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人要為自己的選擇負(fù)責(zé)。

    他大可以選擇另外的人，

    選擇另外輕松的方式，

    但可惜他做不到。

    想要得到一些東西，就必須要失去一些東西。

    他清楚地知道，他想要得到沈驚蟄的欲望，

    比失去的那些更強(qiáng)烈。

    所以也沒有什么可抱怨的。

    林驍把行李扯進(jìn)房間的時候，奶奶正走出來，

    笑瞇瞇地拉他的手，

    問他餓不餓，

    渴不渴。

    他原本還覺得自己唐突，

    怕奶奶不高興，這會兒看到奶奶這樣子，才松了口氣，摟住奶奶的肩膀，親昵地說：“奶奶我不餓，但我想吃您包的餃子�！�

    奶奶拍著他胳膊：“那還不簡單啊！”

    對于老人家，喜歡她做的吃的，最能讓他們獲得滿足感。

    林驍看著不大靠譜，其實做什么都很細(xì)心。

    奶奶是個急性子，還沒中午呢，就先去忙了，驚蟄幫他把行李拖到次臥她的房間去，林驍跟過去，進(jìn)了臥室門才從后面抱了下驚蟄，腦袋擱在她肩上，小聲說：“你給我拖進(jìn)來，還真讓我跟你睡啊！”

    驚蟄扭頭看他，一副疑惑的表情：“不然呢？奶奶可不樂意跟別人睡。”

    就這兩間臥室。

    她沒想過讓他睡沙發(fā)，不然也不會讓他過來了。

    他長這么大，都是嬌慣著長大的，她并不想讓他因為她一再將就。

    驚蟄甚至因為他新買了床墊，又買了一個加濕器，然后還換了遮光窗簾，總覺得還不夠，把衣柜也騰出來更多的地方留給他。

    他這個人，挑剔得很。

    林驍笑了下：“不是……我是說，奶奶不會生氣吧！”

    奶奶寶貝驚蟄，誰都知道。

    驚蟄搖搖頭：“不會，我跟奶奶說了�！�

    林驍覺得有些不可置信：“真的？”

    驚蟄覺得他很傻，忍不住戳了他一下：“那我騙你干什么�！�

    “那我是不是……”被允許干點(diǎn)什么了。

    驚蟄捂住他的嘴：“再鬧你去睡廁所�！�

    林驍?shù)吐曅ζ饋怼?br />
    驚蟄跟奶奶說的時候，是晚上，她坐在奶奶床邊，搓著手，小聲試探著問：“奶奶，林驍要是來家里住，你會不會覺得吵。”

    奶奶半夢半醒，聲音含混著：“堯堯要來這里住啊？”

    驚蟄“嗯”了聲，遲疑說：“他住不慣宿舍，想過來一起住�！�

    林驍其實也不大住宿舍，經(jīng)常出去住，只是個托辭罷了。

    奶奶迷迷糊糊“嗯”了聲，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驚蟄抿了抿唇，有些自言自語說：“奶奶，我覺得我對他不好�！�

    奶奶睜了下眼：“為什么這么說呢？”

    驚蟄低頭，手指無意識地搓著：“不知道，反正就覺得不好�！�

    奶奶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捉住她的手拍了拍：“因為奶奶，奶奶知道�！�

    她年紀(jì)大了，驚蟄總是不放心她，兩個人幾乎是相依為命，誰也無法割舍誰。

    把重心放在她這里，必然會忽略堯堯。

    可若重心放在他哪里，驚蟄這樣的性子，是會愧疚不安的，她還小，并不能妥帖地處理好這些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她只會怪自己。

    驚蟄剛和堯堯談戀愛那會兒，就猶疑過，覺得她沒什么時間和空閑，對他來說不公平。

    還是她說：“試一試，不試一試怎么知道呢？”

    她這輩子遇見過太多的世事無常，深知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有時淺薄的轉(zhuǎn)身就再也遇不到，她早就看得很開，人都是要分別的，但能在一起的時候，就要好好珍惜。

