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產(chǎn)科里來來往往,家屬陪同著孕婦,幾乎沒有形影單只的,獨自一人的季舒楹難免引起陌生人的注意。
只是,分外年輕、看著像還在上學的漂亮女生,獨自來到產(chǎn)科,打量的眼光就算不上尊重,隱約含著一些意味不明的輕視。
季舒楹被那些人的目光弄得渾身難受,偏偏對方又并沒有做什么,她無法徑直開口,氣血翻涌,深呼吸了幾口氣,才靜下來。
直到坐在醫(yī)生面前,交代完一切始末,季舒楹都還有些不真實感,甚至還懷揣著某種僥幸心理。
醫(yī)生抬眼看了下,像是覺得季舒楹看起來年紀小,還在讀書的樣子,多問了一句:“小姑娘一個人?男朋友沒陪你來?”
“沒、沒有男朋友�!奔臼骈河行┑讱獠蛔�。
醫(yī)生嘆了口氣,沒說什么。
開單、抽血查孕酮和HCG,一系列操作下來。
抽血結果第二天才能知道,季舒楹拿出路上買的一根驗孕棒,忍住羞恥,去了廁所。
第一次用驗孕棒,季舒楹手忙腳亂,好不容易弄完,她小心翼翼地捏著,屏住呼吸,目不轉睛。
等待的時間難熬得要命,每分每秒都像被無線拉長。
驗孕棒上,慢慢浮現(xiàn)出兩道杠。
一道深,一道淺。
第3章
03
雪遇到火
手一抖,驗孕棒掉在地上,季舒楹慌忙撿起來,扔進垃圾桶,處理完殘局后,拿著手機開始瘋狂搜索
驗孕棒的準確率高嗎?
兩道杠有沒有可能沒有懷孕?
得到的答案都不盡如人意。
離家以來的所有勇氣都在此刻消失殆盡,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季舒楹從廁所里出來,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眼神放空。
過了一會兒,季舒楹低下頭,將臉埋在膝蓋里,緊緊咬著唇,差點哭出來。
她就知道,酒店的避孕套質量差得離譜,這種垃圾避孕套牌子就該破產(chǎn)!倒閉!
可這能怪她嗎?雖然高中上生物課時不太認真,老師也講過避孕套成功避孕的概率很高,接近98%,這種2%極低的概率也能被她撞上,真的是見鬼了!
還是那晚上操作不當?季舒楹醉得迷糊,仍記得確認過,對方確實帶了套的。只是后來精力不濟,那一夜到底翻來覆去了幾次,她也數(shù)不清了。
過了五分鐘,又或許是十分鐘,季舒楹重新打起精神,低頭翻找著通訊錄。
她現(xiàn)在迫切地需要一個同盟。
需要一個人,來分擔她此刻的不安和擔憂。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通。
“怎么了楹楹?”
女聲從聽筒那頭傳來,猶帶著困意,像是剛睡醒不久,含糊,“這個周末想我陪你?還是錢不夠花了?”
聽到姐妹熟悉的聲音,季舒楹卻沒有第一時間將事情講出來。
打電話給姐妹是本能,理智卻在此刻剎車。
那邊林真真還在含糊不清地問:“是的話我再轉你三十萬,不過我爸知道我上次偷偷接濟你,也凍了我信用卡,你得省著點花了,實在不行我把上周訂的幾個包退了”
季舒楹勉強維持的理智瞬間崩塌。
那件事發(fā)生后的一個月以來,她的世界天翻地覆,唯獨發(fā)小一直堅定地站在她身邊,“真真,我”
聲音也哽住。
“怎么了怎么了?”林真真原本還有些沒睡醒,現(xiàn)在一下子清醒了,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
畢竟季舒楹離家出走以來,除了第一天買醉痛哭了一場,后面的一個月,她沒看到季舒楹掉過眼淚。
旁邊的床伴聽到動靜,低聲問怎么了,被林真真不耐煩地推開,“先出去,別打擾我打電話�!�
季舒楹聽到林真真那邊的動靜,知道對方大約是昨晚又玩了一通宵,只是腦子里亂成一團亂麻,無暇去調(diào)侃對方。
“我”
懷孕了,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季舒楹張了張口,卻沒發(fā)出聲音,扣著手機的指尖也頓住。
按照林真真的性格,如果知道了這件事,肯定第一時間會確認孩子他爹是誰、然后麻溜地給她爸媽打電話交代這件事。
畢竟這件事,太大了,不屬于離家出走這種在長輩看來小打小鬧的程度。
圈子里最講究體面,根本瞞不了。
到時候,所有季家人都會知道這件事。本身這段時間季家就動蕩不安,外界多少人等著看熱鬧,看季父季母的鬧劇怎么收場,討厭她、看不慣她和母親的人,不知道背后還要怎么落井下石。
得先按下。
理智回攏,季舒楹迅速收了眼淚,維持著聲線的平穩(wěn),“沒什么,就是突然有點想你了,想聽聽你的聲音�!�
她清了清嗓,尾音故意拖長,反而帶了幾分似嗔似怨的味道:“怎么,現(xiàn)在給你打電話都得排隊嗎?怪我打擾你的好夢了?”
