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驚蟄搖搖頭，阿姨給過她手帕紙，紙?zhí)昧耍X得浪費，不舍得用。
她習(xí)慣用手帕。
林驍又打了個噴嚏，在驚蟄準(zhǔn)備收手的時候，不情不愿地捏過了她的手帕，手帕小小的，布料綿軟，上面有淡淡的桂花香味兒，是她自己做的香粉，那天拿給邢曼的時候，林驍就湊過去聞過，她身上也有點兒那味兒。
嘖。
林驍把用過手帕揣進(jìn)口袋里，懨著一張臉說：“咱倆絕交吧！我覺得我跟你八字不合，犯沖�！�
驚蟄認(rèn)真看了他會兒：“要科學(xué)，不要迷信。”
林驍氣得轉(zhuǎn)身就走，捏著卷子去找扒皮了。
邢曼打他電話打不通，打到了老胡那里，然后老胡轉(zhuǎn)交給他，他站在辦公室的窗戶前接電話，沈驚蟄就趴在桌子上跟數(shù)學(xué)老師交流卷子，她穿著校服，校服里頭是一件染花的襯衣，衣領(lǐng)板板正正，扣子系到最上面，她的書包還背著，那個兔子在一邊晃晃悠悠的，她半曲著腿，腳上踩著一雙邢曼新給她買的鞋子，是一雙板鞋，她在鞋帶上墜了一顆小和小星星吊墜，她很喜歡那種小小的裝飾品，都是自己做的，極擅長廢物利用。
她在家生病等開學(xué)的那幾天一點也沒閑著，她給家里阿姨做了個護膝，給家里的薩摩耶朵朵做了一個玩具布偶，給邢曼做了香粉和甜點，還給林正澤的花花草草做了護理，她甚至把修剪下來的花做成花束放在他門口。
他人生第一次收花，覺得有點別扭，但又怕拒絕了她會哭，勉勉強強收了。
那會兒真心實意覺得她是個小可憐。
邢曼問他妹妹來學(xué)校順利嗎？有沒有什么變故？還適應(yīng)不適應(yīng)？
林驍面無表情地扯了下唇角，說：“挺好�！�
她看起來非常適應(yīng)，不適應(yīng)的是他，有事的是他，不順的也是他！
真是見了鬼了。
-
因為新來了個同學(xué)，教室里小小的熱鬧了一下，新同學(xué)長著一張很惹人憐愛的臉，五官精致，眼神純凈，氣質(zhì)溫吞，人畜無害。
甚至陳沐陽本來對少爺異父異母的親妹妹沒多在意，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偷偷戳了下林驍：“少爺，你妹妹好可愛。”
林驍冷哼了一聲，罵了句：“屁。”
少爺自持身份，很少罵臟，可見多不喜歡這個妹妹。
驚蟄坐在了林驍旁邊，最后一排。
一個班級里，驚蟄是第五十二個人，班上兩兩同桌，原來林驍自己坐，這下沒有一個空位了。
前排和女生坐同桌的男學(xué)習(xí)委員推了推眼鏡，很想讓新同學(xué)換坐到前面來，但是他并不想和林驍坐同桌。
他推了下自己的同桌李悅涵：“要不你犧牲一下，跟班長一起坐吧！”
李悅涵也推了推眼鏡，目光呆滯地看了他一眼：“我給你掰著指頭算一算，咱們班對班長崇拜加好感的女生明面上就有六個，隔壁的文藝委員還有隔壁的隔壁的班花，都恨不得一天往咱們班繞八百回路，我消受不起�！�
兩個人對視一眼：“那就讓新同學(xué)自求多福吧！”
陳沐陽跟林驍那么要好，都不愿意和他一起坐。
陶晶晶扭頭瞅了沈驚蟄好幾眼，不是很能理解：“長得挺好看啊，為什么林驍不喜歡她？”
她的同桌秦雪偷偷拿著化妝鏡在給自己補妝，聞言撇撇嘴：“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唄，哪有為什么？”
陶晶晶戳戳她：“昨天剛發(fā)了公告，十三班那幾個化妝品就被沒收了，你還弄。”
秦雪拍了她一下：“化個素顏妝，看不出來的�！�
陶晶晶唉聲嘆氣：“你不化也很好看了�！�
秦雪也扭頭看了一眼沈驚蟄，對方那張?zhí)烊患儍舻哪樅茏屓思刀剩骸班l(xiāng)下果然養(yǎng)人，你說我去鄉(xiāng)下住段時間怎么樣？”
老家在鄉(xiāng)下的陶晶晶翻了個大白眼：“那你去試試吧！那樣式的，是另類。”
秦雪突然拿手肘撞了一下陶晶晶：“說好了我去跟班長坐，怎么又不讓了�！�
陶晶晶搖搖頭：“不知道，陳沐陽說他們少爺發(fā)瘋了，可能要報復(fù)。”
秦雪：“��？”
陶晶晶湊近了，神秘兮兮說：“你沒發(fā)現(xiàn)嗎？從進(jìn)來教室，班長就冷著一張臉，一句話都沒跟他妹說過�！�
林驍在初中的時候就很有名氣，因為長得好看，人又高調(diào)，附中在郊外，旁邊就是大學(xué)城，隔一條馬路就是職高，職高附近的小吃街非常出名，因為學(xué)校離市區(qū)遠(yuǎn)，雖然有校車，可大家中午基本都在食堂吃，食堂吃膩了，就去職高的小吃街，職高的學(xué)生年紀(jì)也都不大，有時候會有交集。
有個女生特別野，吃著飯看了林驍好幾眼，當(dāng)街要聯(lián)系方式。
林驍拒絕，對方越挫越勇，每天中午去堵人。
最后林少爺不耐煩，陳沐陽再也不能忽悠他去小吃街吃飯了。
家里司機按時來給他送餐。
附中有個叫秦妍的，也喜歡林驍，得知林驍被職高的騷擾，帶著人過去堵人了，兩撥人差點打起來，最后各自學(xué)校的老師把人領(lǐng)回來教訓(xùn)，林驍知道的時候，歪著頭正趴在桌子上睡覺，聞言蹙眉片刻，旋即又舒展來，換個方向繼續(xù)睡：“不認(rèn)識，關(guān)我屁事�！�
他在學(xué)校里女生緣好得不得了，男生緣更好，于是職高那女生惱羞成怒帶著社會上的哥哥來找事的時候，陳沐陽打了個電話叫來百八十個人，烏央烏央地堵在巷子里，最后路過的行人差點報警，猶豫了下先給學(xué)校通了風(fēng)。
風(fēng)紀(jì)主任騎著小電驢吭哧吭哧趕過去的時候，林驍甚至毫無察覺，因為睡過頭錯過飯點坐在便利店喪著一張臉嫌棄地在吃套餐飯。
有人在巷子口望風(fēng)，可惜主任斗爭經(jīng)驗豐富，以及走位十分風(fēng)騷，導(dǎo)致一群人壓根兒跑不及，被抓住了大半，由于陳沐陽太顯眼，跑了之后還被風(fēng)紀(jì)主任抓回去，站在巷子口一個一個數(shù)人頭，然后一群人排著隊回學(xué)校去。
陳沐陽這些人被訓(xùn)得蔫頭巴腦，林驍被人從便利店拽去了辦公室，他在人群里艱難地鉆進(jìn)去看到了風(fēng)紀(jì)主任被氣成河豚的一張臉，疑惑問了句：“怎么回事？”
那天整個初中部都趴在那里看，不知道誰調(diào)侃了句：“我的媽，林驍放在古代，這得是紅顏禍水級別的吧！”
6.
郁悶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6.
秦雪愣了愣：“然后呢？”
林驍不喜歡他妹妹，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她也不喜歡秦妍，哦，就是那位為了林驍去堵職高那女生的姐們兒。
是她堂妹，比她小了半歲，但仿佛大腦沒有發(fā)育完全一樣，在大傻子的道路上越走越遠(yuǎn)。
所以秦雪分到26班的時候，秦妍嫉妒得都要冒酸水了，秦雪則高興得不得了，恨不得買掛鞭慶祝一下，得知陶晶晶對林驍有意思，顛顛地就坐過來了，勵志給秦妍培養(yǎng)個情敵。
可惜陶某人不爭氣，她甚至想坐到林驍旁邊去，讓秦妍過來求著她說好話，然后她再狠狠拒絕她。
陶晶晶不爭氣也情有可原，畢竟看上林驍?shù)恼娌簧伲嬲疑锨暗母緵]幾個，林驍身邊玩的，都是陳沐陽這類家境良好的，雖然這年紀(jì)沒什么門當(dāng)戶對的概念，但家境懸殊，也不太能玩到一起去，朋友都沒得做，更別說男女朋友了。
但就像商場里掛著的昂貴物品一樣，買不起也不影響人惦記，路過得瞅兩眼。
但要說誰特別惹林驍討厭，那倒也沒有，他大約被騷擾習(xí)慣了，都懶得給眼神，碰上個別不討厭的，還會說聲謝謝，以及對不起。
導(dǎo)致想“買”的人更多了，畢竟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走狗屎運了呢！萬一買彩票中頭彩了呢！
萬一王子就喜歡灰姑娘呢？
萬一少爺眼瞎呢？