    她并不是覺得她和堯堯的感情很好才鼓勵兩個人，只是希望驚蟄能勇敢地去愛、去接觸這個世界的好與不好。

    她總會老去的，總會離開的，而今后漫長的余生，驚蟄都需要自己去面對了。

    她或許會走錯路，或許會有遺憾，但誰能一帆風(fēng)順呢？學(xué)著去面對去解決那些生活里有可能的風(fēng)險和困境，比一味逃避要有用。

    驚蟄狠狠搖頭：“不是�！�

    奶奶再次拍她的手：“這沒什么不可以說的，妹妹，奶奶一把年紀(jì)了，黃土埋半截了，但奶奶不糊涂，你這么大了，什么事都可以自己決定了。你們年輕人感情的事，奶奶不懂，但我知道堯堯是個好孩子。”

    驚蟄趴在奶奶胸口默默流了好一會兒眼淚。

    她覺得奶奶什么都知道，可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格外難過。

    驚蟄鋪好了床，然后林驍就在這里住下了。

    兩個人都不大自在，各睡各的，林驍也怕失了分寸不好，畢竟奶奶還在呢！所以他都還算規(guī)矩。

    有一回梁冰問驚蟄：“你倆住一塊兒了？”

    梁冰是軍訓(xùn)認(rèn)識的那個女孩子，同專業(yè)不同班級，但后來也經(jīng)常聯(lián)系。

    驚蟄點(diǎn)點(diǎn)頭：“嗯�！�

    梁冰遲疑地說：“太早了吧！我說句話你別生氣，我覺得同居太早貽害無窮�！�

    驚蟄張了張嘴，也不好說兩個人就是單純室友的關(guān)系，反正住在一塊兒了，可能別人眼里倆人就是……那什么了。

    于是也覺得沒有了解釋的必要，只是笑了笑：“沒事，這個事我也想過，但感覺還好�！�

    她說話一向溫和而堅定，就好像沒有什么事在掌控之外似的，梁冰便覺得自己多慮也多管閑事了，笑了下：“那就好，這也分人嘛！感覺你男朋友人還挺好的�！�

    驚蟄點(diǎn)點(diǎn)頭。

    他確實很好，好到驚蟄不想錯過他。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很自私，明明給不了他同等回報的愛，也還是忍不住把他圈在身邊。

    想緊緊抓住他，不想松手。

    她知道他為什么想跟她一起住，并不是因為想發(fā)生些什么，只是兩個人總是很難碰到一起去，他總是有時間就去找她，但這樣單方面的奔赴，又能維持多久。

    驚蟄也意識到了，但她總是很忙，常常彼此失彼，偶爾會想：會分手吧！

    他會累的，會厭煩的，會發(fā)現(xiàn)高中很小，世界很大，會有更多更好的人。

    而她渺小又普通，只是恰巧在一個適當(dāng)?shù)臅r機(jī)出現(xiàn)在他面前，并沒有多特別多耀眼。

    隨時可以被取代。

    但他沒有，他還在努力想解決辦法，他還是很喜歡她，所以驚蟄也愿意努力多靠近他一些。

    她做的還不夠多，她知道。

    住在一起也沒有什么，她已經(jīng)和他住很久了，她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

    她愿意讓他進(jìn)入到她的世界里，到她的未來去，他們一起努力。

    會越來越好的。

    只要他不放棄，她也不會。

    秦雪問過她，跟林驍在一起會不會有壓力，她點(diǎn)點(diǎn)頭，當(dāng)然會。

    但是她向來不是個會因為這個而打退堂鼓的人。

    一輩子漫長又短暫，不妨大膽一點(diǎn)，勇敢一點(diǎn)。

    只要林驍覺得她是良配，她就會努力去做得更好來校正兩個的步伐。

    她不希望像母親和父親那樣一再錯過，而最終變成永遠(yuǎn)也無法彌補(bǔ)的遺憾。

    她覺得她很幸運(yùn)了，至少貧窮自卑等一切在自己身上的負(fù)面因素，都是可以克服的。

    比起生死，這些都不算什么，而她還很年輕，未來有無限種可能，不是嗎？

    -

    這房子沒有統(tǒng)一供暖，天氣很冷的時候，暖氣顯得稀薄，驚蟄怕冷，晚上蜷縮在被子里，兩個人各蓋了一條被子，扭過頭的時候看到他胳膊還露在外面，于是抬手給他蓋了蓋被子，剛蓋上，他又伸出來，于是驚蟄就想，他是有多熱��！

