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進門,就聽到歡快的談笑聲。
“那是,當年我也算學校里的風云人物,別說學妹,學姐也常常給我送花送飯送墨鏡好嗎?”
林曉問:“為什么要給你送墨鏡?”
吳桐:“因為知道他瞎�!�
“呵……”男人嗤笑一聲,“吳桐,做人得有進步,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改不了嫉妒的毛病……送我墨鏡當然是因為我戴著很酷。”
“你就不會自己買?”
“自己買的跟別人送的不一樣,那里面承載著純潔的情意,何況我不收,她們不高興,禮物就浪費,我收了,既滿足她們心愿,又物盡其用,豈不皆大歡喜?”
“滿嘴歪理�!�
于燕在旁邊聽了幾句,瞧著那滿嘴歪理之人的背影有些陌生,直到他轉過身來,她先是一愣,而后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陳越:“……你這是見鬼了嗎?”
“很有自知之明�!眳峭┤ツ门_,不忘提醒,“燕子,其實你可以揍他一拳來驗證這貨是不是真的。”
“……”陳越想踢他,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走到于燕面前,“喂,被我?guī)洉灹�?�?br />
“那倒不至于�!彼苫�,“你為什么把頭發(fā)剪了?”
“天熱了,短點涼快�!�
“這么多年就今年最熱?”
“可能哦,你就說短發(fā)怎么樣�!�
“很不錯�!奔词顾浐退粯咏壷R尾,但有了對比,她覺得這樣的陳越更清爽,也更年輕。她佩服他做出改變的勇氣:“你應該給提建議的人發(fā)紅包�!�
陳越得意:“這我自己決定的,三十幾了,文藝青年不吃香,得走魅力大叔路線�!�
于燕笑,林曉抱著兒子沐沐過來叫阿姨,她把紙袋送給他:“這是阿姨自己做的小零食,你嘗嘗看好不好吃�!�
“謝謝阿姨�!�
“燕姐,我們剛吃完一個榴蓮的,給你留的是培根芝士�!�
“好嘞�!�
那頭,吳桐招呼她過去,她奇怪:“怎么就我們幾個?公司里的人不來嗎?”
“我沒叫他們,曉曉就做了兩個,人多了也不夠吃�!�
“所以你們吃一個,我吃一個?”她懊惱,“我飯量是大,也沒大到這么夸張吧�!�
“能吃多少是多少。”他低聲,“給我老婆捧個場�!�
“這才是你叫我來的目的�!庇谘嘧焐喜粷M,行動卻配合。她的確餓了,認認真真吃了兩塊,陳越抱著孩子坐到她旁邊:“沐沐,在審美方面,你要向叔叔學習,在吃飯方面,你要向燕子阿姨學習�!�
“……”
“陳越�!庇谘嘟兴澳惴且疫^來,除了讓我看你的新發(fā)型以外就沒別的事了?”
“有啊�!彼f,“我在跟吳桐談入股的事,叫你來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入什么股?”
“我的工作室要擴大規(guī)模�!�
“你不是錢多到要辦展嗎?為什么還要找人入股�!�
“實話跟你說吧,上次團建我一摔,工作室就有點亂了,我在醫(yī)院,在家,都有老客戶打電話來投訴,別說公司的任務,我手上積著的幾個私單完成度也不高�!彼X得一個人開一個人管的模式實在壓力太大,得找靠得住的朋友,既分擔子也分錢,“吳桐是有意向的,現(xiàn)在看你。”
他看向吳桐,吳桐也坐下,于燕問:“你要是只投錢,對他工作室?guī)椭膊淮�。�?br />
“所以我也會參與經營和管理�!�
“但他和風相是簽約,你不一樣,公司會同意你在外面干私活嗎?”