“我哪有這個意思�!绷终嬲鎸臼骈哼@倒打一耙撒嬌的一套,從小到大都沒有抵抗力,立馬舉械投降,“誰敢怪季大小姐你啊�!�
季舒楹輕哼一聲,“好了,聽你聲音就知道你又玩了一宿還沒睡飽,繼續(xù)睡吧,等你休息好了我再找你寶貝�!�
?
所以打電話真只是為了聽她聲音?
林真真摸不著頭腦,不過季舒楹做事從來隨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高中時失眠了就偷鑰匙去教學樓天臺放風箏,地理課上學到了極夜,第二天就偷偷包機跑去希爾科內(nèi)斯,說好了出國又臨時改主意要參加高考,一起‘叛逆’一起挨罵。
應當也沒什么大事。
林真真打了個哈欠,“好,那我掛了�!�
掛斷電話,季舒楹捏著明天取檢查報告的單子,無意識地折成一折,一折,又一折。
屏幕閃動著,有人打來電話,季舒楹沒接,只是盯著屏幕,出神,有些茫然。
另一邊。
S市第一人民醫(yī)院后門,一輛黑色轎車低調(diào)入,保安認出司機,機靈放行。
車內(nèi),一個年輕棕發(fā)女人正靠在椅背上小憩,她穿著寬松的針織連衣裙,手輕輕扶著腰,肚子微凸,臉上浮現(xiàn)著一點柔和的母性獨有的溫柔。
旁邊的男人像是剛從什么正式場合下來,西裝外套搭在臂彎,襯衫扣子解開了兩顆,領帶微松,淡藍色袖口挽起,露出一小截線條緊實的小臂。
修長手指在筆記本電腦上快速滑動,胸前的一枚律師工作證隨動作輕微晃動。
江宜菱睜眼,看向裴遠之,躊躇了一下,還是有些不安地開口:“抱歉,又麻煩你陪我來醫(yī)院,清野那邊實在是走不開,他家里又一直反對我兩”
“沒事�!�
裴遠之關掉文檔,合上屏幕。
江宜菱不說話了,只是第一次跟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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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好友相處,有幾分惴惴不安。
她在投行工作,酒桌應酬上,偶爾也從大佬們的口中聽過裴遠之的輝煌戰(zhàn)績,卻沒想到自己老公會認識對方,更沒想到兩人關系不錯。
這半年來,丈夫也提到過幾次,有困難實在沒法了,可以找裴遠之解決,事兒都辦得漂亮又快。
今天這次,也是緊急情況下的不得已而為之,她初回S市,沒有信得過的人,保姆是婆婆派來的,段清野不放心,臨時打了電話讓兄弟過來幫忙。
轎車在停車場停穩(wěn),裴遠之勾著衣服下車,走到另一邊,替江宜菱打開門。
裴遠之一眼看出江宜菱心底的不安,語氣稍微和緩了幾分,“我跟清野是朋友,不必太客氣�!�
“好、好的�!苯肆恻c了點頭。
有裴遠之這句話的保障,她稍微放松了一點,手撐著腰走在前面。
裴遠之跟在身后,一邊看著周遭人流,一邊吩咐了助理幾句。
產(chǎn)科副主任是他外婆的學生,他又給對方打了個電話,寒暄了幾句。
掛掉電話后,裴遠之指尖快速滑動著屏幕,一目十行處理著工作消息。
臨時受托,所里所外都還有一堆事務需要他審閱點頭。
只是社交軟件里,一個群不斷冒出他的消息。
裴遠之點開來。
段清野:
段清野:
段清野:
Ferek:
段清野:
段清野:
Ferek:
段清野:
段清野:
段清野:
Ferek:
段清野剛想打電話過去,緊接著收到一張照片。
是在醫(yī)院門口,照片里的人看著狀態(tài)不錯,沒有哭過的痕跡。
段清野長松一口氣:
裴遠之輕嗤了一聲,骨節(jié)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輕點。
熄滅屏幕,裴遠之將手機扔進西裝口袋,不欲再浪費時間跟這群狐朋狗友聊天。
余光掃到側后方,他步伐加快,高大的身軀擋住另一側擠向前面人的人流。
又發(fā)了會兒呆,季舒楹還是想去找林真真面談,但她不會說是她,而是‘我有一個朋友,遇到一個問題’。
總之,最下下下策,才是找當夜正主商量。
打定主意,季舒楹拎起包起身,視野里卻意外出現(xiàn)一道略顯眼熟的身影。
那支銀色腕表的主人,她并不陌生,畢竟今天上午還在KS碰過面。
只是
季舒楹低頭,摁亮手機看了眼時間。
下午一點,工作時間。
裴遠之怎么會在這里,談判結束了?