    然后驚蟄伸出一只腳悄悄伸進(jìn)他被子里。

    林驍剛睡著，睡得迷迷糊糊，驀然被冰得一激靈，然后睜開了眼，看著她，好一會兒眼神才聚焦，似乎終于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好笑地挑了下眉，然后掀開被子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意思是：你可以過來睡。

    驚蟄大約只遲疑了兩秒鐘，然后就鉆了過去。

    林驍把她裹在被子里，搓著她的手，低聲笑著：“你這不是羊入虎口嗎？”

    好像都是兩只眼睛一個鼻子，可她就是不一樣，漂亮，干凈，柔軟，讓人心生喜歡。

    驚蟄聲音悶在他懷里，小聲說：“你別鬧，不隔音。”

    林驍撇撇嘴：“那你這讓我怎么睡！”

    驚蟄想了會兒，拿著手機(jī)給他播放了一首大悲咒。

    林驍點(diǎn)點(diǎn)頭，頓時覺得自己靈魂都得到了凈化：“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驚蟄笑得渾身發(fā)顫，她把手腳都塞在他身上，暖了會兒，四肢的血液似乎才開始流動，她借著那一點(diǎn)暖意去親他下巴。

    林驍覺得驚蟄很過分，她每次都主動，但只主動一點(diǎn)點(diǎn)，等他忍不住回頭去索取更多。

    但每次他都會上鉤。

    誰讓他喜歡她。

    林驍呼吸紊亂地抵著她額頭喘息的時候，忍不住問了句：“你是姜太公轉(zhuǎn)世嗎？”

    這么會釣魚。

    驚蟄思考片刻才明白他說的什么，瞇著眼笑了下：“愿者上鉤啊，哥。只能說你是一條傻魚�！�

    “別叫我哥了�！�

    “嗯？”

    “我有負(fù)罪感�！�

    “……習(xí)慣了。”

    “那叫哥哥吧！”林驍撓著她手心，笑得有點(diǎn)兒不正經(jīng)。

    驚蟄叫不出來，并且狠狠踢了他一下，林驍還在笑，抱著她翻了個身，讓她翻到那邊去，壓著她讓她不能動。

    兩個人鬧到后半夜才睡，可惜她睡著了，林驍失眠了。

    他常常這樣失眠，比如搬過來的第一天，他原本以為不過就是跟人合住，那有什么呢？但就是有什么。

    就是折磨人。

    每次都要安慰自己：正常的林驍正常的，你是個正常人。

    過年的時候，林驍終于才回了家住，順便把驚蟄和奶奶都請去了，奶奶本來不愿意，過年就是要合家團(tuán)聚，外人在算什么呢！至少驚蟄送去林正澤那里，都是迫不得已，已經(jīng)打擾人家那么久了，不能再這樣打攪人。

    況且她一個老太婆，還要人拿手拿腳的，不自在。

    林驍哄了好久，說他們家本來過年也不熱鬧，父親這邊早就沒有親人了，母親和姥姥家關(guān)系一直不太好，姥姥那邊親戚也不大親近，每逢過年能聚在一起吃頓飯就算不錯了。

    況且奶奶也不是外人，林驍跟邢曼說：早晚都是一家人。

    最后林驍說，家里有一批山里干貨，阿姨都不會處理，做出來也不好吃。

    奶奶才有了點(diǎn)兒精神頭，唉聲嘆氣說他們糟蹋東西，最后決定自己過去幫忙。

    邢曼覺得林驍?shù)哪樒な窃絹碓胶窳�，他去跟妹妹一起住的時候，她是后來才知道的，她算是比較開明的母親了，可依舊瞬間頭皮發(fā)麻，大半夜睡不著跟出差在外的林正澤打電話：“你說你兒子不會干什么出格事吧？”