“我想先試試�!�
于燕意外他倆在背后商量到了這一步,她問原因,吳桐給的理由是風相的薪酬體系太死板,只有成片才算績效點,而外派的差補和同行比又沒有優(yōu)勢。孩子大了,開銷會越來越多,他和林曉不能拿著死工資過活。
她能理解他的壓力,可不理解他們找她這個門外漢:“我不懂攝影,我?guī)筒涣嗣�。�?br />
“不用你幫忙,你只要出錢,我給你分紅�!�
“……你做慈善嗎?”
陳越嘖一聲,吳桐說:“我們也是為你考慮,你也知道,方成彬要調走了,萬一來個新官上任要改革換團隊,我們所有人都得想退路�!�
于燕在他們面前可以吐露心聲:“那如果那個新官是我呢?”
“……”
“燕子,有信心是好的,但你看風相的管理層,除了人事部有女經理,哪個部門不是男人說了算?何況你年紀擺在這,以后結婚生子,一請就是大半年的假,采編部的決定誰來做?上面不可能沒有這種考量�!�
“可是論資排輩,部門里就我和劉仁美最有可能。”
“那你去問問劉仁美,她有沒有準備競爭?”吳桐想起王斯成跟他提的煩惱,劉仁美最初和他是奔著結婚去的,但突然爆出壞消息,他也沒了主意,“她如果想爭,怎么會自己宣揚懷孕?你沒發(fā)現(xiàn)方成彬對她意見變多了嗎?”
于燕原本沒想到這一層,這下被他點醒,想起劉仁美這幾次會議上的失態(tài),倒也覺得可能性不小——可是,她為什么要主動退出,還是以自戕而招怨的方式?
她雖然不愿意聽女性在職場上受到的歧視,但也莫名生出幾絲擔憂:“所以,無論她表現(xiàn)如何,你也覺得我希望不大是嗎?”
吳桐看了陳越一眼,兩個人陷入短暫的沉默。
作者有話要說:
周一份補更
38.值班
38
于燕曾經以為,職場上的性別歧視大多是針對中層。
中層以下的基礎工作,替代性強,薪水不高,從用人成本考慮,無論男女,只要保證崗位不空置就能創(chuàng)造效益。而能做到中層以上的女性,要么已經擁有穩(wěn)定健康的情感關系:比如結識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或是得到了家人的全力支持,要么是毅然決然地放棄了工作以外的糾纏,靠著絕對的努力到達了一定高度,也就擺脫了被選擇的困境。
只有卡在中層的女性,能力有限,年紀受限,一面寄希望于戀愛和婚姻給生活帶來改變,一面又畏懼自己的競爭力被婚育對沖抵消,即使這種矛盾最后能解決,思考的過程也消耗了大量的精力,至于那些決心只靠自己,甘愿用單身來換取晉升機會的女性,迫于壓力會不敢請假、不敢松懈,因為她們一旦表現(xiàn)得比男性更“麻煩”,之前的付出就可能被一句“女人還是要以家庭為主”給全部抹殺。
所以,她漸漸明白,她所以為的中層其實不是一個割裂的群體,而是每位女性職業(yè)生涯中繞不開的階段。它就像一道險關,運氣好的,有能力的順利通過,否則就只能在一側繼續(xù)徘徊。而所謂的不公,是因為這道險關只出現(xiàn)在女性的職業(yè)道路上,而要讓險關變通途,又不能只靠部分人的力量。
她不免想起周圍的朋友:編輯楊雨生了二胎,在家的時間的確比在公司更多;幾個組的女記者,算上實習生也不過十個;胡惠當年在新聞組地位那么高,現(xiàn)在想出來找份工作都被家人反對;至于她和劉仁美,誰也不服誰地爭到現(xiàn)在,個人問題都沒解決——這不僅不會成為她們的勛章,相反,還可能成為她們前進的絆腳石。
她覺得陳越和吳桐的提醒不無道理,雖然心有不甘,但他們的沉默已經證明她的確沒有百分百的勝算。她想轉移話題,卻聽陳越問:“你真打算在風相干一輩子嗎?”
