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蔣攸寧想不通：“既然你并不排斥相親，為什么師母還怕你臨陣脫逃，要我過來盯著�！�

    “誰讓她選了今天，我好不容易在上班前旅游一趟，她非要我提前回，擱你你不生氣？”她想起什么，“自從你媽跟我媽炫耀你有女朋友之后，我媽不但對你死了心，還燃起了勝負欲，感覺我不嫁出去就丟她的面子……拜托，我又不是沒嫁過，橫豎是我替她掙來的面子，憑什么我不能再丟？”

    “那我送你回家，你和她理論？”

    “別，”她阻止，“你還是直接送我去餐廳吧，有一說一，今天這個條件還不錯�！�

    “……”

    過了會兒，車子下了機場高速，戴秋嬈問：“你周末不用陪女朋友嗎？”

    “她出差�！�

    “大忙人啊。你也夠時髦的，這把年紀(jì)玩異地戀�！�

    蔣攸寧糾正她：“不是玩�！�

    “好吧，不是玩。你爸媽能接受？”

    “為什么不接受？”

    “也是。人職業(yè)好，性格好，愛崗敬業(yè)還會掙錢，要我也愿意要這樣的兒媳婦。”她頓了頓，忽然說，“我發(fā)現(xiàn)你這人特別狡猾，先是倔強得死活不交女朋友，讓人操心，再是順從配合相親屢屢失敗，讓人同情，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你要孤獨終老的時候，你偏偏脫了單，這樣，不管對方條件如何，你爸媽的都比較容易接受……”

    她豎起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蔣攸寧不理她的揶揄，他還不至于和父母耍這種手段。且不論他為何要故意制造情感空白，就連能否遇見一個合適的人都是未知數(shù)，幸虧他現(xiàn)在遇到了，雖然時間不長，但他心存感激。

    他的思緒漸漸飄遠：于燕今天從云南回來，說是下午的飛機，到家也應(yīng)該天黑了。

    等到了餐廳，戴秋嬈下車前說：“祝我好運唄�！�

    他配合：“祝你好運。”

    她關(guān)門離開，走了幾步又回頭：“要是我這次成了，叫上你那位，一起去夜市吃小龍蝦�！�

    “放心吧，”蔣攸寧安撫她，“成不了也吃�！�

    他這么說，戴秋嬈心里受用，嘴上卻硬：“瞧你嘚瑟的樣子。”

    兩人簡單告別，蔣攸寧把她的行李送回戴煥中家。師母問起戴秋嬈的態(tài)度和心情，他一一作答，照例婉拒了師母留他吃飯的邀請，回去路上，他給于燕發(fā)信息，很快收到回電：“啊，明天又是周一了�！�

    “到家了？”

    “嗯，行李都收拾好了，衣服也洗完了�！庇谘嗵稍谏嘲l(fā)上，“你晚飯吃的什么？”

    “準(zhǔn)備回家吃水餃，你呢？”

    “去朋友家吃披薩。”吳桐和林曉又研發(fā)出了新口味，“出差減的肉一頓就補回來了�！�

    “安心吃，沒那么夸張�！�

    于燕說：“那你也要善待自己，別告訴我你吃的是速凍餃子�！�

    “不是，我媽包的�！�

    “哦，那材料肯定貨真價實。”

    “貨真價實也容易餓，而且她只包一種口味，”他和父親吃膩了也不敢提意見，“三鮮餃，你喜歡嗎？”

    “喜歡。”

    “那有機會嘗嘗。”

    “好啊。”

    蔣攸寧笑她的不設(shè)防：“那我當(dāng)你答應(yīng)了�！�

    “答應(yīng)什么？”剛問出口，自己先反應(yīng)過來，“……哦，嘴快了。”

    蔣攸寧心情輕松，也不鬧她，問起她路上是否順利，聽她說一點差錯也無，心便落定了些。于燕和他再聊了幾句，發(fā)現(xiàn)他在開車：“就先到這兒吧，注意安全，到家了再打�！�

    “好。”

    于燕掛斷電話，揚起的嘴角慢慢耷拉下來。他的聲音能讓她忘記煩惱，但距離和童珊的見面過去幾天，她的心結(jié)還沒有解開。

    她決心不和蔣攸寧傾訴這段時間的種種，一來他在備考，二來她不能事事仰仗他的寬慰和開解。

    學(xué)校放了暑假，胡惠帶著孩子去國外旅游，暫時不方便聯(lián)系。童珊的離職申請還在她手上，電話卻又開始打不通。她說服自己不要去管，卻總是在放心不下和郁悶之間徘徊。除此之外，調(diào)崗的事還一直壓著，她厭惡方成彬是真，考慮前途也是真，她和吳桐提完，不想陳越也知道了，這位仁兄急匆匆從嵐城趕過來，就為了來吳桐家蹭一頓披薩，以及對她進行敲打：“你傻不傻，當(dāng)然不去�。　�

