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病房里每天都有來探望的人，花籃永遠(yuǎn)擺的滿滿的，主治醫(yī)生都是奶奶當(dāng)年的學(xué)生。
林驍每天也都在病房，陪著奶奶說話，或者替驚蟄看一會兒，
讓她休息片刻。
驚蟄常常感覺到愧疚，好像是自己主動叫他來的，可帶給他的都是麻煩。
然后敬一哥哥來過，
小孟哥哥也來了。
他們都比驚蟄要大，方敬一今年大一，眉眼深邃，
五官刀削斧刻，長得很有侵略性，脾氣卻很好，對著驚蟄說話，
甚至有一種輕聲細(xì)語的感覺，
仿佛怕嚇到她。
小孟哥哥大名叫孟航，他父親白手起家開飯店，
賺了點(diǎn)錢，
如今在省城開連鎖餐廳，他如今在一家分餐廳當(dāng)老板，在四環(huán)買了房，前段時間一直在相親。
孟航的父親和孟航一塊兒來的，
開玩笑同奶奶說，娃娃親要是還算數(shù)，就不催他相親了，讓小孟等她幾年。
驚蟄害臊得都快拿手擋臉了，孟航輕笑著責(zé)備他爸：“爸你瞎說什么呢！妹妹才多大�！�
孟父說：“不小了，十八歲了呢！可以談戀愛了。”
奶奶突然叫了句：“堯堯，你帶妹妹先去吃飯吧！她中午都沒吃什么�！�
驚蟄皺皺眉：“奶奶我不餓�！�
奶奶嗔怪她：“不餓也得好好吃飯�！�
林驍早就看孟航不順心了，隱隱高興著抓住驚蟄的手臂：“走了，聽奶奶話�！�
兩個人出了病房，孟父才問了句：“這是？”
奶奶笑了笑：“她林叔叔家的兒子�！�
驚蟄去南臨上學(xué)的事，不少人都知道，早先還有人勸誡奶奶，要留個心眼，他們能想到的，奶奶自然能想到，如果不是斟酌再三，她也不會放心把驚蟄送去。
林正澤是個真正意義上的好人，很重情義，也很能體貼她老人家的心情，親自去接的驚蟄，替驚蟄跑前跑后處理學(xué)籍的事，隔三差五會給她匯報(bào)一下驚蟄的近況，盡管驚蟄都會告訴她。
孟父笑了笑：“是個好孩子，挺勤快的�！�
奶奶搖頭輕笑：“還小呢！正是貪玩的年紀(jì)，平日里也是野，關(guān)鍵時候倒是也靠得住。”
高二暑假那會兒，在家里住的那一個月，她可是太了解這孩子了。
如今耐著性子在這兒陪她這個老太婆，她也不是看不懂。
早兩天，林正澤怕她誤會，還特意電話里跟她提了這件事，語氣里全是愧疚，仿佛帶妹妹去家里的目的，一下子不純粹起來了。
奶奶只是說了句：“孩子大了，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
又說：“照你這么說法，我是不是還要擔(dān)心是妹妹高攀呢？”
林正澤忙說不是，小孩子喜歡不喜歡總是不會想那么多，他便有些自責(zé)以成年人的眼光去審視這件事了，于是也說：“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孟父聽奶奶這樣說，似乎恍然大悟了一下：“這倆小孩不會……”
孟航也挑了下眉，半晌才調(diào)侃了句：“呀，這我不就沒機(jī)會了�！�
奶奶和孟父哈哈大笑起來。
“小孩子的事，我才不管呢！老太婆不能討人嫌�！蹦棠陶f。
孟父笑著：“您這是心里中意吧！不然換個不靠譜的，怕是早把人攆走了�！�
誠然，驚蟄也是個省心孩子，不會做沒有分寸的事。
這一點(diǎn)，他倒是喜歡得很。
他嘆氣：“小七凈愛捉弄人，我可是當(dāng)真了的。我們阿航哪里不好？”
孟航苦笑不得：“爸！”
奶奶呵呵笑著：“哪里都好，但我又不能替妹妹做主�！�
孟父拍了兒子一巴掌：“聽見沒有，自己爭取�！�
孟航瞇著眼笑了笑：“好，我爭取，把那小子攆回南臨去�！�
-
兩個人出了住院部的大樓，外面陽光正盛，離城比南臨要熱，一出門，熱浪就裹上來，林驍叫的車就在門口，拉著她跑過去，開了車門讓她先上，他挨著驚蟄坐下來，才對司機(jī)說：“去最近的商場�！�
他對離城不熟悉，索性直接去商場找個連鎖餐廳吃飯，驚蟄小聲說：“咱們隨便吃點(diǎn)不行嗎？”
林驍側(cè)頭輕聲回應(yīng)：“行，但我不想隨便，你就當(dāng)行行好，陪我吃點(diǎn)行不行？”
他吃飯是個頂挑剔的，大約本身家里條件就好，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對物質(zhì)便苛刻了些。