陶晶晶攤手：“你見班長跟哪個人這么明面地甩臉色的？我估計不出半天，一層樓都得都知道，咱們班長跟他妹妹有過節(jié)，然后不出半天，都要過來打聽。然后新同學(xué)的高中生涯將波瀾起伏。”
陶晶晶怕秦雪聽不懂，特意舉了個通俗易懂的例子：“紅顏禍水的背后，都是腥風(fēng)血雨�！�
秦雪笑得臉上粉抖了三抖。
拍了兩下手：“打起來，打起來�！�
-
第一天其實挺平靜，就是林驍真的感冒了，鼻音重嗓子啞，懨懨的，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事實上他也的確趴著睡了半天。
還做了個夢，夢到在吃飯，他食不下咽吃不下，沈驚蟄就坐在他對面看著他，臉上沒什么表情，但似乎每個毛孔都寫著：不許浪費。
他心說：管得著嗎你？毒蘑菇。
但他竟然可恥地吃完了。
又夢到跟陳沐陽出去玩，幾個人打臺球，他靠在球桌前睨著她：“會嗎？”
驚蟄搖搖頭。
他挑了下眉，得意片刻，紆尊降貴：“哥教你。”
她抱著書包坐下來，睜著一雙烏黑清亮的眼睛真誠看他：“你作業(yè)沒寫完。”
他被氣得喘不過來氣，終于醒了，發(fā)現(xiàn)鼻子已經(jīng)塞得快不會呼吸了。
他半趴在那里，手臂微彎蓋在后腦勺，蜷著指尖撥弄了下自己頭發(fā)，沉沉呼出一口氣。
驚蟄見他醒了，戳了他好幾下，問要不要去醫(yī)務(wù)室。
她對林驍，有一種本能的責(zé)任感。
林驍聲音悶在臂彎里：“不用，你別搭理我，我就哪里都好�！�
他身體挺好的，他覺得自己可能是被她氣的了。
怎么會有人可以做到這么氣人，一言一行，沒有一處不氣人的。
驚蟄想起他說他倆犯沖，輕輕搖頭，小小年紀(jì)，還挺迷信。
周一的課排得很滿，而且都是正課，驚蟄第一次坐在這么寬敞明亮的教室，雖然別人都說26班會有些亂，但其實比起落陰山，這邊其實哪里都挺好的。
甚至好到有點不真實，偶爾她側(cè)頭看林驍，都覺得像是誤入了什么幻境。
她總是忍不住想起母親來，記憶里母親的面容已經(jīng)不是很清晰了，甚至偶爾還需要看一看照片才能想起來，母親去世的時候，她才六七歲，那時候家里經(jīng)常會有很多客人，小小的驚蟄已經(jīng)學(xué)會端茶倒水了，那時候沒有自來水，家附近有一口深井，驚蟄每次都會用桶提上來一點水，那會兒力氣小，每次只打三分之一桶水，奶奶會心疼說：“妹妹別弄了，壓壞了肩膀，會長不高的�！�
媽媽瞇著眼笑：“她開心就好，你管她那么多做什么�！�
奶奶就會橫母親一眼：“你這媽當(dāng)?shù)摹！?br />
母親還會帶她去野炊，兩個人坐在山坡上看星星，被凍得直打噴嚏，被蚊子咬出大包，母親抱著她取暖，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講了什么故事呢？
講的是二戰(zhàn)德國突襲波蘭。
她說：“媽媽，我聽不懂�！�
母親唉聲嘆氣：“你什么時候才能長大��！”
驚蟄搓搓媽媽胳膊：“給驚蟄澆點水，明天就長大啦！”
媽媽哈哈地笑，親她的臉。
她很想媽媽。
前排坐著兩個男生，偷偷拿手機玩單機小游戲，然后被亮亮魔鬼之手薅走了，他在教室轉(zhuǎn)了三圈，收走了四部手機，一個化妝鏡，一塊兒粉餅，一只尖叫雞，六本課外書，還有四只小跳蛙。
亮亮中年啤酒肚都?xì)獾孟袷莿恿颂�，站在講桌上摁著小跳蛙的屁股，讓小跳蛙在講桌上蹦跶，一群人憋笑憋得很辛苦，亮亮嘴角抽搐地拿手指指了一圈：“你們是幼兒園大班生嗎？�。磕愠虺蚰銈�，瞅瞅！”
驚蟄有些悶悶的，山里生活很無聊，她也沒什么小伙伴，所以學(xué)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小技能。
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摸點東西，于是裁了半張紙，隨手疊了一只小青蛙。
用水筆給小青蛙畫上眼睛和腳趾。
小青蛙眼睛大大的，呆呆的，林驍“嘖”了聲：“幼稚�！�
驚蟄又疊了一只，兩只小青蛙擺在書桌上。
一陣妖風(fēng)從后門吹過來，把青蛙吹到了前排兩男生的桌子上，男生捏起來看了一眼，被大眼青蛙戳中笑點。
因為亮亮正在講臺上玩小跳蛙，這簡直是對亮亮的挑釁。
兩個人齊齊扭頭看林驍，林驍臉色陰沉地皺了下眉。
關(guān)我屁事。
亮亮在講桌上一聲大喝：“嘛呢，江子遇還有徐瑋，就你們倆臉皮厚，手里拿的什么，給我拿上來�！�
江子遇沒能銷毀罪證，亮亮就挺著啤酒肚大踏步下來了，看到小青蛙氣壞了。
驚蟄站起來：“老師，是我的�！�
亮亮卻直接看了林驍一眼，拿指頭虛空戳了他一下：“別以為我不知道，少拿你妹妹當(dāng)擋箭牌，剛害人家在走廊罰站，你怎么臉皮這么厚呢！”
驚蟄試圖舉手。
林驍卻踢了她一下，意思是你可閉嘴吧！
他豁然起了身，三十度鞠躬：“對不起老師我錯了下次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我一定深刻檢討自己，熟讀校規(guī)校紀(jì)，爭做新時代好青年�！�
江子遇和徐瑋也立馬效仿：“老師我們錯了�！�
快上課了，韓亮早就被這群兔崽子折磨得沒脾氣，暫時放過了他們：“一人一份八百字檢討，晚上放學(xué)放我辦公室，你們班我以后一定重點關(guān)照，我看看誰皮癢�！�
人走了，驚蟄才對林驍說了句：“抱歉�！�
林驍兩手食指比了個叉：“絕交中，別跟我說話。”
然后他就又趴著睡去了。
中午的時候，他狀態(tài)更差了，少爺最不喜歡吃藥，陳沐陽勸說他半天都不去醫(yī)務(wù)室，只能說：“那總得去吃飯吧！”
于是一行五六個人去食堂。
陳沐陽突然問了句：“哎，你妹怎么辦？不用帶她去食堂？”
林驍被頭疼折磨，沉著臉說：“我又不是她保姆�！�
陳沐陽撇撇嘴：“你看你一點當(dāng)哥哥的樣子都沒有�！�
林驍輕嗤一聲，哪門子的哥哥，他連認(rèn)識都不認(rèn)識，見都沒見過。
學(xué)校只有一個食堂，上下四層樓，一樓都是些普普通通的，越往上越貴越精致，少爺每次來吃飯，肯定是要上去的，但這次他懶得動，指了指一樓就進(jìn)去了。
陳沐陽去打了一份小炒肉和一盅玉米排骨湯給病號，然后就看到驚蟄在窗口有些笨拙地刷卡，她不會用，慢吞吞的，后面有同學(xué)在抱怨，阿姨也在催她，她側(cè)頭，輕聲說了句：“抱歉哦，我今天剛來，這個還不會。”
她剛剛看了眼別人怎么弄，但她第一次用，不太熟練。
或許她聲音太溫柔，身后的女生也不抱怨了，抬手給她示范：“這樣，放在這里，你抬頭看一眼鏡頭就好了，剛開始用要刷臉�！�
驚蟄點點頭：“謝謝�！�
陳沐陽回去的時候有點兒樂地跟林驍說：“你家妹妹真是長了一副惹人憐愛的臉，九班那個辣椒姐姐，剛對她溫柔備至，還給她做示范，簡直了。”
林驍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冷笑了聲。
都是假象。
林驍食不下咽，但吃到一半本來擱了筷子，又撿起來吃完了。
“不想吃別勉強自己，少爺。”陳沐陽說。
林驍言簡意賅：“浪費�！�
陳沐陽看了一下外面的天：“我還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林驍側(cè)頭看了一眼坐在他側(cè)前方安安靜靜吃飯的沈驚蟄，有點兒郁悶。
我管她？
驚蟄吃完飯，不知道去哪里了，快上課才回去，然后在林驍桌子上放了藥，還有水：“吃點兒藥�！�
林驍皺眉：“不吃�！�
驚蟄把藥擠出來，放在瓶蓋里，然后把水杯擰開試好了溫度，然后再次遞給他，輕聲說：“你吃完藥我告訴你個秘密�！�
林驍猶豫了片刻，狐疑看了她一眼，最終接過去吃了。
灌了一口水，仰頭看她：“說來聽聽？”
驚蟄幫他擰好瓶蓋，輕輕沖他笑了下：“秘密就是，輕易相信別人容易上當(dāng)受騙�！�
林驍翻了個白眼，咬著后槽牙：“我謝謝你��！”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