    “為什么是當(dāng)然？”

    “總部有什么好，官帽比天大，占著茅坑不拉屎的人多了去了�！�

    吳桐：“不要有偏見。”

    “那這是偏見，漢城和北京的遠總不是吧，跑一次最起碼半天，你房子在上海，交給誰管？周六回來睡個覺？做夢！

    “其次，美其名曰是調(diào)崗，方成彬自己不在位子上待了，到時候你往哪兒升，誰做主？要是華中的負責(zé)人看你能干好用，不放人，你難道以后留在那兒？

    “再次，大姐，你現(xiàn)在不是孤家寡人，你男朋友是木頭樁子，看你要走都不會留一句？還是說他壓根不在意你去哪兒？”

    于燕聽完：“我還沒和他說�！�

    “……”

    這下?lián)Q吳桐驚訝：“燕子。”

    她忙解釋：“我不是不說，我只是想自己先有個立場，再去聽他的意見�！�

    “那看來他的意見對你也不是很重要嘛。”

    吳桐嘖了一聲，陳越閉嘴，轉(zhuǎn)身去逗他兒子。林曉坐下：“燕姐，我怎么覺得你心里已經(jīng)有數(shù)了？”

    “是有點，但還沒確定�！�

    “你還是想在華東當(dāng)個中高層吧�！眳峭┛粗���，“你不甘心？還是怕爭取不到？”

    “我討厭變數(shù)�！�

    吳桐認真地想了想：“這事你要這么看。新領(lǐng)導(dǎo)怎么樣，現(xiàn)在不好說，但你有這個機會當(dāng)然是好的，放棄了就等于不進則退，抓住了，主動權(quán)就握在了自己手上�！�

    于燕和林曉一齊看向他。

    “陳越有句話說的是對的。方成彬走了之后就不能直接做你的主，你表現(xiàn)得不好，頂多不能進總部，繼續(xù)待著還是調(diào)回來，是你到時的領(lǐng)導(dǎo)決定。如果你表現(xiàn)得好，甚至可以直接和總部談，這是一。新來的羅方明背景很大，下來恐怕也是歷練，歷練的意思是和你一樣，半年或是一年，總有個期限，何況他老婆剛生二胎，沒跟過來，異地分居肯定受不了，只要他不是釘在這兒，挪挪總還是容易的�！�

    “你這都是聽誰說的？異地分居受不了，老方不也要和他老婆分居，他受得了，羅方明為什么受不了�！�

    “你懂個屁！”吳桐翻了個白眼，“簽約攝影師駐外自由，不要隨便發(fā)表意見�！�

    “嘿！你搞歧視？”

    林曉失笑：“你們倆總是斗雞似的，以后真合伙了還得了？”

    “所以才找燕子，是吧�！�

    于燕沒有說話，她低頭默想了一會兒，問陳越：“你給我個準(zhǔn)數(shù)，你的工作室，我能不能入股？”

    陳越想起自己之前的氣話，甩甩讓它散開：“能�！�

    “那等我把手上事情處理完了，我請個年休，去看看你的工作室到底是怎樣運作的。”

    “這么專業(yè)啊，考察投資項目？”

    于燕沒跟他嬉皮笑臉：“感情歸感情，生意歸生意。你給我提供退路，我當(dāng)然也要認真對待�！�

    。

    護士長換好衣服，再次走進醫(yī)生辦公室：“陶小鐘，今天你值班哈，我這兒還有幾包餅干，給你了�！�

    “謝謝�！碧甄娊恿�，放進抽屜，“師兄，你還不走？又陪我？”

    “不陪�！�

    “也是，考完試了該補補覺。今年的難不難？”

    “還好。”

    “能過嗎？”

    “能�！�

    “老天，我要是有你這種自信就好了。”陶鐘打著病歷，“你不知道我查成績的時候多緊張，最后低分飄過，我激動得想對著電腦磕頭。”

    小劉哈哈大笑：“至于嘛，你可是臨時抱了佛腳的。”

    “等你考了就知道了。”陶鐘起身，看見門邊站著個熟悉的身影，揉了揉眼睛，“嘿！”