驚蟄點(diǎn)點(diǎn)頭，但還是忍不住嘆氣：“你好難養(yǎng)�！�
那天說試著去懂，驚蟄真的有認(rèn)真思考過。
盡管那天她困極了，可還是沒有睡踏實(shí)，半夢半醒間都是他，從第一次見面到現(xiàn)在，她仔仔細(xì)細(xì)數(shù)了每個細(xì)節(jié)。
她分不大清愛或者不愛，以前是沒空細(xì)想，也無暇他顧，現(xiàn)在是迷惘。
只是對她來說，林驍確實(shí)是特別的，甚至是獨(dú)一無二的。
會因?yàn)樗桓吲d而不高興，會因?yàn)樗稽c(diǎn)點(diǎn)進(jìn)步而欣喜，會不自覺觀察他的一舉一動，耳朵會隨時為他保留一份靈敏，人群里捕捉到他的名字，都會多留意幾分。
看到他開心，心情也會變得好起來。
那天群聊里消息刷的飛快，她想不通的時候，就去看他們聊天。
很多在展示自己玩樂的項(xiàng)目，也有很多在八卦，畢業(yè)了，那些暗藏的心思，慢慢都浮出水面了，隱藏的小情侶終于光明正大了，暗戀的終于表白或者死心了，互相喜歡卻囿于現(xiàn)實(shí)的，就各奔東西了。
悲歡離合，好不熱鬧。
驚蟄點(diǎn)進(jìn)朋友圈的時候，看到沐晴姐在曬和秦深哥的合照，合照顯然是沐晴姐強(qiáng)迫老公拍的，對方正在工作，扶了下眼鏡，一臉無奈。
陳小狗在下面回復(fù)：姐夫你被綁架了就眨眨眼，我到現(xiàn)在都覺得是不是我姐捏了你什么把柄，你才不得不娶她��？
陳小紅回復(fù)了個死亡笑臉：要你管，話這么多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驚蟄猶豫了會兒，點(diǎn)進(jìn)沐晴姐的頭像，打開聊天框。
驚蟄：姐，你和秦深哥怎么在一起的啊？
陳沐晴隔了一會兒才看到消息：其實(shí)不瞞你說是他追的我，你別看他冷冷淡淡的，沒了我他會哭的。
說完好像自己也覺得好笑，發(fā)了個爆笑的表情包，然后又說：雖然很好笑，但是是真的。
驚蟄也忍不住笑了下：那他追你你就答應(yīng)了嗎？
陳沐晴：嗯呢，我心軟啊，我怕他哭嘛！但我后來懷疑他用苦肉計(jì)。
心軟……
心軟是喜歡嗎？或許是因?yàn)橄矚g才心軟。
下了車，林驍突然拉著她去了負(fù)一層，兩個人在一家狹小的店面里點(diǎn)一份十幾塊錢的面。
對林驍來說，這確確實(shí)實(shí)是很樸素了，他拆著一次性筷子的塑料膜，郁悶嘀咕：“我明明挺好養(yǎng)活�！�
明明知道她只是隨口一說，可就是想要證明，我們哪里都合適。
驚蟄覺得有點(diǎn)好笑，埋頭吃面，一時想不起來，林驍為什么會喜歡她。
那天他和江揚(yáng)的對話，后來常常在她腦海里繞，總疑心自己會錯了意，可無論從哪個角度想，都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驚蟄吃到一半，忽然抬頭看了林驍一眼，然后說：“那天我寄快遞，是寄給奶奶的�！�
只是恰好剛剛收了周不言的快遞，寄的時候就好像是回給周不言似的。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但林驍還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因?yàn)橛洃浱羁獭?br />
他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忍不住嘲笑了一下自己，到底默默喝了多少醋。
只是她這個語氣好像是在解釋，林驍愣了會兒腦子里才陡然冒出來一個荒唐念頭：“那天你就是在那兒偷聽吧！”
驚蟄搖搖頭：“沒有，我光明正大聽的，你的聲音，那么大�！�
林驍：“……”
兩個人安靜吃飯，快吃完了，林驍才又驚覺：“怕我誤會？”
驚蟄搖搖頭：“怕你想太多睡不著，你心事……還挺多�！�
林驍“我”了一聲，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出了店鋪，他才悶聲說了句：“沈驚蟄，我怕你沒聽清，我再說一遍，我喜歡你喜歡得要命呢！”
沈驚蟄沉默片刻：“林驍，我聽清了�！�
林驍嘴角抽搐：“這就是你的回復(fù)？”
心里泛酸，酸得發(fā)苦。