而后又想起更怪異的事
他,一個男人,又怎么會出現(xiàn)在醫(yī)院產(chǎn)科?
一道閃電劃過腦海,季舒楹眉頭一跳,有種不祥預感。
下一秒,她聽到一個柔曼的女聲。
“不好意思啊,等會還要”
季舒楹身體僵住,抬眼。
說話的女人正側頭,看著旁邊的男人,側顏清秀,氣質溫婉,戴了一對珍珠耳環(huán),淺杏色針織長裙掩不住微凸的肚,周身都散發(fā)著一種穩(wěn)而柔和的氣場,像是母性的光輝。
旁邊的裴遠之正在打電話,此刻手掩住聽筒,稍微低下身來聽女人說話。
一個冷淡,一個溫柔,俊男靚女,像一對年輕夫妻,在產(chǎn)科長廊里,看起來分外登對亮眼。
兩人具體聊了什么,季舒楹沒聽,耳膜嗡嗡作響,大腦一片空白。
裴遠之居然結婚了?
不僅有家室,孩子都有了?
她居然跟一個有家室的419了!
盡管知道一個多月前那一夜,是自己的選擇,成年飲食男女,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但一個多月前的事發(fā)生后,她現(xiàn)在最討厭的,就是渣男。尤其是有家庭還出軌的男人。
季舒楹啪嗒一聲合上手機,提起包,怒氣沖沖走了過去。
產(chǎn)科長廊,大著肚子的孕婦在家屬的陪同來來往往,頭頂屏幕上,普通話標準的女聲播報著排號,喧嚷卻又不失秩序。
“渣男!”
一道略顯年輕的清亮女聲,如同驚雷炸開,霎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眾人紛紛循聲望過去。
“怎么會有你這種衣冠禽獸、見色起意、狼心狗肺的渣男!”
說話的女人眉眼精致,漂亮得過分,烏黑長發(fā)下一雙清甜的荔枝眼,明艷又張揚,拎著一個HERMES金棕包,胸口劇烈起伏著,白皙的面頰因激動而隱隱染上粉暈,“結婚了還在外面亂搞,你對得起你的妻子和孩子嗎!”
被她罵的男人一身正裝,身影頎長,單手插兜,臂彎間搭著一件西裝外套,微垂著眼看面前的女人,神情淡然。
“哇”
圍觀群眾低低驚呼了一聲。
瓜!
有瓜!
還是超級勁爆的一男二女的瓜!
連旁邊路過的一個大肚子的孕婦,都悄悄放慢了腳步,看著這邊的一男二女。
沒想到這個男人看起來人模人樣的,一派精英熟男、氣質優(yōu)越的模樣,竟然腳踏兩條船,真是人不可貌相。
揭穿了這個渣男,季舒楹看到裴遠之旁邊的女人臉上浮現(xiàn)出錯愕,微微張口,想說什么,又轉頭看向裴遠之。
像是因為過于震驚,又乍然被這樣的爆炸消息驚嚇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再看裴遠之,他沒什么表情,反應出乎季舒楹意料的平靜,好像被罵的人不是他,道德虧損的人也不是他。
季舒楹血壓更高了。
明明出軌了,被她當眾揭穿還不心虛臉紅,怎么會有這么無恥的人!
季舒楹氣得耳朵漲紅,呼吸急促,“怎么不說話?心虛了?”
越說越氣,她拿起包直接砸過去
預想中的畫面卻沒發(fā)生。
裴遠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動作。
對方的皮膚很涼,掌心卻寬大有力,乍一相觸,像是雪遇到火,季舒楹手腕細微地抖了抖。
她很快反應過來,正要掙扎,裴遠之視線滑過季舒楹的臉,彬彬有禮而又淡漠地開口,“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