的車,實在對不起!如果需要賠償?shù)脑�,請您�?lián)系我,我的手機號碼是135xxxxxxxx,微信號也是�!�
寫完她拿著紙查看有沒有可以貼的地方,就聽到了腳步聲。
她沒認錯的話,這個女人是施海的姐姐?經(jīng)管學(xué)院的老師?
叫什么來著,對,施辭。
然后張梓楠對他們施家的一番概述又涌進她腦海里。
唐啁無意識地抿了下唇,不知道怎么開口說。
眼前的女人太高了,他們一家都這么高嗎?
還有足下高跟鞋是細跟,有十厘米了吧?
淺灰條紋襯衫,棕咖色高領(lǐng)內(nèi)搭,深灰色素色闊腿褲。這樣的搭配,駕馭不好很像病人服,
可穿在她身上很瀟灑,就像模特一樣。
“唐同學(xué),”女人彎著薄唇,“我們又見面了哦�!�
唐啁抿了下唇,“施老師,對不起……劃到了您的車�!�
看來彼此都知道誰是誰了。
這樣才有意思。
施辭漫不經(jīng)心地瞥一眼自己車上的劃痕,把視線落在了女孩烏黑的發(fā)頂上,又從她光潔飽滿的額頭落下。
奶油似的輕盈柔嫩的肌膚,筆挺微尖的鼻子,黑亮葡萄的眼眸,小小的微腫的櫻桃唇,以及纖弱骨感的身架。
如果說在食堂的第一面她看到的是全輪廓的遠景,在校道第二面她看到的是模糊的近景,那么此刻她看的是高清無碼的特寫鏡頭了。
那小子,品味什么時候這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