驚蟄吞咽了口唾沫，忽而嘆氣：“哥，你待會兒回酒店吧！不用一直陪我在醫(yī)院，等奶奶出院，我再陪你轉(zhuǎn)轉(zhuǎn)。”
林驍神色淡下來，說不上什么滋味，只是冷著聲音說：“我來也不是為了玩�！�
驚蟄便沉默下來，很久才說了句：“謝謝你。”
林驍賭氣說：“不想聽這個。”
驚蟄繼續(xù)嘆氣：“我要照顧奶奶，考上了大學(xué)，也會一直跟奶奶一起住，奶奶有事，我會第一時間陪奶奶，其他都要靠邊。”
林驍看了她一眼：“我知道。”
驚蟄繼續(xù)說：“我和奶奶沒有什么積蓄，有了積蓄也不喜歡大手大腳，咱們兩個差別還是挺大的。”
林驍已經(jīng)隱隱有了不太好的預(yù)感，神色便更冷了。
驚蟄想了想，一時也想不到更多的了，可心里卻知道，兩個人的差距，不止這一點(diǎn)點(diǎn)。
林驍仔細(xì)地辨別她的意圖，但無論怎么想，都是在婉拒，于是看著她的眼神里都帶著悲傷：“你能不能別凈說點(diǎn)我不愛聽的，別說了。”
他別過頭。
驚蟄看到他的神色里的哀傷，腦海里忍不住想起沐晴姐說的話：嗯呢，我心軟啊！我怕他哭嘛！
驚蟄忽然扯了他一下，抿了下唇，有些緊張地看著他：“我的情況就是這些，你要還是覺得不介意，我們可以試試。”
林驍看著她，很久沒有反應(yīng)，說的每個字他都聽懂了，合起來卻疑心自己聽錯了，于是喉嚨里擠出一句：“嗯？”
驚蟄以為他嫌棄她說的含糊，于是又說了句：“我也喜歡你，想和你試試，如果你能接受我的情況的話�！�
林驍聽到喜歡的時候嘴角便忍不住翹起來，然后驟然抱住她：“聽到了，記住了，出爾反爾的是小狗。”
57.
早啊
早啊，哥。
57.
周圍人來人往，
也不知道他臉皮怎么能這么厚的，竟然可以如此旁若無人。
驚蟄推了他一下，眉毛輕輕皺起來，
滿臉都寫著糾結(jié)，
怕推得太重讓他難過，又怕不推他更過分。
她好像，還不太能把握戀人相處的分寸。
有點(diǎn)忐忑，也有點(diǎn)奇怪。
不適應(yīng)身份的轉(zhuǎn)變。
林驍只是低著頭看她，眼神略微凝滯，
仿佛害怕她下一秒就是反悔的話。
到現(xiàn)在，還沒有真實(shí)感，整個人像是懸在半空。
驚蟄遲疑了兩秒，
輕輕扯住他的手腕：“走了�！�
她輕聲說：“不會出爾反爾的�！�
每一件事，都會有無數(shù)種的結(jié)果，每一個人從生命中路過，
都會有各種各樣的走向。
每一個決定，或許都是遙遠(yuǎn)的將來會慶幸或者懊悔的轉(zhuǎn)折點(diǎn)。
她還并不是太懂感情，但她隱約知道，自己不想錯過和他發(fā)生可能的契機(jī)。
林驍跟在她身后，
看著她乖巧但是淡然的側(cè)臉，
在扶梯快要到達(dá)頂端的時候，終于忍不住笑了下，
然后指尖微動，
往上挪了下，握住她的手。
心跳異常顫動了一下，第一次覺得牽手都可以讓人獲得這么高的精神滿足。
驚蟄覺得不太習(xí)慣，但沒有第一時間抽開，
只是出了商場還是忍不住說了句：“哥，咱倆商量個事唄。”
林驍靈魂還仿佛飄蕩在半空，聲音上浮著：“嗯？”
驚蟄動了動被他握住的手：“有點(diǎn)熱，能不能先不牽手�！�
林驍和她對視了好一會兒，她眼神真誠又遲疑，他終于忍俊不禁，挑了下眉，松開手的時候順便把手搭在她肩膀上：“行，我聽你的�！�
他們坐上出租的時候，林驍問她：“你那個小孟哥哥，走了沒呢？”
驚蟄晃了晃手機(jī)，剛剛才問過：“沒呢�！�
林驍這下光明正大吃起醋來：“能不能等他走了再回去，我看見他我就難受�！�
驚蟄不解：“你不喜歡他？”
林驍反問：“你喜歡他？”
他腦中繃著一根弦，看到驚蟄點(diǎn)點(diǎn)頭的時候，警鈴大作，半晌忍無可忍問：“沈驚蟄，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歡？”
他在氣急敗壞，懷疑她說的喜歡不是他理解的喜歡。
驚蟄慢慢笑起來，戳了下他的胳膊，警告他有外人別亂說話，然后才附耳輕聲說了句：“知道，你不一樣。”
她喜歡很多人，但他是不一樣的。
林驍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暴躁的情緒被一句話輕易安撫，他撇撇嘴：“你最好是真知道�！�
耳朵癢，心也癢，他歪著頭看她，半晌沒有挪動眼神。
真漂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