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也不光是為了黏著顧元奉,
而是打心里覺得這些東西挺有意思。
騎馬有意思,
打球有意思,
讀些亂七八糟的閑書有意思,一群小孩輪流偷拿家里的酒出來圍坐在一起學大人行酒令也有意思。
別人笑話她離不開顧元奉,
她一點不在意,
他本來是她未婚夫,
她為什么要離開他,
她就是要跟他一起玩這些!難道他們能玩的東西,有什么是她不能玩的嗎?
她不僅要玩,
還要玩得比他們好,叫他們心服口服。
所以周圍這些同齡的她基本都認識,其中不少還是她的手下敗將。
除了周頌那批人。
她不愛去周家那邊,不愛參加他們打著聽新曲兒名頭組織的“同好聚會”,
自然與他們那堆人不熟了。
既然都是老熟人了,難得有她的樂子可看,
他們私底下不議論才奇怪。
見顧元奉一副又要找人干架的模樣,紀云彤笑了笑,
好心地提醒他:“陸指揮使說你下次要是再被逮住就要在牢里過夜了喲,到時候公主出面都不管用�!�
顧元奉一下子想到自己昨晚的遭遇,
他居然硬生生被關在那個又臟又臭的逼仄牢房里整整半個時辰!
顧元奉磨牙:“一會我們場上見!”他威脅完別人,
又轉(zhuǎn)頭瞪向紀云彤。在家里喊娘,在外面就喊公主,
她是不是真的還想著退婚?他氣咻咻地把紀云彤拉到一邊,看了眼剛才說話那家伙,開啟瘋狂詆毀模式,“別看他比你小一個月,實際上他身邊通房丫鬟都兩三個了,他不干凈,你別理他。”
紀云彤挑眉:“你對別人家的事情知道得還挺清楚的。”
顧元奉撇撇嘴:“又不是我想知道的,是他們自己在外頭炫耀,只是在你面前他們不說那些渾話而已。要不我這兩年怎么不跟他們一起玩了,他們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你別信了他們的鬼話�!�
紀云彤本來也沒考慮這些人,點頭說道:“有些家伙小時候還好好的,長著長著就變了�!�
其實吧,紀云彤覺得變了也是正常的,他們大多天賦平平,文不成武不就,沒什么出將入相的可能性,估計一輩子也就指著家里了。
既然沒什么大追求大志向,家里又供得起他們吃喝玩樂,他們可不就當個盡情享受的紈绔去了嗎?
只不過顧元奉純粹是五十步笑百步,他新交的那些朋友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也不知天底下的“好東西”都去哪兒了。
大抵是像陸驥那樣早早承擔起養(yǎng)家責任,或者像柳文安那樣好好讀書去了吧。
明明紀云彤是順著自己的話在說,顧元奉卻疑心她是在指桑罵槐。他想和紀云彤理論,就聽魏竟跑過來喊:“紀三!”
顧元奉改為瞪向魏竟。
魏竟注意到顧元奉的存在,也轉(zhuǎn)頭瞪他。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都覺得昨晚是對方害自己進城南兵馬司的。
魏竟和顧元奉對瞪完,轉(zhuǎn)頭慫恿紀云彤:“要不你今天就來我們這隊?”
紀云彤道:“你不是最清楚嗎?馬球最講究配合了,馬球場上臨場換人和戰(zhàn)場上臨場換將有什么區(qū)別?”
魏竟一聽,只覺紀云彤果然是自己知己,要是紀云彤別老跟顧元奉一起暴打自己就好了。他開開心心地說道:“那說好了,等你退婚了就來我這兒,我們一起養(yǎng)支天下第一的馬球隊!”
一笑起來,他就牽扯到昨晚挨了揍的地方,笑容都變成齜牙咧齒了。
偏他還是在那傻樂呵。
果然是家里最寵的孩子。
據(jù)說魏竟出生那年他長姐正好封后,魏家上下都覺得他是個有福氣的,上上下下都慣著他。
這種全家人的心肝寶貝,那肯定是到哪都有人捧著的,是以養(yǎng)得他愈發(fā)天真無憂。如今他那些玩伴都已經(jīng)各有心思了,就他還一門心思搗鼓他的馬球隊。
不考慮嫁給他去應付他那一大家子長輩的話,紀云彤覺得魏竟這樣還挺可愛的。
這世上有幾個人能一直天真。
顧元奉一語不發(fā)地盯著紀云彤,很想把她腦袋掰過來,不讓她噙著笑意看魏竟。
好像很喜歡魏竟這人似的。
她以前什么時候看過別人。
偏偏紀云彤還在生他的氣,他連“你不許再和魏六說話”這種話都不能說,要不然紀云彤更不理他了。
顧元奉只能惡聲惡氣地挑釁魏竟:“今天還打不打?”