    “師兄！你看誰來了！”他激動得去轉(zhuǎn)他的椅子，蔣攸寧剛要惱，轉(zhuǎn)頭卻見于燕站在門邊，沖他不好意思地笑。

    他腦袋有些懵，人卻條件反射般起身：“你怎么……”

    “我來嵐城有事，順便過來一趟。你……下班了嗎？”

    “早下班了�！毙�劉笑說。

    “等我?guī)追昼�，我換件衣服�！�

    “不著急，我可以等你忙完�！�

    “忙完了。”他眼里有掩蓋不住的欣喜，進了休息間又很快出來，于燕跟著他走過護士臺，有護士跟他打招呼，走過病房門口，有病人家屬叫他蔣醫(yī)生，進了電梯，又撞見下班的戴煥中和陳壽益。戴煥中只笑，陳壽益倒叫了聲小蔣：“女朋友來看你啊。”

    “嗯�！�

    于燕和兩位主任打了招呼，出了電梯，蔣攸寧帶她去停車場：“我車停在爸媽那，上下班還是騎摩托。想吃什么？我們可以去遠點的地方�！�

    “不去了，我們先回家吧，”她接過他遞過來的頭盔，“我有話和你說�！�

    52.啤酒

    52

    夏日的晚風(fēng)帶著殘留的熱度，于燕緊緊摟著蔣攸寧，絲毫不敢放松。他開得穩(wěn)，她的忐忑卻在加深，盡管來時打了一路的腹稿，但怎么跟他開口才算合適，他會是什么反應(yīng)，都還是未知數(shù)。

    兩個人到了小區(qū)，她忽然說：“我們在附近走走吧。”

    “不是有話要說？”

    “還早嘛，不急。”

    蔣攸寧看著她，想要從她的笑容里找出點蛛絲馬跡，但她隱藏得太好：“走一走出點汗，再買點吃的打包回家，行嗎？”

    “行�！�

    兩個人逛完，最后走進一家小店要了肉絲炒面�；氐郊遥�于燕問起冰箱里有沒有啤酒，蔣攸寧搖頭，他參加工作以后就沒碰過酒精，常年囤的是礦泉水和可樂。于燕訕訕，笑著夸他生活習(xí)慣一等一的好，他聽了沒什么反應(yīng)，只換鞋下樓，去便利店買了啤酒再上來。

    于燕雙手開蓋，一口氣喝了半聽，酒意混著冰爽，入喉往下，讓她有片刻的振作。

    她決定開門見山：“蔣攸寧，我可能要去漢城了�！�

    “又出差？”

    “不是，是長期留守。幾個分部各報一個名額，調(diào)崗半年，表現(xiàn)好可以直接進總部�！�

    “你是其中之一。”

    “是�！�

    “那這是對你的肯定。”

    “也許吧，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有這么回事。采編部主任的人事調(diào)整下了通知，提拔的不是我，我之前的希望落了空，卻得到了新的機會�！彼�握著啤酒罐，“我不知道這次的選拔標(biāo)準(zhǔn)是什么，也不知是自己能力突出還是領(lǐng)導(dǎo)的主觀因素居多，牽腸掛肚這么久，到頭來沒有一件事情是預(yù)料之內(nèi)的�！�

    蔣攸寧看她露出苦澀而自嘲的表情：“盡管如此，你還是選擇了接受�！�

    “我想把它作為短時間升不了職的補償�！�

    “既然是補償，你為什么不開心？”

    “因為我從現(xiàn)有的競爭卷入了另一場競爭，而且我會離你更遠�！彼�看向��，眼里有翻滾的不舍。

    兩個人無聲對視，半晌，蔣攸寧出聲：“你應(yīng)該一開始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但你今天來是通知我，而不是和我商量。”

    “不是的。”她忙說，“我當(dāng)然不是來通知你，相反，我很在意你的看法�！�

    蔣攸寧看著她：“如果我不同意呢？”

    她的眼神仿佛在問：為什么？

    “很簡單，我不想和你分開�！�

    “……”

    “這理由夠嗎？”

    于燕沒有做聲，他眼里滿是誠摯，濃郁得讓她心揪，可是……

    “不夠�！笔Y攸寧替她回答，“你有既定的目標(biāo)，不會讓之前的努力白費�！�

    心思被戳中，她既為難又傷感：“你不要生我的氣�！�

    他當(dāng)然不會生她的氣，他只是氣自己無法做出更主動的改變。

    他的沉默讓于燕倍感慌亂，她起身走到他身旁，剛要開口，手卻被他握�。骸拔覜]生你的氣，真的�！�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幾不可聞地嘆了聲，“之前幾年我完全可以聽老師的話，更努力地做學(xué)術(shù)發(fā)論文，但我沒有上心，以至于到現(xiàn)在還只是個主治�！�

    “主治怎么了？”

    “給不了你優(yōu)渥的生活。”

    于燕心尖一抽：“那你說，怎么才算優(yōu)渥的生活？”

    “衣食無憂，不必為生計奔波，不必對別人妥協(xié)，有足夠的經(jīng)濟底氣和選擇的自由�！�

    “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衣食無憂了�！�

    “還不夠，你值得更好的�！�

    于燕輕輕摩挲他的手，這些天的擔(dān)憂好似全無必要：“我會追求更好的，但不一定要你給我，靠人養(yǎng)活并不見得很光榮。何況我這次不是因為沒錢花才做的讓步，而是不想這么輕易就讓我的事業(yè)遇到了瓶頸，說白了，我不甘心�！�

    “但你現(xiàn)在陷入了兩難，我卻幫不上什么忙�！�

    “怎么會，我的兩難是因為要犧牲和你相處的時間，可你沒有和我站在對立面，不是嗎？”

    她聲音輕淺，卻有著撫慰人心的力量：“你不要苛責(zé)自己，也不要把我當(dāng)成門外漢。你五年直博，畢業(yè)就29歲了，嵐城醫(yī)院還有規(guī)培期，科室里那么忙，接診治療，做科研，做學(xué)術(shù)都需要時間，你能有這么多成績已經(jīng)很優(yōu)秀了�！�

    她想起戴煥中和陳壽益對他的夸獎，想起他和同事的和諧相處，以及病人對他的評價，她記得很多細節(jié)，也記得自己幼稚的與有榮焉。他學(xué)習(xí)的越多，打的基礎(chǔ)就越扎實，工作越負責(zé)，對患者就越是好事。

    “所以，我不希望我的事讓你分心，也不需要你為我急功近利，三甲醫(yī)院的醫(yī)生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不給你拖后腿，支持你做好本職工作，這點覺悟我還是有的。”

    蔣攸寧被她的“覺悟”逗得露出了笑意，但拋開理想化的因素，他們不得不面臨分離的現(xiàn)實問題。于燕撫摸他的眉心，把吳桐夫妻、陳越的建議也和他說了一遍：“我這次去漢城，最好的結(jié)果是進到總部的管理層，再爭取掛名外派到華東，要是別人比我優(yōu)秀，高升無望，那我就申請平調(diào)回來。工作內(nèi)容都好說，但有一點，我不接受異地常駐。我三十多歲才談戀愛，就是為了有自主選擇權(quán)，公司重視我，就會考慮我的需求，不重視，那我沒必要為它繼續(xù)付出。雙向尊重的關(guān)系才能平等而長久，對嗎？”

    “對�！�

    于燕點頭：“橫豎我也做了最壞的準(zhǔn)備，結(jié)果實在不合我心意，那我就辭職，無論是和陳越合開工作室還是另找工作，我相信都會有一個美好的開始�！�

    她想逃離那些不好的人，純粹為熱愛的事業(yè)再爭取一次：“萬一我真的失業(yè)了，你可不準(zhǔn)嫌棄我�！�

    蔣攸寧保證：“絕對不會�！�

    “你還記得你說過嗎？你會是我的下限�！�

    “記得，我還會努力提高。”蔣攸寧動容地看著她，“我會專心學(xué)習(xí)，認真工作，爭取早日評上更高的職稱，等到四十歲，五十歲，積蓄會越來越多，你也可以少些負擔(dān)�！�

    “那就這么說定了�！庇谘嘞氲剿氖畾q五十歲還能和他在一起，開心地合不攏嘴，“我相信我們以后會越來越好，但你現(xiàn)在也不要太有壓力，吃穿用度，我最在乎的是吃，我喜歡吃幾百幾千的大餐，也喜歡吃路邊十塊錢的炒面，我不挑食，我只挑人，我不在乎是吃山珍海味還是山根野菜，我在乎的是和誰一起吃�！�

    “明白了。”蔣攸寧輕吻她的唇，嘗到淡淡的啤酒味道，于燕忙解釋，“我平時不喝的，今天特殊情況，我才想要壯壯膽。”

    “你怕我？”

    “我怕我們談不攏，怕和你鬧矛盾�！�

    “現(xiàn)在還怕嗎？”

    “不怕了。從你剛才什么都沒問，就下去給我買就，我就知道，你會愿意和我好好談的�！�

    蔣攸寧笑，她懂他的考量，一如他察覺到她不對勁的情緒。愛人，總是先了解什么是愛，再學(xué)著怎么去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