“本來有的,但我沒打算在同樣的崗位上干一輩子�!�
陳越想了想:“那……這樣總行吧,等職位變動結果出來再說。”
于燕奇怪,他的工作室盈利好幾年了,讓她入股約等于白給她送錢:“你擺出這樣寬松的條件,我會覺得你是挖了個坑給我跳。”
“一點信任都沒有是吧�!�
“我只是不信天上掉餡餅�!�
“這才不是餡餅,是我在分散風險,畢竟賠錢了,你們的本也得搭里面�!彼麑ι纤傻难凵�,“不過,你可以當給自己買份商業(yè)保險,我努努力,讓你以后變成孤寡老人也不會沒錢花�!�
于燕無所謂地說:“我才不會變成孤寡老人。”
“這可說不準,你確保能在更年期前談戀愛嗎?”
“……”于燕想把剩下的披薩糊他臉上,“用不著你操心,我正談著�!�
陳越以為她開玩笑:“跟誰?”
“怎么,你要當狗仔?”
陳越笑一聲:“但凡你說出一個跟風相無關的人,我就不操心�!�
他補充:“吳桐給你約的那個律師不算�!�
“難為你還知道他�!庇谘喑酝曜詈笠豢�,抽出紙巾擦嘴,“蔣攸寧,認識嗎?”
陳越覺得這名字隱約有些熟悉,很快,他記起嵐城機場,穿梭的人影,和她的偶遇,以及……那個高個子醫(yī)生。
“我靠!”
“當著孩子注意點�!庇谘喟櫭�,從他懷里接過沐沐,小家伙專心對付雪花酥,只在林曉端著果盤從廚房出來時,乖巧地叫了聲媽媽。林曉好奇,“你們聊什么呢?怎么見著我就停了�!�
“聊燕子的男朋友�!眳峭┫裨诳春脩�。
“是嗎燕姐?怎么不讓他一起過來�!�
“他不是上海人�!庇谘嗾f,“他是嵐城醫(yī)院的醫(yī)生�!�
“……哦,醫(yī)生啊�!�
“怎么了?”
“沒什么,我以為燕姐你會喜歡同行。”她笑,“醫(yī)生好像,不怎么浪漫嘛�!�
“所以你喜歡浪漫的�!庇谘嗨妓鳎皡峭┖芾寺䥺�?”
“比剛認識那會兒好多了,不過,在我這兒還是不夠�!�
“那他得向陳越學習�!�
吳桐不屑:“誰跟他學,他那是浪子�!�
三個人說完輕笑,被調侃的人卻沒反駁,于燕以為他走神了:“誒。”
“誒什么誒,你跟那醫(yī)生……多久了?”
“最近�!�
“他追你還是你追他?”
“……”
“你們異地知道嗎?兩個人忙成這樣還有空談戀愛?”他神色復雜地看著她,“你就拿我說的話當耳旁風�!�
“這問題我不是沒想過,我覺得能克服�!�
“能克服說明你們感情不深�!�
“少來�!�
“我少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就看中他職業(yè)穩(wěn)定,長得不錯嘛�!彼鋈患悠饋恚按蠼�,帥哥誰都愛,但不是誰都愛得起,你都這把年紀了,別傻啦吧唧的玩倒貼�!�
“我多大年紀?”
“你多大年紀自己不知道?”
“陳越!”
“叫我干什么?我哪句說錯了?”
吳桐覺得場面有點失控了:“誒,適可而止啊�!�
“你少做老好人�!�
“……你莫名其妙發(fā)什么火,有話不能好好說?”
