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唐啁看得喉嚨發(fā)梗，愈發(fā)心亂如麻。
一條信息似乎根本無法完全闡述完施辭想要說的話，她再一次發(fā)過來，“七月你要去夏令營了，希望不要影響到啾啾的心情和發(fā)揮，當(dāng)然我知道不會的，我更希望你什么都不要想了，也暫時把我們的事情拋在一邊。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也對你很有信心，期待聽到你的好消息�！�
她不止是她的女友，還是她的大姐姐。
唐啁擦起了眼淚。
她一直是這樣，對她這么好，怎么像是會去一夜情的人？
她不是對一夜情有偏見，她就是有點接受不了施辭有這樣的一面。
她有個多年深愛的前女友，那畢竟去世了，對于她來說，好像是施辭的上輩子，她不介意。
那個來找她的前女友，雖然有點膈應(yīng)，但還好。
也許她還有別的她不知道的前女友，別的她不知道的事情，唐啁第一次覺得她不太懂施辭，不太懂這個世界，甚至也不太懂自己在介意什么，真要說出來，她做的事情不是更不堪嗎？
唐啁解不開心里的結(jié)。
她只能先不去想。
七月中旬唐啁去參加了邶城外國語大學(xué)的夏令營，其實一直在考慮本校保研的，只是對于外語專業(yè)的學(xué)生來說，邶語是難以抗拒的的誘惑。
短短幾天，她參觀了校園，聽了幾個講座。筆試那天我狀態(tài)不錯，自覺答得很不錯。主要是面試，有好幾個導(dǎo)師，其中一個是高翻院的院長，業(yè)界非常有名的老師。
唐啁感覺自己的面試時間都比別人長很多，幾個老師輪流著問問題，很和藹，對她也親切。
等她出來的時候，后背的衣服都濕透了。
她深深吁了一口氣，大致心里有底了，果不其然，夏令營的最后一天，她被評為了優(yōu)秀營員�；疽呀�(jīng)定了。
唐啁有一瞬間的驚喜，繼而更多的是迷茫，她要來邶城嗎？
施辭并不知道她來邶城，她中間也有打電話過來，唐啁都沒有接，她看著手機屏幕發(fā)呆，時間越久，情緒似乎越來越復(fù)雜，她反而更不知道如何跟她說話了。
有時候錯過最合適的時機，接下來的時間就越來越不對了。
張梓楠不打算考研，直接回了老家邶城，家里替她找了實習(xí)的工作。唐啁去找她，找了幾天，她對薪資的要求不高，相貌和實習(xí)不俗，很快也順利找到了一份在翻譯公司的工作。
張梓楠的父母給她租了房子，唐啁搬了過去與她一起住，兩人分擔(dān)了水電費和伙食費。
唐啁在公司里基本就是打雜，幫著復(fù)印，倒水，翻譯一些最初級的材料，資料整合和錄入。事情瑣碎繁忙。張梓楠的是外貿(mào)公司，一開始還沒資格跟單，跟在前輩后頭打下手，學(xué)經(jīng)驗，
需求更多，兩人的適應(yīng)能力都不弱，很快就適應(yīng)了社會人的角色，只是每天忙得回去倒床就睡，有時妝容都來不及卸。
唐啁以為她失眠的夜晚會很多，其實沒有，只是偶爾會做噩夢。
夢里她一下子回到小時候，有兩只手牽著她，她笑得很開心。
很快，她長大了，牽著她的手不見。她在匆匆的人群當(dāng)中，無數(shù)人與她擦肩而過，只有她一個人倉皇四顧，她焦急，慌亂，瘋狂地奔跑著，辨認(rèn)著，尋找著。
前有一人，忽然回過頭來，朝她微微一笑，“啾啾……”
她興奮地奔跑過去，朝她狂跑。
可是短短的一段距離，她怎么跑也跑不到她的身前。
那人笑容突然一黯，垂了下頭。轉(zhuǎn)身，漸漸消失在她的面前。
唐啁猛然驚醒，朝旁邊一摸。手機的屏幕還亮著，也不再有新的電話和私信。
她不敢吵醒張梓楠，蜷縮起膝蓋，無聲地哭泣。
第85章
施辭好不容易擠出了周末，飛到了邶城。
商務(wù)艙上，施辭難得胃疼了起來。她一向飲食注意，保養(yǎng)得當(dāng)，腸胃從來不敢鬧她，這段日子沒睡好，還要帶著學(xué)生做項目，女友還對她冷暴力，拒絕與她溝通，真是一團(tuán)亂麻，頭暈?zāi)X脹。