    理智告訴自己，孩子大了，應(yīng)該學(xué)會自己拿捏分寸處理事情了。

    可感情上又接受不了，大概是知道他們還太年輕，未來充滿了變動，太早交付全部，容易受傷害。

    而驚蟄一家對于林正澤來說，又是很特別的存在。

    林正澤就差拿著皮帶抽林驍了，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這么早就開始動歪心思。

    邢曼只能極力攔著：“孩子大了，大了，你消消氣，我覺得堯堯不是沒分寸的人，就是……就是，嗯，到時候我說說他，你別亂來��！他哪天要是對不起驚蟄，我替你打死他�！�

    于是過年的時候，邢曼把林驍拉到一邊去，板著臉教訓(xùn)他：“你都二十了，我可不想管你，但是……做好保護(hù)措施，不要到時候等出事了你再來認(rèn)錯，晚了，你的腿就不保了。”

    林驍覺得怪冤得慌，他可什么都沒做。

    但也沒有解釋，畢竟今天沒有，不一定明天還沒有，于是他提前認(rèn)下了：“知道了�！�

    甚至還有點(diǎn)兒高興。

    驚蟄住在林驍?shù)母舯�，奶奶自己住一間屋子，她睡眠淺，不大喜歡睡覺的時候身邊有人。

    夜里林驍去敲驚蟄的門，驚蟄一開門，林驍閃身進(jìn)去，一秒關(guān)門。

    本來驚蟄正正經(jīng)經(jīng)，被他鬧得頓時心虛，仰著頭看他：“你……你干嘛！”

    好好的，這么著急關(guān)門跟做壞事一樣。

    林驍裝模作樣扮可憐，低著頭，哀怨道：“習(xí)慣跟你睡了，自己睡睡不著�！�

    驚蟄想到家里林叔叔邢曼阿姨都在，奶奶也在，還有孫姨和另外一個家政……

    雖然林驍之前在她家也住很久了，但驚蟄還是覺得這樣不太合適。

    她無情地?fù)u頭：“睡不著睡星星�！�

    林驍拉著她的手：“這么殘忍呢？”

    驚蟄點(diǎn)頭。

    林驍笑了下，不賣慘了，改變攻勢，推著她往房間里頭去，嘴巴貼在她耳邊，輕聲說：“求你了，我明早一大早就走，神不知鬼不覺，誰也不知道。”

    驚蟄還沒開口，他又親她嘴角：“哥哥給你暖被窩。”

    驚蟄被惡心到了，知道他故意的，一邊搓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一邊笑著踢他：“你真是煩人死了�！�

    林驍看她這態(tài)度就知道不會被趕走了，抱著她滾到床上去，蹭她的脖子，又故意鬧她：“你說氣話，我不信�！�

    鬧著鬧著，兩個人都安靜下來，大眼瞪小眼，氣氛突然詭異起來。

    驚蟄故作鎮(zhèn)定地背過身：“睡吧！”

    林驍從背后抱住她，頭擱在她頸窩里，小聲說：“我洗干凈了�！�

    驚蟄裝作聽不懂：“哦�！�

    過了會兒，林驍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然后也背過身，努力讓自己平復(fù)下來。

    閉上眼開始數(shù)星星：一顆星，兩顆星……一百個沈驚蟄……

    驚蟄睜著眼，眨了好幾下眼睛，好像被什么情緒擊中，心里酸脹著難受，她忽然翻過身抱住他，在他愕然的表情里捂住他的嘴，附在他耳邊說：“你動靜小點(diǎn)兒。”

    林驍?shù)奈舶蛶缀踉谝凰查g翹到天上去，他把這幾個字翻來覆去咀嚼了好幾遍才確認(rèn)自己沒理解錯，他握住她手腕，把她手拿開一點(diǎn)，輕聲調(diào)侃：“可是我家挺隔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