“我沒法好好說�!彼聪蛴谘啵齾s沒看他,他心里一堵,用牙簽戳了兩塊菠蘿塞進嘴里,像在隱忍,又像泄氣。
“林曉,吳桐,我想起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燕姐……”林曉接過兒子,“再坐會兒吧。”
“不了,披薩很好吃,謝謝款待�!彼α讼�,吳桐也起身,“燕子�!�
“明天見�!彼是說,只笑著跟沐沐握手告別,小家伙要下地送她,林曉自然跟著一起。
屋子里剩下兩個男人,吳桐冷了臉:“你有病啊�!�
陳越沉默地嚼著菠蘿,過了會兒:“我是有病�!�
還病得不輕。
他想起在飛機上,在病房里跟她說的那些昏話,他就是玩笑慣了跟她逗逗樂,誰知她是認真的。
真是諷刺,他這兩年就沒像模像樣地跟哪個女孩在一塊,憑什么她先談上了,還是跟那個破醫(yī)生……醫(yī)生有什么好?既無聊又危險,成天不著家,多的是跟病人打交道:“我早該想到,她三天兩頭往嵐城跑指定沒好事……我還說她傻啦吧唧的,其實最傻的就是我�!�
吳桐由著他發(fā)了幾通邪火,看著他把牙簽折成兩半扔進垃圾桶:“陳越,你別告訴我你喜歡燕子�!�
他像是聽到了極其可笑的笑話:“沒事兒吧你�!�
“我有沒有事不要緊,但你——”他目露警告。
陳越用舌頭頂了頂腮幫子,沉默了會兒,露出和平時兩樣的神情:“你懂個屁�!�
吳桐收走盤子,沒再理他。
。
于燕被陳越那番話氣了一晚上,第二天見了吳桐,把氣又塞進心里的大鐵桶封好:“他說什么我都忘了。”
“忘了最好,他現(xiàn)在還是殘疾人,你不要和他計較。”
于燕當然不跟他計較,事實上,她也沒什么和他計較的。他跟蔣攸寧又沒接觸過,好壞都長在他嘴上,她也無所謂他對蔣攸寧印象如何,但如果下次他再說那些不尊重人的話,她一定懟回去。
臭陳越!
她想像上次那樣把他拉黑,轉念又覺得這樣太幼稚,只好作罷。
她告訴自己不要為不開心的事傷腦筋,新的一周有新的工作,沒什么比賺飯錢更要緊。
。
年會結束,醫(yī)生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呼吸科的值班表終于恢復正常。
蔣攸寧今天有三個病人出院,他打完醫(yī)囑,讓小劉拿了通知單去給家屬簽字,手續(xù)辦好后,他又急匆匆地去了趟八樓,等處理完緊急情況再下來,已經到了下班時間。
“蔣醫(yī)生,我去食堂要不要幫你打包一份�!�
“不用了,謝謝�!�
“我用�!碧甄娕e手。
羅丹丹哦一聲:“那我看著買了,一葷兩素加跑腿費�!�
“開始做生意了是吧,我去找護士長打小報告�!�
“護士長同意的�!绷_丹丹過來拿他的飯卡,見蔣攸寧脫了白大褂,“蔣醫(yī)生,你今天不是值班嗎?”
“值班,但有點事�!�
“什么事?”
“接女朋友�!碧甄娨娝闷�,“你要一起嗎?”
“才不要�!绷_丹丹哼一聲,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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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燕上午就抵達了嵐城。童珊有事請假,這回又只有她一個。
她輕車熟路地到了院辦,胡先鋒熱情地招待了她。等到熱茶喝完,他再讓秘書帶她到檢驗科。
檢驗科的辦公室和于燕想象的完全不同:屋子里很擁擠,桌子上疊滿了小山似的報告單,靠墻的兩張長桌擺著電腦和顯微鏡,只有兩個穿著白大褂醫(yī)生在工作,因為認真,所以安靜。
“現(xiàn)在是午休時間�!泵貢嵝颜f,“等上班了,各科室的醫(yī)生來拿報告就會忙起來�!�
秘書走過去,跟最里面的醫(yī)生說了幾句,她抬起頭,沖于燕笑了笑。
于燕知道她就是王梁。
王梁摘下手套走過來:“采訪要兩天嗎?我可能沒這么多時間�!�
“沒事,我可以配合您的安排。”
“我的安排不是在這里,就是在隔壁的細菌室。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會很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