她不是第一次戀愛，戀愛中難免有磕磕碰碰的地方，這個時候兩方一定要溝通。
她也只跟喬莎處理過這種問題，那時就是強行溝通，不把問題解決就不能走，
整天整夜不睡覺，兩人在一起大吵，妥協(xié)，再和好，再吵，再和好，兩敗俱傷。
如果她們當(dāng)時能給彼此一段冷靜的時間，結(jié)果不會那么糟糕。
對于唐啁，她自認(rèn)花了許多心思，她也是真心喜歡她，真心想寵她，
她父母都不在了，吃過很多苦，還是學(xué)生，比自己小很多，尤其她還在保研階段，不能讓她分心，所以她才同意當(dāng)天晚上送她回去。
她是不是做錯了？
可是當(dāng)天晚上不讓她走能處理好事情嗎？這是個未知數(shù)。
她沒想到的是，從那天晚上開始，唐啁就不跟她聯(lián)系了。她甚至不確定她發(fā)的信息她都看了�？戳瞬幌牖�，就更讓她難受了。
施辭最怕冷暴力，也最討厭冷暴力。
她努力站在她的角度想，唐啁應(yīng)該是有點怨自己的。
如果自己能夠早點跟她溝通那個晚上的事情就好了，也不必被陳一壹當(dāng)眾說出來侮辱。
施辭喝了一口白水，嘆了口氣。
miu姐發(fā)來信息，問她和陳一壹是不是掰了，不可挽回了。
施辭讓她不要管，說她不會再認(rèn)這個朋友了。
miu姐就沒再說什么了。
施辭對陳一壹再也沒有話可說了。
下了飛機后，她打車到唐啁住的地方。
這個住址還是張梓楠給她的，她發(fā)了信息說她這周過來找她，唐啁終于回了她一條信息，說：“好�！�
施辭苦笑，這小鳥兒心也挺狠的。如果不是張梓楠來暗示她，她都不知道她原來在邶城。
她在便利店下車，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等她的唐啁。一個多月不見，她似乎有點不太一樣了。扎著馬尾，穿著一條白色的襯衫裙，腳下一雙平底涼鞋，清爽靚麗。
她白如羊脂玉的手臂在眼前一晃，默默遞過來一瓶水，瓶蓋也擰開了。
施辭輕聲道謝。
天很熱，她把長發(fā)在腦后盤了個韓式的發(fā)髻，略微蓬松，也沒帶耳環(huán)，脖頸愈發(fā)修長。她喝了兩口水，撩了下鬢邊發(fā)絲，輕吁了口氣。
還好，見到人了。她打量著唐啁，等著她說話。
“要不要找個地方先吃飯。”唐啁垂著眼簾，沒有看她，低聲說。
“我在飛機上吃了�！笔┺o看著她說。
“那要不要找個地方坐……”唐啁仍然沒有看她。
便利店旁邊有棵歪脖子樹，樹上只有蟬聲，沒有風(fēng)息。
樹蔭一動不動地趴在她們鞋子的中間。
施辭心里浮起一點焦躁。
她再喝了一口水，笑了笑，“我能不能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談了幾個月的戀愛，一下子回到了起點。
施辭的胃好像又開始疼了。
唐啁和張梓楠住的地方是在一個老式的小區(qū)，一房一廳一廚，不到四十平方，房租要六千，幸虧是張梓楠的父母付的房租，要不然這兩個人根本無法負(fù)擔(dān)。
施辭看了一圈，廚房可以用，臥室的床是上下鋪，對這樣的居住環(huán)境還是比較放心，只是還是忍不住問，“需要我?guī)兔�？�?br />
唐啁搖搖頭，她跟張梓楠的父母見過一兩次，兩位老人特別開明溫和，也很樂意她們一起住，很爽快地押一付三付了房租。
施辭本來想，進(jìn)了私人的住處，兩人可以親近一點，只是她覺得唐啁仍然冷冷淡淡的，她真有三分失落。
她像往常一樣笑了笑，走過去，張開手臂，抱了她一下，“好久沒有見了，不想我嗎？”
懷里的少女僵了一下，沒有推開她，只含義不明地低嗯了聲。
施辭心里更失落了，不止失落，還有喪氣，她也就松開了手。
屋里空調(diào)有點點味道，剛才喝了半瓶的礦泉水放在小茶幾上。