魏竟立刻冷哼:“當然打�!�
雙方都上馬各就各位,哨聲一起,俱都在場中活動起來。
今日過來看球的好事少年人有些是真的來看比賽的、有些是想來瞧熱鬧的,有些則卻是特意來看紀云彤的。
聽聞前朝打馬球這一活動男女皆宜,女郎們也會相約聚在一起,只是他們開國皇帝不喜女子太過張揚,其皇后也是溫良恭儉,親自撰寫《女戒》教導各家女眷要安分守己、少些拋頭露面。
據(jù)傳有次有位宮嬪在宮中練馬球被那位帝王瞧見了,竟下令當著所有人的面把那宮嬪的腳給剁了。
那血淋淋的畫面嚇得皇后落了胎。
得了那位帝王一句“晦氣”評價。
從此球場上便沒了女孩兒的身影。
即使后來也出了兩位稍微寬仁些的皇帝,許多人都已遺忘剛改朝換代時的血腥與野蠻,卻也沒有人會讓自家女兒再去打馬球。
不去說,不去提,陰影卻始終存在。
此時已是冬末春初,明燦燦的陽光照耀在寬闊的馬球場上,少年們時而分散、時而聚攏、時而相互追逐奪球。而在那群少年郎之中,那唯一的少女身姿輕盈、應對從容,乍到人間的爛漫春光仿佛都聚攏到了她身上,引得許多人挪不開目光。
她真好看。
有種叫人不由自主心生喜歡的蓬勃生機。
眼看場中少女擊進一球,少年們齊齊喝彩:“好球!好球!”“紀三!你最厲害!”“紀三!再來一個!”
有個少年一邊喊一邊手舞足蹈地給紀云彤搖旗吶喊,一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人。他轉(zhuǎn)頭看去,立刻露出了見了鬼似的表情。
“陸驥?!”
他這一聲脫口而出的驚呼,引得其他人也靜了一下,悄然轉(zhuǎn)頭看去,果然,還真是陸驥!
陸驥看著那串鵪鶉似的小子,在里頭瞧見兩個偷偷逛花樓被他逮住過的,只點點頭沒說什么。
如果紀云彤和顧元奉婚事當真有變,這些人也絕不是她的良配。
陸驥的目光轉(zhuǎn)回場中,看向那正與隊友配合著奪對面球的少女。
少年們?nèi)掏捶艞壸罴延^賽位,挪得離陸驥遠了一些,暗自討論起這位煞星過來干嘛。
估摸著是怕這場馬球又打成群架,特意過來鎮(zhèn)場子的。
陸指揮使當真是為金陵的治安問題操碎了心!
算了,別管這煞星了,還是看球吧,別錯過了精彩的!
不能怪他們一見到陸驥就縮頭縮腦,實在是自從陸驥襲了爵、當了指揮使,家里人就愛拿陸驥來教育他們。再加上這家伙整天冷著一張臉,從來都不愛搭理他們,渾身上下都透著股“我和你們不是一路人”的冷漠氣息,他們可不就一看見陸驥就頭皮發(fā)麻嗎?
這廝可是連顧元奉和魏竟都敢關進牢里去的!
他們家的面子哪里有建陽長公主和魏國公大?
紀云彤正在場中打球打得盡興,倒是沒注意場外來了什么看客。
她打完半場,身上出了不少汗,心里卻痛快多了。
中場休息,有人過來給紀云彤送了杯茶水。她轉(zhuǎn)頭看去,有些訝異。
這是薛繼身邊的小藥童,從小跟著薛繼學醫(yī)來著。
“你怎么在這?”紀云彤灌下冷熱正好適口的茶水,隨口問了一句。
小藥童乖巧笑應:“今日師父無事便親自過來了,說是正好歇一歇�!�
紀云彤點頭,馬球場這邊的事是她在管,平時租借給別人打球倒是無須考慮什么,但她自己過來的話就得把仆從、廚子、大夫一應配齊。
馬球這活動有時候難免會受傷,不說墜馬這種意外了,打著打著雙方打起來也不是沒有的事。
像剛才顧元奉和魏竟就時不時掄起球桿給了對方一下,純屬借著打球報昨晚的仇!
這不把大夫備上的話,出了事麻煩可就大了。
紀云彤考慮到自己也不是經(jīng)常過來,便把這活兒留給了薛家醫(yī)館那邊,每次準備打馬球都派人去知會一聲,讓薛家醫(yī)館指派個擅長治跌打損傷的大夫過來候著。
沒事當然最好,有事那就能當場處理了。
沒想到薛繼居然自己過來了。
想想也沒啥問題,鐵打的人也是要休息的,薛繼二十歲就不得不接手醫(yī)館,連騰出空來娶個妻的空閑都沒有,不出來透透氣遲早把自己累垮。
紀云彤道:“難怪這茶喝著有點熟悉,是你師父泡的吧?”
小藥童正要應“是”,就聽顧元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什么茶喝著有點熟悉?”
他坐到紀云彤身邊搶過她手里剩下的半杯茶,咕嚕咕嚕喝了個精光。
紀云彤氣結:“你喝我的茶做什么?”
顧元奉想到自己聽了一耳朵的話,心里憋著火。
可他這段時間已經(jīng)和紀云彤吵太多次了,不能再惹惱紀云彤,要不然紀云彤又要拿退婚來威脅他。