施辭坐在小沙發(fā)上，唐啁另外拉了一張塑料凳坐著。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實習(xí)還順利嗎？”施辭隔了一會兒才問。她并沒有問唐啁為什么要跑到邶城來，也許是想有自己的空間，也許是跟著張梓楠來的，她可以理解。
“嗯，挺好的。”
打算什么時候回?l城？
施辭把這個問題又吞了回去。大四上學(xué)期后面的兩個月，她們外院還有課的，所以唐啁必須要回去。
她拿過自己的包，掏出一個紅色的四方盒子，放在茶幾上，纖白的手指推到她的面前，“過幾天是你的生日了，沒法跟你一起過，這是禮物，看看喜不喜歡”
唐啁看到盒子上的“cartier”英文，愣了愣。
“不貴，也不是新款，挺適合你的，你現(xiàn)在有工作了，有塊手表好一點�！笔┺o看著她柔聲道，“打開來看看吧？”
唐啁抿了下唇，打開來，棕褐色皮帶，方形的表殼，看上去是玫瑰金，圓珠形狀表冠，鑲嵌著一顆凸圓形的藍(lán)色晶石，時針和秒針也是湛藍(lán)色，時間刻度是羅馬數(shù)字。
靜美又細(xì)膩，比圓形的表盤又多了一絲個性。
“太貴重了。”唐啁說。
“生日禮物，不貴重�！笔┺o說。
“我……”唐啁放下盒子，深深吸了一口氣，說：“我保研邶語了�！�
施辭唇角的笑意刪減就褪去了，她好長時間沒有說話。
唐啁心臟都停止了跳動，呆望著她。
施辭的眼睛很美，尤其這樣的眼睛經(jīng)常會溫柔，寵愛，深深地看著她。
眉目含情，濃情蜜意，就是來形容這樣的眼神，
唐啁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神一點一滴灰淡下來的模樣。
她淺淺地勾了下唇角，一點笑意都沒有，嘆口氣，“啾啾，這樣的事情，你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不是反問的語氣，只是傷感的，沮喪的感慨。
像是有人唐啁的胸口重重地捶了一拳，悶痛得喘不過氣來，她想要說什么，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氣氛變得怪異，一言難盡，有什么在發(fā)酵，又在死去。兩人像被什么力量操縱著，或者寧愿相信有什么其他的力量鉗制著她們。
再過了一會兒，施辭張了張唇，又搖了下頭，她側(cè)過臉，似乎在看這陌生的屋子，卻沒有聚焦點。
她嘆了口氣，站了起來，“我先走了�！�
唐啁仰頭望向她，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交織了一會兒。
沒有人說話。
施辭俯身再拿起包，挎到肩膀，朝門口走去。
唐啁眼睛眨了一下，她在門口停了幾秒，才開門走了出去。
唐啁在原地呆坐了不知道多久，漸漸心里的難受無法承認(rèn)，像強酸難以咽下，她跳了起來，拉開門跑了出去。
施辭頂著烈日走著，她一開始走得很快，且毫無目的，也不知道拐了多少彎，還是沒有拐彎，照直著走。她只是在發(fā)泄著難言的情緒。
暑氣一浪一浪地涌過來，后背不停地出汗，脖子黏了不少發(fā)絲，突然眼前的事物變成了白花花的一片。
她停了腳步，抓住了旁邊的一個什么東西，感覺被悶在一個燒紅的銅爐里，胸口一陣陣地泛起惡心感。
“呲”地一聲，路邊店鋪，門口，店主大媽澆了一盆水，路邊有白煙冒起。
店鋪門口擺著太陽傘，傘下零散地擺著桌子和凳子，施辭定定神發(fā)現(xiàn)自己抓住的是桌角，她按了按額角，就聽到有個爽朗的聲音，“哎哎哎姑娘，沒事吧，喲，你別是中暑了，快進(jìn)來坐會兒。”
這是一家小小的飲品店，開著不高不低的空調(diào)，風(fēng)扇還吱呀吱呀地轉(zhuǎn)著，吹過來的風(fēng)清清涼涼的，剛剛好。
店主給施辭倒了一杯溫溫的鹽水，她一口一口咽下，終于好受了點。
店里沒有什么人，很干凈，店主大媽在清理著冰柜。
施辭靜坐著，剛才紛涌雜亂的情緒已經(jīng)平緩下來，心底空蕩蕩的，嗖嗖嗖的都是冷風(fēng)。
切膚之痛，心冷如灰，時隔多年，她再一次感受到這種感覺。
施辭的眼眶緩緩地濕潤了起來。
她并不知道，唐啁跑了出來，紅著眼在街頭巷尾焦急尋找，最后失魂落魄地放棄。
這完整的一幕，如果是電影里的情節(jié)，任何旁客都要說一句造化弄人，然而生活就是充滿了無數(shù)的可能性，可能就此和解，也可能就此錯過。
等到很久過后，她們才知道，這是風(fēng)波，也是別離。
第86章
新學(xué)期開始后，施辭就更加繁忙，上課，帶學(xué)生做項目，還得在?l城，東京大學(xué)以及舊金山灣區(qū)的母校來回飛來飛去交流。
她有意讓自己忙碌，就更加注意不到時間的飛逝。
等到某夜凌晨她下飛機，到家樓下時，抬頭時，天空飛起了鹽粒子。
她看著滿天飛雪，竟然不知道這是?l城的第幾場雪了，只知道已經(jīng)是深冬。
進(jìn)了屋子，她也不開燈，行李箱推一邊，她靠沙發(fā)坐著，看著窗外的雪，就這么靜靜地看了許久。
接著她打來手機，開始處理事情。
微信里很多丁女士的信息，讓她回家一趟，原來已經(jīng)快春節(jié)了，一路走過來，心事重重，竟然忽略了年前的張燈結(jié)彩。
她在朋友圈里翻了翻，點進(jìn)去唐啁的朋友圈看了，她在邶城。今年在張梓楠的家里過春節(jié)。
施辭想，這樣也好，至少她不是一個人過年。
除夕夜，她回家吃了飯，家里人多多少少知道她心情不太好，也有猜測，無人敢開口問，連丁女士都三緘其口。一頓飯平平淡淡吃完，她回了市區(qū)的房子，施爸爸都沒有發(fā)表意見。
她在小區(qū)樓下慢慢地踱步，手插在衣兜里，抓到幾顆糖，是出門前丁女士裝她兜里的――年年都吃的，嘉頓的利是糖。
施辭剝了一顆，含著，舌尖泛起甜甜的味道，這樣吃著，深冬寒夜也不覺得冷了。
她轉(zhuǎn)了幾圈，終于摸出手機來發(fā)微信。
屏幕一亮，她頓了頓，對話框里是唐啁的：“新年快樂。”一個多小時前發(fā)過來的。
熱氣呼出，冷冰冰的空氣進(jìn)入她的肺，如一把薄刃掠過，涼而痛。
開年過后，施辭忙了一陣，天氣漸漸回暖，四月過后，她知道唐啁回了學(xué)校準(zhǔn)備畢業(yè)論文。這段時間她應(yīng)該沒什么事情，她已經(jīng)保研成功，沒有就業(yè)的焦慮感，也許也會同時準(zhǔn)備她的翻譯考試，也許會去找兼職，這些只是猜測。
她們沒找到機會見面。
等到她的論文答辯完，畢業(yè)季的到來，學(xué)期末也來臨，施辭終于找到時間在學(xué)校了。
她們還是沒見面，施辭沒有主動提出來，她感覺自己有點意興闌珊，只想忙工作。
天大地大，工作最大。
她也擅長她的領(lǐng)域，這一年來來回回飛，還發(fā)表了四篇sci期刊論文，她是學(xué)校的核心青年教師，重點培養(yǎng)對象，手頭有一個國家自然科學(xué)基金項目，學(xué)生敬愛喜歡她，同行和領(lǐng)導(dǎo)對她贊譽有加，事業(yè)上都很順利，可她仍然感到挫敗和失落。
等到八月初畢業(yè)生都離校了，其他年級的學(xué)生都完成了期末考試，?l大校園安靜了下來。
施辭似乎在等什么，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等到，一直等到了八月底，終于來了電話。
夏日濃蔭覆地，她在樹下等著唐啁。
一晃，上次見面，竟然就一年前了。
腦子里頓時亂糟糟的，也沒個理清思緒，唐啁走過來的時候，施辭覺得她又陌生了幾分。她心情復(fù)雜得很，想必唐啁也是，兩人面對面站著，像是在凝視對方，眼神靜止而復(fù)雜。
“上去吧�！笔┺o轉(zhuǎn)過身，帶路。
市區(qū)的房子，唐啁來過，自己還把密碼告訴了她，設(shè)了一套她的指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